藍色世仇 北卡VS杜克

最特殊的宿敵

北卡羅萊納大學和杜克大學，相距不到16公里。準確一點說，是13.6公里，但是這兩所學校的文化和政治距離卻是遙遠的。位于禮拜山（Chapel Hill）的北卡創建于1789年，是美國最古老的公立大學，也是美國最優秀的公立大學之一。杜克大學位于達勒姆（Durham），是美國最好的私立大學之一。兩所學校都擁有世界級的教師隊伍，極高的入學標準，和令人印象深刻的科研專家。

上述因素造就了他們的籃球隊成為歷史上最特殊的宿敵關系。他們之間的關系遠遠超越了“競爭”，那是真正的仇恨，不共戴天的那種。

北卡和杜克兩校之間的籃球比賽開始于1920年。第一場比賽的比分是36比25，北卡獲得勝利。籃球在那個時候，還不是最熱門的大學運動項目，所以兩所學校都在爭當橄欖球強校。直到上世紀50年代，球迷才發現籃球的魔力，橄欖球就在兩所學校中讓位了。

1946年，湯姆·斯科特執教的北卡在NCAA決賽中以40比43輸給了俄克拉荷馬州立大學，但是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斯科特的這個成就。1952-53賽季，紐約人弗蘭克·馬奎爾來到了北卡，籃球氛圍徹底改變了。1957年，也就是馬奎爾執教北卡的第五個賽季，北卡在一場三加時大戰中以54比53擊敗了擁有張伯倫的堪薩斯大學，獲得校史上首個NCAA冠軍。那支北卡陣中的首發五名球員，全部來自于紐約市，戲稱為“四個天主教徒加一個猶太人”，這與整個北卡羅萊納州的新教傳統非常不協調。

在整個1956-57賽季，北卡總戰績是32勝0負，這里面最著名的一場比賽就是他們以75比73戰勝杜克，這是這兩個宿仇學校之間的第一場全國直播的比賽。在此之后，兩個學校都把籃球放在至高無上的地位，他們就開始爭奪在北卡媒體和全國媒體上吹噓的權利。他們每個賽季在大西洋海岸聯盟（ACC）常規賽中相遇兩次，還經常在ACC常規賽之后的ACC錦標賽中相遇。更重要的是，兩支球隊還計較全美排名高低以及NCAA全國錦標賽的種子席位高低。

自從他們成為全美的籃球名校之后，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所學校取得了同樣的成功，比如印第安納大學、肯塔基大學和UCLA（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但是這些學校都沒有什么等量齊觀的宿敵。年復一年，只有杜克和北卡籃球奉獻了大學籃球領域最耐看和興奮的宿仇比賽。

極端碰撞

在北卡雇用馬奎爾之后，杜克在1959年聘請了威克·布巴斯執教球隊。布巴斯是一個非常勤奮的教練，風度翩翩的他總能吸引到全美最好的籃球苗子來杜克。1959年，當布巴斯從馬奎爾的老家紐約招募到一名頂級高中球員后，杜克和北卡之間的緊張氛圍就升級了。

阿特·海曼，尼克斯在1963年選擇的狀元秀，他在NBA以及ABA的表現泯然眾人，最終難逃“水貨”的標簽。但在1959年，海曼是全美所有籃球名校都想要的球員。他本來是要進入北卡的，馬奎爾甚至已經和他簽署獎學金協議了。事情之后出現了戲劇性變化，布巴斯不辭辛苦地勸說海曼加盟杜克，而后者果然也這么做了。海曼的這一舉動激怒了馬奎爾和北卡的球迷們，也為之后一場美國籃球史上著名的群毆事件埋下伏筆。

1961年2月4日，在杜克和北卡的一場最具歷史性的比賽中，北卡以77比81輸給了杜克。比賽臨近結束時的場面，對于兩所大學的宿仇產生了深遠影響。在杜克的體育館中，北卡的球迷高呼反猶太人口號，矛頭直指海曼，他們好像忘記了自己的二年級球星拉里·布朗也是猶太人。

比賽行將結束前，布朗一次上籃的時候，海曼從后面惡意犯規。兩隊球員，包括替補席和場邊工作人員都卷入到這場群毆之中，混亂場面持續了大概30分鐘，警察才最終把雙方球員拉開。

杜克和北卡的群毆事件發生的同時，四名北卡州立球員被發現參與了賭球。甚至有傳言說，馬奎爾在一年之前杜克爆冷擊敗北卡的比賽中，也涉嫌賭球。盡管沒有足夠證據，但北卡校長埃考克警告馬奎爾要注意自己的行為。一點也不意外，馬奎爾在1961年夏天辭去了北卡主教練，擔任了NBA費城勇士的主教練。或許是他希望能夠執教張伯倫，但是無論如何，他知道他應當離開北卡了，而取代馬奎爾的人，正是迪恩·史密斯。

北卡校長埃考克沒有浪費什么時間，就提升31歲的助理教練史密斯取代馬奎爾。埃考克發現這個年輕的堪薩斯人的行為舉止和馬奎爾正好相反。埃考克對史密斯說：“要讓我們為我們的學生球員而驕傲，要確保你的球員能夠拿到大學畢業證書，絕對不要接觸賭球，絕不要違反招生規則。”在隨后的36年中，史密斯遵循了這些要求，成為大學籃球歷史上最成功的教練之一。當他在1997年退休的時候，他成為大學教練中獲勝場數最多的：879場。這個紀錄直到2006年才被鮑比·奈特打破。

史密斯在北卡的第一個賽季并不順利。盡管拉里·布朗很出色，但北卡畢竟人手短缺，他們賽季總戰績是8勝9負，其中包括輸給杜克兩場。需要說明的是，這是史密斯整個主教練生涯惟一一個輸多贏少的賽季。在史密斯的第二個賽季，北卡戰績提升到15勝6負，進入到了ACC錦標賽半決賽，但是對于苛刻的北卡球迷來說，這點起色不會讓他們開心，因為當時杜克在ACC占統治地位，而且排名在全美前十位。杜克進入到了1963年的NCAA最終四強，并在之后一個賽季進入到NCAA決賽，最終輸給了伍登教練率領的UCLA。在1966年，杜克再次進入到了NCAA最終四強。

為了盡快追趕宿敵，史密斯明白他必須加快腳步。他的每一次訓練都精心組織，如同示范課一樣教授著基本功。1965年，杜克是全國關注的焦點，而北卡的球迷則對北卡追趕不上杜克感到煩惱。不過，在四年級前鋒康寧漢姆的帶動下，北卡以65比62戰勝了杜克，這是史密斯執教北卡以來第一場對杜克的勝利。

史密斯對于籃球規則和戰術的細節非常著迷，他好像永遠都在實踐著新理論和新戰術，目的就是為了取得一點點優勢。史密斯篤信籃球是一項集體運動，他永遠都是強調個人要服從球隊。即便是美國最優秀的高中球員進入到北卡之后，都要接受這些理論。史密斯的球隊以跑動進攻著名，精準地設立掩護做墻，準確地切入，巧妙的傳球。史密斯的防守主旨是制造對方的失誤，導致快攻上籃的機會。同時，史密斯也非常靈活，總是能夠改變自己的體系去包容他的球員的個人能力。

一些籃球理論家認為是麥克蘭登（史密斯在堪薩斯大學的校友）發明了“四角進攻”戰術，但是史密斯明顯加進了他的創意。“四角進攻”在史密斯執教的第二個賽季初露崢嶸， 這套戰術簡單說就是布朗在中場控球，其余四個人分散在前場四個角。這樣的慢速進攻迫使對手只能放棄他們的緊逼壓迫式防守，從而使得速度快的布朗能夠突破撕開對手的防線。在確信自己找到了一個實用的戰術之后，史密斯繼續貫徹著這個拉開式進攻，對手越發地挫折和憤怒，從而使得北卡可以控制住比賽節奏。

對于史密斯來說，“四角進攻”是他的看門武器，也是他愿意挑戰傳統思維的結果。

在1966年，史密斯下定決心，要招收黑人球員。他決定給來自北卡州的黑人高中球員查爾斯·斯科特發放體育獎學金，而這名身體素質非常好的球員也沒有辜負史密斯的期望。史密斯最終迎來了自接替馬奎爾之后最整齊的一支球隊，他的球隊終于可以和杜克平起平坐了。1966-67賽季，北卡在ACC常規賽中兩次擊敗杜克。在ACC錦標賽中，杜克和北卡在半決賽中都艱難地戰勝了對手，贏來了賽季中第三次相遇。只有贏下ACC錦標賽，才能進入當時只有16支球隊參加的NCAA全國錦標賽。無論是教練還是球員，都擔負著極大的壓力。

北卡最終以82比73獲勝。史密斯被激動球員扛在了肩膀上。在NCAA全國錦標賽上，北卡進入到了最后四強。在全國球迷矚目酌舞臺上，北卡先是輸給了戴頓大學，接著在三四名比賽中又輸給休斯敦大學，但是北卡的球迷仍然非常高興，他們高喊，“我們是四強！我們是四強！”

整個上世紀70年代，在北卡和杜克全部31場比賽中，史密斯指揮的北卡拿下了23場比賽勝利。在1974年杜克做客北卡的比賽中，在終場前1秒的時候，杜克還以86比78領先。史密斯叫了暫停，布置了籃球歷史上最不可思議的反擊。在一系列錯誤傳球以及杜克投失一個罰球之后，北卡的一年級球員沃爾特·戴維斯命中了一個八米開外的失去平衡的投籃，把比分扳平了。北卡最終在加時賽中獲勝。當時杜克主教練麥克吉爾奇因此失去了他的工作，被43歲的猶他大學主教練比爾·福斯特取代。

北卡在1970年代后期又招入不少天才球員，比如薩姆·珀金斯和詹姆斯·沃西等。與此同時，福斯特也在振興了杜克的籃球項目。1977-78賽季，杜克總戰績是27勝7負，贏下了ACC錦標賽，并且進入到了NCAA最后的冠軍決賽，僅僅最終輸給了肯塔基大學。

此時，史密斯和福斯特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越發緊張了。尤其是在1979年2月杜克的北卡的比賽中。杜克實施了緊密的區域防守，而史密斯命令他的球隊控制球，打“四角進攻”戰術。有一次進攻，北卡竟然控球12分鐘。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比分僅是7比0，杜克領先。在賽后的記者會上，福斯特對于史密斯的戰術大加嘲諷。

杜克的教練、球員和球迷都厭惡“四角進攻”，所以北卡的球迷很自然就認可了”四角進攻”。北卡校園里一個觀景點就被命名為“四角”。事實上，正是因為“四角進攻”，NCAA才考慮實行進攻計時規則，自1985年開始，規定45秒的進攻時限，后來再縮短為目前的實行的35秒。

1980年，北卡在NCAA半決賽中戰勝了擁有中鋒桑普森的弗吉尼亞大學，但在決賽最終輸給了印第安納大學，史密斯的球隊再次和全國冠軍失之交臂。但是，北卡和史密斯的命運隨著邁克爾·喬丹的到來而改變了。

喬丹在上高三的時候就吸引到了籃球名校的目光。最終，史密斯和他的助理教練勸說喬丹選擇了北卡。1981-82賽季，史密斯果斷地把一年級新生喬丹放在了首發陣容中。

1982年在ACC錦標賽北卡和弗吉尼亞的決賽中，喬丹頂住了壓力，命中了四個關鍵性跳投，北卡最終以47比45拿下了ACC錦標賽冠軍。在NCAA全國錦標賽中，第一輪北卡以兩分險勝詹姆斯麥迪遜大學，進入到最后四強。北卡先戰勝休斯敦大學，決賽的對手是擁有超級中鋒尤因的喬治城大學。在比賽結束前32秒，喬治城領先1分。鎮定的史密斯叫了一個暫停，他意識到喬治城的防守會針對帕金斯和沃西，史密斯為喬丹設計了一個戰術。他的球員絕不會忘記史密斯最后說的一句話，“投中這個球，邁克爾。”當然，喬丹命中了這個球，史密斯終于率領他的球隊得到全國冠軍。

仇恨升級

1980年，杜克出人意料地認命32歲的沙舍夫斯基為主教練。此前，沙舍夫斯基是西點軍校主教練。在西點的最后一個賽季，戰績僅僅是9勝17負。沙舍夫斯基之所以能夠獲得杜克的職位，關鍵在于他先前在西點的教練鮑比·奈特的推薦——“他擁有我的所有優點，沒有我所有的缺點。”

沙舍夫斯基成長于芝加哥的一個工人階級波蘭天主教家庭。杜克的球迷起先既讀不出也拼寫不出他的名字，所以后來，大家都叫他K教練。K教練在杜克最初的三個賽季，戰績并不理想，但是杜克的體育系主任堅定地支持著他。在1983-84賽季，K教練率領球隊取得了24勝10負的戰績，進入到了NCAA全國錦標賽。這名年輕的教練把杜克的籃球項目重新帶回到全國舞臺，重新成為北卡的宿敵。

從一開始，年輕奔放的K教練和中年保守的史密斯之間的關系，就被描述為“緊張下的和諧”。1980年12月5日是兩人之間的第一場比賽，北卡最終以兩分獲勝。賽后，一名記者問K教練，和史密斯這樣級別的教練交手是什么感覺。K教練生氣地回答說，“我也是一名優秀的教練。”

K教練和史密斯之間的任何特征都是截然相反的。史密斯出生于堪薩斯保守的社區，是一個自由派民主黨人。而K教練成長于外來人口聚居的芝加哥工人階級社區，最終成為一個共和黨支持者。

他們兩個人的執教風格也迥然不同。在訓練的時候，史密斯永遠保持著矜持的態度，從來沒有恐嚇過球員。而K教練無論是在比賽中還是在訓練中，對于球員或是裁判，言語中都帶有尖酸刻薄。史密斯的進攻永遠是有條理的，非常非常有紀律。而K教練的球隊，進攻很自由，根據對手而改變。球迷們非常熟悉這樣的場面——北卡的核心后衛運球過了前場，目光就往史密斯那里看，看看教練給予什么手勢。而K教練的球隊進攻非常迅捷，全然沒有教練的任何影響。

需要講述的一個插曲。在1984年兩隊之間的一場比賽中，當史密斯想和裁判討論一個規則，裁判沒有理睬時，史密斯的情緒出人意料地爆發了。他沖向了記錄臺，揮動著拳頭，碰巧撞到了記分牌的按鈕，為自己的球隊添加了20分。杜克最終輸了5分。賽后，惱怒的K教練告訴記者，裁判沒有給予史密斯一個技術犯規，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在上世紀80年代后期，杜克逐漸超過了北卡。1986年，杜克在ACC常規賽和錦標賽中一共才輸了兩場球，最終進入到了NCAA最后四強。在半決賽中，杜克以71比67戰勝了堪薩斯。在和路易斯維爾的決賽中，杜克上半場領先，在下半場投籃失準，投丟了幾個無人防守的投籃，最終以69比72輸掉了比賽。北卡和杜克之間的宿仇在這時候完成升級——除了球員會在場上使出渾身解數擊敗死敵，球迷在場外的斗法也進入新的高度。

絕大多數杜克主場球迷，在比賽前都會把臉畫成藍色和白色，沖著對手有節奏地吶喊，在對方罰球的時候，舞動著身體干擾著對手的注意力。杜克球迷有時候的做法出格了。在1989年，杜克球迷在比賽中針對北卡的J.R.里德打出了。JR Can’t Reid（諧音read，意思是JR不識字）。

賽后，史密斯抨擊這是種族主義言論。一個星期之后，史密斯透露，北卡的兩名黑人球員，里德和斯科特·威廉姆斯，大學入學考試成績（SAT），比杜克的兩名白人球員，萊特納和丹尼·費里還要高。K教練第二天就回應說，史密斯違反了聯邦保密法，暴露了他的學生隱私，并且說史密斯的言論很無聊。

兩隊的球迷之間還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某只球隊在當年的比賽中擊敗了對手，則敗者的校報的首頁上要有大幅標題寫著“某某beat us”。同時校報的顏色也要改成對方的，比如北卡要是在比賽中擊敗杜克，此時杜克的校報上就要用北卡的淺藍色來代替本身的深藍色。

史密斯和K教練在招生上面的爭斗也是年復一年。幾乎每一年，一些高度緊俏的高中球員都會在杜克和北卡之間做出艱難的選擇。在1988年，K教練的兩名球員，費里和奎恩·斯奈德，為杜克提供了火山爆發的力量。賽季開始的時候，杜克排名全國第一，整個賽季贏了27場比賽，僅僅是在NCAA全國錦標賽半決賽中輸給了塞頓豪爾。1988年，K教練招收到了大學籃球歷史上最輝煌的球員之一——萊特納。1990年，杜克在萊特納和一年級后衛鮑比·赫利的率領下，進入到了NCAA決賽，對手是UNLV（內華達拉斯維加斯大學）。但是赫利不幸患上感冒，杜克以73比103慘敗給UNLV，創造了NCAA決賽最為一邊倒的比分。

1990-91賽季，杜克招入格蘭特·希爾，那年K教練的陣容齊整，最終在NCAA決賽中以72比65戰勝了堪薩斯大學。K教練獲得了自己第一個全國冠軍。次年，杜克再度在NCAA折桂，而北卡也隨即在1993年反戈一擊。

近20年來，兩支球隊一直是大學籃壇的勁旅，多次打擊NCAA四強賽。2009年北卡得到校史上第四個全國冠軍，但次年杜克便迎頭追上，這恰好都是他們校史第四次稱霸全國。當然，最值得一提的還是這兩所學校連綿不絕地為NBA聯盟輸送了諸多球星。本賽季的NBA，就有17個球員是畢業于北卡，而來自杜克的球員更多，達到了19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