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優勢陷阱：本質、原因與超越

摘 要？演分析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貿易中貿易條件、貿易結構、技術水平三方面的變化，提出比較優勢陷阱的本質是發達國家維持基于國際分工的不平等交換關系。發達國家的國際貿易主導權和話語權是比較優勢陷阱形成的直接原因，發展中國家需要建立立足于本國的經濟學理論體系，國家主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加快話語權建設步伐，從而增強可持續發展能力，跨越比較優勢陷阱。

關鍵詞？演比較優勢a陷阱；不平等交換；產業結構；話語權

中圖分類號？演F740.22 [文獻標識碼]A ？眼文章編號？演1673-0461（2013）12-0042-04

一、引 言

自中世紀全球化進程開展以來，發達國家用大量的理論分析、總結開放市場和自由貿易的益處，通過各種渠道宣稱其發展發達歷程是開放市場和自由貿易的結果，故意忽視基于國際分工的不平等交換關系，試圖掩蓋其真實的貿易保護的歷史與現實，并且依靠刻意安排的國際分工引起的不平等交換保持自身絕對優勢，以維系其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的主導權，掌控經濟全球化。發展中國家在自身發展過程中，由于不利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尤其是在話語權方面處于絕對劣勢，在發達國家主導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下陷入比較優勢陷阱，從而其可持續發展受到阻礙。

針對比較優勢陷阱的本質，產生的原因以及對策等問題，本文考察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間的交換條件、貿易結構和科技水平的變化，認為由于比較優勢陷阱的本質是發達國家維持與發展中國家基于國際分工的不平等交換關系。面對發達國家的貿易主導權和話語權，發展中國家應建立立足于本國的經濟學體系，進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加強話語權建設。

二、文獻回顧

經過亞當·斯密（1776）的絕對優勢理論中的內生比較利益學說的啟蒙和大衛·李嘉圖（1817）的比較優勢理論的提出，國際貿易的必要性問題得到了解決。隨著赫克歇爾（1919）和俄林（1933）的要素稟賦學說、薩繆爾森HOS定理、克魯格曼的新貿易理論、新古典貿易理論等不斷的補充、完善，形成了現代主流的比較優勢理論。但在提出政策建議，尤其是站在發展中國家立場分析貿易形勢及本質，解決“怎么做”問題上，缺少相關的研究。

比較優勢陷阱理論站在發展中國家立場分析國際貿易問題，指出發展中國家完全按照比較優勢，生產并且出口初級產品和勞動密集型產品，在與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為主的發達國家進行貿易中，雖然能短期獲利，但貿易結構不穩定，處于不利地位，從而落入“比較優勢陷阱”。

李斯特（1841）在分析比較優勢陷阱基礎上提出了走出比較優勢陷阱的對策。在其著作《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中，用了近1/4的篇幅分析了英國、法國、德國、荷蘭、西班牙等先進國家的發達之路，指出比較優勢理論本質上是靠貿易保護、技術壟斷而占據領先地位的國家，為保持其優勢地位，勸說后進國家實行自由貿易，以比較優勢理論為指導發展經濟，使得后進國家放棄正確發展道路，達到保持自身優勢地位的目的[1]。李斯特的這些觀點指出了國際貿易中比較優勢陷阱的存在和走出比較優勢陷阱的對策，盡管后來有伊曼紐爾·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論”，勞爾·普雷維什、薩米爾·阿明、A.G.弗蘭克等的“依附論”，筱原三代平的“動態比較成本理論”等理論發展，但在現今主流比較優勢理論的影響下仍沒得到足夠重視。與李斯特一樣，美國首任財長亞歷山大·哈密爾頓，經濟學家丹尼爾·雷蒙、馬修·凱里和亨利·凱里等倡導貿易保護和幼稚工業輔助，對比較優勢陷阱有深刻認識的人都對本國經濟的成功轉型做出巨大貢獻。

隨著國際貿易環境的變化，現階段比較優勢陷阱理論主要包含兩個層次。第一，發展中國家按照本國資源稟賦來確定在國際分工體系中的位置，充分利用本國自然資源和勞動力資源，出口需求彈性小且附加值低的初級產品，陷入初級產品比較優勢陷阱；第二，隨著初級產品出口狀況不斷惡化，發展中國家開始注重以制成品出口代替初級產品出口，并且注重產業優化升級，但由于國際經濟環境和產業結構因素的束縛，只是靠引進、模仿、改進先進技術來改善貿易狀況，獲得高附加值。最終，由于依賴技術引進，自身創新能力不強，后發優勢一直得不到發揮，陷入制成品比較優勢陷阱。

現階段，關于比較優勢陷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比較優勢的適用性，忽視動態優勢和資本流動等問題。楊小凱（2000）指出比較優勢理論只是簡單比較了少數國家少數商品的交換，但是如果推廣至國家、商品、要素比較繁雜的國際貿易中去時，此理論不再成立[2]；左大培（2000）也指出落后國家發展經濟的根本途徑是盡快實現產業升級和產業結構的技術密集化，單純的自由貿易對發展中國家是有害的[3]；洪興銀（2007）認為比較優勢理論不注重長遠利益和可持續發展，以靜態優勢為主流，不注重動態優勢，長此以往，發展中國家會陷入出口原材料、初級制成品的比較優勢陷阱[4]；張麗（2008）也認為比較優勢理論忽略了資本的自由流動性，當資本跨國流動時，跨國公司會利用發展中國家的廉價原材料和勞動力進行商品生產和貿易，但最后是超額利潤流向資本的起源地即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最終陷入比較優勢陷阱[5-6]。對于比較優勢理論背后的比較優勢陷阱的本質、原因，以及發展中國家如何采取應對策略等問題的缺少相關研究，這便是本文試圖回答的問題。

三、本質：維持基于國際分工的不平等交換關系

比較優勢陷阱的本質是發達國家維持基于國際分工的不平等交換關系。經過資本主義原始積累后，發達國家開始向外輸出制成品，從發展中國家輸入農產品，從而確立了自身的工業國地位，發展中國家確立了農業國地位。自1870年～1890年開始，資本輸出開始大規模出現，發展中國家除了出口農產品外，還大量出口石油、礦物原料和初級制成品。所以，就現實來看，發達國家主要是通過比較優勢理論確定國際分工，然后基于國際分工實現不平等交換，取得貿易主導權，獲得超額利潤，維持其領先地位。具體體現在以下3點：

（一）發展中國家貿易條件惡化

1945年，阿根廷經濟學家勞爾·普雷維什向聯合國拉丁美洲經濟委員會提交的《拉丁美洲經濟發展及其主要問題》報告中，對1876年～1938年英國對外貿易的進出口價格指數進行了分析研究。報告以英國進出口產品的平均價格指數分別代表初級產品和工業制成品的世界價格，并以1876年～1880年的世界價格為100，計算出以后各年初級產品價格和制成品價格之比，結果顯示多數年份價格比率遞減。此外，J.瓦伊納（1937）對1876年～1935年純貨物貿易條件進行計算顯示，世界貿易中原材料價格與制成品價格之比從147降至93，英國進口價格與出口價格之比從163降至101[7]。伊姆拉赫（1950）對英國交換條件的計算也顯示，交換條件從1801年的245下降至1913年的100左右。說明發展中國家在與像英國這樣的發達國家的進行貿易時，貿易條件在不斷惡化，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

（二）對外貿易商品結構不平衡

對外貿易商品結構是指一個國家一定時期內，各種類別的進出口商品占整個進出口貿易額的份額。例如，1960年～1965年國際貿易中年平均出口結構顯示，發達國家在貿易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附加值高的制成品占其出口比例的70%，而發展中國家不但貿易額少，且主要出口附加值低的原材料，制成品出口只占出口比例的16.2%[8]。可見，雙方在對外貿易中商品結構是不平衡的。

隨著整個世界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國際不平等交換現象仍沒有得到明顯改善。從聯合國公布的世界上最不發達的50個國家2007年進出口結構可以看出，最不發達國家出口的主要商品為原材料，其中以燃料為主，而進口的商品主要為制成品。其中，非洲的極不發達國家對外貿易中，初級產品出口占出口比例高達91.5%，制成品出口僅占8%，制成品進口占進口比例高達67.7%[9]。

（三）技術水平差距大

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對1995年～1996年和2005年～2006年兩個節點的最不發達國家和發達國家出口商品技術含量進行比較發現，最不發達國家的出口商品中資源和低技術產品一直高于90%，10年間產品科技含量沒有明顯改善，一直處于比較低的水平；發達國家中高科技產品出口一直高于60%，處于絕對優勢地位[9]。

四、原因：國際秩序的主導權

比較優勢陷阱的直接原因是發達國家對國際經濟秩序的主導權。Hoffman（1985）和Ernst（1989）等通過分析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貿易歷史數據發現，在國際競爭中，存在著支配被支配、剝削被剝削的關系，發達國家處于主導地位，發展中國家難以維持原有國際分工格局，發展中國家如果想進入主導型發展階段困難重重。Dollar（1993）通過實證研究說明發展中國家進入主導型發展階段的重要影響因素是技術和制度，而發達國家一直試圖通過技術壁壘和國際秩序設計，阻礙發展中國家的可持續發展[10]。本文認為發達國家主要通過其掌握的國際貿易的主導權和話語權，制造比較優勢陷阱。

（一）發達國家的貿易主導權

首先，在發展中國家出口商品中，原材料和初級制成品的比例較高，可替代性較強，而發達國家的高科技產品卻是發展中國家發展的剛性需求，因此發達國家在貿易中具有較多的話語權和談判空間。

其次，發達國家貿易總量占世界貿易總量的80%，在這80%中又有80%是在其內部完成的，剩下的20%是與發展中國家完成[11]。據WTO年鑒統計，在1960年～1965年期間，制成品的交換部分占發達國家貿易的70%，占世界總貿易額的54%。

再次，在示范效應的影響下，發展中國家的生活方式和消費方式日趨歐化，工業水平較低且工業結構的不平衡又使得設備和中間產品的進口成為必須，發展中國家對于發達國家的依賴成為“經常化”。可見，發展中國家對發達國家的依賴程度遠遠大于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依賴程度。

最后，發達國家通過對WTO、WBG、IMF等工具的控制，制定有利于自身發展的規則，并通過這些機構的相關研究，使得發展中國家認識到比較優勢的重要性，且發揮自身比較優勢是其唯一出路。

（二）發達國家的話語權

話語權是文化及傳媒研究重要內容，掌握在經濟和媒體控制者手中。布迪厄（1986）指出，經濟學謙虛地將商品的生產和交換定義為自己的研究范圍，并且將社會空間和生產實踐的某一部分隔離開來，稱為經濟。自然而然，將社會空間及剩余的生產實踐稱為非經濟。經濟學主要研究對象就是稀缺資源的優化配置，并且使商品生產最大化，確切說是利潤最大化，那么作為非經濟的主要部分就應當是非功利性以及沒有目的的目的性[12]。表面上看，兩者為對方提供了存在的前提，但是刻意掩蓋了文化作為資本的特性，而發達國家正是依靠基于文化的話語權來維持國際經濟秩序。

話語權主要體現在發達國家對于其主流文化的傳播，尤其是對于在主流理論研究的支配。現代世界體系的貿易理論研究的主流認為各國應發揮自身比較優勢進行對外貿易，都可以在外貿中獲利，最終，在主流貿易理論的引導下，發展中國家由于經濟結構、資金來源及操作能力方面的限制，失去文化產業競爭力，陷入被動，甚至在理論研究中也依附于資本主義經濟學體系，陷入有增長無發展的比較優勢陷阱。

現階段，對比較優勢陷阱的相關研究比較少，研究成果得不到發達國家主導的主流學術界的認可。即使是研究發展中國家如何實現工業化、擺脫貧困、走向富裕的發展經濟學，也是建立在西方經濟學的研究范式之上，使用資產階級經濟理論體系和框架，研究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與發展，甚至還以發達國家的歷史對照發展中國家的現狀與前景。本文認為把發展中國家現狀與發達國家相應階段的發展作對比，進行跨區域、跨時代方面的縱向比較是不科學的，因為發達國家經歷的中心型結構時期、殖民地發展時期的條件現在都已消失。因此，“并列”現象不存在，應立足于現代世界經濟體系對發展中國家的可持續發展進行研究。

五、超越：培育競爭優勢，實現趕超經濟

比較優勢理論是發達國家經濟發展的產物，而不是原因，最終目的是保持發達國家領先地位和長久利益。面對發達國家對于世界政治經濟秩序的支配與控制，尤其是對于主流理論研究的控制，發展中國家的可持續發展遇到阻礙，如何在現有格局下培育競爭優勢，實現增長與發展的可持續，成為發展中國家亟待解決的問題。本文認為應該從建立符合自身歷史和經濟結構的經濟學體系，國家主導產業優化升級，加強話語權建設3點加以應對，實現趕超經濟。

（一）建立自己國家的經濟學體系

比較優勢理論體系背后的意識形態本質正是比較優勢陷阱的根結所在。靠貿易保護、技術壟斷走向發達的國家，靠著強大的話語權，勸說發展中國家進行自由貿易。正如李斯特所說，發達國家攀上高峰以后，一腳把他們攀登時所用的梯子踢開，以免別人跟上來。

發展中國家應認清發達國家踢開梯子的原因及梯子的重要性，應該對于發達國家資本主義經濟學理論進行揚棄，分析自身歷史和現階段的經濟形勢基礎之上，辯偽存真，吸收發達國家資本主義經濟學理論的合理成分，建立符合本國可持續發展的經濟學理論體系，在不間斷的結構變革之中，建立一個統一、自主、以自身為動力的民族經濟。

（二）國家主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

盡管現階段動態比較優勢理論闡明了發展中國家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走向先進的路徑，并且得到學術界普遍認可，但是面對技術壟斷和貿易保護，想與發達國家共享科技進步和經濟發展的成果是不可能的。

現實證明，比較優勢理論不能使發展中國家獲得可持續發展，發展中國家制定產業政策的出發點應該是競爭優勢的獲得，即依靠制度創新和技術進步兩大動力，進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提高本國產品的國際競爭力，最終達到國家貿易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另外，發展中國家應借鑒“亞洲四小龍”成功轉型的經驗，即政府在產業銜接的基礎上主動培育主導產業，注重技術引進、吸收、創新，積極發展本國綜合國力，在利用本國比較優勢的基礎上進行制度設計和改革，積極發展發達國家控制的高新技術產業及金融服務。

（三）加強話語權建設

加強話語權的關鍵問題是如何解決文化與經濟的關系問題。對此，布迪厄（1986）提出文化資本概念。布迪厄指出，文化資源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轉化為稀有資源，成為各主體爭奪的對象，而對于資源的占有可以獲得一定的利潤，這時，文化資源就轉變為文化資本。文化資本的非平等性占有造成了不平等的社會關系，最后造成了不平等的分配關系，占有者可以在等級結構中占據對自身有利的位置，從而支配其他主體，實現增強話語權的目的[12]。

發展中國家如果想走出比較優勢陷阱，不但要保護其幼稚產業，增加附加值高的高科技產業和服務業的投入，進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還要加強文化建設。要認識到文化并無優劣之分，應保護自己的文化，并且在自身文化歷史與現實的基礎上，對外來文化進行揚棄，在不讓外來文化主導自身文化發展前提下，將文化的民族性和開放性相結合。

具體來說，要重視國內文化資源的創新管理，加強文化載體的開發利用，注重企業的內在文化建設。首先，國家應主導文化資源的開發，使得國內文化資源由少到多，文化產業由弱到強，文化與經濟良性互動，最終實現文化資源的開發、利用、保護的均衡可持續發展；其次，加快文化載體，尤其是教育、出版、娛樂、互聯網、媒體的建設進程，培養符合本國歷史和國情的民族文化特色產業；最后，企業尤其是跨國企業的理念、行為、形象要與國家的文化歷史緊密結合，在傳承的基礎上進行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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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Comparative Advantage Trap：

Nature， Causes and Oversteping

Shao Bang1，Liu Xiaoyang2

（1.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Beiha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191，China；

2. School of Marxism， 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hange of international trade between developed countries and developing countries in terms of trade condition， trade structure，and technical level and points out that the essence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 trap is that developed countries maintain the unequal exchange based on the international division of labor，and the comparative advantage trap directly results from the international trade dominance and voice power by developed countries. Developing countries should establish their own economics theory system，optimize and upgrade national dominant industrial structure，strengthen voice power in the world，enhance the capacity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overstep comparative advantage trap.

Key words： comparative advantage trap；unequal exchange；industrial structure；cultural rights

（責任編輯：張積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