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留學問題的歷史考察

【摘 要】 出國留學是毛澤東青年時期的一個夙愿。毛澤東雖然先后有赴法勤工儉學和赴俄留學的機會，但是始終沒有成行。毛澤東沒有選擇出國留學，不乏經濟、語言和個人情感等方面的因素影響，但其中主要的原因在于他的留學觀。毛澤東認為要想改造中國，就必須了解中國，而留在國內研究比出國留學更有利于熟悉國情，并且只有熟悉國情后出國留學才能有的放矢。后來毛澤東提出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態度來對待馬克思主義理論，堅持本黨本國的文化獨立，反對“全盤西化”和“全盤蘇化”，以此態度來構建本黨和本國意識形態。毛澤東這些觀點是他早年留學觀的延續。

【關鍵詞】毛澤東 留學

在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中，毛澤東是少數沒有留學經歷的領導人之一。在提倡國際視野的當代，毛澤東缺乏留學經歷這一點常為人所詬病，并被視為毛澤東晚年發生錯誤的重要原因之一。毛澤東為什么沒有出國留學？作為建黨九十周年重要獻禮片的《建黨偉業》似乎想對此做一解釋。影片中，毛澤東舍不得戀人楊開慧，因而在上海赴法郵輪即將啟程之際，臨行變卦，并向同伴告白：“中國的問題比哪都復雜，我還是留下來吧。”電影只是藝術創作。本文將依照歷史發展的真實軌跡，系統梳理這一問題。

一、毛澤東與赴法留學

毛澤東絕非一個斷然排斥留學的人，恰恰相反，他在湖南一師讀書時就有留學的愿望。1917年8月，毛澤東在致黎錦熙的書信中表達了“出洋求學”的想法。他在信中寫道：“弟久思組織私塾，采古講學與今學校二者之長，暫以三年為期，課程則以略通國學大要為準。過此即須出洋求學，乃求西學大要，歸仍返于私塾生活，以幾其深。”[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89頁。]

借助新民學會，毛澤東和蔡和森等人積極籌備會員出國事宜。1918年4月，毛澤東和蔡和森等人在長沙發起成了新民學會。[中國革命博物館、湖南省博物館編：《新民學會資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頁。]學會成立當日即就會員出省出國等事進行了討論。[中國革命博物館、湖南省博物館編：《新民學會資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4頁。]經過協商，學會公推羅章龍先行赴日留學，其他人待羅章龍回音后再行決定。4月下旬，羅章龍準備經由上海赴日。但他在到達上海后不久就聽聞日本東京發生了警察迫害中國僑民的風潮，因而中止赴日，返回湖南。在滬期間，羅章龍接觸到了一些留日歸國同學，了解到一些留日學界的內幕，還從北京、天津回來的同學得知北京一些學校的新動向。綜合這些信息，羅章龍認為，當時日本政治闇黷，學術剽襲，無甚可師學之處，因此建議新民學會會員取消東行計劃，主張改轍北向。[羅章龍：《椿園載記》，北京：三聯書店，1984年，第7頁。]

新民學會在取消留日計劃后，轉為組織赴法勤工儉學。[一般認為，赴法的消息是由楊昌濟寫信告訴蔡和森等人的。（中共雙峰縣委會編：《蔡和森傳》，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42頁。）這一說法并不確切。據羅章龍回憶，他自滬返鄉時帶回數期《新青年》雜志，供新民學會會員傳閱。其中，1917年4月出版的《新青年》雜志恰好刊登了《北京留法儉學會簡章》。該簡章詳細介紹了留法儉學會、北京預備學校、巴黎華法教育會，以此鼓勵青年學生赴法勤工儉學。其中關于北京預備學校，“凡欲赴法留學者不拘程度、年齡、男女皆可入校”。（《北京留法儉學會簡章》，《新青年》第三卷第二號，1917年4月1日。）據羅章龍回憶，新民學會會員正是從這期《新青年》雜志了解到赴法勤工儉學的消息，蔡和森看了之后更是急切地躍躍欲試。（羅章龍：《椿園載記》，北京：三聯書店，1984年，第7-8頁。）]1917年4月出版的《新青年》，刊登了《北京留法儉學會簡章》。這期《新青年》恰好也刊登了毛澤東所寫的《體育之研究》一文。由此可以看出，毛澤東顯然會比新民學會其他會員更有機會知曉這則留學消息。但學會積極籌備赴法之際，毛澤東對于個人赴法留學的興趣并不大。當然，毛澤東在抵達北京后也曾動過赴法的念頭。據蕭子升回憶，毛澤東在參與籌備赴法留學預備班期間也曾想過一同赴法，但在與蕭子升、蔡和森討論幾次后改變了主意。[肖瑜：《我和毛澤東的一段曲折經歷》，北京：昆侖出版社，1989年，第145頁。]歸納起來，蕭子升認為毛澤東沒有選擇留學存在三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經費問題，二是語言問題，三是留在本土發展，并可主持新民學會工作。

經費問題現在被很多學者視為毛澤東放棄留學的重要原因。這方面的因素的確存在。早在1917年毛澤東同黎錦熙暢談組織私塾和出洋求學兩項計劃時，就曾預想到經費這一難題。[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89-90頁。]而據《北京留法儉學會簡章》介紹，當時自費留學法國，每年至少需要籌備五六百元。[《北京留法儉學會簡章》，《新青年》第三卷第二號，1917年4月1日。]這一數額確實讓毛澤東有些為難。但經過蔡和森在北京的多方籌措，赴法的經費問題并非毛澤東難以逾越的障礙。蔡和森赴京后想出了三種籌集資金的方式：僑局借款，熊希林和章行嚴贊助，吸納富家子弟。[中國革命博物館、湖南省博物館編：《新民學會資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47頁。]這三種方法都具有一定的可行性。而從楊昌濟給蕭子升的信也可以看出，此次新民學會組織赴法也是可行的。楊昌濟在給蕭子升的回信中寫道：“昨天接到你的來信，今天即去拜訪蔡孑民校長。他說他正是華法教育學會會長。留法勤工儉學學生已組成一個學會，你們希望去法國勤工儉學之事可望成功……”[肖瑜：《我和毛澤東的一段曲折經歷》，北京：昆侖出版社，1989年，第139頁。]后來楊昌濟還聯合他人在北京發起成立華法教育會湖南分會，直接領導和協助湘籍青年赴法勤工儉學。[鄭名楨編著：《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太原：山西高校聯合出版社，1994年，第18頁。]憑借毛澤東與楊昌濟的交情，如果毛澤東想赴法留學，楊昌濟一定會盡力為他提供方便。另外，經濟同樣拮據的新民學會會員羅學瓚后來也成功赴法儉學。由此可以看出，經濟方面的因素即便對毛澤東決定赴法與否有一定的影響，但這種影響是非常微弱的。

至于蕭子升所講的語言問題，當時赴法都可以通過赴法預備班來學習法語，并且在赴法時也沒有特別的語言要求。因此，語言障礙的因素雖然存在，但同樣影響甚微。從蕭子升的回憶錄等資料也可以看出，毛澤東在進入北京大學圖書館工作以前，就已經取消了赴法的念頭，絕非《建黨偉業》所描述的等到1919年3月在上海送別會員赴法時才臨時變卦。毛澤東在進入北京大學圖書館以前，很難說已經與楊開慧產生了很深的愛戀，更何況毛澤東并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由此看來，與楊開慧的戀情應當同樣不是影響毛澤東是否選擇赴法的重要因素。所以，影響毛澤東沒有赴法的主要原因還是在于他的個人選擇，毛澤東希望留在本土發展。

毛澤東在新民學會興起赴法熱潮之間選擇留在本土發展，這在現在看來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但我們如果結合當時新民學會內部的一些思想動向，就理解毛澤東當時的選擇。新民學會雖然積極籌備會員赴法，但是并不把留學看作每個會友的最好選擇。蔡和森慨嘆自己未能做成教員，因而鼓勵新民學會會員中能有更多的人在本土從事教育工作。1918年7月底，蔡和森在致毛澤東的書信中寫道：“弟甚望同輩中多出幾個小學教員，萬勿以個人暫時之不經濟，忘卻遠大之舉……弟住劉家臺時，未嘗不想當教員也。……會友中誠能有幾個當教員，或于他校聯絡得幾個教員，則盡可一二星期聯合討論一次，以創成湖南之精神的系統的教育，此亦莫大之事業，會中所應做者也。”[中國革命博物館、湖南省博物館編：《新民學會資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50-52頁。]

蔡和森提倡會員從事教育這一觀點，毛澤東非常認同。會員羅學瓚后來雖然赴京參加留法預備班并成功赴法，但是毛澤東一開始并不贊成羅學瓚這么做。1918年8月11日，他在致羅學瓚的信中寫道：“弟又有一言奉商者，兄于從事工藝似乎不甚相宜，而兄所宜乃在教育。弟與蔡君等往返商議，深以同人多數他往，無有幾個從事小學教育之人，后路空虛，非計之得。”[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286頁。]毛澤東不僅勸導會友從事教育工作，而且自己最終付諸了實踐。1920年9月至1921年夏，毛澤東擔任了第一師范附屬小學主事一職，兼師范部第22班國文教員。[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67頁。]1921年初，毛澤東在新民學會大會上暢談個人的生活方式時提出：“我所愿做的工作：一教書，一新聞記者。”[中國革命博物館、湖南省博物館編：《新民學會資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9頁。]甚至到了晚年，毛澤東還念念不忘教書這個職業。他對老朋友斯諾說：“比如什么‘四個偉大’，‘GreatTeacher，GreatLeader，GreatSupremeCommander，GreatHelmsman’（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討嫌！總有一天要統統去掉，只剩下一個Teacher，就是教員。因為我歷來是當教員的，現在還是當教員。其他的一概辭去。”[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3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第174頁。]

由此可以看出，新民學會雖然積極組織會員出國留學，但是并不主張每個會員都應該出國。而毛澤東在組織會友赴法留學之初，自己就放棄赴法留學。毛澤東的這一選擇于私而言是希望留在本國發展，而于公而言也有利于新民學會的運行。毛澤東的這一選擇為蔡和森等人所贊同。

二、破除留學迷信與毛澤東的留學觀

毛澤東在放棄赴法留學之后，進一步堅定了自己留在本土發展的選擇。在新民學會會友進入留法預備班學習之際，毛澤東經楊昌濟介紹，自1918年10月起在北京大學圖書館當助理員，一邊進行“自由研究”，一邊負責新到報刊和閱覽人姓名的登記工作。[毛澤東能夠進入北京大學圖書館，與楊昌濟息息相關。1918年6月30日，蔡和森赴京后給毛澤東的第一封信的開頭就寫道：“兄事已與楊師詳切言之，師頗希望兄入北京大學。”（湖南人民出版社編：《蔡和森文集》（上冊），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頁。）黎錦熙先于楊昌濟赴京工作，二人在京經常來往。蔡和森抵京后拜訪楊昌濟時，也在楊家見到了黎錦熙。（李永春編著：《蔡和森年譜》，湘潭：湘潭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41頁。）由此看來，毛澤東1917年向黎錦熙所談的求學的事，黎錦熙很可能在蔡和森抵京前就已經告訴了楊昌濟。因而，蔡和森與楊昌濟詳談毛澤東畢業后的發展問題時，楊昌濟才會當即提出希望毛澤東進入北京大學。]蔡和森極力贊同毛澤東來京學習，認為毛澤東在京對毛澤東個人和新民學會都有利。[1918年6月，楊昌濟在和先期抵京的蔡和森面談時，建議毛澤東進入北京大學。對此，蔡和森非常贊同，認為毛澤東在北京可以一邊學習，一邊辦報。（湖南人民出版社編：《蔡和森文集》（上冊），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頁。）他在給毛澤東的信中寫道：“大學蔡校長，弟會見一次，伊正謀網羅海內人才，集中一點，弟頗羨其所為。覺吾三人有進大學之必要，進后有兼事之必要，可大可久之基，或者在此。儲養練習，或可同時并得。”（湖南人民出版社編：《蔡和森文集》（上冊），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頁。）1918年7月，蔡和森與毛澤東的多封書信談論的都是毛澤東的人生規劃。蔡和森歷數毛澤東來京的種種好處，勸導他盡快成行。蔡和森在其中一封書信寫道：“兄之行止，尚待自為斟酌，私心以為兄有來此之必要者數端：（一）既不往東，又不往南，自以來京為最宜。（二）吾輩須有一二人駐此，自以兄在此間為最好。（三）自由研究以兄為之，必有多少成處，萬不至無結果。至現在情形，楊師自是喜兄來寓，每日可以學習英日文。弟事殊不好未計，故亦望兄來指教。”（湖南人民出版社編：《蔡和森文集》（上冊），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6頁。）]毛澤東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工作期間，參加了北京大學哲學研究會，還在北京大學新聞研究會聽《京報》社長邵飄萍講授新聞工作的理論與實踐。毛澤東由于沒有北京大學的學籍，始終很難真正融入北大校園。楊昌濟曾有意讓毛澤東進入北京大學學習，但是毛澤東當時連報考北京大學的條件都不符合。[1912年12月教育部頒發的《師范學校規程》規定：“本科畢業生應在本省小學校服務，其期限，自受畢業證書之日起算。”“第一部公費生七年，半費生五年，自費生三年，第二部生二年。”（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三輯教育），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311頁。）毛澤東為第一部公費生，根據這個規定應該在本省小學服務七年。1916年5月，教育部公布的《在校學生不得應各項考試通令》又規定：“師范畢業生，在服務期限之內，照章不得就教育以外之事業，亦應一體停止應考，以示限制而重師資。”（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三輯教育），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78-79頁。）毛澤東1918年6月才從湖南一師畢業，根據該規定要等到1925年7月才能報考北京大學。]

毛澤東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工作近五個月后便因離京而中斷，此后再未復職。一般認為，毛澤東此時離開北京最直接的原因是母親病重。[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40頁。]這一說法也值得商榷。一方面毛澤東離京后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中途繞道上海并逗留了近一個月；另一方面，毛澤東返湘探望母親后，并沒有立即返京復職，而是留在長沙領導五四運動。蕭子升認為，毛澤東離京的主要原因在于他在北京大學的生活既影響了個人發展，又沒有取得重大成就，因此返湘以新民學會為中堅力量，希望建立一個更強有力的組織。[肖瑜：《我和毛澤東的一段曲折經歷》，北京：昆侖出版社，1989年，第147-148頁。]從毛澤東后來的經歷來看，這一說法具有相當的解釋力。

自1919年3月起，新民學會來京參加留法預備班的會員陸續赴法。而在會友赴法的同時，毛澤東更加堅定了留在國內發展的決心。他在上海與即將赴法的會友談話時說：“我覺得我們要有人到外國去，看些新東西、學些新道理、研究些有用的學問，拿回來改造我們的國家。同時也要有人留在本國，研究本國問題。我覺得關于自己的國家，我所知道的還太少，假使我把時間花費在本國，則對本國更為有利。”[中國青年出版社編：《光輝的五四》，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59年，第65頁。]當蔡和森等人如愿以償在法勤工儉學時，毛澤東的人生際遇并不順利。一是家庭方面，父母雙親和恩師兼準岳父的楊昌濟接連在1919年底和1920年初全部過世，二是個人發展方面，由于倡導湖南自治運動，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個人名譽受到影響。即便如此，毛澤東始終無悔自己的選擇。

雖然毛澤東在1918年錯失了留學法國的良機，但是如果他真想留學，后來仍然還有機會。經過五四大潮的洗禮，毛澤東把留學的目光從法國轉向了俄國。1920年2月，毛澤東在書信中寫道；“彭璜君和我，都不想往法，安頓往俄。何叔衡想留法，我勸他不必留法，不如留俄。”[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467頁。]后來，他在長沙發起組織俄羅斯研究會，并且幫助劉少奇、任弼時等十六名青年赴俄留學。[金沖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第62頁。]

從留法到留俄，留學觀對毛澤東在選擇留學與否的影響上愈加明顯。毛澤東雖然在1920年初就確定了留俄的新目標，但是他對留學的態度更加謹慎。1920年3月，毛澤東在周世釗的書信中系統闡述了他對留學的看法。毛澤東認為，首先應該破除留學迷信。他在書信中寫道：“求學實在沒有‘必要在什么地方’的理，‘出洋’兩字，在好些人只是一種‘迷’。中國出過洋的總不下幾萬乃至幾十萬，好的實在很少。多數呢？仍舊是‘糊涂’，仍舊是‘莫名其妙’，這便是一個具體的證據。”[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474頁。]

在破除留學迷信的同時，毛澤東系統闡述了自己對國內研究和出國研究的看法。毛澤東認為應該先在國內研究，然后再出國研究。因為，在國內研究有以下三種好處：一是看譯文要比看原文要快得多；二是中國文明在世界文明中重要地位，先熟悉中國古今的思想制度再出國留學才會有所比較；三是要想改造中國必須實地調查和研究中國的國情，了解國情有助于留學時有的放矢。[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474頁。]有鑒于此，毛澤東向周世釗表達了“暫不出洋在國內研究”的想法。

毛澤東留學觀的形成，其中既有個人的深思熟慮，也有師長的影響。毛澤東曾就留學問題問過胡適和黎錦熙，二人均同意其看法。胡適曾寫作《非留學篇》一文，提出：“留學者，吾國之大恥也！留學者，過渡之舟楫而非敲門之磚也；留學者，廢時傷財事倍功半者也；留學者，救急之計而非久遠之圖也。”[《胡適全集》（第20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6頁。]毛澤東深受此文影響，還曾在書信中特意提到它。不過與胡適的非留學觀不同，毛澤東主張的是大留學政策。他曾寫道：“我不是絕對反對留學的人，而且是一個主張大留學政策的人。我覺得我們一些人都要過一回‘出洋’的癮才對。”[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第476頁。]不過后來隨著中國共產黨建黨工作的開展，毛澤東這一留學夢再也沒有機會實現了。

三、毛澤東留學觀的歷史反思

青年毛澤東沒有赴法勤工儉學，其中不乏語言和經濟方面的原因，但這并非主導性的。至于與楊開慧的戀情，這方面的影響就更小了。導致毛澤東沒有赴法儉學最深層次的原因在于他的留學觀。在毛澤東看來，要想改造中國，就必須熟悉中國的國情，而要熟悉中國的國情，必須對中國進行實地的調查研究，學習外國文化和經驗雖然極為重要，但是必須結合中國的實際。毛澤東在青年時期形成的這一留學觀對他后來的革命主張產生了重大影響。在如何正確對待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問題上，毛澤東提出“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提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在如何正確構建本黨和本國意識形態問題上，毛澤東提倡向外國學習科學的原理，用來研究中國的東西，堅持本黨本國的文化獨立，反對“全盤西化”和“全盤蘇化”。毛澤東這些思想可謂他青年時期留學觀的延續。這些思想在成就了毛澤東的同時，也是毛澤東對我們黨甚至我們國家最重要的貢獻之一。

【作者簡介】

周兵（1982-）：男，湖南衡陽人，中山大學哲學博士，廣東工業大學政法學院講師，主要從事于中國馬克思主義解釋史研究和毛澤東研究。已在CSSCI收錄刊物、全國中文核心刊物發表論文6篇，代表性論文有：《〈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版本研究》，載《中共黨史研究》2012年第3期，此文被中國人民大學《復印報刊資料-中國現代史》2012年第8期全文轉載，人民網、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主頁、中國共產黨歷史網（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主辦）、中國干部學習網（中共中央黨校主辦）等重要網站全文轉載。撰寫的論文多次應邀參加全國毛澤東哲學思想研究會、中國中共文獻研究會毛澤東思想生平研究分會舉辦的全國性毛澤東研究會議。2013年5月，主持的課題“《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國際傳播與評價研究”獲得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專項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