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沙漏

1 相見不如懷念

洛杉磯快艇又遇到了他們上賽季季后賽的首輪對手孟菲斯灰熊。但與上賽季不同的是，快艇隊有傷愈的比盧普斯坐鎮，而灰熊隊沒有了蓋伊，卻加入了普林斯。接下來，就是兩人不得不說的故事。

在兩隊首場比賽開始前，比盧普斯咬著牙套走到場地中央，他將目光轉向灰熊隊的坐椅席，似乎是在找誰。是的，他看見了普林斯，這個曾經和自己并肩作戰，而后成為一生摯友的人。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刀，如今都已老去的他們再次相遇卻是各為其主，刺刀相向。

普林斯的交易被看作是“灰熊隊確定球隊打法和體系”的完美體現：交易掉魯迪·蓋伊的他們做出了明顯的表態，他們需要一個能夠黏合球隊讓球隊看起來更加完美、更加整體的球員，而不是蓋伊那樣需要時刻掌控球權的“球霸”。果然在交易之后普林斯就展現出了自己的價值，他將自己從前在活塞一貫的風格帶到了孟菲斯并迅速融入了球隊。雖然在進攻端貢獻有限，但在防守端卻是組成灰熊隊鐵桶陣的重要板塊之一。在第一場比賽中，普林斯的協防和策應就是球隊在第二節開始追擊的關鍵。

相比之下，沒有完全恢復健康的比盧普斯亮相快艇隊季后賽首演，更像是對球隊的一種激勵。在現役球員中，他以1 4 0場季后賽的經驗排名第五。作為一名有著1 6年職業生涯經歷，曾經以總決賽M V P身份率隊贏得過總冠軍的老將，他有著快艇最急需的比賽經驗和關鍵球能力，這也是快艇最珍視的一筆財富。

比盧普斯在早些時候接受《洛杉磯時報》采訪時說道，“憑借我的經驗，我在多年歷練中所建立起來的自信，整支球隊的穩定性都得到了提升。大家都很信任我，不管他們愿不愿意聽，我都會把我的感受直接告訴他們，很多人因此而尊敬我。這就是我在球隊中的角色，我認為他們需要我的建議。”

的確如比盧普斯所言，在球隊需要時他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尤其是在第二節灰熊將比分縮進時，比盧普斯投中了一個超遠三分，接著又打成2 + 1，在三分半鐘時間里連投帶罰得到7分，才讓快艇帶著6分的領先優勢進入中場休息。下半場灰熊持續向快艇施壓，不僅蘭多夫攻防兩端讓格里芬心煩意亂，就連保羅也一度在康利的死纏下舉步維艱。主將受困，又是比盧普斯挺身而出，身為后衛的他不僅分擔了保羅一大部分組織任務，甚至還做出背身單打去進行低位殺傷，就好比深埋海底的一支鐵錨，為快艇抵擋住了灰熊隊一輪又一輪的反擊浪潮。格里芬說：“即便昌西一分不得，他的意志力，他的經驗也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有比盧普斯在場上坐鎮，我們心里更有底，也更知道怎么正確的處理球。看到他我就踏實，他的精神力極強，對于比賽局勢的控制有著很大的意義。尤其是進入了季后賽，他是一個身經百戰的球員，有著驕人的職業生涯，有著極高的籃球智慧，他在隊中不僅僅是領袖更是軍師，這是我們這些年輕球員的重要財富。”

全場比賽比盧普斯一共上場2 1分2 8秒，8投4中射下1 4分，其中僅僅上半場就得到1 0分，歲月和傷病的雙重侵蝕看起來并沒有奪走他左右戰局的能力。盡管常規賽因為各種傷病只打了2 2場比賽，不過在被問到這是否會是他最后一次季后賽之旅時，老將沒有絲毫遲疑：“絕對不會！”

昔日的“關鍵先生”如約歸來，而普林斯卻早已不是當初的“小王子”了。從實際效果看，普林斯只能算是灰熊隊的一塊重要拼圖，但比盧普斯完全就是快艇隊重要的戰術體系之一。前者來到灰熊隊之后曾說他們就像2 0 0 4年的活塞，而比盧普斯顯然知道該怎樣擊敗對手。

比賽結束后，比盧普斯和普林斯走向對方，深情擁抱。老友相擁，一定有很多心里話想說，但季后賽忙碌的征程不可能給他們互訴衷腸的時間。從他們的笑容中我們看出了一些無奈，但更多的是欣慰。雖然在歲月的打磨下他們的身上多了一份滄桑與沉靜，但還是能感覺到舊日熟悉的彼此依舊狂熱的夢和歷經風霜而不改的笑容……

2記憶中的永恒

在比盧普斯和普林斯的擁抱中，時間仿佛停住了，然后迅速倒轉，定格在了2004年。

拉里·布朗走在活塞隊的巴士通道中，臉色異常凝重。幾個小時前，他們與湖人的總決賽第二戰剛剛結束。第四節結束前10.9秒，活塞隊還領先三分，湖人擁有球權。布朗叫隊員們執行犯規戰術，卻遭到了弟子們——拉希德·華萊士、本·華萊士、理查德·漢密爾頓和比盧普斯——的拒絕。最終布朗進行了讓步，惟一的條件就是球到了奧尼爾手里必須立刻對其犯規。再次開球后，奧尼爾果然首先接到了球，但是他第一時間把球傳給了盧克·沃爾頓，后者又迅速傳給了科比，科比張手命中一記高難度三分點燃了斯臺普斯。湖人隊在接下來的加時賽中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一鼓作氣將大比分扳平，并送給底特律人無盡的失望和懊惱。“我們被徹底打倒了。”布朗賽后對記者說道，“我們本可以贏下比賽，更衣室里彌漫了失望的情緒。”

布朗慢慢走到大巴的尾部，思忖著是否要向球員們道歉，他知道自己應該堅持自己的想法，應該堅持叫球員們采取犯規戰術。

“我想起了在費城……”布朗開頭說道。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2001年費城與湖人的總決賽。

本·華萊士打斷了他：“這里不是費城。”

布朗繼續說下去，并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比盧普斯一直耐心地聽著，直到自己實在不想再聽下去了。“我們都明白，別再說了。”比盧普斯對布朗說道，“我們不會再回到洛杉磯了。”

比盧普斯說得對，他們沒有再回到洛城，他們統治了接下來的三場比賽，總比分4比1戰勝湖人。比賽的過程我們無需贅言，相信NBA浩瀚歷史上的偉大對決記錄里這次總決賽已經入選。總之，活塞把湖人的巨星們塞進暗無天日的氣缸里反復擠壓，星光熠熠的紫金戰艦被折磨得千瘡百孔。最終，活塞成為1998年公牛奪冠后首支登上總冠軍寶座的東區球隊，同時這也是活賽自80年代末“壞孩子軍團”以后第一次摘得聯盟的最高榮譽。比盧普斯場均貢獻21分、5次助攻，成為總決賽的MVP。“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很大的榮譽。”比盧普斯回憶道，“經歷了這么多風風雨雨，一路走來許多人都說我不可能取得成功，不可能成為一名頂級球員。所有的問題，所有的質疑，我所經歷的一切……這個榮譽就是最響亮的答案，是對自己最好的肯定。”

2004年的活塞有明星球員，但是并沒有超級巨星，他們在球隊中的地位是平等的，更衣室里永遠都是笑聲一片或者是音量極大的Hip-Hop饒舌音樂，他們爭吵時就像是兄弟。“如果你聽到我們在球場上的對話，你一定會認為我們不喜歡彼此。”漢密爾頓回憶道，“我們的對話從來都是那么直接，不會有任何的拐彎抹角，那也是我們在關鍵時刻惟一的交流方式。”

籃球場上，化學反應是最被人們低估，也是最被高估的東西。球隊核心隊員們對彼此的看法似乎應該不會影響他們打球的能力，但是看看那些長時間在一起打球的球員，你能明顯地感受到某些東西——節奏、心態、意識、信任，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從場外就開始慢慢培養起來的。“我們都知道，那些球場上的勝利者們，他們在場外就建立起相互之間的聯系，這樣他們在場上的配合就會更加的默契。”普林斯說道，“昌西就是那樣的家伙，我們一起出去玩，一起吃晚飯，我們總是在一起。當時我們之間建立起的親密聯系讓我們一上場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人們總是認為當年的活塞隊中沒有超級巨星，布朗對此表示憤怒，“我十分討厭看到巨星組團，我不認為邁克爾、“魔術師”或是拉里·伯德這樣的球員希望和彼此做隊友，他們根本不會有這種想法，而總是希望自己肩負起球隊奪冠的責任，他們不僅自己優秀，還能使隊友變得更好。每當人們說起我們的球隊沒有超級巨星，我都會為此進行反駁。在人們眼中，超級巨星似乎只限于進攻端，拉希德和本絕對是防守端的超級巨星，理查德、昌西和泰夏安在我的眼中也都是巨星。只不過他們每個人都做出了犧牲，因為惟一的目標就是幫助球隊取得勝利。”

是的，他們做到了。活塞五虎用好萊塢式的勝利戰勝了不可一世的洛杉磯人，這個結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恐怕就連最精湛的好萊塢編劇也寫不出這樣的劇本。

3 聚散終有時

奪冠之后，活塞五虎相信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底特律的球迷也希望如此，但在生意與利益面前，所謂的天荒地老根本沒有一絲重量。

2006年休賽期，本·華萊士與活塞的合同到期，成為自由球員。活塞曾向大本提出4年4800萬美元的合同，但大本一口回絕了，說：“那太令人失望了，那根本不是我所期望的數字。”當時，在剛剛結束的賽季中，大本是惟一一位在籃板、蓋帽和搶斷方面都名列聯盟前十的球員，并理所當然地連續兩年榮膺最佳防守球員稱號，他期望活塞能開出符合他身價的籌碼，但活塞拒絕支付。而公牛則開出了4年6000萬的價碼。兩份報價相差1200萬，大本選擇后者無可厚非。不過底特律人無法接受這個決定，“這就像是在南北戰爭打得最激烈時，你告訴我們林肯走了，然后讓小布什來接替一樣。”這就是球迷們的答案，在他們眼里，不是底特律放棄了大本，而是大本因為1200萬背叛了底特律。但大本表示離開不是為錢，而是因為活塞已經不是那支冠軍隊伍了。“自從拉里·布朗教練離開我們，球隊就開始分崩離析。”普林斯也同意大本的說法。

大本走后，由其他四人支撐的活塞依然每年都會進入東部決賽，但顯然管理層并不滿足于此，于是比盧普斯又成為了換取艾弗森的籌碼。但后來的種種跡象表明，交易比盧普斯絕對是他們最愚蠢的決定。“昌西走后，我們一直在努力地搞清楚我們是誰，我們將會變成什么樣子。自從那時起，事情就完全變了個樣。”

得知自己被交易的消息時，比盧普斯正隨隊在夏洛特的客場準備與山貓隊的比賽。那天早上，他沒有出現在訓練場，總經理喬·杜馬斯向隊員們宣布了球隊的決定。接著，漢密爾頓和普林斯急沖沖地奔回酒店，砸起了比盧普斯的房門。當時，比盧普斯正在與妻子通電話。匆忙掛掉電話之后，他把兩位好友迎進房間，三個人一呆就是三個小時。“那是我一生當中最艱難的三個小時。這筆交易太痛苦了，我不敢相信就要離開我的兄弟們了。”比盧普斯說。

在那三個小時里，他們坐在一起，暢談他們在一起經歷的事情，無論是球場上的還是球場外的。最后，他們在屋里抱作一團，流下眼淚。這時，已經加盟公牛的大本也打來電話。“我先被交易了，現在輪到你了。”大本說。“你是主動要走的，我可不是。”比盧普斯玩笑中帶著更多的無奈。

比盧普斯離開后，底特律人從未贏得過任何一輪系列賽。2009年夏天，“怒吼天尊”華萊士也離開底特律，以自由球員身份加盟凱爾特人，無論活塞隊還是媒體方面都表現得相當平靜。杜馬斯還在焦慮球隊下一任主帥人選，根本無瑕顧及拉希德的選擇，倒是汽車城的媒體，在他臨別之際感謝其為底特律做出的貢獻。《底特律自由新聞》資深專欄作家邁克爾·羅森博格充滿感情地說，“能夠擁有拉希德，這對于活塞隊而言是一件幸事。在2004年來到這里之前，拉希德·華萊士是麻煩的代名詞，但在披上活塞戰袍后，他為這個城市帶來了總冠軍，并險些衛冕成功，在汽車城，有無數的球迷愛上了他，毫無疑問，活塞隊引入華萊士是正確的選擇。”

相比以上幾位的命運，漢密爾頓離開活塞的方式更讓人感嘆。2010-11賽季，漢密爾頓坐穿了活塞的板凳，但讓他郁悶的是，他并不是因為健康原因無法上場，而是在打算重建的活塞隊中失去了位置。從天堂到地獄，漢密爾頓的遭遇不過是因為活塞想要改變。于是，盡管當時才32歲，盡管身體健康，但他已經被球隊徹底邊緣化。“我進入聯盟以來還沒碰到過這么困難的局面，非常讓人喪氣，很多事都讓人不爽。”漢密爾頓說，“在這個地方取得過這么多成功之后，我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會發生在我身上。在我為這支球隊貢獻過這么多以后，我從來沒想到會換來這樣的下場。”

確實，說起漢密爾頓為活塞所做的貢獻，那是有目共睹的。他不僅是活塞隊史上僅有的七位生涯總得分超過10000分的球員，還是球隊連續八年的得分王，在奪冠賽季更是功勛卓著。從戰功累累到被束之高閣，再到被無情裁掉，漢密爾頓遭遇的一切確實讓人唏噓。對活塞來說，既然不能讓漢密爾頓終老底特律，但用這種方式決裂，未免也太殘酷無情了點。

普林斯離開活塞的故事離我們還很近，而且作為最后一個離開的五虎成員，在看慣了老朋友們的遭遇之后，他已經多了一份平靜和淡然。“每個人自從被選中之后，他們的目標就是為這支球隊貢獻自己的一生。但是這就是生意，球隊為了能夠變得更好，你就有可能任何時候被他們交易。”普林斯說道。

從當初的風云際會，到現在的全部解體，十年的時間，活塞隊到底留下了什么？是總決賽逆襲豪門的偉大史詩？是2005年與馬刺攜手奉獻的總決賽超低收視率？還是2006年四大金剛全明星砸場成全詹姆斯的“義舉”？抑或是多次在季后賽面對麥迪、科比、韋德、詹姆斯等天之驕子時的無所畏懼？

對于活塞五虎來說，曾經經歷的一切固然重要，但彼此結下的友情勝過一切。“我們可以兩年或是三年不聯系，但不論我在哪里，我都不會忘記當年我們在一起的美好生活。”大本說，“我從來沒有在其他球隊感受過我們五人在一起的親密無間，即使是我高中時的那些隊友也沒有讓我有過這種兄弟般的情意。”

其實何必在乎解散和離別？相比起離別的傷痛，我們更應該記住以往的美好。1993年拍攝的美版《李小龍傳》的結尾，英雄的遺孀的畫外音在李小龍矯健的身影后響起：我不在乎他是怎么死的，只在乎他是怎么活的。

這句話，獻給如今散落在各方的活塞五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