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陜西“三邊總制”制度創設原因探析

[摘要]明代陜西“三邊總制”制度是在延綏、寧夏、甘肅三鎮（即“西三邊”）分設文武重臣，各自承擔轄區御邊任務，并暴露出若干弊端的情況下，為適應御邊需要而逐漸創立的一種武臣統兵、文臣總理、太監監軍且兼有一定民政職能的三鎮統一御邊制度。這一制度創立后，在明代西北邊疆行使軍事與民政職能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是對“三邊總制”創設的原因，史學界尚無專門的研究，本文就此問題作初步探析。

[關鍵詞]“三邊總制”制度；御邊制度；西北邊防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18-0029-03

明朝建立后，采取種種措施，集中大量人力、財力加強西北邊疆防御，但邊患仍然不能徹底消除。在“三邊總制”制度設立前的十年間，邊將關于蒙古入掠造成人畜傷亡的奏報不斷送達朝廷，因而有“天下之勢，西北為首，而夷虜之患，全陜為最”之說。①顯然，創設“三邊總制”制度，為“北虜故也”。如果進行具體分析，明朝創設“三邊總制”制度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各鎮總兵、監軍、巡撫互相牽制，因循怠慢，御邊多有敗績

明初，在陜西行省北部沿邊設置了延綏、寧夏、甘肅三鎮，史稱“西三邊”。繼而三鎮都形成了由總兵、監軍和巡撫組成三位一體的中央派遣官制度，“以文臣巡撫，以武臣總兵，而內臣綱維之”，②三者“各有一定職掌，敕書彼此不同”。③這一制度看似很完善，其實若對其進行具體分析，即可發現它因各自御邊、沒有集中三鎮御邊權力而存在著風險和危機。

據史料記載，每一邊鎮的中央派遣官，巡撫本為朝廷大臣，以京官撫治地方，是各鎮最高長官，位高權重，但后來因常年駐守，任久人玩，逐漸喪失了最初聯絡、主導各官的威勢，與總兵“職任不相統攝，一遇有事則各圖自便，互相推調，往往誤事”。④兵科給事中史泰崇就曾說：“鎮守者有善謀，而巡撫者或言其否；撫巡者有奇策，而總兵者或指為非。”⑤都司調不動軍隊，布、按二司無權染指軍政，總兵、巡撫又互相制約，權力相均，政出多門，號令不一。鎮守太監與總兵官一同鎮守，雖不可擅提領兵，但有權監軍出征，并通過糾劾手段達到監督目的，凡事要與巡撫共同商議進行。但監軍由皇帝親點派出，為耳目之臣，起著監視總兵、巡撫的作用。特權造成腐敗行為，“中官出鎮，恃恩驕恣，多所詭取。”⑥隨著太監權力的增長，至成化（1465～1487）時，寧夏太監馬錫、延綏太監劉祥已獲統兵、巡歷等特權，成為牽制其他二者的重要力量，巡撫已無法真正起到長期監督、抑制總兵、中官的作用。如成化年間鎮壓滿四事件，在前期鎮壓不力的情況下，陜西鎮守太監劉祥、巡撫陳價等會商后，命都指揮邢端、申登等征討滿四，卻遭潰敗。朝廷命項忠調集陜西、寧夏、延綏合兵征剿。陜西總兵官任壽、都御史陳價、參將劉清認為從延綏調軍是對他們的不信任，私自與寧夏總兵吳琮、巡撫延綏都御史等人會討滿四，卻因爭搶頭功、缺乏統一調度和指揮，遭遇慘敗。

邊患日益嚴重，而各鎮總兵、巡撫、監軍互相制約，缺乏積極有效的協調與合作，造成陜西御邊形勢陷入消極被動的局面。朝廷不得不考慮從職官制度與管理體系上解決問題，決計另遣大臣，節制總兵、巡撫和監軍，統一邊鎮權力，力求在軍事上確立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

二、對三鎮實行集中管理，形成御邊合力，能夠有效鞏固西北邊防

“西三邊”每鎮的總兵、巡撫和監軍都是由朝廷分別派遣，但從未確定他們之間的隸屬關系，同時也未明確規定各鎮之間在御邊中肩負有相互協防的職責。這種種情況導致了三鎮在自己防區內擁兵自衛、各自為戰、互不救援的現象，以致在軍事上無法形成有效合作機制，更缺乏一個強有力的領導核心。在這一種情況下，各鎮戰則寡不敵眾，守則力不從心，從而造成應援無策、防守不嚴、戰事頻頻失利等一系列重大問題。刑部主事張鼎奏稱“陜西八府三邊，腹里俱有鎮守總兵、巡撫都御史等官，遇事各為可否，有警不相救援”，⑦出師賊退，師歸賊又復來，反反復復，勞費巨萬，卻不能有效的打擊敵人。三鎮“多不能鎮聯署之策……（只求）保境以自全，櫻城以自守”，⑧遇事互相推諉、相互抵觸，喪失了抗擊元朝殘余勢力的能力。成化二年（1466），陜西地方官員上疏朝廷，稱陜西近年來，累遭寇掠，財物牲畜常被搶掠一空，軍民深受其害，而“所在官軍既以堅壁清野為能，鄰近人馬又以據守信地為重，寧夏不顧延綏，甘肅不恤寧夏，各擁重兵旁觀坐視”，⑨偶有出兵御敵的，也因寡不敵眾，節節敗退，使得軍威不振，邊患日重。成化七年（1471），蒙古潛入河套，進入賀蘭山，然后分兵侵入甘肅、寧夏各地，但由于各處官軍仍然互相推避，不合力殺敵，以至戰事失利。明兵部侍郎李昆曾上疏建議：“設立總制大臣，假以重權蓋以地方安危既有專讬，則其平時之計慮必周，臨時之調度亦易……惟委任之專而責成之遠，庶邊防有讬而疆場無虞”。⑩成化八年（1472），在抗擊侵入延綏的毛里孩部時，明朝“所調諸軍已逾八萬，將權不一，迄無成功，宜專遣大將調度”。11弘治十年（1497），廷議復設總制時，王越稱甘肅兵弱難以抗敵，請求兼制延綏、寧夏兩鎮，解巡撫事。正德元年（1506），吏部尚書馬文升等認為延綏、寧夏、甘肅“事分統屬，人無專權，倉卒調遣，不無彼此推避，若不添設總制重臣，終難集事”。12楊一清去職后，三邊總制一度停設。正德四年（1509），因陜西各鎮奏稱“三鎮有警，不相應援”，13命工部尚書才寬總制三邊。為了消除三鎮之間的矛盾，統一和加強三鎮地區御邊力量，將三鎮在軍事上分割、權利上分散的布局統一協調，改變管理上的弊端。解決日益嚴重的邊患，就必須在軍事上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核心，使三鎮在面對突發的大規模軍事行動時能迅速而準確地決策和行動，使號令統一，諸將同心，以守必固，以戰必勝，而邊防可安，邊儲可省。

顯而易見，陜西“三邊總制”制度首先是根據當時御邊的客觀軍事需要而創設的，更是為了消除三鎮之間的不統一和促成三鎮地區御邊合力而創設的。通過將三鎮在軍事上分割、權利上分散的布局統一起來，改變管理體制上的弊端，從而形成有效的“西三邊”地區御邊體制，維護邊疆社會的安定。

三、為了擔負起三鎮轄區內繁重的民政任務

史稱，歷任陜西三邊總制“文武兼濟”，“鎮、巡以下，悉聽節制”。這說明歷任三邊總制均為文武全才，他們既肩負軍事重任，也擔負地方民政事務的管理。

明初，由陜西行省統一掌管全省民政事務。后由于其權力過于集中，遂將陜西行省的權力分予三司，分掌各政，其中布政司掌陜西地方政事，按察司掌刑名按劾之事，都司掌軍政。明政府的目的是三司互相牽制，以收權于中央政府。在實施這一政策時，由于三司互不統屬，布、按二司勢均力等，政事無法及時處理，又致都司武備松弛。朝廷派遣按察御史、巡按都御史，但依然不能革除弊病，因此又遣總督都御史，主要是糾正省級政權機構權力分散之弊。

后來，各邊鎮境內民政事務由邊鎮負責。成化十年（1474），王越任總制時“解巡撫事”，由其兼理三鎮民政。劉獻廷也說“三邊總督，轄延綏、甘肅、寧夏三巡撫”，總制節制巡撫、三司，就是掌控三鎮地方民政事務的表現。同時為了加強對西域和西北藏族地區的經略和管理，三鎮轄區內的民政事務，由“三邊總制”職掌也是很有必要的。

楊博曾在總結明代總督職責時，其中有“散逆黨”一項。“散逆黨”是指鎮壓百姓反抗行動，屬地方民政事務內容，也是明典冊中總督職權內容。正德年間（1506～1521），總制張泰因“陜西多盜”而被委任總制官，鄧璋因“平流寇功”遷右都御史總制三邊。嘉靖十年（1531），陜西鬧饑荒，唐龍任總制，“兼理賑濟，赍弩金三十萬以行，龍奏行救荒十四事”，14可見民政是總制日常處理的政務之一。三邊總制作為總督一方的最高長官，管理地方民政事務顯然是其基本權責，官位卑于三邊總制者難堪此任。

四、力圖加強對西域和西北藏族地區的有效經略

三邊“總制非獨為套虜設”之說，是明代觸及御邊實質問題的說法。這充分表明，西域土魯番和西北藏族等也在“三邊總制”經略范圍之內。明朝曾在嘉峪關外設“關西七衛”，作為防御西域的屏障，而處于西域要道上的哈密，明朝政府十分重視，堅持“哈密不可棄”原則。

從永樂二年（1404）開始，明朝先后三次封立哈密國忠順王，但均被土魯番所滅亡，即發生了“三立三絕”的嚴重事件，這實際上反映了明朝與土魯番在哈密國問題上的激烈爭斗。弘治十一年（1498），三邊總制王越等上疏，指出“鎮邊疆者當率舊章，服夷狄者當用世族”。15有鑒于此，明政府仍以陜巴為忠順王，率其部居于哈密，并賜以豐厚財物，將哈密仍置于明朝管理之下。后來王越再次上疏，指出哈密不復，則肅州之外皆為敵境，若哈密收復，“下以帖服夷情，上以寧妥宗社。”16此后的歷任三邊總制都重視經略哈密，如正德六年（1511），三邊總制鄧璋請求以重臣經略哈密，命彭澤總督軍務，各鎮等官聽其節制，哈密附近赤斤蒙古等諸夷衛也相互應援，并力防守。正德九年（1514），吐魯番占據哈密，彭澤總督三邊軍務，調延綏、寧夏、固原官軍駐甘肅抵御。對于哈密、吐魯番等諸夷入貢時，夾帶土產貨物貿易圖利，總制三邊都御史鄧璋上言，要求禁止私下貿易，如有發現，貨物沒收入官，并對相關人員治罪，兵部允準。但鄧璋同時主張永久閉關絕貢，此可永保河西安寧，是去心腹之疾的長治之計，并在甘肅儲積糧草，一遇侵犯，即行征剿。三邊總制楊一清也認為吐魯番的侵擾導致貢道不通，明朝貨物進入不了西域，引起諸夷不滿，應該以閉關絕貢處置，但不應作為長久之策。另外，他還針對甘肅巡撫陳九疇、兵部尚書金獻民有關內遷肅州東關、金塔的哈密夷族安置在肅州主張，認為“御戎之策，自治為上”，17應各遣還原地居住，由哈密統屬，作為明朝的藩籬。他認為防患于未然即可，若防之太過，反生意外之虞。因此，歷任總制（總督）對吐魯番都采取“撫剿并用”原則，從而使土魯番成了明朝的藩屬。正如楊一清所說：“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凡所調遣，莫敢不服。”18其后任三邊總制者，都將處置哈密、吐魯番事宜作為一項重任。

明朝在西北藏區曾設置西寧、河州、洮州和岷州四衛，任命世襲的土官擔任首領，同時在藏區設立軍政機構，冊封僧俗官員，統轄管理藏族諸部。藏族諸部首領按照規定定期向明朝政府朝貢，明政府對入貢首領厚加賞賜，朝貢和賞賜加強了中央和藏區的政治關系，促進了雙方的經濟文化交流。

明朝還通過“茶馬互市”等活動來加強同藏族的聯系，而三邊總制對“茶馬互市”的控制、管理、經營也頗為有效，其中最有名的是楊一清。正德、嘉靖年間，楊一清兩次出任“三邊總制”，力修馬政制度，恢復金牌之制，規定由官方專管茶馬貿易，嚴禁私販，禁止不法商人壟斷茶馬交易，確保軍需民用，“振事綱紀，搜括墾田，益市民馬，一時稱美”。19歷任三邊總制對陜西“招商中茶，招番易馬”極為重視。嘉靖年間（1522～1566），三邊總督王以旂在延綏、寧夏開馬市，總督喻時在甘州建茶馬司，隆慶初，三邊總督王崇古曾在一年間“市馬七千余匹，為價九萬六千有奇”。20三邊總制戴才、石茂華、李汶、徐三畏等，均在互市中功績卓著，故予以加銜進職。

可以看出，明朝中央政府始終未放棄對西域諸族和西北藏族實施以和為上的政策，并通過“三邊總制”制度完善和推行這一政策，減少了軍費開支，活躍了邊貿，促進了邊境地區的穩定和發展。

綜上所述，明代初年，在陜西行省北部沿邊的延綏、寧夏和甘肅三鎮基礎上創設“三邊總制”之官，并形成制度，以此總攬三鎮權力，提高三鎮御邊成效，加強與邊疆民族關系，穩定邊疆社會秩序，這都充分揭示了創設“三邊總制”制度的根本目的是鞏固明朝西北邊疆和改善與西北各民族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