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輩的旗幟

1十三年前，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來到佛羅里達州，他品嘗著甜美的紅酒，享用著豐盛的晚餐，一抬頭便能看見廣告牌上自己的臉龐。在那里，“老虎”泰格·伍茲也主動跟他打招呼。“歡迎來到奧蘭多?！彼麑︵嚳险f道。伍茲揚手一揮桿，球瞬間消失在了空中，最終落在了洞口附近?！斑@簡直就是上帝扔下來的球。”站在鄧肯邊上的人評價道。鄧肯可不是個容易興奮的人，不過連他都覺得很酷，而這樣的擊球讓這段旅程更為夢幻多端。

那是2000年的夏天，馬刺未來的名人堂球員開始自由球員之旅，他正去考察另一座城市。當時，鄧肯曾很認真地考慮了加盟奧蘭多魔術。他只有24歲，眼睛甚至比被誤判時瞪起來還大，而此刻奧蘭多正在極力追求他和格蘭特·希爾來改變球隊的面貌。回到得克薩斯，一位面色粗狂、打扮得如社會學家的人卻無比無助。馬刺教練波波維奇也許不會承認，那時他已經深深和這個孩子緊連在一起了。這不僅僅是因為鄧肯能輕而易舉地完成各種任務，更因為他們又是極端的相反——波波維奇是一位品酒大師，而鄧肯更習慣于喝蘇打水；鄧肯喜歡打游戲，而波波維奇卻幾乎不會開電腦。

鄧肯并沒有打算在電視上透露自己的去向，而是回到了位于圣安東尼奧的家鄉，一些疑問也隨之涌上腦海：你在做什么？有如此幸福的環境你為何還苦惱呢？鄧肯和波波維奇已經共事十六年，在體育史上算是一段佳話。他們彼此合作，相互依賴，合力奪冠，并安居于聯盟第三差的電視轉播地。這并非是充滿華麗辭藻和離奇夸張的故事，兩人的日常訓練如此簡單：波波維奇坐在球場中央的某個位置，球館內的其他人運球、投籃，然后鄧肯也過來坐下。他們一同環視整個球館，通常他們之間并沒有對話。他們已經如此合作多年了，而旁觀者有著各種不同的解釋?！八麄円苍S都在想一件事?！毙聤W爾良鵜鶘主教練蒙蒂·威廉姆斯說，他曾在菜鳥賽季和鄧肯當過隊友?！安úɡ狭?，蒂姆也老了，他們都得好好休息?！鼻榜R刺后衛布倫特·巴里打趣道，不過他還是嚴肅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在完成手中的任務時，有兩雙眼睛盯著你。首先是教練，還有你的兄長。蒂姆觀察著一切，安靜地評估你所做的東西，所以實在是沒什么可說的?！?/p>

今年春天，波波維奇又提起了他的老橋段：如果鄧肯選擇退役，他也會退休。在NBA的歷史上，甚至是NFL，沒有哪位球員和教練能如此長久地在一起。新英格蘭愛國者四分衛湯姆·布拉迪，曾和比爾·貝利奇科一起締造了橄欖球最偉大的王朝之一，而當鄧肯和波波維奇在一起時，他才是密歇根大學的大二替補。菲爾·杰克遜曾和邁克爾·喬丹相處了八年之久，但也只有波波維奇和鄧肯的一半。更沒有將帥組合比他們拿到更多的季后賽勝利（191場）、更多的常規賽勝利（792場）以及更高的勝率（71.3%）?！拔矣X得這取決于他們倆的性格。”菲爾·杰克遜談到鄧肯和波波維奇的持久。

他們倆的關系被描述為任何東西，包括友誼、父子情和婚姻關系，不過他倆都沒興趣討論這個話題，而且他們都是很注重隱私的人，這也讓在圣安東尼奧挖掘新聞尤為困難。當地電臺最近實在是手足無措，以至于他們在網站的首頁上放上了吉祥物的照片，看上去，吉祥物比波波維奇更袒露真情。在總決賽開始之前，波波維奇被問及第一次見到鄧肯時的感受?！八芨?，”波波維奇說完便走開了。也許如果他們更開放一些，他們會掀開那些不愿被人知道的秘密，比如，讓全隊如此輕松的化學反應是什么。

2常有人說，鄧肯太友善了、太優秀了，他是如此遷就他人，以至于任何人都能做他的教練。他擁有修長的雙臂、漂亮的打板投籃以及蘊藏在強健身軀下堅韌不拔的內心。在他身上散發的都是純潔和真實，于是乎盡管他了解自己比他人都出色，他也不被自己的超強能力所蠱惑。

鄧肯是這樣的，他出生于美屬維京群島，他的啟蒙教練卻是一名化學老師。他也許從未注意到，在他NCAA之旅之前甚至沒有教練和球探的關注。當年只有四所學校追逐著鄧肯——維克森林、特拉華州立、哈特夫特和嚴冷的普羅維登斯。在鄧肯訪問哈特夫特和普羅維登斯時，兩地都飄起了雪?！白屛覀冞@么說，其他學校在招募他的過程中都不怎么熱情?！鼻熬S克森林教練戴夫·奧多姆說，“所以蒂姆就很自然地選擇了維克森林。”

奧多姆還提到，對鄧肯最大的影響不是教練，而是他的家庭。鄧肯在兩個姐姐的身邊長大，父親曾親手搭建了他們的房子，他的母親埃奧尼也許是鄧肯最熱情洋溢的支持者?！啊皟炐?、出色、再到卓越，你永遠不能懈怠。”她曾這么教誨鄧肯?？墒窃卩嚳?4歲生日前，埃奧尼就過世了。在大學時期，當很多人建議他在低年級直接參加選秀的時候，他卻一直讀完四年并拿到學位，因為他向母親保證過這點。在維克森林大學的最后一個主場比賽中，學校退役了鄧肯的球衣。比賽結束之后，球迷們圍成一團，奧多姆做了致辭，然后鄧肯的父親威廉姆斯問能否講幾句。他感謝維克森林對兒子是這么的友好和善，然后他重復了一些鄧肯母親過去教導孩子的話語?！岸且豢??！眾W多姆講起，“鄧肯伸出長長的胳膊從父親背后抱住了他，不讓他再說下去。”

鄧肯的需求往往很簡單。在1997年選秀大會之前，他沒有沉迷于賺大錢或降臨大城市這樣的想法，反之，他只是很想在氣候溫暖的地方打球生活。當時，波士頓凱爾特人有36%的可能摘下他，不過據奧多姆所說，鄧肯對此并不怎么興奮。而那時候馬刺的一切都糟透了，波波維奇還是一個菜鳥教練，由于隊中球星大衛·羅賓遜遭遇腳傷和背傷，他帶領球隊僅僅取得了17勝47負的成績。但是，否極泰來，乒乓球的美妙聲音在那個夏天一直縈繞在圣安東尼奧的上空，馬刺拿到了狀元簽，他們能夠得到鄧肯，大衛·羅賓遜也會在下個賽季傷愈回歸，他們一下子能擁有兩個七尺超級球星，成為整個NBA嫉妒的對象。

但波波維奇還是想調查一番，所以他在選秀前飛到圣克洛伊和鄧肯相處了幾天，想要感受一下鄧肯所居住的環境。即使這次探訪搞砸了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因為馬刺不管如何都會選鄧肯，這是馬刺經理R.C.布福德所講的。波波維奇去做準備工作了，他很善于塑造關系，他想了解他的球員在場外的樣子。波波維奇善于處理好關系，他希望知道自己的球員在球館之外的為人，于是他跟鄧肯一起游泳、長談，他們逐漸意識到了兩人是如此的相近?！八麄冇兄紵愕臒崆槿ペA得總冠軍?！编嚳系那敖浖o人，菲尼克斯太陽經理隆·巴比說道，“這倒沒有很特別，他們真正與眾不同的是，他們在辦事時不會分心，不會多嘴。他們都很直率，都是直言不諱的人，而不被NBA是生意所影響?！?/p>

3亦有人言：波波維奇能夠執教任何人和任何球隊，他們的球隊無私、安靜、持之以恒——好吧，相對于聯盟其他的球隊，他們也有些無聊乏味。他的球員們會一如既往地得到他的支持，并時刻期待他的指導，即便是他們已經離開了圣安東尼奧。

下賽季，NBA的主教練中有六分之一曾在波波維奇身邊工作過，或為他打過球。所有人都熱情地稱他“波波（Pop）”，他們都堅稱波波并不是像媒體前那樣固執無禮的人。他能在中午大罵一名球員，然后在晚上六點時和他通電話，邀請他去城里的新餐館吃晚餐。波波一直都堅持買單，從來不管和他一起吃飯的球員薪資上有多少個零。數年前，馬刺有一位力量與體能教練，由于這家伙一直處于實習階段，沒有什么錢，當他離開球隊的時候，他驚喜地收到了一份送別禮——一輛尼桑轎車，這是波波維奇的好意?！安úㄈ绻牢以谥v這個，他也許會宰了我。”麥克·布朗當時是馬刺的助教，他目睹了這件事，“他做了無數這樣的事?！?/p>

波波維奇這種低調行事的作風，源于年輕時候的習慣。當球隊飛往華盛頓打客場的時候，波波維奇會去一趟五角大樓，年輕時他就讀于美國軍官學校，專業是前蘇聯研究，還有情報收集和訓練安排。畢業時，他曾慎重考慮過去CIA（中央情報局）工作。但是除了訓練，波波維奇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去處理他認為不重要的事情。他很注重情意，也重視友誼，他喜歡任何競爭的人。當有人不出力時，那就是波波維奇開始咆哮的時候。激烈的怒吼也許只有10秒鐘，不過給你的感覺是10小時一樣。波波維奇也不會區別對待任何人。麥克·布朗有一次見到了波波維奇曾在球迷面前、在所有攝像機面前、在全隊面前狠狠地責罵一位球員，那就是鄧肯。“他叫了暫停，抓起一把椅子就來到了蒂姆的面前?！辈祭收f，“我當時在想，‘好吧，這是我工作的第一年，我不想要換工作了，老老實實做完這一年吧?！?/p>

你的第一反應是，如果你當著所有人的面批評球隊的第一球星，那么在主教練和球隊最好的球員之間一定有問題。但事情且并非如此，這讓球隊的其他球員明白，如果你是球隊第三好或者第七好的球員，那么你最好接受這些，因為最好的球員都接受了。鄧肯接受這一切因為，因為他信任波波維奇，也理解波波維奇，他知道咆哮總是伴隨著年輕球員，這讓他們緩解了壓力。鄧肯常常對前隊友布魯斯·鮑文說，波波維奇能夠控制著一切?！八粫珢廴魏稳?。”布魯斯評價道。

可能首位一直感覺對波波維奇有壞印象的球員是蒙蒂·威廉姆斯。1997年，當威廉姆斯來到馬刺的時候，他很年輕也很反叛，時常不了解為什么波波維奇總是對他怒吼。老隊員試著解釋這意味著波波維奇喜歡他，可是威廉姆斯沒這么想。離開馬刺之后，威廉姆斯又效力了三支球隊，隨后遭遇了膝蓋傷病，然后被醫生告知職業生涯結束了。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剎那，威廉姆斯給兩個人打了電話：他的妻子以及波波維奇——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強迫自己給波波維奇打電話。

波波維奇在電話中叫他來觀看馬刺的訓練，接著他記了三個月的筆記。2005年，波波維奇讓威廉姆斯擔任了球隊的臨時助理教練，那一年，馬刺贏得了第三個總冠軍。當全隊都在慶祝的時候，威廉姆斯站在一邊，靜靜地注視著一切。有個人從他身后抓住了他，并送上了擁抱，是波波維奇?！澳愕玫搅艘粋€總冠軍?！辈úňS奇說道。整個系列賽，威廉姆斯都在觀察波波維奇，看到他在第六場敗仗后是那么的無畏，當馬刺輸掉后，他熬夜整晚思考著在第七場擊敗底特律活塞的辦法。賽季結束之后，波波維奇和威廉姆斯面對面地長談一番，“你接下來想要做什么，是努力進入管理層，還是當一名教練。”波波維奇問道。威廉姆斯看了看波波維奇，說：“波波，我想要像你一樣?！辈úňS奇點頭，走開了?！拔艺J為，他表現出來的那種關懷，有些不一樣。”亞特蘭大老鷹總經理丹尼·費里說，費里之前曾經在波波維奇手下打過球，“他關心周圍的世界，非常關心周圍的每一個人”。

4每過一個賽季，波波維奇都會感謝鄧肯讓他又執教了一個賽季。他們一同做過很多慈善事業，今年早些時候，波波維奇和鄧肯幫忙著賣掉一輛由馬刺定制的卡車，來為圣安東尼奧“Food Bank（食物銀行）”募捐。最近在圣安東尼奧經營著一家汽車定制服務，鄧肯事實上設計了一輛越野車，最終被一位開著90年代破爛小型貨車的單身媽媽贏走了。關于慈善工作，波波維奇一直很低調?！八粫f他何時會出現在何地，因為他不想要攝像機跟著?！卑＠锟恕扃晔荈ood Bank的首席執行官，他們得到了很多來自于鄧肯和波波維奇的幫助，“如果我想對波波弄一個獎項或者類似的什么事情，他肯定會揍我的?！?/p>

鄧肯和波波維奇還會出席一些資金籌集活動，在現場拍一些照片。鄧肯可能會譏諷波波維奇的著裝，但更多的時候，他們都保持安靜，準備回到工作中來。事實上，鄧肯依然是一位有效率的球員，他還能飛奔的事實簡直是令人驚嘆?，F在他已經37歲了，而在2012-13賽季前，他看上去已經要步入低谷了，但是在休賽期，他減掉了15磅，這緩減了膝蓋上的壓力，讓他重獲新生。本賽季，鄧肯常規賽場均得到17.8分和9.9個籃板，而在總決賽中他場均砍下驚人的18.9分和12.1個籃板，其中第六場奉獻了不可思議的“30+17”，要知道兩年前，他僅僅場均13.4分和8.9個籃板。

波波維奇當然助了一臂之力——在某些客場的比賽中，他會安排鄧肯休戰，而原因往往是無厘頭的“太老了”。多年前，差不多是鄧肯剛過而立之年時，波波維奇就告訴經紀人他開始擔心鄧肯有一天不能再打球了，因為鄧肯是如此熱愛這項運動，從未將NBA當作是第二項事業的跳板。鄧肯往往會得到非常多的合約，但他立刻回絕了98%的商業代言，而余下的2%似乎合乎常理，然后當他將這些告訴波波維奇的時候，鄧肯得到的意見總是：別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這往往是這些事情的結束方式?！八麄兓ハ嗉ぐl出了最好的自己，并不斷地競爭?！鼻癗BA教練P.J.卡列西莫說道，“你甚至會說那是完美的關系。我不認為有什么完美的關系，但是你很難找出比他們更好的?！?/p>

是的，并非完美。在馬刺輸掉總決賽第七場的那個晚上，由于兩次進攻不中，鄧肯懊惱地坐在板凳席上，波波維奇過來拍了拍鄧肯的膝蓋，兩人之間的談話聲音很小，但仍然被ABC電視臺的攝像機記錄下來。“我并不生氣，”波波維奇似乎這樣對鄧肯說。這十六年來，鄧肯和波波維奇打過無數的季后賽和客場比賽，在這段過程中，他們經歷過生死的歷練。64歲的波波維奇非常了解鄧肯，可以說是自他成年之后一直如此，但未來什么樣，沒有會知道，也許鄧肯的身體已經告訴他打夠籃球了。如果真這樣，鄧肯會去專注于他的車，波波維奇會專心品他的紅酒。

當鄧肯表現不穩定的時候，他會在深夜拜訪波波維奇，傾述一切。人們都說，不管籃球怎么樣了，他們那種關系永遠不會終結，因為家庭總是永遠在一起的?！爱斈愫筒úňS奇聊天的時候，籃球往往只占到談話內容的20%，尤其是在休賽期。我的意思是，波波和我是朋友，你可以想象他和鄧肯之間的關系有多么好。”蒙蒂·威廉姆斯說，“即便是不打籃球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會消失。我認為，他們一直會是朋友，直到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