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度封禪

籃球界的行家現在從喬丹身上看到的是他在其籃球生涯早期掩飾起來的東西——他不僅要超過別人，而且還要做其主宰。他是不可征服的人，他的目標是專一的。對于那些從1982年喬丹在喬治城奪冠軍時就開始關注他的球迷來說，他們現在看到的不是喬丹的開賦（當然他的天賦依然無與倫比的，即使現在，他在全明星賽上也依然能夠稱雄），球迷們現在看到的是他的意志。“運動員中你總是能讓我想起杰克·拉莫塔。”有一天杰里·勞斯多夫這樣對喬丹說，他提到的杰克·拉莫塔是另一個時代中量拳擊手，那是一位兇狠、無畏的偉大運動員。“因為他們惟一能阻止你的辦法就是干掉你。”“杰克·拉莫塔是誰？”喬丹答到。

任何人對喬丹的關注程度都不如喬丹自己。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水平有滑坡的可能，而且他也知道媒體一直在注意他這個事實，那些人非常希望寫出此喬丹不是彼喬丹的文章。在他賽季的例行采訪中有一個永恒的主題：我知道你們認為我水平下降了，而我知道我還能行。當然，喬丹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而且他知道很多運動員在他們水平開始下降后仍堅持留在球場上。他也明白，運動員本人對于自己的運動水平從何時開始下降并不是最權威的判斷者。他非常討厭拉里·伯德籃球生涯后期的比賽，他的背部簡直在要他的命，一個偉大的球員就那樣被打垮。喬丹經常和焦尼·尼赫談起這件事。巴赫給喬丹講了許多他所見到的這種情況。喬·迪麥吉奧，腳傷嚴重并且已經無法正常接球時仍堅持打球；喬·路易斯，他的后輩球員已經不把他放在眼里時仍不肯放棄；威利·梅斯，竟然倒在了球場外。焦尼給喬丹講這些事情時，他知道喬丹在專心致志地傾聽。“焦尼。”喬丹說，“如果你看到我的水平在下降，你要告訴我，如果你看到了一些跡象而別人沒有看到，你一定要告訴我。”喬丹希望自己能最先知道什么時候該流勇退。

事實上，喬丹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已經接近自己職業生涯的終點。他不再是一個玩兒童游戲的大孩子了。他是一個羽翼豐滿，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了，有職業體育方面的經歷，與媒體打交道的經驗，商業上的經驗，在這三個領域里都是一個精明的、令對手生畏的談判高手。WicdenKennedy公司的吉姆·里斯伍德曾找到喬丹，提出要與他聯合搞一個商業廣告，廣告的畫面是喬丹和老虎伍茲扮做小孩推著學步車打微縮高爾夫球。喬丹一口回絕了他這個提議。他馬上理解了這個創意，知道這是個好主意并且有可能成為極成功的商業廣告。喬丹也很喜歡伍茲，當他知道媒體刁難伍茲后還給他提出過建議。但此時的他不再是孩子了，在各個方面他都已經十分商業化了。因此，我們看到耐克公司在喬丹最后一個賽季里給他拍攝的廣告中把他塑造成一個CEO（首席執行官）一點都不應該覺得奇怪。

現在喬丹是一個非常友善的隊友，年輕時他所具有的那些特征——訓練中對隊友非常苛刻、總想搞垮隊友——現在都消失了。1995年秋天，賽季開賽之前喬丹與身材比他小的史蒂夫·科爾動起了拳頭。誰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引起了這場紛爭，但很顯然起因不只是一件事：喬丹對自己春天的表現感到尷尬；對科爾擔任隊內的工會代表有不同意見；感覺到科爾毫不掩飾自己對他表現的不滿，以至自己在處于空當時都不愿意傳球給他，等等。但是史蒂夫·科爾也不好惹，他以同樣的方式回擊喬丹的拳頭。當天晚上，喬丹就給科爾打電話向他表示道歉，而這在以前對于喬丹來說是不可想像的。從那次事件以后，喬丹和科爾兩個人一直相安無事。

雖然說喬丹與隊友的關系相處得比以前融洽了，但他的心與他們的距離更遠了。這些隊員都是在同一地點工作的生意人：他們一起上班，每天晚上工作結束后，他們便按其各自的方式開始其生活。喬丹的隊友很清楚，喬丹所承受的壓力與其他人不一樣，因此他不可能與其他人過多相處。他們知道，在某種程度上，喬丹不能把自己的內心想法暴露在隊友的面前，因為他害怕自己與其他人的誤會因為媒體的報道而走樣，并導致最后的誤解。

喬丹住在芝加哥郊外一個僻靜之處。他的個人生活一點都不張揚，美國的媒體甚至認為沒有什么比喬丹的生活更為隱秘了。1989年喬丹在拉斯維加斯與曾做過模特和秘書的胡安尼塔結了婚，這時他們的第一個兒子杰弗里已經10個月了。后來他們又有了兩個孩子，馬科斯和佳思敏，在鄰里間他們盡量保持著低調。NBC的體育評論員、后來成了喬丹好朋友的埃哈邁德·拉沙德有一次接到公司的指令，要他就喬丹休息時的活動做一個專題報道。“你們知道了會大吃一驚的，”他告訴他們說。“太普通了。他和大多數男人休息時在家里所做的一樣。送孩子上學，做好多枯燥的事。”與他人不同之處，拉沙德認為，就是他的鄰居需要理解喬丹的名人光環給他們帶來的煩擾。他們習慣了人們到他們這里“觀光”，習慣了喬丹的來來往往，他們也習慣了尊重喬丹保持個人隱私的意愿。

喬丹在其籃球生涯的后期最成熟的表現莫過于他對斯科特·皮彭態度的變化。兩人接觸的早期，喬丹對皮彭的看法并不是很好，有時甚至持否定態度。特別是1990年“偏頭疼”事件發生后，他對皮彭更開始持懷疑態度了。即使在公牛隊三奪總冠軍后，在許多人看來。喬丹和皮彭之間仍然保持著很大的距離。他們的隊友認為，那些年喬丹對皮彭有看法主要是因為后者表現不夠穩定，前后不一。皮彭有時能打出非常漂亮的比賽，拿到“三雙”，而第二天他卻會判若兩人。在NBA中，真正高超的球藝取決于你能否永遠保持住你良好的狀態。NBA歷史上“伯德—帕里什—麥克海爾”那個進攻陣容似乎每場比賽都能拿到60到65分。

但是自從喬丹從棒球場回到籃球場之后，他對皮彭變得寬容得多了。當然，皮彭自己顯然也更加成熟了。“斯科特是這支球隊里最出色的球員，”喬丹重返籃壇后不久就發表過這樣的評論。到了這個賽季，他似乎更欣賞皮彭了，談起皮彭來就好像他們是球場上的兄弟一樣。B.J.阿姆斯特朗覺得，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喬丹年輕時在球場上無所不能，只要他愿意，任何一場比賽他都可以拿下50分；他可以帶球一直從后場突破到前場，并且任意地出手投籃。當時他也需要優秀的隊友配合才能贏得比賽，但他不需要優秀的隊友配合就能成為邁克爾·喬丹。現在情況不同了：年齡增大，需要保存體力，同時還需要控制比賽的節奏。他意識到，要想繼續做“邁克爾·喬丹”，他需要斯科特·皮彭。他第一次感覺到相互倚賴的必要。他需要皮彭把球帶到前場，并在他需要的地方把球喂給他；他需要皮彭把比賽的節奏控制在“喬丹式”的程度；他需要皮彭在進攻和防守上給對方施加更大的壓力。阿姆斯特朗說，到他們開始第二輪“總冠軍爭奪戰”時，喬丹和皮彭相互之間已經非常默契了，對方什么時候有什么需要都在自己的腦袋了，簡直就像雙胞胎一樣。

喬丹的處事態度一如以往地深深地影響著隊友，惟一例外的是丹尼斯·羅德曼。羅德曼通常情況下與喬丹一樣認真，但有時他卻完全心不在焉。在與其他人打心理戰的時候，羅德曼有時自己卻陷了進去而成了自己的犧牲品。但總體上來說，公牛隊還是反映了喬丹的影響。這是一支完美的職業球隊，他們不僅懂得籃球比賽，而且也理解職業球隊，他們不僅懂得籃球比賽，而且也理解職業聯盟，這就意味著他們了解每個賽季給他們帶來的無形而又巨大的壓力。他們天資聰慧，機智靈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專心致志。他們知道每天晚上到了球場上他們該干些什么，而且他們通常都盡力去做他們該做之事。

1996-97賽季同前一個賽季幾乎沒有什么太大區別。公牛隊常規賽的獲勝場次比上個賽季少了三場，69勝。沒有什么跡象表明會出現其他教練和運動員所希望的情況，即這支球隊最終出現了老化的征兆。在全神貫注投入比賽方面，最大的問題出現在羅德曼身上，而且是典型的羅德曼式的錯誤。在賽季中期的一場比賽中，羅德曼飛身搶球，倒在了一群攝像記者中間，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腳踢在了一個記者的小腹上，而這個記者多年來一直在做著美化羅德曼的工作。羅德曼的這一腳給自己帶來的后果是禁賽11場。在他禁賽期間，他的隊友齊心協力，填補他的空缺，取得了11戰10勝的佳績。羅德曼在賽季末因為他的膝蓋扭傷又缺賽13場，而公牛隊在這13場比賽中輸掉了4場。有了羅德曼，公牛隊顯然是一支沒有明顯弱點的強隊，戰績是48勝7負，直逼他們上個賽季記錄。沒有羅德曼，公牛隊的戰績是21勝6負，僅僅算得上一支優秀的球隊，防守需要格外的努力，遇到高大、快速的強隊就會暴露出一些薄弱的環節。統計數字能說明一些問題：羅德曼在場上時公牛隊平均每場進攻籃板球為17個，籃板球總數是47個；缺少羅德曼時，這兩項統計數字則分別為13個和42個。

1997年的總決賽公牛隊打得有些吃力。因為皮彭在季后賽的最后一場同邁阿密熱隊的比賽中腳部嚴重受傷，而羅德曼的膝傷也還在恢復之中，比賽也不在狀態。但是克勞斯在賽季后期挑選的布來恩·威廉姆斯給公牛隊帶來了很大變化，彌補了球隊籃下高度和速度不足的缺陷。最終他們在1997年的總決賽中打敗了猶他爵士隊。季后賽的總成績與上一年相比沒有太大區別：1996年公牛隊季后賽拿下了15勝3負的創記錄佳績，而1997年，盡管球員有傷，他們仍取得了15勝4負的好成績。1997年總決賽的第五場比賽最能說明喬丹在其籃球生涯晚期的巨大變化，最能讓球迷明白喬丹的狀態有多好—喬丹具有的是天賦，然而又不僅僅是天賦。那天，傷病纏身的邁克爾·喬丹不僅堅持上場打球，而且主宰了比賽。他看上去幾乎站立不穩，但是全場比賽卻得了38分，其中最后一節就得了15分。

“1997年總決賽中在猶他打的第五場比賽，其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假如當初我事先知道要經歷的一切，那不曉得我還會不會上場比賽。如果比賽的結果保證一樣，那我可能還會去吃那些苦頭；但如果結局不確定，那我絕對不會再去打這場比賽。我差點為打一場比賽送了性命。那場比賽之前，我啥都沒吃，徹底未眠，情緒極度壞，現在我簡直記不起太多了，我從來沒有像在這場比賽中感到身體那般疲憊不堪。 那天我凌晨三點就醒了過來，感覺腸胃嚴重不適，我吃了一些自認為可以催眠的藥，但身體的不適愈發劇烈以至于后來再也無法入睡。出發賽場之前，我是一直在同瞌睡蟲作斗爭，我把自個人關在房間里，拼命喝咖啡，希望借此喚起精神打比賽。這時我已饑腸轆轆，咖啡更是無法讓我打起精神來。

打完半場，我已經快脫水了，于是我開始大量進水，有人曾誤把一瓶“加托洛油”遞給我，這是一種在你被認為剛剛完成了一次艱難的抗爭后才喝的飲料！下半場開打時，我已經感到極度筋疲力盡，我曾繼續喝咖啡，但這最終只能進一步地招致脫水，在第三、四節的比賽中我好多次感覺好像快昏死過去了，我還記得當時在想：“打完這場比賽，我就可以躺下了。”

第四節比賽，就在投進導致最終勝利的三分球之前，我幾乎要完全脫水了，我開始直打哆嗦，不住地出冷汗。投進最后的那個三分球，我當時甚至不清楚是否投進了，我簡直站不住了。

回到休息室，醫生們甚是緊張，因為我的確已經窮盡了所有。我渾身發冷，但還在出汗、脫水。他們想對我進行靜脈注射，但我一躺下來就又開始狂喝水了。

這就是我在大約45分鐘里所做的一切。這一切全是為了一場籃球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