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減刑制度源自和服務于刑罰目的,其主要理論基礎是報應與功利有機統一,在報應基礎上和限度內對罪犯予以不同程度的減刑,既達到懲罰犯罪和預防犯罪的目的,又可以取得良好的社會效益。在減刑性質問題上,減刑是對終審判決所確定的刑罰的變更,歸屬審判權范圍,應由法院經審理確定。主張減刑是對刑罰執行方式的變更從而將減刑權納入刑罰執行機關的觀點是脫離我國國情的理想化觀點。在減刑功能方面提出了調控過剩刑罰、穩定監管改造秩序、減少行刑資源消耗的三大功能。
關鍵詞:減刑;根據;性質;功能
中圖分類號:D9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36-0104-02
減刑是對被判處一定刑罰的犯罪分子,根據其在刑罰執行期間的悔改或立功表現,將原判刑罰予以適當減輕的一種制度。減刑作為我國刑法中一項重要的刑罰制度,無論是在我國行刑法律中還是在行刑實踐中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減刑制度是刑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要認識減刑制度的理論基礎,只有站在刑罰理論角度去剖析,才能科學把握減刑制度的實質。
一、減刑的根據
從刑罰理論的角度來看,減刑制度屬于刑罰運用的范疇。因此,從根本上說,減刑制度源自和服務于刑罰目的。關于刑罰的目的,在刑罰理論上存在著報應主義與功利主義兩種學說。報應主義強調有罪必罰,“報復、報仇、復仇往往被作為一種正當的行動所采用,而罪有應得則是作為對此類行動的正當性的肯定評價而存在。”[1]在這種理論指導下,無論罪犯表現如何,必須刑滿才能釋放,減刑是不可想象的。而在功利主義中,又有一般預防主義和個別預防主義之分。一般預防主義強調刑罰重在威懾。為了威懾罪犯,必需的刑罰不能被縮短,所以一般預防主義不能成為減刑制度的理論基礎。個別預防主義注重罪犯的矯正。在刑罰執行過程中,根據罪犯人身危險性的變化消長,可以適當調整其原判刑期。從這個意義上講,唯有個別預防主義才能為減刑制度提供理論支撐。但這并不是絕對的,因為個別預防主義也意味著罪犯有可能因人身危險性增大而增加其刑期,因此對個別預防也要有必要合理地限制。個別預防主義并非是當前我國唯一被廣泛認可的減刑理論,而是在報應主義必要限制下,最大化追求功利主義。減刑必須體現報應的要求,對不同社會危害的行為、不同主觀惡性的人采取不同的減刑標準、減刑幅度、減刑間隔時間,充分發揮刑罰的懲罰功能;在報應的基礎上,根據罪犯的悔罪表現和立功表現予以不同程度的減刑,有利于罪犯的積極改造,有利于預防犯罪的刑法目的的實現,也有利于取得較好的社會效益,體現國家制度的優越性。因此,把報應與功利有機統一起來,在報應基礎上和限度內對罪犯予以不同程度的減刑,使其提前出獄也不會危害社會,這是既符合刑罰的節儉性要求,又達到刑罰的目的要求,是減刑制度的主要理論基礎。
二、減刑的性質
我國理論界對減刑的性質主要存在兩種觀點:一說主張減刑是對終審判決所確定的刑罰的變更。“減刑是對符合法定條件的罪犯執行刑期或刑種的變更,減少原判刑期或者將原判較重的刑種改為較輕的刑種,是對原裁判內容的更改,應歸屬審判權范圍,應由法院經審理確定。”[2]另一說主張減刑是對刑罰執行方式的變更,不是對原判決所確定的刑罰的變更。“減刑并不影響原生效判決的效力,并不涉及審判權問題,而是屬于對改造表現好的罪犯的一種刑事獎勵,是根據刑罰執行過程中罪犯的客觀表現和人身危險性向良性方向變化而實施的,屬于執行權即制度性行刑權,并不影響原已確定的定罪和量刑事實的改變。”[3]由此可見,刑罰變更說認為減刑決定權應歸屬審判權范疇,由法院行使。刑罰執行方式變更說認為減刑決定權應歸屬行刑權范疇,減刑權由行刑機關行使更合乎理論和實踐的要求。“筆者認同,減刑制度實質上是對終審判決的修改,減刑在性質上應該屬于刑罰的變更而非刑罰執行方式的變更,主要理由如下:
一是減刑是對刑罰的變更。自由刑由刑種和刑期兩大要素構成,而減刑是對罪犯原判刑罰予以減輕的制度。減刑的適用會縮短罪犯所服刑罰的時間,在無期徒刑的情況下還會帶來對刑種的變更。因此減刑絕不僅僅是對于一定刑罰執行方式的改變,而是對自由刑實質性構成要素的變更。執行方式的改變只能是變更具體的執行手段和方法,而且必須是在不改變原判刑罰內容的前提之下;二是減刑是對法院終審判決的變更。定罪和量刑法院對于罪犯有罪判決的主要組成部分。減刑的適用雖然沒有變更終審判決的定罪,但是通過對罪犯的刑罰進行變更從而直接構成了對原判決量刑內容的根本改變,因此也就部分變更了終審判決的內容;三是變更剝奪罪犯人身自由程度裁定的主體只能是法院。減刑的適用意味著罪犯將被豁免一定期限的刑罰從而可以提早獲得人身自由。根據我國憲法規定,通過刑事審判剝奪公民的人身自由的唯一方式是法院的判決。因而,減輕對罪犯人身自由剝奪的程度也只有通過審判權的運行;四是減刑與國家公訴的目的和被害人及社會利益密切相連。被害人是減刑的直接利害關系人。減刑會使被害人本能報復心理受到極大打擊并因此懷疑刑罰的正義性。此外,對罪犯減刑還會對社會利益尤其是被害人利益形成威脅。要解決這種問題,關鍵是必須改變罪犯的人格缺陷。而對罪犯人格的成功矯治須有必要的刑期長度作為保障。所以,減刑直接關系到罪犯的矯治效果,從而也就會影響社會利益尤其是被害人利益。
在減刑性質問題上,持刑罰執行方式變更說觀點的學者認為,根據我國現行法律規定,刑罰執行機關只能根據罪犯的改造情況向人民法院提出減刑建議書,而只有人民法院才能對減刑行使裁定權。“這種權力配置模糊了量刑權與行刑權的法律界線,既不符合法理要求,也影響實際操作,阻礙了減刑制度的有效運作,不利于刑罰的特殊預防目的實現。”[4]“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和防止減刑運作產生的弊端和不良影響,刑事立法部門應盡快對刑事訴訟法、監獄法的有關內容做相應修改。人民法院的角色讓位于刑罰執行機關,同時形成人民法院對刑罰執行機關減刑決定進行監督約束這一層次。”[5]筆者認為,這種觀點,從理論上分析有一定的合理性,國外也有類似的實踐運作,但在我國,將減刑權納入刑罰執行機關的現實條件還遠未成熟。在現有的政治、經濟、社會條件下,無論設計怎樣完善的監督制約制度,刑罰執行機關完全行使減刑權將產生各種嚴重問題。因為,任何一個國家機關在運行中不可能脫離現有的政治和法定職能基礎,作為減刑運行的刑罰執行機關來說,其首要職能是要求做到安全監管和提高教育改造質量,其他工作都會圍繞這個中心來運行。由于功利使然,減刑權完全由刑罰執行機關行使,將造成減刑制度適用上片面圍繞刑罰執行機關首要職能運行的現象,減刑權在一定程度上失去其應有的個性和獨立性,產生附屬化傾向,導致嚴重的減刑異化現象,背離減刑制度的本義。
三、減刑制度的功能
既然減刑是刑罰的變更,在刑罰執行過程中承擔著非常重要的功能。因而,正確地執行減刑制度,充分發揮減刑的行刑功能,對推進嚴格、公正的執法行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綜觀之,減刑制度主要具有以下幾大功能:
1.調控過剩刑罰。從刑罰個別化立場出發,刑罰的目的乃是通過刑罰改變或重塑罪犯心理結構,將罪犯矯正成為一個遵守社會規范之人。現代自由刑是建立在一個大概預測的罪刑體系之上的,對何種罪行施加何種何等刑罰由立法確定,對罪犯施加某種具體刑罰則由法院根據罪行的社會危害性和罪犯的人身危險性確定。“在客觀評價、統籌考察其客觀危害、主觀惡性和所需改造的難易程度三方面指標的基礎上,確定其應當擔受的刑罰。”[6]但是實際上,犯下什么樣罪行,針對什么樣的罪犯,到底需要什么樣的刑罰才能夠達到矯正的目的是難以準確界定的。法官在刑罰裁量階段,只能主要考慮刑罰的報應功能和一般預防功能,而不能僅僅以矯正所需要的時間來確定刑期。但是,罪犯通過一定期限的服刑以后,“能認罪悔罪,進而有立功行為,就說明其人身危險性已經減弱甚至喪失。立足于同犯罪做斗爭的必要性,原裁判預定的刑期就沒有必要不折不扣地執行。”[7]如果繼續服刑,刑罰則成為單純對罪犯的懲罰折磨從而失去其改造價值,這顯然已不符合刑罰個別化的要求,必然需要相關減刑制度作為補充,以便對罪犯過多的刑罰進行調整。
2.穩定監管改造秩序。罪犯入監服刑初期,往往存在心灰意冷、混刑度日心理。罪犯的這種情緒以及在這種情緒支配下表現出來的破壞性活動,對刑罰執行機關正常監管改造秩序是一種干擾,而且會影響其他罪犯的改造氛圍。刑罰執行機關必須通過對罪犯的入監教育,使他們逐步扭轉這種情緒,步入正常的服刑改造軌道。但是,罪犯被判處的刑罰與罪犯對前景的無望畢竟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漫長的刑期可能使得罪犯很難有接受教育改造和勞動改造的主動性和自覺性,而缺乏罪犯主觀能動性的改造工作很難達到刑罰執行的預期效果。減刑制度的設置正是為調動罪犯接受改造的主觀能動性提供了法律上的依據和客觀上的可能。通過減刑制度的實施,使罪犯認識到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提前出獄。如果不努力改造,減刑將永遠與自己無緣。“立法者正是根據這種現實情況,又根據自由刑的剝奪特征,將自由刑的剝奪彈性調動起來,建立了縮刑制度、設立嚴格的縮刑條件,以刑期的縮短作為服刑罪犯悔改的獎勵,從而使刑期從固定形式變成彈性形式,產生了激勵作用。”[8]刑罰執行機關通過減刑制度的運用,對罪犯改造表現的嘉獎和肯定,既對罪犯進行鞭策和督促,又能在所有的罪犯中起到普遍的示范作用,激發罪犯改造的積極性,促使其遵守監規,安心改造,從而穩定了刑罰執行機關的正常監管改造秩序。
3.節省國家行刑資源,提高行刑社會效益。在經濟學中,有“理性人”、“資源稀缺”等假設,支撐著整個經濟學的理論大廈。在法律、法規、制度領域,事實上也存在著關于人的特性、權力的特質、理性的限度問題。自由刑作為一種刑罰資源,從國家資源的角度來看,其總量也是有限的,具有明顯稀缺的特性。對于那些逐漸消除人身危險性的罪犯,適當縮短自由刑刑期,將有限的行刑資源用于真正具有高度人身危險性、迫切需要矯正的罪犯,更有利于社會秩序穩定。行刑活動基本價值之一便是在堅持正義原則前提下追求行刑效益,這實際上也是刑法謙抑性的要求。刑罰資源的稀缺性與刑罰活動的消費性決定了刑罰的理性運用必須講究經濟效益,力求使所能利用的刑罰資源產生最優化和最大化的行刑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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