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一

舒蔓背著從網上新買的“千黛名媛”，一邊急匆匆走向公司，一邊和丁克大聲通著電話。

丁克是舒蔓的男友，天天早上給她打電話，叮囑她這個那個的，像絮絮叨叨的老媽。舒蔓嘴上這樣說，心里卻非常受用。被人愛總不是件壞事。舒蔓說“人家減肥呢，早餐吃的是黃瓜”。丁克說“你又不胖，減什么肥呀！早晚，非減成一根黃瓜不可！”舒蔓就笑，說“那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喲！”丁克說“今天周末，下班后我來接你”。舒蔓說“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了。對了，晚上我想吃必勝客，還有……”

丁克就嘿嘿地笑了，“老婆，還想吃什么？就是天上的蟠桃，只要老婆想吃，我也會變成孫猴子”。

舒蔓嬌嗔，“討厭，誰是你老婆？”

丁克說：“明知故問，誰是我老婆，你唄！”

舒蔓說：“臭美，現在還不是呢，最多也只是準老婆！你要不好好表現，連個……”

舒蔓說著轉過身去，丁克一個勁兒問：“舒蔓，你在看什么？”舒蔓說“沒看什么”。丁克說“剛才，你想說什么？”舒蔓回過神，大聲說：“我想說，如果不好好表現，連個準老婆也不是！”

晚上，丁克捧著鮮花來接舒蔓。看著丁克憨憨的笑臉，嗅著玫瑰的芬芳，舒蔓想，到下決心的時候了。她和丁克的相識緣自于一次奇遇和一件難以言說的隱情。其實，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和丁克在一起，她別無選擇。不過，她沒去必勝客，而和丁克走進了一家小吃店。

從小吃店出來，丁克一個勁問舒蔓：“老婆，你說想吃必勝客，怎么又想吃麻辣燙了？”舒蔓頭也不抬，“還是得管住自己這張嘴吧，減肥，從嘴做起！”丁克說：“我不是說過嘛，你這身材現在正好，用不著減肥。”舒蔓用手掐了掐腰，“我都胖五斤了，再這樣下去，非成水桶腰不可！”丁克就笑嘻嘻摟過舒蔓“啥腰我都不離不棄！”舒蔓推開他，街上都是人呢！丁克就笑“怕什么？你是我老婆！”舒蔓瞪了他一眼“美得你，現在還不是呢！你到是個天樂天派，咱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結了婚住露天地呀？”

其實，舒蔓心里已經答應和他結婚了。這是個善良體貼的男人，和他在一起，雖然時常觸動她內心深處最為柔軟的部份，但更多的則會體味到那種失去的溫馨。

丁克說：“老婆，只要努力，一切都會有的！”

舒蔓嘆了口氣，“憑咱倆一個月那點工資，買房子還不只是夢想？現在，買個最便宜的樓層都得五六十萬，咱們上哪兒弄那么多錢去！”

丁克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吧老婆，公司說給我加雙倍的薪水呢！”見舒蔓有些驚喜的看著他，丁克就有些得意“別忘了，你老公在公司可是高精尖人材！”舒蔓就拍打著丁克“瞧把你美的！說說，什么時候給你加薪？”

丁克想了想說“下個月吧！對了，我明天去北京出趟差，一個星期后才能趕回來。”

二

一個星期后，丁克的雙腳又踏到了省城的馬路上。下了高鐵，他就興沖沖地往公司趕。

這個星期，除了辦公司的事務外，腦子里想得最多的就是舒蔓。在他的眼睛里，舒蔓就是老天在最恰當的時間里讓他邂逅到的最恰當的人。她晶瑩剔透，完美無暇完美無瑕，她的心也如同她的外表一樣陽光燦爛。自看到她的一瞬，他就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她。現在，擺在他們面前最現實的就是房子。丁克想，自己是個男人，總得給心愛的女人一個遮風擋雨的窩兒吧！舒蔓答應和他一起奮斗，可他老覺得用女人的錢不是一個男人的做法。出差前，老總提出給他加雙薪。這讓他看到了曙光就在眼前。這次出差，事情辦得相當順利。沒準，匯報完工作后，老總一高興，加薪的事就落實了。

下了出租，丁克一邊興沖沖向公司走來，一邊給舒蔓打電話“老婆，你就等著瞧吧！”

遠遠地，丁克發現似乎有些不對頭，公司門前和停車場空空蕩蕩，那兩個晃來晃去的保安和幾位高管的車呢？丁克怔了怔，上了公司的臺階。他發現，公司門竟被法院貼上了封條。丁克揉了揉眼睛，“怎么會這樣呢？”

手機那頭的舒蔓就問“你在說什么？什么怎么會這樣？”丁克忙說：“我是說，我怎么會這么累”。舒蔓說“出了這么天差能不累嗎？晚上，我做好吃的好好犒勞犒勞你！”丁克有氣無力地坐在臺階上，“老婆，沒事我掛了。”丁克就給公司王主任打電話，“公司怎么被查封了？我剛從北京回來，有很多事情得向李總交待呀！”王主任說“別提了，李總涉嫌經濟詐騙案，昨晚被刑拘了。”

丁克說：“怪不得我昨晚給李總打電話，手機關機。王主任，那我們這些員工怎么辦？”王主任說“還能怎么辦，都得另尋出路呀！我在聯系別的公司就不和你說了”。王主任說著匆匆撂了電話。丁克有氣無力坐在公司的臺階上發起呆來，接下來，可怎么舒蔓交待呀！

再不好開口的話也得說，果然，丁克把這件事當舒蔓敘說后，舒蔓驚訝得發出串機關炮，“你說什么？你們公司被查封，老總被刑拘？”

丁克腦袋像被霜打了，說：“是的，我還以為這次回來能加薪呢，誰想竟會這樣！唉，工作也沒了，買房子更是遙遙無期。”丁克一邊說一邊拍打自己的額頭，“舒蔓，都怪我沒本事”。舒蔓將丁克的手攥在手里，“干嘛這么作賤自己呀！咱倆這么年輕，只要努力，什么都會有的。別著急，工作的事慢慢來，我也幫你尋找。”

丁克感激將頭依在舒蔓胸前，“老婆，你真好！”舒蔓摩挲著丁克的頭，“咱們不是有過約定，無論什么時候我們都不離不棄嗎？放心吧，無論遇到什么困難，我都和你共同面對的。”丁克感動得都不知說什么好了，只一個勁說，“謝謝你老婆。”

接下來，丁克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脈關系找工作，可幾天下來，電話打了上百個，也沒找到一份合適的。丁克覺得頭都大了，他想不到，一個堂堂的軟件設計師連份適當的職位都找不到。

這天晚上，舒蔓看著丁克又緊鎖眉頭，就端盤水果走過來說，“別唉聲嘆氣的，你不是常跟我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嗎？吃串葡萄，解解渴。”丁克接過說，“原來關系都很不錯的同學，聽我遇到了難處，竟然沒一個伸手相幫的。這人哪，唉！”舒蔓坐在一旁勸慰，“打起精神來，還有我呢！”

丁克深情注視舒蔓，“謝謝你老婆，你看，我一個大男人，怎么也不能用你養活呀！”舒蔓就握住丁克的手，“老公，我相信你是最棒的男人。你有才華，還愁找不到一個讓你施展的平臺？”丁克打斷舒蔓，目光炯炯地看著舒蔓，“停，老婆，你叫我什么？”丁克這一叫停，到把舒蔓弄懵懂了，“老公呀！怎么了？”丁克將舒蔓擁在懷中，喜極而泣，“老婆，你終于叫我老公了！以前，都是我叫你老婆，可你卻說最多只是準老婆，今天，把那個“準”字去掉了！“

舒蔓點著丁克的額頭，“傻瓜，你早就是我心中的老公了。別急，也許明天就有好消息了。”丁克嘿嘿一笑，“借你吉言，老婆！”

三

早上空氣好，舒蔓拉著丁克在公園晨跑。

最近一些日子，因為工作的問題，丁克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想中斷堅持了多年的晨跑，可舒蔓一個勁給他打氣，說“有了健康才會有一切，我陪你”。于是每天清早，舒蔓就早早跑到丁克的宿舍樓下等他，丁克就沒理由不出去了，再說，人家舒蔓說得也對呀！

一個穿著運動裝的男人在前邊悠閑地慢跑。

舒蔓說，“老公，前邊那個中年男人，都可以做咱們的父輩了，你看，人家還天天起來晨跑呢！丁克說，別看人家年紀不小了，可身子輕盈得像年輕人。最近，我幾乎天天看見他。”“老婆，咱倆打賭，猜猜他究竟有多大？”舒蔓說“要我看，最多五十歲。”丁克說，“你說，我猜他多大？”舒蔓說“多大？”丁克說“要我說，最多四十五歲。”舒蔓就搖頭。丁克拉著舒蔓，那咱們就追上去問問。

二人追上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發現他們后也放慢腳步，笑著向他們點頭。丁克沖著中年男人笑了笑，“早上好”。中年男人回應“早上好！”丁克說“我們幾乎天天早上見，也算是練友了。”中年男人說“練友，什么意思？”丁克就解釋“練友嘛，就是在一起晨練的朋友。”中年男人就笑了“原來是這個意思，聽起來還蠻有創意的！”丁克說“現在在一起旅游叫驢友，在一起玩麻將叫麻友，在一起釣魚叫釣友，那咱們一起晨練，當然就叫練友了”。中年男人挑了下大指，“年輕人真幽默。”丁克說“您這么年輕，也不一定比我大多少歲。”中年男人說“那你猜猜，我多大年紀？”丁克說“您最多也就四十五歲左右。”中年男人就笑，“年輕人，真會說話。四十五歲，這輩子怕是沒有了。不瞞你說，我今年剛好五十九，到了年就六十了。”丁克驚訝“您可真年輕呀！”中年男人說“我有一個好的心態，加上我天天保持鍛練，可能會比其他同齡人年輕幾歲。”丁克扭頭看著舒蔓“老婆，咱倆都說錯了，人家都快六十了。”舒蔓說“大叔，您這么年輕，出乎我們的意料。”中年男人看了看舒蔓跑到丁克身邊輕聲問“女朋友？”丁克點頭，中年男人說“年輕人，你好有福氣呀！好好珍惜吧！”哎呀！

中年男人突然蹲下。丁克忙將中年男人扶起“您怎么了？”中年男人動了一下腿腳，說“崴了一下，沒事。哎喲！”丁克說“我送您去醫院吧！”中年男人說“謝謝你年輕人，我沒事，你看，這不好了嗎？我們繼續。”中年男人想跑，可疼痛促使他再次蹲下。丁克說：“您的腳踝都腫了，我送您到醫院看看吧！”中年男人說“那就謝謝了。哎喲！”丁克將中年男人背在身上，對舒蔓說：“老婆，你上班去吧！我送大叔去醫院。”

丁克擋了輛出租車，將中年男人送到了醫院，醫生診斷過后說只是崴了一下腳，沒什么大礙，消消炎就好了。醫生走后，中年人對丁克說：“謝謝你了年輕人。你看，剛才這樓上樓下的，多虧了你呀！”丁克笑“咱們不是練友嘛！”

二人相視笑了。

四

晚上，舒蔓下班，意外發現，丁克一邊在廚房做菜一邊開心地唱歌。

這可是少有的事情。舒蔓興沖沖問“啥事這么高興？”丁克將一盤菜放在桌上，“老婆，你猜猜？”舒蔓說“買彩票中大獎了？”丁克一臉得意，“這算什么呀？再說，彩票是窮人的游戲，我怎么會買那兒個東西呢！”

舒蔓坐在沙發上嘆息，“咱們現在不是窮人是什么？連個房都買不起！哦，對不起老公，明知你心情不好，我還這樣說。”丁克嘿嘿一笑，“今天隨你怎么說，我都高興。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咱們馬上就沒有后顧之憂了，不要說房子，將來什么都會有的。你不是喜歡紅色的跑車嗎？那老公我就有能力為你送上一輛做為新婚大禮。”舒蔓想，丁克一定是找到了工作，不然，是不會這樣說的，于是就無限神往地問，“真的？”

丁克洋洋得意，“我怎么會對心愛的老婆亂說呢？”

舒蔓拉住丁克的手，“快告訴我老公，啥事讓你這么高興？是不是找到好工作了？”丁克抱起舒蔓，“老婆，讓你猜到了。猜猜，我找到什么好工作了？”舒蔓就說，“哎呀，急死人了，快說，什么工作？”

見好就收吧，于是，丁克就說，“還記得早上和咱們一起晨練的中年人嗎？ ”舒蔓說“這事兒和有關系？”丁克說，“你想都不會想到，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著名軟件開發商李本龍呀！”

大名鼎鼎的李本龍可是省城商界的一匹黑馬，以前，她只是在報紙和新聞中聽說過，丁克說他在大學畢業后也曾去李本龍的公司求職，但因沒有工作經驗而被拒之門外。舒蔓以為自己聽錯了，追問：“那個人就是李本龍？”

丁克點頭，“我也不會想到，我背起的那個人竟是李本龍！” 舒蔓拉著丁克坐下，“快說，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克說：“早上，他將李本龍送到處置室后，李本龍說‘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該上班去了，耽擱了你這么長時間，真不好意思’。丁克說，‘您又客氣了’。李本龍說，那咱們就不客氣了，這是我名片，以后，有什么事情盡管找我。”

丁克接過看了看，面露驚喜：“您就是軟件開發商李總呀！”

李本龍就笑，“怎么，看著不像？”

丁克忙說：“不！不不！李總，三年前，我大學剛畢業那會兒，曾經去你們公司應聘過。”

李本龍問：“沒成功？”

丁克的臉有些發燙，“貴公司的確是大公司，當初，我的想法很不成熟，也沒有工作經驗，當然被拒之門外了。”

李本龍說：“是這樣，那你從事什么工作的？”

丁克就說：“我以前在一家公司上班，我的特長是做游戲軟件。前些日子，老板涉嫌一宗詐騙案被刑拘，公司被封了，我只好另尋出路。”

李本龍說：“那你現在在哪兒上班？”

丁克將頭低下，“我目前還沒有工作。”

李本龍沉吟子一會：“哦，你剛才說你的特長是做游戲軟件，能和我說說你的創意和構想嗎？”

丁克說：“當然可以。”

看著丁克眉飛色舞地敘說，舒蔓說，“老公，你真幸運。”丁克說“我就將我的游戲軟件策劃、創意及市場前景向李總描述了一遍，李總聽后非常感興趣。他說，目前，他們公司正在研發一種軟件，如果我感興趣的話不妨一試。事成之后，不但要給我一筆豐厚的獎金，還給我十萬的年薪。”

舒蔓跳起來，“老公，你真棒！”

丁克面露得意：“是金子到哪兒都閃光，呵呵！”

舒蔓說：“我就說嘛，你最棒，一定會找到自己發展的平臺的。你看，這才幾天呀，我的話應驗了吧！”

丁克說：“老婆，還不是借你的福氣？人家都說，一對夫妻，老公的事業好不好，關鍵在于老婆能不能旺夫。老婆，咱們還沒結婚呢你都這么旺我，要是結婚了”，說到這兒，丁克停頓了一下，然后學著旺旺廣告語，“咱們一定會旺旺！什么房子車子，都不再是夢想了！”

舒蔓說：“瞧把你美的！”

舒蔓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聽到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在對她說著什么，她知道那個人是誰。她看了看丁克，心里顫痛了一下。

五

舒蔓在收拾辦公桌上的文件，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雙眼。舒蔓拿掉這只手回頭，發現一簇抖動的鮮花。丁克緩緩露出腦袋，正沖她笑呢！

舒蔓嗔怪說嚇我一跳，我以為是我同事呢！繼而驚喜，將花接在手里嗅著，“好香的花喲！”丁克說：“今天是你生日呀！”舒蔓心里涌起一縷暖意，“瞧我這記性！”丁克說他的才華得到了李總的認可，他開發的游戲投放市場，給公司賺了大筆的利潤，李總說話算話，給了他一筆厚的獎金，提撥提拔他為公司的設計總監了！

見舒蔓的臉綻成了一朵花，丁克告訴她，他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要送給她呢，無論舒蔓怎么問，丁克只笑說天機不可泄露，“走，我領你去一個地方。”舒蔓問去哪兒，丁克說“到地方就知道了，不過，你得蒙上眼睛，什么時候讓你拿開，你再拿開。”

舒蔓不解地看著丁克。

丁克就笑，怕綁架你呀！說著，掏出手帕將她的眼睛蒙上。舒蔓一邊順從地跟他走一邊想，丁克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呢？低低高高走了有幾分鐘，舒蔓聽到一陣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緊接著似乎被帶進了一個房間內。丁克說，把手帕去掉吧，舒蔓就摘掉了手帕，展現在她面前的竟是一套光線充足寬敞明亮尚未裝修的房子，而自己正置身在房子中央。難道，這就是丁克給自己的驚喜？沒等她開口，丁克問，“喜歡嗎？麗水新居。”

“喜歡！”

“喜歡就送給你！”

“送給我？”

“是呀，送給你。”

舒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不知道麗水新居是全市方位最佳的宅地，現在價錢炒得離譜。舒蔓不止一次夢想著在這里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可想想每平上萬的房價，只能輕輕慨嘆一聲。現在，丁克說這房子是送她的驚喜，她當然有些不敢相信。見舒曼疑惑，丁克就將房產證晃到舒蔓眼前。

舒蔓接過翻看，“你什么時候用我的證件買的房子呀！”丁克說，“一個月前呀！你不是最喜歡這兒的宅地嗎？我就用公司給我的獎金付了首付。這不，在你生日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嘛！”

“老公，你真好！”舒蔓高興地摟住丁克的脖子，二人像兩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從室中央旋轉到了陽臺。她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這樣開心了。順著陽臺，舒蔓一邊往外看，一邊贊口不絕，“這地方真好，光線足，視野也開闊，而且，離公司還近。老公，我都高興得不知說什么好了！”

丁克將一瓶礦泉水遞給舒蔓，“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呵呵！不過，我最愛聽的就是，老公，明天咱領證去！”

舒蔓接過礦泉水，“去你的，除了這個你還會不會說點別的了？”

丁克說：“在咱倆的生活中，這個才是壓倒一切的大事！”

舒蔓嗔笑：“去你的！”

丁克說：“老婆，你說，如果結婚了，咱們告不告訴娘？娘也真夠可憐的了，這么長時間還以為我就是明輝呢！”

舒蔓沒說話。

六

明輝是舒蔓的前男友。那是個陽光爛漫的早上，空氣中散發著迎春花淡淡的馨香，舒蔓挽著明輝有說有笑地走著。

明輝深情凝視舒蔓：“老婆，你今天真漂亮。”舒蔓的臉兒有些發燙，“我哪天不漂亮？”因為她知道，再過一會，婚姻登記管理處的工作人員用鋼印將他們定格在結婚證書上，她就是明輝法定妻子了。經歷了三年多的愛情長跑后，他們的關系也該塵埃落定了。

舒蔓正沉浸在對未來的遐思里，明輝突然打斷了她紛飛的思緒，“老婆，再過一會兒，你可就是我的新娘了，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舒蔓拍打著明輝，“胡說些什么呀！后悔了還跟你來凳記？別忘了，催你今天來登記的是我！”明輝就沖著舒蔓笑，“我這只是最后的提醒！到時候，過起日子可別哭鼻子喲！”舒蔓嬌嗔，“才不會呢！”

二人繼續往前走。舒蔓突然聽到，走在她身旁的明輝“哎呀”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擊中明輝頭部的，是樓上飛來的一個重物。舒蔓顧不上什么，將明輝送到醫院急救。經過了一陣平生最難熬的等待后，醫生走出來告訴她，你男朋友的情況很不妙，重物從高處落下擊中了他的頭骨，生還的可能性不大。我們已經盡到了最大的努力。目前，病人尚有一絲清醒，去見最后一面吧！

舒蔓急急走進急救室，看到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并氣若游絲的明輝，“哇”地一聲就哭出聲來。她一邊哭一邊握住明輝的手，“明輝，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要不是我催你出來登記，也不會出這事的！明輝，對不起！”

明輝微笑著看著舒蔓，斷斷續續：“……我怎么會埋怨你呢……老婆，答……應我一件事……”

舒蔓說：“明輝，你說，什么事我都答應你！”

明輝喘息著，“娘心臟不好……千萬別告訴她……千萬！”

舒蔓說：“放心吧！我答應你！”

明輝說：“……謝……謝……”

明輝的手突然垂下來，他的話還沒說完，人就咽氣了。那段日子，是舒蔓二十五歲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很長一段時間，舒蔓就像霜打的小草，蔫蔫的抬不起頭來。樓上墜下來的重物是一塊鋒利的石塊。警方查找了一些日子，但沒有什么線索，明輝意外死亡也就不了了之。最讓舒蔓難以承受的是，明輝娘幾天一次的電話。這種事究竟能瞞多久？舒蔓知道，紙里終究包不住火，可為了明輝臨終的囑托，她也只能隱瞞一天算一天。

就在老人似乎覺察到什么非讓明輝回電話的時候，舒蔓只好求助公司里一個和明輝說話聲音有些相像的男同事敷衍了過去。同事也不能總求呀，時間長了也難免露也馬腳。前幾天，明輝娘就覺察出聲音有些不對，同事機靈地說他的嗓子腫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就在舒蔓每日為搪塞如何應對明輝娘的電話而搜腸掛肚搜腸刮肚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

這天，舒蔓在街上接到明輝娘讓她和明輝回家過端午節的電話。明輝娘的熱情讓她無法抗拒，實際上，老人似乎覺察出有什么異樣了，甚至有一次問舒蔓“是不是明輝出事了她在瞞著她，手機為什么關機”。舒蔓說：“明輝的手機丟了，公司說給他配個新款的，他在等這個呢！”老人卻說“手機丟了就不往家打電話了呀！”舒蔓知道，如果這個節日再不回去，事情就露了，于是只好說：“娘，我們最近的工作的確很忙，到時候再說吧！不過，我們一定會盡量爭取。”老人說：“爭取什么呀？一定得回來！”沒等她再說什么，就把電話掛了。

舒蔓想，老人可能生氣了，如果再不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將會發生無法收拾的場面。

就在舒蔓左右為難的時候，旁邊的商店里里走出一個男子。讓舒蔓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男人說話的語氣和聲音簡直和明輝一模一樣。

舒蔓心里說這么巧，雙腳不自主地繞到男人面前。男人被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疑惑看著她，“有事嗎？”

舒蔓不好意思：“對不起，我能和您談談嗎？”

男人微笑，“您想和我說什么？”

舒蔓指了指路邊的咖啡廳：“我想請您喝杯咖啡，可不可以賞光？”

男人想了想，跟著舒蔓走進了咖啡廳。這個男人，就是丁克。

舒蔓說了她和明輝之間的往事，見丁克沒反感，說：“真是不好意思，我也知道，把您約到這兒來的確有些唐突，還請您多多擔待。您不會取笑我吧？”

丁克說：“我真為你們的愛情經歷而感動，更讓我感動的是，你是個孝道的好女人。我想，你男朋友在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

舒蔓說：“謝謝！我讓您進來已經很唐突了，可我還有一個想法想對您說，不知怎么和開口。”

丁克說：“有什么想法，盡管說！”

舒蔓囁嚅著：“我想讓您……”

丁克說：“沒關系的，有什么話就直說！”

舒蔓就說：“我想讓您跟我回家。”

丁克疑惑：“跟你回家？”

舒蔓說：“是這樣，快過端午節了，明輝娘一個勁催我和他回家過年。她心臟做了支架，我怕她受了這個打擊，所以我想，租您回家過節，您看行不？您別擔心，只住一個晚上。”

丁克笑了笑，“不過，我擔心讓老人看出來”。

舒蔓說：“明輝娘的眼睛幾乎看不見什么了，明輝想給她請個保姆，可她就是不依，仍然摸索著自己照顧自己。你和明輝的聲音特像，我想，只要我把我明輝的一些特點和生活方式講給你聽，老人應該覺察不出來。”

就這樣，舒蔓和丁克巧遇，兩人演了出瞞天過海劇。因為配合默契，再加上只住了一夜便匆匆返回，老人也沒覺察出什么。丁克為舒蔓和明輝的愛情感動并深深地愛上了她。回來后，丁克便向舒蔓表達了心跡。舒蔓發現，丁克不但和明輝有著同樣的外表，而且也有顆善良的心，就慢慢地接受了丁克的感情。用丁克的話說，一場奇遇，讓他憑空白撿了一個漂亮重情的媳婦。

七

舒蔓和丁克對坐吃飯。

時間過得真快，他們從相識相戀到現在，時間已經過了半年多了。感受著丁克帶給她無微不至的關愛，舒蔓心中偶爾還會有的陣痛次數越來越少了。這不等于她忘了明輝，雖然更多的時候，她知道即將跟她同床共枕的男人不是明輝，可在這個男人身上，她找到了明輝的影子，甚至有時候干脆就把他當成了明輝。丁克當然也知道舒蔓把他當成了明輝，有時候見舒蔓發呆，就開玩笑說，“能成為別人的影子也不錯”。對他而言，賢惠溫雅的舒蔓就是塊含在嘴里的玉。玉，只能是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的。

丁克見舒蔓打量了他幾眼，就知道她有話要對他說。丁克一邊往嘴里塞著他最愛吃的土豆燉牛肉一邊點頭。舒蔓說：“你看，這么長時間沒去看娘了，真有些想她。要不，咱這個星期天就回趟老家？”丁克就笑：“想看娘，你這個做兒媳婦的比我當兒子的還著急。”說這話的時候，丁克沖著舒蔓做了個鬼臉。

兩人有過約定。

當初，丁克追求舒蔓時，舒蔓就告訴他，她不可能忘了明輝，也不能不理明輝娘，這是他們談下去的唯一條件。丁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明輝臨終的眼神已經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她和明輝都是初戀，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兩人會甜得發膩。她也知道這對丁克不公平，可她仍然忘不掉明輝。端午節雖然搪塞過去了，舒蔓的心仍舊懸著。她知道，這不是長久的辦法呀！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讓老人覺察到了。

這時，丁克的手機響了。丁克看了看號碼接通，手機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丁克吧，我是小區診所的劉醫生呀！”丁克很驚訝：“您好劉醫生，找我有事？”劉醫生說：“你娘病了，我瞞著她讓你們快回來看看她。”

丁克愣了一下：“我娘病了？什么病？”

劉醫生說：“什么病，你這個做兒子的難道不知道嗎？告訴你，癌癥晚期，你和舒蔓快回來吧！”說著掛了電話。

看著丁克驚訝的表情，舒蔓知道出現了意外。聽了丁克的敘說，舒蔓的心慌得像當年踩在晃動的甲板上。她和丁克說馬上請假，坐高鐵往回趕。

兩個小時的高鐵比穿越半個世紀還要漫長，想著和明輝一起回家、明輝娘無微不至關照她的情景，舒蔓的淚水止不住滑出眼眶。一路上丁克勸她別哭，可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老人一定是病入膏肓了，不然，劉醫生是不會瞞著她打電話讓他們回來的。

到了明輝家樓下，舒蔓拉著丁克的手上了樓。不知為什么，她覺得此時拉著的不是丁克，而是明輝的手，她甚至嗅到了那熟悉了的久違的味道。

看到了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明輝娘，舒蔓的淚水再次滾落，“娘，我們回來了！”丁克也說，“娘，我回來了！”明輝娘摸索著拉住舒蔓的手微笑，“你們怎么回來了？”舒蔓說“娘，您都病成這樣了，怎么不告訴我和明輝呢！”丁克哽咽著：“娘，都是我們當兒女的不好，要不是劉醫生打電話，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呀！”

淚水順著明輝娘的眼角流了下來，她一把攥住丁克的手：“孩子，這么長時間，難為你和舒蔓了。”舒蔓的心里一動，說：“娘，明輝對我好著呢！”明輝娘的嘴角露出了一縷微笑，“舒蔓，難得你有這份心。我和明輝在九泉之下，也忘不了你的好。”舒蔓忙說：“娘，您說什么呢！”明輝娘說：“娘什么都知道了！”

舒蔓撲到明輝娘懷里痛哭，“娘，我對不起您，我不應該隱瞞實情。”明輝娘說：“舒蔓，我的好女兒，你怎么會對不起娘呢！娘高興還來不及呢！孩子，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呀！”舒蔓說：“娘，您別這樣說！”明輝娘又說：“丁克，也難為你了，我代表我兒子謝你了！”丁克感動流下了淚水，“娘，我、我就是您的兒子！”

明輝娘用力回應：“哎！娘認下！娘認下了！”

舒蔓說：“娘，我不明白，您是怎么知道的？”

明輝娘說“明輝的同事葉琛來看我，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舒蔓這才想起，她曾在公司樓下遇到過葉琛，葉琛看到她和丁克在一起很驚訝，舒蔓見隱瞞不過，才講起她和丁克的事情。

明輝娘看著舒蔓，說：“當我訴說了你和明輝過年回家的事情時，葉琛驚訝不己驚訝不已。后來，葉琛在我的托付下打聽到，新年來家的明輝只不過是你巧遇的一個和明輝說話聲音相似的丁克。”

舒蔓說：“娘，對不起，我不該向您隱瞞事情的真相。”明輝娘淚流滿面，“孩子，黑發人送白發人，我當時內心的疼痛無法言說。孩子，明輝雖然早亡，但是有你，他又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這個做母親又怎能說破這個美麗的謊言呢！”舒蔓再次拉著明輝娘的手啜泣，“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呀！我對不起娘！”

“ 孩子，娘高興還來不及呢！”說到這里，明輝娘喘息加速，“快，扶我起來。”

舒曼和丁克將明輝娘扶起，靠在床頭。

明輝娘說：“床頭柜里面有個首飾盒，幫娘拿出來。”

舒曼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個首飾盒。明輝娘說“打開”。舒曼打開首飾盒，里面是一對鉆戒。

明輝娘說：“這是娘為你們準備的。你們是很好的一對，娘希望你們能喜結連理，白頭偕老。”

丁克感動得大聲哭泣，“娘，您就是我的親娘 ，您要好好地活著，再活個十年二十年， 我們好孝敬您呀。”明輝娘說，“你們，能答應我嗎？”舒曼看了一眼手中的首飾盒，又看一眼丁克，兩人默契地一起點頭，“我們，答應你您！”明輝娘顫抖著伸出手摸索著握住舒蔓和丁克的手，說：“來，放在一塊！”舒蔓和丁克的手放在了一起。 明輝娘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孩子，你們一定要好好的的……”

舒蔓和丁克異口同聲：“娘！”

明輝娘幸福地看著他們，“哎……”

突然，明輝娘的手垂了下去。

舒蔓撲上去，哭道：“娘呀……”

八

李本龍來了，這讓丁克感到驚訝和意外。

“劉醫生告訴我老姐姐過世了，我就趕過來了。”李本龍走到明輝娘遺像前鞠躬上香，聲淚俱下，“老姐姐，我來晚了！”

禮畢，李本龍說：“我當年在這兒里工作過，和老姐姐、劉醫生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我拿他們當成自己的親哥哥，親姐姐的。沒有老姐姐和劉醫生，就沒我李本龍的今天。”

舒蔓說：“謝謝您了李總，這么遠來祭奠我娘。”

李本龍看著舒蔓：“孩子，你知道嗎？讓老姐姐欣喜的是，你們竟然戀愛了。實際上，在她的心中，早將你倆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舒蔓很驚訝，“李總，這些，您早就知道了？”

李本龍說：“她早就把這些跟我說了。”

舒蔓說：“李總，我娘她那么大年紀來看我們，她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李本龍說：“她是不想打破你們的生活呀！還有怕你們看到她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才在背后默默地關注著你們的。”

舒蔓撫面痛哭：“娘！”

李本龍看著丁克說：“在你失業了不久，老姐姐專程求人帶著她到公司，找到我舉薦了你。可又不想讓你知道是她幫的忙，我打聽到，你也有晨跑的習慣，于是，我們才會在公園里相遇啊！”

丁克淚如雨下。

李本龍說：“當然，我聘你進公司，也不單單因為老姐姐這層關系 ，還因為你是一個心地善良、愛幫助人、又有才華和能力的青年。好好干吧，跟舒曼成個家， 逢年過節的，不要忘了給你們的這個娘。”

丁克和舒蔓點頭。

李本龍說：“你們為老姐姐所做的一切，很讓我感動；老姐姐為了成全你們那份善良，她的那份堅強，同樣讓我感動。記住，好心都會有好報的。你們的善良，就是你們這輩子最大的財富。你們給了別人溫暖和幸福，也會得到溫暖和幸福的 。”

九

茶館包間里，舒蔓和丁克兩人深情對視。

丁克說：“咱今天不是已經辦了手續嗎 ？娘給的戒指呢，拿出來呀。”

舒曼從挎包里拿出來。

丁克打開盒子，將女士戒指戴在舒曼的手指上，欣賞著：“真漂亮，娘真有眼光。”

舒曼說：“我也幫你戴上吧”。說著，將男式戒指戴在了丁克的手上。

丁克說：“欠你一個婚禮，你不覺得吃虧嗎？”

舒曼盯著手上的戒指說：“有這個就足夠了。你要是覺得虧欠了我的話，就一輩子對我好，用這個來彌補啊。”

丁克說：“我愿意！”

突然，舒蔓覺得，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的空氣中，有雙眼睛在看著他們呢！那是雙比任何時候都清澈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