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說年味

春節回家的路上，許多提前拜年的短信如車窗外飛散的雪花紛至沓來，美麗且冰冷，如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唉，人不見面就算拜年了！真是信息時代，一通群發，省心省力又避免了被拒絕的尷尬。男女老少無顧忌地重復著，拿著同一道具、說著同一臺詞、懷著同一心態、干著同一個事……一窩蜂似的趕大集，給你拜年了。可我不滿足，總想透過這層玻璃去看到一個個熱情的面孔。

中國人把過年看得很重，過年是一年中最大份量分量的節日。年就是家的味道。小的時候是開心和熱鬧，長大后是思念和責任，老了后是享受和懷舊。少時過年穿新衣、吃油果、放鞭炮、串門子、收年錢，年是幸福的味道。長大后離家走四方，歷經苦難只為振興家門、修身齊家，名利成敗已不是個人榮辱，責任大于天。不管在外是否成家立業，家永遠是夢中的港灣，年是一個回家的呼喚。老了就想兒女在身邊，哪怕是給老爸老媽端口水、遞個勺子也是享受，更不要說在故園四處走走緬懷過去，年是夕陽留不住的風景線。年是一個古老的精神寄托，和家的概念融為一體，其強大的種姓歸屬感的影響力和約束力、血緣關系的親和力都為年增添了特有的內涵。只要回家過年，一道菜是年味、一杯酒是年味、一句話是年味、一柱香是年味、一拜一叩是年味、爆竹門聯是年味、紅包禮物是年味。俗話說，不回家等于沒過年，于是，就有了中國特有的幾十億春運人流大遷移。年和家是分不開的。

年有法理的精神。有錢沒錢都過年，不問經濟地位和社會階層，是承載每個家庭希望的重要儀式，更是千年理教得以延續的重要保證。中國的傳統契約基本上是以過年為時限的。約定俗成，年在現實生活中具有法理的概念。只因如此，年關，催債的躲債的演繹出一幕幕人間悲劇。最典型的是黃世仁和楊白老楊白勞，一個逼債，一個躲債。逼債的有法理上的契約，年關就是一年的收成結算日，過了年就等于投資和勞作白瞎了。躲債的是情理上生存的法則，再窮過年也要稱上些白面，扯上二尺紅頭繩，歡歡喜喜給我喜兒過個年。富過年，窮也要過年。不讓過年，就要鬧革命。是要革命，就憑朱門酒肉臭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路有凍死骨也要革命，更何況錦衣玉食和饑不擇食的矛盾已超出法理調和的范疇。

年有古老的敬神文化內涵。過年最重要的內容是除夕夜祭祖，之前臘月二十三還要請鬼神，招待各路神仙。年節的籌備應當從過小年就開始了，各種敬神儀式一直延續到正月初四迎接灶王爺。可見年在國人心中的重要和神圣。在魯迅生活的年代，祭祖的儀式是繁瑣繁瑣和講究的。在《祝福》的文章里，祭祖的過程更是一種家教和孝道文化的規范，盡管后人不以為然。除夕之夜，迎先人、敬神靈，守夜是一種家祭文化，也是生者和逝者的人神對話，但這種嚴肅和莊重難以再現，這是一種文化缺失的必然。而今，年三十晚上迎先人不是在家里的大門，城市馬路上到處是焚燒的紙錢、香柱和貢品，不分東南西北方位，像是瞬間進了鬼城，一片烏煙瘴氣，整個城市籠罩著刺鼻嗆人的煙硝煙硝味，不要說污染環境，在這種敷衍了事的亂碼下，不知哪家的先人能找到自己的家。這種景象和手機群發的景象構成過年的新的風景線，真叫人郁悶。

我不反對發信息拜年，回不了家過年的，有特殊原因的發個信息拜年可以啊！但我反對把中國過年的傳統文化理解為低俗以至迷信。我希望的年味是什么呢？是一家人的團聚的歡聲笑語，是長輩和繞膝兒女圍攏的喜慶圖畫。是同事同學好友相聚增進友誼的時刻。是團聚和諧的畫面；是有意味的回顧和展望；是我們民族吃苦耐勞、積極向上、敬老攜幼、重友親朋、熱情好客的人情的豐富展現。那一聲聲喜慶的爆竹，是辭舊迎新的歡樂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