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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蒲公英

2013-12-31 00:00:00薛友津
中國鐵路文藝 2013年10期

[作者簡介]薛友津,江蘇省徐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一級作家。1984年始文學創作,曾在《花城》《清明》《江南》《小說月報·原創版》《青年文學》《芳草》等刊物發表文學作品400余萬字:著有:長篇小說《女人不言夢》,中短篇小說集《小鎮女流》《濁血》等。

要做勇敢的蒲公英,

隨風飄哪里,

就算曲折,我們依然不放棄。

——摘自電視劇《蒲公英》插曲

引子

小時候,我家日子一直好過,我的父親在公社里做事,在最最困難的三年自然災害的那個時期,我們家都沒有斷過頓,也沒有吃過野菜樹皮之類的東西。早先,我父親的上輩以及上上輩都在縣衙門里做事,按鄉下說法,家底子厚;即便是在那個生活透支的年月,我們家靠賣祖輩留下來字畫、古董、家私,在鎮子里也維持好長一段時間豐衣足食的日子。我早熟,七八歲上就懂得了男女之間的事情,做出一些于當時的年齡不相符且不雅的勾當。有的有悖于倫理綱常。我所講的故事,是關于兩個女人的故事,主人公一個是表嬸,另一個是麗春姨姑。她們雖然已經不食人間煙火,不問世上冷暖,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們還會走進我的軀體,啃噬我不齒的靈魂,使我不得安生……

表嬸

幾天前,表嬸從上海打信來,說最近要回一趟老家。父親讓母親早趁逢集將豬肉和大鯉魚都準備好了。那些東西都掛在當院的廊檐下,饞得左鄰右舍貓們整天在我們家坐窩,仰望著魚肉口水漣漣。我們姊妹幾個也是眼巴巴地盼著那個不曾謀面的表嬸早一點兒來到,因為我們的腸胃比那些貓們還要饑渴羞赧并充滿向往。

表嬸不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她的娘家在我們這兒鄉下。晚飯后,父親與母親啦呱說,表嬸有好些年沒有回來了。母親板扳著手指說,時間是不短了。我插嘴道,表嬸上次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不知道的?父親拍一下我的腦袋,那時候你還在你母親肚子里捂爛眼子呢!父親的手很柔軟,像綢緞布在我的頭頂掃過。母親說,這回你可以與蘭草好好地敘敘舊了!蘭草就是我的表嬸。父親囁嚅著,卻沒有接母親的話。

鎮子小,誰家有點兒屁事,不用廣播,早已是家喻戶曉。表嬸要回來的消息,街上早就傳遍了。那天我在街上玩陀螺,炸油條的牛二莫名其妙地擋在我的面前,說三兒,聽說你爸的老相好快來了是吧?我不知老相好是啥意思,我看見牛二一臉的壞笑,就知他說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話,我明白他說的老相好肯定是指我表嬸。牛二還說,當初,你爸要是在上海工作不回來的話,你表嬸就是你的媽了,就沒有你了!混蛋話,沒有母親哪有我呢!即便是我也不是現在的我了!我回家問父親,什么叫老相好?母親搶過話頭,誰和你說這些話的?看見母親很生氣的樣子,我只好說是牛二說的。母親更加憤怒起來,這個死牛二,三四十歲的人了,還沒有點兒正形,在小孩子的面前瞎胡沁些什么呢!趕明兒我當面問問他!父親說算了,一句閑話,何必當真呢!

一早上霜重,瓦屋上白茫茫一片,鳥困蟲懶,就連太陽也被秋深的寒氣給逼住了,好久才爬上了門前的石板路。表嬸就是在這個時候進的家門。那時候,父親已經去公社里做事了,母親一見表嬸,激動得抓住人家的手一個勁地晃悠,立馬讓我去公社喊父親回來。有親戚來,又是大地方來的親戚,肯定有好吃的東西帶來,所以,對于母親的吩咐我只當是耳旁風,嘴上應承,卻沒有行動。果不其然,表嬸從旅行袋子里掏出來一袋子花花綠綠的水果糖,遞在我手中,說這是三兒吧?都長這么高了!又問我母親,快七歲了吧?母親微笑著點點頭。然后對我說,糖塊給你大哥二哥留點兒,別一人獨吞!我抓了一把糖塊塞進口袋里,以學著馬跑的速度,順街奔了出去。我想著大哥二哥快好放早學了,想提前給他們報個喜。同時,我為今天我裝病沒有上學而興高采烈,那時候就覺得我比大哥二哥他們聰明,腦子也比他們好使,固然我的學習成績不如他們兩個。

表嬸雖說生長在我們東南鄉來龍灣這一帶,身體卻是城里人匹配的身體,快三十歲的女人,皮膚依然是粉白細嫩。許是去上海久了,滿嘴幾乎都是蠻味,不像我們東南鄉女人說話舌根有點兒硬,她講話柔軟得很,猛一聽就像是在唱歌那般好聽。上海的自來水就是比我們這兒井水養人,母親一直贊嘆著。表嬸自顧笑了。表嬸的牙齒很白,一笑,嘴里一道白光一閃。母親后來告訴我,那是天天用漂白粉刷的緣故,你要是每天這么堅持,也會這么白的。表嬸的胸脯比我們街上一般女人要瓷實得多了,像是兩座糧食堆堆在那里,將她外面的那件玫瑰紫的燈芯絨褂子給撐得喘不過氣來。母親與表嬸像是久別重逢的親人,雖然才一天的時間,她們已經像是老朋友那般親熱了。

聽父親說,表嬸在上海是開大汽車的司機。這一點我最最佩服表嬸,她的形象立馬在我的眼前高大起來。我們這個小鎮很少有汽車出現,偶爾有汽車路過,大人們的眼睛里也恨不能伸出兩把抓鉤來將這個西洋景給鉤住,小孩子們則像跟屁蟲似的追趕著汽車奔跑,聞著稀罕的汽油味,比聞豬肉燉粉條還要興奮。記得一次隨父親去縣城辦事,父親要給我買好吃的,讓我在商店門口等他,突然,一輛小汽車開了過來,我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小汽車,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就沸騰了,像是有人推著我,一下跑到汽車的前面,也不知哪來的膽量,伸出雙臂攔住了汽車。刺耳的剎車聲將我弄傻了,沒等我愣過神來,汽車里出來一個男人,一把將我抱上汽車。我被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哭了,還尿了一褲子。汽車開出一百多米他們才將我放下來。我坐在地上拼命地放聲大哭,這時,氣喘吁吁的父親聞訊趕了過來,氣得臉色蒼白半晌說不出來話,將憤怒的巴掌在我的屁股上操練起來,疼得我好多天都不能仰臉睡覺。即便這樣,我還是不接受教訓,一見汽車我還追,只是不敢在前面攔截了。

吃罷晚飯之后,表嬸與母親一直牽抓著手坐在那里,相互看著對方,有說不盡的話。父親收拾完碗筷,坐在那里吸著煙,半晌問一句不相干的話:德福怎么沒有一起來?德福是我表叔。表嬸說,他忙。說罷又與母親嘮家常去了。一晚上,父親根本插不上嘴,偶爾見縫插針問上一句。誰誰怎么樣了?誰誰還在哪哪哪上班嗎?誰誰結婚了嗎?誰誰幾個孩子了?長大了我才聽說,父親過去在上海已經工作了好幾年,連戶口都上上了,因為家中只有父親一個男孩,奶奶思念父親心切,父親只好辭掉工作回到了鎮子上。父親問的這些人,都是過去與他一起去上海工作的同鄉。

由于母親的過分熱情,一向比較善談的父親相反變得話語清淡起來,他低著頭,靜靜地聽兩個女人談話,心情十分地好,聽到快樂的地方,也隨她們一起激動半天。我之所以能安穩地在哪里聽大人們說話,因為晚上我要與表嬸一床通腿兒,多年與我一床共寢的二哥被貶到大哥的小西屋睡去了。下午,當母親告訴我晚上要與表嬸通腿兒之后,不知因為啥,早就開始興奮不已。吃完飯,早早將腳洗干凈了。其實我自己心中明白,是表嬸身上那種女人的體香迷住了我,致使我神魂顛倒,不能左右自己的狀態。

也許是母親感覺到了我在那里他們說話不太方便,一直趕我上床睡覺好明天一早好上學。我說我不困,母親就說,不困也得睡,別想再裝病逃學。表嬸說三兒先睡吧,給表嬸暖暖被窩!表嬸的聲音非常溫暖,就像是白沙糖里放了一勺蜜,轉眼間就將我給融化了。我猛然想起了課堂上剛剛學的“好比”造句。我就在心里造了一個:我好比是糖,表嬸好比是蜜!

父親終于撐不住了,連連打著哈欠。母親催促父親回屋先睡。父親就坡下驢,說明天公社要開三級干部大會昵。父親回屋順便也將我攆去睡覺,我計劃等表嬸一起睡的陰謀沒有得逞。

今天反常了,我躺在床上,卻一點兒困意也沒有。母親與表嬸還在外屋說話,嘰嘰咕咕地不知說些什么。我埋怨母親,哪那么多的話呢?即便是幾籮筐也該說完了啊!這時,眼睛開始迷糊了,我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睡著了。其實當時也不知等表嬸是什么目的。

月亮爬上了窗欞,床前像是汪著一汪水,我連同我的床鋪在水中央不停地搖晃,搖晃……

不知什么時候,表嬸終于上床了。表嬸沒有點燈,一個人就在床沿上千坐著,又不知過了多久,表嬸才脫衣服睡覺。我抬起頭來,無意中發現表嬸光著的上身……表嬸的肌膚是那么細白,奶子又大又圓,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圓。突然,我發現從床下有一只手伸了出來,好像在尋找什么,然后落在表嬸光滑的胸前,摩挲表嬸的奶子。那只手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父親的手,我雖然沒看見父親的身子,但父親那只經常撫摸我的手我還是認得的。我想,母親這時肯定是睡實了,誰叫你與表嬸拉得那么久的昵?你到底沒有表嬸聰明啊,你明知表嬸與父親過去相好過,你怎么這么粗心大意的呢!我一直認為父親在鎮子里是一個很儒雅的人,沒有想到暗地里也是那么骯臟不堪。我用腳背挑動被子,試圖讓他們有所收斂,可是他們一點兒也沒有覺察,照樣是我行我素,更別說發現黑暗中我那一雙貓頭鷹一樣的眼睛了……

突然,我被什么聲音給驚醒了,好半天才分辨出來那是表嬸的呼嚕聲,那個響啊,連床都被震得亂顫。我猜想,在隔壁屋里的父親一定能聽得到。

表嬸的腳一直在我的懷中暖著,是表嬸投桃報李主動送來的,還是我不知不覺抱著的,現在已沒有哪個清官能斷清楚這個案子了。表嬸的腳很清瘦,小腿既結實又光滑,我不自然地撫摸起來,聽到表嬸如雷的鼾聲,我的膽子漸漸壯了,手像條蛇順著表嬸的小腿往上游走著。猛的,表嬸的呼嚕聲停了,我的手立馬也停止了游動,像只冬眠一冬即將出洞的蛇蜷伏在那里,不敢動彈,連大氣也不敢喘。直至表嬸的呼嚕聲再次響起,我才如釋重負,我的手也漸漸恢復常態。不知怎的,我的小雞雞突然蠢蠢欲動起來……這時,我聽到了我家的蘆花大公雞扯著脖子叫了起來。這是我幾年來在三更半夜第一次聽到這只公雞這么歇斯底里的喊叫聲。

夜里沒有睡好,導致早晨上學險些遲到。母親因為忙著要帶妹妹上姥姥家走親戚,所以也沒有在意我的書包,等我上完第一節課,這才發現我的算術課本落在家里了。我向老師請假回家取。小個子的黃老師很爽快就答應了,還笑著叮囑我走路當心點兒。小個子黃老師是我爸的好朋友,所以對我一直特別優待。

大門虛掩著,我想表嬸應該是起來了,現在家里只有表嬸一人,想起夜里對表嬸的那種舉動,臉上不覺有點兒發熱,也覺得有點兒恬不知恥。好像還有一種罪惡感。在外屋我找到我的數學課本,卻沒有發現表嬸。我正要離開,猛的聽到內屋傳來說話聲。固然有層布門簾遮擋,聲響還是逃了出來。

“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想過我?”這是表嬸的聲音。

“呵呵呵呵。”這是父親的聲音。這么些年來父親在鄉里鍛煉出來了,無論什么事情,都是這個腔調,不但母親摸不著頭腦,連鄉里的干部,也弄不清父親這個“呵呵”里究竟包含哪些內容。

表嬸:“什么時候到上海去玩玩?”

父親:“呵呵呵呵!”

表嬸:“你有些變了。”

父親:“老了。”

表嬸:“能看得出來,春花對你很好。”

春花是我的母親。

父親:“呵呵呵呵。”

半晌,又聽父親問道:“德福對你也不錯吧?”

表嬸嘆了一聲。

父親:“怎么,他對你不好?”

表嬸:“沒什么好與不好。”

父親:“怎么個意思?”

表嬸:“……結婚幾年來,我們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也就是說,我們還沒有同過房你相信嗎?”

父親:“啊!……”

我不懂同房是啥意思,不過我被父親那聲“啊”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突然,我感覺我的肚子有點兒不舒服,這才想起來,早晨起晚了,沒來及去茅房解大便。屎沒出來,屁倒是出來了,怪我沒能好好地控制住我的肛門,讓屁旁若無人地溜了出來。聲響雖然不大,卻將我自個嚇了一跳。我轉身跑出了家門,慌亂之中,卻又將算數課本丟在了家里。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在一座石橋上,我遇到我的小腳姥姥。我說姥姥你怎么來了?姥姥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問我,你今天怎么沒去上學的呢?我也不說正題,我說我媽與妹妹今天一大早去你家里了呢!姥姥一聽,覺得有些奇怪,遲疑一下,說我怎么沒有遇到的呢?我知道去姥姥家只有一條路。如果母親去姥姥家的話,現在早該到了。我們家離姥姥家只有三里多路。母親一定沒去姥姥家,那母親為啥要撒謊呢?我又想到了父親,他昨晚不是說,今天公社開什么三級干部大會的嗎?怎么現在回家了呢?我還愣在那里瞎胡想,姥姥已經挪著小腳走得很遠了。

表嬸回上海不久,就出事了,死于車禍。聽到這消息之后,父親欲哭無淚,一整天都沒有說話。從上海回來,父親一下子老了許多。

我也是傷心至極,好長時間上課時思想都不集中,腦子里老是想著表嬸的音容笑貌,還有她的胸脯。我知道這樣講對于一個死去的人不禮貌,可我就是做不到。

還一件事情不得不說,父親從表嬸那兒帶回來一盆金邊蘭草,贏弱得很,也說不上好看。我想父親大老遠地從上海將她捎回來,是對表嬸的一種念想吧。父親對于那盆蘭草如同寶貝一般,經常澆水、施肥、打藥,比對我們姊妹幾個還上心。忽一日,那只花盆被母親不小心給打破了,父親很生氣,幾天不理母親。后來,父親將蘭草栽在院子里,還是小心呵護著,一有空就去伺候她,植物過得比人還滋潤。冬去春來,老葉枯黃又換新綠,那株金邊蘭草,生生死死地在我們家活過了好多年。

丹丹香姨姑

許多年前,蘇北東南鄉來龍灣中學里有個頂尖的漂亮女生,那就是麗春姨姑。

放學后,麗春姨姑幾乎是長在我們家。她一有時間,經常牽著我的手帶我到田野里去逮螞蚱,捉蝴蝶,捕蜻蜓,說我是在她的手掌心里長大的一點兒也不為過。一次放麥假,我隨麗春姨姑回鄉下去,白天,她領著我去地里撿麥穗,晚上趁著月亮地逮蛐蛐給我玩。鄉下的蛐蛐多極了,叫得又響又脆,一晚上都能逮到十幾只。我覺得鄉下的蛐蛐有點兒傻,沒有我們街上的蛐蛐狡猾。不過街上的蛐蛐沒有斗志,有一回我將鄉下一只紅頭蛐蛐帶回去,讓它和大哥二哥的蛐蛐在一起斗,哪知,沒撐幾個回合,全都敗下陣來,它們都不是我那只紅頭蛐蛐的對手。一個個嚇得屁股尿流,顧頭不顧腚地趴在罐子邊不敢動彈。

晚上,我就睡在麗春姨姑的房中。在麗春姨姑眼里,我是一個瞎屁不知的小屁孩,所以她換衣服從來不避我。麗春姨姑的身體比臉還要白幾分,胸脯上結著兩只十分成熟的葫蘆。不過白天麗春姨姑會用很長一塊白布將“葫蘆”裹起來,只有晚上,她才將白布取下來,讓“葫蘆”自由自在地生長。我有些納悶,麗春姨姑為啥白天要將“葫蘆”掩藏起來呢?有天,我問她,我胸前怎么不長這這樣的“葫蘆”呢?麗春姨姑臉上立馬紅了,掄頭給我一巴掌,說你這個小東西,人小鬼大!從那,麗春姨姑再不當我的面換衣服了。有時我與她睡一床,半夜醒來時,突然想偷偷爬到她那頭去,摸一下她胸前那只“葫蘆”玩玩,也就是臆想一下罷了,最終這個罪惡沒有實現。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罪惡連想都不敢想了,因為我覺得想想都是一種齷齪的事!不過,麗春姨姑嬌柔喧騰的大腿我是摸過許多回的,當然這是在她睡得像個死人的時候。

期中考試那天早晨,奶奶特地給我煎了個荷包蛋——還是個雙黃蛋,目的很明確,是想讓我考個好成績。并允諾,如果考好了,過幾天將帶我去鄉下麗春姨姑家走親戚。一聽說走親戚,喜出望外的我一口將雙黃蛋給吞下了肚,不小心燙著了,好幾天,我的嗓管都不能咽東西,連咽唾沫都疼。實踐證明,奶奶的雙黃蛋并沒有將我的腦子補聰明,成績保單顯示,只有一門語文勉強及格,其余各科均是綠盤報收,與去年同期相比,還略有下降的趨勢。這令在公社做事的父親很沒面子。即便這樣,私下里,奶奶還是給我準備走親戚的衣服。

素來,來龍灣的陽光與鎮子上的“街滑子”一樣懶散,我還沒有爬起來,奶奶娘家的人就到了。來接我們的是奶奶的侄兒立業,我喊表叔。同立業表叔一起來的還有他家的一頭黑黝黝的毛驢。立業表叔本來要頭天下午來接我們的,因為考慮到我的功課,所以改了時間。奶奶是個小腳,要是走著回娘家的話,十幾里的路程,不見太陽開始走,恐怕要走到天瞎黑。奶奶很少出門,所以奶奶回娘家就顯得格外隆重。一身新穿戴:上身是老絲光藍褂子,下身穿的是藏青色的褲子,腿纏黑色裹腿布,腳穿黑色織貢尼盤花窄臉布鞋。為表現出人前顯貴,她還特地在灰白的頭發上抹了幾滴蓖麻油,齊嶄嶄的紋絲不亂。

奶奶一臉喜氣,邊走不時與街坊們打著招呼。我大模大樣坐在驢車上,奶奶則跟在驢車一邊。所以驢車不能不慢,比螞蟻搬家快不了多少,急得我直想尿尿。街坊問道,薛奶奶,你這是去哪里啊?奶奶回答,走娘家呢!然后將立業表叔介紹給人家認識,這是我娘家的侄兒,叫立業。立業表叔便收住腳,沖人家點著頭,靦腆地笑一笑。閑溜呢還是有啥事情呢?街坊又問。一向喜歡顯擺的奶奶當然不放過這個表現的機會。奶奶說,今天是我娘家的侄女麗春傳喜(訂婚)呢!哎呦,恭喜恭喜。男方是哪兒的?前后莊,瞎近近,出門沒等邁開步就到了。男家什么成分?三代貧農。家庭條件怎么樣?男方的父親是個干部,當著大隊長呢。哎呦,你的侄女真是好命,你就跟著享清福吧!奶奶眉眼擠在一處,爽朗一笑。奶奶的笑聲與她的弟弟我的舅爺爺的笑聲同出一轍,連頻率都是一樣的赫茲。

等上了大路,我問奶奶,什么叫傳喜呢?奶奶沒好氣地指著我的腦門,屎尖大的孩子,胡想些什么呢!大人的事情,不許瞎問!

一路上,奶奶與立業表叔有說不盡的話題,從天氣說到田里的莊稼,又說到娘家那個莊上誰家添了個男孩,誰家的兒子結婚了,誰家的閨女出門了,誰家的孩子當兵了,誰家的小子被狗咬了,誰家的房子翻蓋了,誰誰得病了,誰誰去世了,誰誰瘋了,誰誰被逮了……最后才說到麗春姨姑身上。奶奶問,麗春還在大隊醫務室干吧?立業表叔說,只要麗春不反悔這門親事,大隊這個赤腳醫生永遠是她的。奶奶又問,現在怎么樣了?立業表叔說,到現在麗春還是不怎么吐口。奶奶說,今天兩家都傳喜了,怎么麗春還是遮遮掩掩的呢?立業表叔說就是啊!奶奶說,其實那個平安(后來我知道,平安是麗春姨姑的對象)也不錯,雖說腿有些殘疾,不過人家成分好,又是小隊會計,不要出力,且風不大頭雨不大臉的,再有他的父親罩著,你看多好!立業表叔說就是啊!半晌奶奶又問,你父親你媽還有你二娘怎么說?立業表叔嘆一口氣,麗春聽你的話,父親說,這次就是請你老人家回去給勸勸。

我的記憶里,麗春姨姑是個美人坯子;皮膚雪白,頭發烏黑,時常扎一條獨辮子,拖在腰眼上。有時候也扎兩條。麗春姨姑上學念到初中畢業,在鄉下算是個有文化的人了,后來又去縣衛校進修兩年(自費,是大隊出的錢。當然是她未來老公公的功勞),所以是一個名符其實的醫生。村里的人,換個藥,打個針,頭疼腦熱、傷風感冒之類的小毛病根本不用去公社醫院。麗春姨姑在全大隊女孩子之中相貌出眾,文憑最高,心性也高,所以看不起有點兒殘疾名叫平安的男人自然是正常的。這些事與我無關,也不懂得這些爛事。

太陽東南晌的時候,驢車終于進了莊子。舅爺爺一家人早早地在路口迎候,唯獨不見麗春姨姑。奶奶問舅爺爺,麗春呢?舅爺爺沉默了半晌,然后說道,她將自己關在屋里,誰喊都不開門。大舅奶奶說,剛才我趴在房門上和她說,你姑姑就要來了,她不理不睬。后來我聽見她小聲咳嗽了,我的話她是裝作聽不見罷了。女兒是自己生的,二舅奶奶對大舅奶奶剛才說話明顯不滿,口氣就顯得不是那么柔軟,雖然有奶奶在場,還是拉下臉來,沒好氣地說,也許孩子真的沒有聽見昵,她那么尊重她大姑,她要是聽見的話,借她個膽她也不敢不來呀!一陣小風吹來,奶奶下意識地攏攏頭發,說不礙事不礙事,我去看看。

在院子門口,立業表叔將驢車卸了,黑驢沒有了束縛,心情非常愉悅,猛然扯著脖子仰天長嚎了一嗓子,不顧面前那么男男女女,把將憋了一上午的黃尿射出來,熱氣撲出去老遠,騷味濃烈且刺鼻辣眼。

奶奶一進堂屋,麗春姨姑房門就打開了,想必是聽見了奶奶的聲音。麗春姨姑蓬頭垢面,連頭也沒梳,徑直走到奶奶的面前,喊了一聲姑。然后又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摸一下我的腦袋,然后停留在那里。麗春姨姑的手顯得那么沒有精神,像一碗爛面條敷在我的頭頂。我覺得有點兒疹得慌。二舅奶奶瞅一眼舅爺爺說,麗春,今天你大姑來了,有什么話你與你大姑說吧。舅爺爺小心翼翼地往煙袋里裝著煙葉,然后將煙袋桿咬在豁牙里,擦著火柴,正欲點煙,二舅奶奶說,別吸了,滿屋子煙,嗆著了大姑。舅爺爺呵呵一笑,不吸不吸。大舅奶奶有些不滿,向二舅奶奶瞟去一眼,他多年就這么個習慣,不含著煙袋說不出來話!舅爺爺說不妨事不妨事。有奶奶撐腰,一向不敢管教女兒的舅爺爺開始數落起來,我說麗春,這門親事讓你大姑說說,到底怎么樣?平安家境好,人也老實,他父親在我們蘇北東南鄉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又在村里當著支書,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再說了,你如今有今天這么體面的工作,不是平安父親的關系,你能不花錢去縣里進修兩年?即便你有錢,衛校那個大門恐怕你連進也進不去!舅爺爺瞅一眼奶奶的臉,然后繼續說道,不錯,平安那孩子腿腳不好,可話說回來,人家如果好腿好胳膊的,人家能同意我們這樣的地主成分家庭嗎?你好好地想一想!舅爺爺終于忍不住還是點燃了煙,將煙全部吸進肚子里,憋住,好久才噴出一口煙霧。再說了,人家平安干著小隊會計,什么樣的人找不著呢!舅爺爺看麗春姨姑面目沒有表情,便將皮球踢給了奶奶,讓你大姑說說。奶奶只好說了。奶奶說,現如今是新社會了,婚姻父母不能包辦代替,不過麗春,你也得為你的父母親想想,聘禮都收了,你不同意傳喜那怎么行呢?若是悔親,將來讓你的父母親在當地怎么立足,在莊親莊鄰面前又怎么能抬得起頭?還有,咱們畢竟是受了人家的恩惠的,你父親說得對,沒有平安父親的幫助,你怎么能在大隊當這個赤腳醫生呢?即便你覺得再委屈,這門親事你也得答應。說是為你父母親,其實也是為你自己。你是個有文化的人,你好好地掂量掂量我的話。

立業表叔從外面進來,對舅爺爺說,天不早了,平安家已經來人催了兩三遍了。舅爺爺看著奶奶,奶奶看著麗春姨姑。

一直將頭埋在胸前的麗春姨姑終于開口說話,吐出兩個字:我去。一屋人都長出了一口氣,臉上也都和泛起來。

麗春姨姑緩緩慢地站起身來,面對大家,嘴角一抽,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不曾想,沒有成功。

奶奶吩咐道,她二舅媽,你帶麗春去梳洗一下。又交代,別忘了,搽一點兒胭脂。喜慶的!二舅媽興高采烈地答應著。攙著女兒欲走,奶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從帶來的包袱里拿出兩塊花布,讓二舅媽拿到麗春的房子里去。二舅媽歡喜得直說好看好看,并替女兒連聲致謝。奶奶說,自家的親戚,說什么謝呢!

前后莊相隔不遠,也不需什么交通工具,一家人簇擁著麗春姨姑出了門。沒走出去多遠,平安帶著人就在半道上迎著了。我跑在前面,平安的貌相我第一個看到,中等身材,一臉的蒼蠅屎(雀斑)。五官猛一看還不錯,細一瞧總覺得哪地方有點兒不太對勁兒,可我又說不上來。最要命的是,他咯吱窩夾著一副楞,無形之中人就顯得矮了些。平安見我躥過來,許是早已知道我是誰,慌忙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塊,塞在我的手里。我接過糖,剝一塊放在嘴里,不管不顧他們大人們寒暄,繼續向前跑去。

平安家是一片紅色海洋,到處都貼滿了紅紙喜字不光門上,豬圈上,草垛上,磨盤上,板凳上,籮筐上,就連糞箕、臉盆、所有家什上都有。連花生都染成了紅色。反正舉目望去,一片紅彤彤的世界。院子當中擺放著一個在我們鎮子上也非常稀罕的留聲機,沒等大人們進門,它就唱了起來:“公社是棵常青藤……”這支歌我也會唱,就隨口旁若無人地跟著大聲唱了起來:“社員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離不開藤,藤兒離不開瓜……”

院外鞭炮聲響了起來,我丟下留聲機和“常青藤”,急忙向大門口跑去,然后奮不顧身沖進硝煙里撿拾炮仗。奶奶怕散炮仗炸著我,讓大舅奶奶看著我,大舅奶奶非常盡心盡責,一把抓著我的胳膊不放。這時,有人將一把散炮放在我的手心里,我不看也知道那人是平安,因為我聽見了拐杖搗地的聲音。他說話很和藹,說小心點兒,別炸著手了。說著遞過來一盒火柴。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我忽然覺得,平安臉上的蒼蠅屎并不是那么難看。

許多陌生的小伙伴眼饞地盯著我手中的炮仗,那一刻,我覺得我真的了不起。我驕傲!像只毛發艷麗、第一天登上墻頭學會打鳴的小公雞。

我舍不得炮仗就這樣不經意地從我的手中溜走,我半天放一個,像條趴在桌子底下等待主人施舍骨頭的狗,嗅嗅火藥味道之后,然后再放一個,再嗅。當一把散炮化成一股股濃煙煙飛飄渺時,當時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大舅奶奶一臉不高興,顯然是因為我的原因影響了她的正事。我知道大舅奶奶的愁腸,她離婚不離家(一夫不能多妻,解放后政府讓離的,與舅爺爺另立門戶單過),多少年來的確是夠苦的了。雖然麗春姨姑是二舅奶奶生的,她心中多多少少認為麗春姨姑今天傳喜,作為大媽,她應該有她應有的位置。這一件奶奶曾經忽略的事情,讓大舅奶奶記恨了許多年。

等到我的散炮仗變成一灘攤煙灰,麗春姨姑與平安傳喜的各種儀式也結束了。院子里的酒席已經擺上了,一共三桌,都是好吃的。那天中午,在燦爛的陽光下,吃得我天昏地黑,飯菜都漫到了脖頸,撐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本來傍晚奶奶準備帶著我回去的,立業表叔的驢車都已經套上了,舅爺爺硬是留著我們住一晚,他想趁機讓奶奶再勸勸麗春姨姑,以防她的心又活絡了。奶奶只好留了下來。我高興之余,和奶奶提出一個要求,我要和麗春姨姑通腿兒。奶奶一臉嚴肅的表情,說,不行,你都多大了啊!

那夜,奶奶在麗春姨姑的房間里說了多半宿的話,我都睡醒一覺了,奶奶還沒有回來。

二天一早,一家人都忙著早飯,好準備送我們回去,卻不見麗春姨姑出來。依奶奶的意思,昨夜說話晚了,讓麗春姨姑多睡一會兒吧。舅爺爺不高興,非讓二舅奶奶進屋去喊。多半天,就聽見二舅奶奶沒人腔地嗷嘮一聲驚叫,滿屋子的人都感覺到了不祥預兆,急慌忙涌到了麗春姨姑的房門口……麗春姨姑早已是渾身冰涼,初步估計她是被她藥箱里的一種英文名為diazepaJntablets的東西給安眠了。

麗春姨姑白褂白褲白襪穿戴整齊地躺在床上,靜靜地好像是睡著了一般;臉如白紙,兩腮卻紅潤得很,我知道她之前一定在臉上搽了胭脂,因為我進屋時聞到了脂粉的味道。

結尾

每年清明節,在給我的先人送紙錢的時候,我會單獨分出兩份金銀紙箔,寫上表嬸與麗春姨姑的名字,然后在紙箔的周圍畫上圓圈,在向西的方向留個口,傳說,這樣,在天國的人就能收到錢了。一次我又去上墳,猛然發現,在去年兩處焚燒紙箔的圓圈里,分別長出兩株蒲公英來,我只好另辟地方。來年清明,焚燒紙箔的地方又出現兩株蒲公英,比以往的那兩株更加茁壯威猛。我想將它拔去,不小心被披針形呈羽狀的葉子給扎了一下,酸痛至心。我故意在那兩株蒲公英的近旁點燃了紙箔,我想燒死它們,以報被刺之仇。

黃昏的山風異常猛烈,熊熊的火光里,我看見了表嬸與麗春姨姑,她們相互挽著胳臂,對我微笑著。她們還是那么年輕與美麗,只是目光里多了一些嫵媚。我的陰謀沒有得逞,紙箔變成灰燼之后,那兩株蒲公英依然毫發無損地立在那里。這時,來了一陣風,我看見蒲公英身上白色的羽毛連同紙箔的殘灰一起被吹上了天,飛向了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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