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說你未曾到過的地方,未曾遇見的人與事(下)
編者按:
曾收到過很多篇印度的游記。有對印度徹頭徹尾的愛,也有對印度茫然不知的絮叨。卻都是游客的眼,至多是一月之間的閃爍。鮮有這樣,10年的歲月,全都交付于異鄉。且作為一個科技公司的管理者,愿意從宗教到人文,俯下身來了解。在作者動筆前,我們曾有過交流,盡量避免大眾景點和熱門城市,成文之后再讀,果然多是新鮮的見聞。因而幾番閱讀之后,難以割舍掉其中任何一段。只好分為上下兩篇,以饗讀者。
南印度的小城鎮受到的西方和現代化生活的影響較小,走在那些小城里面,看到當地人那些寧靜、簡單的生活場景和畫面,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真誠、友善,給我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我們國家七八十年代市場經濟還沒有起來、社會還比較簡單的那個時代的感覺。
南印度游玩以看神廟為大宗,比如坦賈武爾、馬杜賴、馬馬拉普拉姆等地,中國人對印度教不是太懂,往往也只能看個熱鬧。
泰米爾納都邦的蒂魯帕蒂有一座全印度人都知道的許愿最靈的神廟。在這個海拔兩千米的山頂神廟,最大的感慨就是總以為中國的旅游點人多,到了印度的這個廟里才知道印度還有人更多的地方!
到這個神廟得預定,否則當天去除非找到硬關系是難得當天就能拿到進廟許可的。好不容易通過當地的電信公司搞到進廟的許可票據,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喀拉拉邦,有人招呼你中國同志!
喀拉拉邦在地圖上看上去形狀像極了一個苦瓜,以水鄉風光和草藥按摩而聞名。喀拉拉邦的民眾教育水平是全印度最高的,工作認真態度也是有名的,在迪拜的印度人大部分是從喀拉拉邦過去的,可以說,迪拜就是由喀拉拉邦的老鄉們建設起來的。喀拉拉邦也是印度共產黨(馬克思主義)在西孟加拉邦外勢力最強的邦之一,曾在數次大選中獲勝上臺組織邦政府執政。如果在喀拉拉遇到稱呼你中國同志,動輒談起工農階級如何如何的印度兄弟,十有八九是印共組織上的人。
喀拉拉邦是個水鄉,河湖縱橫,船比汽車實用。自1952年起,每年8月,在喀拉拉會舉辦尼赫魯杯蛇船大賽,每屆參賽的蛇船總有40多條,規模很大。
滯水運河之旅是最有特色的一條線路,有政府設立的公營游船在阿勒皮鎮和奎隆之間對開,全部行程大約8小時,早上出發,傍晚下船。如果能夠負擔得起,還可以包下一條有茅草屋頂的傳統船屋(式樣源自于當地古代的運糧船),優哉悠哉地在水鄉運河巡游。這種船主要用竹子及棕櫚建造,再用椰殼纖維做成的繩子扎好,外觀獨特,船上劃分為飯廳、臥室、獨立廁所,配備空調和冰箱,有專職水手、傭人和廚師隨船服侍,相當舒適。
船行滯水運河,可以看到兩岸很多很多的風景,在河邊音樂學校合奏的學生們、運河里跳水玩耍的孩子、釣魚的、爬樹摘椰子的、還有中國明朝時傳來的大漁網、偶爾還能看到我們自小熟悉的鮮紅的鐮刀斧頭旗幟。阿勒皮和奎隆也是規模浩大的鄭和船隊于1407年造訪過的港口,望著遼闊的水面,回想600多年前鄭和寶船在這里停泊的壯觀景象,無限感慨。
邦的首府特里凡得瑯市內的王宮博物館值得一游,王宮的木頭建筑上的細部雕刻很精美,里面放的大壇子據說是鄭和送給國王先祖的。1433年4月,鄭和在最后一次航行中途病逝于喀拉拉邦第三大城市卡利卡特(舊稱古里),伊斯蘭教規定人死后三天內下葬,因此推測身為回教徒的鄭和的遺體很有可能就葬在了卡利卡特。
喀拉拉邦源起的熱油按摩在全印流行,非常精彩。
孔雀是能飛的,而且能夠飛得很高很遠
印度人相當一部分是素食者,吃肉的也只吃雞、羊、魚等有限幾種,所以野生動物在印度那是過得比在中國和諧多了。
印度的動物園也野性得多,比如我是在印度才發現鱷魚這種動物的殺傷力,行動如風,力量巨大,鱷魚相互間會有兇猛的戰斗,打得水花飛濺。還記得有次在科欽的動物園,新捉進來的一只野生老虎關在籠子里面,狂躁地在鐵籠里面高速來回行走,我們看了一會想走,走開沒有多遠,驚天動地的虎嘯剎那間傳未,整座山頭仿佛都在搖動,驚惶的我們心臟瞬間都停止了跳動。中國各動物園的老虎都被關得有氣無力,甚至還多有被騎著照相的窩囊虎,這印度的野性老虎,才讓我真正領略到這獸中之王在火器出現之前人類難以抵御的真正威力。
印度各野生動植物保護區都很有特色,如看孟加拉虎的吉姆·科比特、看犀牛的卡蘭齊加、觀鳥的凱奧拉德奧、看野花的繁花之谷等,徒步、乘坐大象或者吉普車在里面穿行,具有非常特殊和濃郁的野趣。游玩一天累了,回到園藝和建筑皆精湛的度假村,在明朗的星空下燃起篝火,晚風送來陣陣清涼,大家坐在一起喝杯冰鎮啤酒,吃吃燒烤,聽有興致的印度游伴撥動樂器唱起動聽的歌,那真是相當的給力,似乎世間再難找到比這更愜意的時光了。
印象最深的是吉姆·科比特老虎保護區國家公園,在里面兜過好幾次,進去還要簽生死狀,自愿進去,被老虎咬死咬傷的話公園概不負責。公園面積極大,我們乘坐的孤零零一輛吉普在寂靜的山崗上行駛,一路上可以看到許多動物園里無法看到的奇景,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都不會相信原來孔雀是能飛的,而且能夠飛得很高很遠。
當山林中一片死寂,連鳥叫都消失時,第六感會告訴車上的我們,附近肯定有猛虎已經盯上了我們。當時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是鋒利的剃刀劃過大動脈。我算是明白了當日武松走在景陽岡遇虎的感覺,無論醉成什么樣子,酒都應該嚇醒了。
南印度:找人托關系也不一定進得了廟
南印度和北印度的區別不是一般的大,不單單是北邊吃面,南邊吃米的差別。印度南方人主要是南亞次大陸的原住民達羅毗荼人種,長得更黑更矮,不像北印度人以外來的雅利安人種為主。
印度官方語言之一印地語只在北印度幾個邦流行,在南印度是被排斥的,我曾打算學習印地語,但是去南印度出了一趟差之后,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印度,實際上的官方語言就是英語,相當多的邦用印地語玩不轉。從前反對印地語做官方語言的運動激烈的時候,南印度城鎮的印地語招牌上往往會被抗議群眾涂上牛糞,以示不屑。
南印度的人對于物質生活的要求普遍要比北印度人低一些,或者說更看得開一些,更注重宗教和精神生活。我去過幾個南印度普通人的家里做客,按照中國人的標準,可以說就是家徒四壁,但對他們來說這竟然是一種正常的生活狀態,過得很快活。
南印度的小城鎮受到的西方和現代化生活的影響較小,走在那些小城里面,看到當地人那些寧靜、簡單的生活場景和畫面,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真誠、友善,給我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我們國家七八十年代市場經濟還沒有起來、社會還比較簡單的那個時代的感覺。
茉莉花是南印度人最喜歡的裝飾品,每到花開季節,女士們的頭發上和手腕上都戴著茉莉花串,芳香美麗,予人很美好和很深刻的印象。
南印度游玩以看神廟為大宗,比如坦賈武爾、馬杜賴、馬馬拉普拉姆等地,中國人對印度教不是太懂,往往也只能看個熱鬧。
泰米爾納都邦的蒂魯帕蒂有一座全印度人都知道的許愿最靈的神廟。在這個海拔兩千米的山頂神廟,最大的感慨就是:總以為中國的旅游點人多,到了印度的這個廟里才知道印度還有人更多的地方!到這個神廟得預定,否則當天去除非找到硬關系是難得當天就能拿到進廟許可的。好不容易通過當地的電信公司搞到進廟的許可票據,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你得打著赤腳在鐵柵欄圍得嚴嚴實實的通道中和數不清的印度人民排幾個小時的隊,搶搶擠擠,就像領救濟糧一樣,隨著這條緩慢前進的人龍到達主殿,匆匆在巴拉吉神像前許完愿就被擠了出去,求了神,印度這邊照例也是要給大神繳納香火錢的。這個廟專門有一間大房子,幾十個人坐在里面,從早到晚干的活計就是清點和整理每天收到的小山一樣高的鈔票,看得我兩眼發綠發直。不過這個地方確實很靈,我們同去的幾個人許的愿也的確實現了,現在就我一人還沒有去還愿了。印度人也講還愿,很可能這檔子事就是從印度傳到中國的。印度和中國有很多風俗差相仿佛,比如過最重要的排燈節時會在飯后全家老小大放煙花爆竹,又比如要羞辱一個女人,印度的搞法有的也是整一串破鞋子,原來這一招還真不是中國獨有的。
大城市:藝術是宗教的一部分
新德里、孟買、加爾各答和金奈是印度最大的四座城市,又像是印度的四大門戶,初到印度的人基本上是從這里入境的。這四個城市是我和武漢一樣熟悉的城市,丟到那個點都能摸到路,每一座都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新德里是住得最久的,《三傻大鬧寶萊塢》里面的那所醫院離我們的住處不遠,有一次半夜我發了急病,還被架到那里的急診室打了一針。
新德里在我的印象里最深的是一年到頭總有許多印度古典歌舞的演出,數千年的傳承,堪稱神乎其技,卻都是不要錢就能看的。印度的古典歌舞,并不是我們在印度電影常見的那些載歌載舞的流行舞蹈,其本來目的是“凡人與神的接近,和神的交談,對神的奉獻”,這和我國舞蹈主要用于娛樂是有著本質上不同的。
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藝術成了宗教的侍女,是宗教的一個組成部分,因此虔誠的權貴和富豪們是不吝嗇于資助的。不信印度教,那么是很難或者說無法學到印度古典舞蹈的精髓的,只能是徒具其形而無其魂魄,這個推斷印度瑜伽也一樣適用。
新德里的印度國家博物館特設有“斯坦因收集的中亞古物展覽”,斯坦因是在印度的大學當校長的時候開始到中國探險的,從掌管敦煌的湖北老鄉王道士手上基本把藏經洞里面的精品都卷走了。根據探險費用資助的比例,一部分送回英國,一部分就留在英屬印度,留在印度的數量達一萬一千多件,包括珍貴的絹畫、壁畫、陶瓷雕塑、簡牘文書等。到了德里除了逛些常規景點,不看看敦煌文物實在是可惜。
孟買是個商業發達的都市,《八十天環游地球》讓很多中國人記住了這座城市。玄武巖做的印度門是孟買的標志性建筑,1911年建于阿拉伯海的港口處,用于迎接英國喬治五世皇帝和瑪麗皇后巡視印度。印度門旁邊就是買了路虎和捷豹的印度塔塔集團大富豪于1903年修建的泰姬瑪哈酒店,一樓的1934酒吧,歷史悠久,臨海靠窗的座位可以看出很遠。
有一次傍晚待在那里,看著印度門在夕陽中沒入無邊的夜色,海上輪船的燈火和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真是個看海景的好地方。印度門這個地方大概風水不好,2004年恐怖分子在這里制造了大爆炸,死傷兩百多人,后來的3年里印度門就被圍了起來,只能遠觀不能近看。2007年覺得太平了,剛解禁,次年就發生了孟買連環恐怖襲擊,旁邊的泰姬瑪哈酒店也被巴基斯坦來的槍手們鬧得天翻地覆。
從印度門的碼頭可以坐船去六公里外的象島看石窟,7世紀中葉開鑿的濕婆神廟大殿正壁中央就是高達五米半的“三面濕婆”,正面是濕婆做為守護者的形象,寧靜的冥想中帶有一抹神秘的微笑,朝西一面是濕婆做為生殖和創造者的形象,東向的是濕婆做為毀滅者的猙獰形象。這尊雕塑的藝術價值極高,在印度與泰姬陵齊名。
加爾各答,我來為你唱歌
加爾各答是唯一有中國城的地方,除了皮革業,華僑還開了許多美味的家庭餐館,引得印度饕餮從孟買等其他城市打飛的過來吃一餐飯又回去。因為加爾各答有河且靠海,這里的魚做得比印度其他地方要好。這里是印度唯一還殘存著人力黃包車的城市,極有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舊上海租界的風情。到了晚上,一排排睡覺的人就在大街上躺著,所以半夜在街上走路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因為街上滿滿的都是人,就像以前武漢竹床陣一樣。加爾各答的印度博物館是英國殖民時代留下未的,館藏豐富,我就是在這里看到第一個真正的埃及木乃伊的。
加爾各答所在的西孟加拉邦的人特別有文化,比印度其他地方的人都更加喜愛文學、音樂和舞蹈等等藝術,印度文豪泰戈爾就是杰出代表,泰戈爾的人生經歷很復雜,青年時作為地主還在孟加拉管治一個廣大田莊,長期住在船上,船行各處,結交著江湖上的各路人馬,也正是因為他復雜的經歷,使他的作品中產生許多富于詩意、情感和想象的片段。他的故居就在加爾各答,坐在泰戈爾家的老房子里面,非常有感覺,那些熟悉的詩行會——浮現眼前:
“我來為你唱歌。在你的廳堂中,我坐在屋角。
當金琴在晨光中調好的時候,寵賜我吧,命令我來到你的面前。”《吉檀迦利》
金奈以前叫做馬德拉斯,是東印度公司總部所在地,有很多地道的英國式建筑群,年代久遠的大樹覆蓋著古老的英式老建筑,每次從那里路過,都有時空倒流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殖民時代。金奈還出過一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拉曼,我們現在還在銷售用他的理論做出來的光纖拉曼放大器。
我在那里住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南亞大海嘯,幸好圣誕夜隔天的早上睡賴覺沒有去海灘,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去到海灘都有心理陰影。金奈是海嘯重災區之一,海邊許多村子的漁民被卷進大海里死掉了,常去的海灘的慘狀有一天還上了新浪新聞的首頁。海嘯過后的兩個月內,金奈都停止了海產品特別是魚類的銷售。我有天晚上在餐館里不慎點了一道魚菜,招待望了我一眼,低聲說道:“魚市場都停業了,現在魚肚子里都是人肉,我們怎么能吃啊?”然后他沉默了,我也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