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場經濟尚未成熟,行政性壟斷、國企寡頭壟斷大行其道的情況下,《反壟斷法》形同“無牙之虎
中國第一部《反壟斷法》出臺不及五年,但行政余威已存。當下,繼對嬰兒奶粉、食品包裝材料可能存在的壟斷行為發起調查后,相關反壟斷監管機構再度對藥價展開調查,涉及葛蘭素史克等多家藥企。在更早的時候,監管機構曾對三星等多家液晶面板制造商處以高額罰款,以及對60余家藥企的定價模式展開調查。種種舉措是否預示著中國將對在華外企啟動大規模反壟斷行動,人們仍不得而知。
《反壟斷法》于2008年正式生效,其出爐曾經歷長達14年的爭論。它一度被外界視作中國的“經濟憲法”,意在推進中國經濟由中央計劃經濟和國有體制向市場機制轉型,但收效甚微。究其原因在于其執法體系為飽受詬病的多重架構,具體由三個獨立的部門來實施—國家工商總局負責壟斷協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的反壟斷執法(價格壟斷協議除外)等方面的工作;國家發改委將負責依法查處價格壟斷協議行為;商務部負責經營者集中行為的反壟斷審查工作。
在實施五年多來,《反壟斷法》因鮮有對國有大企業展開調查,而被詬病為“內外有別、行業有別、國民有別”。這一執法的隱患,在立法之初就已埋下。除了三部門分別執法的掣肘,《反壟斷法》中的“國企保護條款”亦飽受非議。該法第七條規定,“國有經濟占控制地位的關系國民經濟命脈和國家安全的行業以及依法實行專營專賣的行業,國家對其合法經營活動予以保護,并對經營行為及其商品和服務的價格依法實施監管和調控……”
如此妥協導致對壟斷國企的競爭監管管轄權的模糊。例如中國聯通與網通并購案并未進行反壟斷審查申報,商務部曾對此沉默。2009年的中航信“機票漲價壟斷案”,國家發改委的調查不了了之。
《反壟斷法》的現實目標多針對外資間的并購案。例如2009年,中國下令停止進口輝瑞公司疫苗,以阻止輝瑞公司與惠氏價值680億美元的合并交易;作為同意通用收購德爾福的條件,中國要求通用承諾不會歧視中國的汽車零部件供應商;因擔心造成果汁市場壟斷,中國還否決了可口可樂并購匯源的交易。在批評者看來,《反壟斷法》對最常見的國企壟斷性行為卻常常視而不見。該法實施以來,中國開始效法歐盟審查公司兼并案—只要兼并發生在中國,或者兼并將影響到中國境內企業,而不論這些公司的總部所在均受到壟斷法律的監管,政府均有權監管。通常,此類審批流程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而在軟件、制藥等行業,外資企業往往擁有較強的競爭力,政府往往可基于對“支配地位”的認定,輕易對其提出反壟斷訴訟或調查。
民營企業亦難言反壟斷的紅利,電力領域即是其一。盡管早在2010年,《國務院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就已出臺,民資進入壟斷性領域得到制度鼓勵,但民間挑戰壟斷的悲情,民意與權力博弈的尷尬,都清晰表明破除相關壟斷的改革,建立公平競爭的開放性市場格局,仍是復雜曲折之路。以山東魏橋集團為例,通過自辦電廠與自建電網,其平均電價比國家電網低三分之一以上,其自有電廠曾因此面臨被取締的命運——發改委等部門表態稱此類民間自主供電不符合《電力法》。深受民意認同的民企自主供電不合法,而深受民意詬病的電網公司卻擁有壟斷性制度保護,如此反差令人深思。
魏橋此例并非孤案。壟斷背后即是權力與制度。在市場經濟尚未成熟,行政性壟斷、國企寡頭壟斷大行其道的情況下,《反壟斷法》注定是“無牙的老虎”。長久以來,石油、電信、廣電、鐵路、郵政等領域要么政企不分,要么國企改革不徹底。此類壟斷國企本身即擁有部級或副部級身份,因缺乏足夠的配套制度支撐,在執行層面,反壟斷往往遭遇包括公權力在內的既得利益集團抵制,破除壟斷始終裹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