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城鎮化

南京市江寧區兩個幼女餓死事件折射出，在中國不可逆轉的城鎮化進程中，如何能通過多種科學手段，提升人的科學素養，是城鎮化順利推進的重大挑戰。問題

南京市江寧區，有一個叫做泉水新村的住宅小區，不久以前，這里的24幢二單元503號發生了一起悲劇，兩個年幼的女孩被關在自己家里活活餓死，姐姐叫李夢雪，今年3歲，妹妹李夢紅才剛剛1歲。

6月21日，當社區民警王平元在鎖匠的幫助下打開門，在一間沒有窗戶的臥室里發現她們時，妹妹躺在床上，姐姐躺在臥室的門口，她們幼小的身體幾乎已經風干，沒有人知道她們究竟是什么時候死亡的。

李氏小姐妹最后的生命訊息來自5月17日，這一天是農歷四月初八，按江南傳統要吃“烏飯”，這是江南一帶用糯米為主要原料制作的民間風俗小吃。這一天中午，姐妹倆82歲的太外婆王廣紅帶著做好的“烏飯”來到泉水新村，這也是她在事發之前最后一次來看重外孫女。

王廣紅沒有敲開門，里面傳來李夢雪的聲音：“太太，門反鎖了，我開不開，你找媽媽要鑰匙。我餓死了。”一個月以后，一語成讖。

拆遷致富后的悲劇

小姐妹的父親叫李文斌，28歲，因為涉毒今年２月被判刑半年。她們的媽媽叫樂燕，曾有吸毒史，一年以前被警方查獲，但是因為處于哺乳期得以免除刑罰。

李文斌和樂燕并沒有領結婚證，他們都沒有工作，因為吸毒，家里幾乎一貧如洗。但數年以前，李文斌的家境并不是這樣。泉水新村的一個居民告訴記者，在還沒有拆遷以前，李文斌的父親李大發獲得了一筆不菲的賠償，2003年，他在一個采石場出事導致身體癱瘓，得到了20多萬元的賠償。四五年前的拆遷，他們家又分得了兩套房子，一套90平方米，一套60平方米，并得到了一些補償款。

李文斌在村民眼中是個“不務正業”的典型，父親癱瘓以后，作為唯一的孩子，按說李文斌應該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但是他卻讓父母非常失望。李文斌出過一次車禍，從此更是不能干重活了，家里的一切幾乎都壓在他母親身上。

由于長期癱瘓，李大發的身體機能受到嚴重破壞。2009年，他不治撒手人寰。一年以后，李文斌的母親也因病去世。自此以后，沒有任何人管束的李文斌更是無所顧忌。

后來受他人的引誘，李文斌沾染上了毒品。家里的錢很快就被他揮霍一空，60平方米的那套房子也被他賣掉，所獲得的17萬元賣房款，據說半年就花完了。

李文斌倒是很愛自己的兩個孩子，盡管第一個孩子是樂燕３年以前挺著大肚子帶到他家的。在被抓以前，主要是李文斌照顧兩個孩子。樂燕對自己的兩個孩子并不怎么上心，老公被抓以后，作為唯一法定監護人的她曾不止一次地將孩子丟在家中，有時她幾天都不回來。

失效的救援和監護

由于樂燕經常將兩個幼小的孩子鎖在家里，對門和樓下的鄰居經常聽到她們因為饑餓而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兩個孩子所住的小區是泉水社區的一處拆遷安置房，總共有20余棟樓房，記者現場看到，小區設有專門的門衛，從外表看起來，小區內綠樹成蔭，就像一個得到有效管理的完全封閉式小區。但這里卻是一個“孤島”，其離社區中心也還有大概600米的距離。小區周圍除了入口處的一個籃球架和并不規范的半個籃球場，再也沒有任何商業及娛樂設施。雖然小區的外面有一條馬路，但是極少有車輛通過。因此在絕大部分時間里，整個小區都處在一種靜謐狀態。

７月４日下午，記者走在泉水新村外小區的馬路上，李氏小姐妹所住的樓上，有小孩在窗邊的說話聲也能夠聽得清清楚楚，盡管隔著大概50米遠的距離。或許在寂靜的夜里，李氏小姐妹饑餓的哭喊聲會顯得更為清晰。遺憾的是，在絕大多數時候，聽見她們哭聲的鄰居及其他小區居民都是無動于衷。

３月一天的凌晨5點多，姐姐李夢雪終于打開門跑到了樓下，當時天氣還有點冷，可是居民看到她光著腳、滿身大便、赤裸著上身。有人看她可憐，給她買來餛飩和肉包子，她吃飯之后在小區中轉了幾圈之后躺在一棵大樹下睡著了。有居民打了110，讓鎖匠打開李夢雪家的門以后，大家又發現了她饑餓的、滿身滿臉都是糞便的妹妹。

后來檢查發現，兩個孩子的嘴里也有大便——她們顯然在餓得沒有辦法的時候，將大便當成僅有的食物。

如果從這時開始，命運凄慘的李氏小姐妹能夠得到妥善的救援和照顧，就不會有后來的悲劇。遺憾的是，孩子最后又被交到了狠心母親手中。當時無論是泉水社區、片警還是小區居民都沒有明顯意識到吸毒的樂燕給兩個孩子埋下的危機。

國內外的研究均已表明，大量吸食毒品會對大腦帶來尤為嚴重的危害，會導致大腦的一些結構功能發生改變。北京安定醫院中國藥物依賴治療中心主任醫師杜萬君告訴記者，有較長時間吸毒史的人為了維持體內已經被破壞的“快樂機制”往往會把毒資和毒品的獲取作為最為主要的訴求，就是自己的爹媽和孩子往往也不如前者重要。在李氏小姐妹3月獲得救濟時，最為關鍵的問題被忽視了。

此后，李氏小姐妹依舊多次長時間被關在房子里，她們饑餓的嚎哭日夜在小區的上空飄蕩。樓下的一位鄰居終于不忍心從狠心母親手中拿過鑰匙給樓上的兩個孩子送了一個星期的吃的，但是在小區其他人“你擔不起責任”的勸說下，最后還是把鑰匙還給了樂燕。

自此以后，小區的居民包括李氏小姐妹的鄰居們再也沒有關心她們的命運。

為了“驅邪”鄰居紛紛掛上了紅繩

全國范圍內由李氏小姐妹悲劇引發的思考和討論還在持續，但是在當地，無論是官方還是該小區的很多居民都開始極力回避這一悲劇，沒有懺悔，沒有悲哀，沒有憐憫，也沒有反思，仿佛剛剛發生的悲劇已經和他們沒有什么關系。

李文斌的家中已經人去屋空，但是他們家所在單元的一些居民所擔心的是“冤魂”會回來找他們麻煩。于是，紛紛在自家的門口掛上了桃樹枝、紅繩或者紅布條，說是辟邪所用。

盡管現代科技高速發展，鬼魂之說也為科學所摒棄，但是直到現在，由于科學素養的缺乏，在我國廣大鄉村有眾多愚昧和迷信的居民依舊篤信鬼魂的存在，而非正常死亡的孩子更是被他們視為大兇。在泉水社區，一些居民們認為，李氏小姐妹被餓死是大兇中的大兇，她們的鬼魂沒有得到安息。

小區的門衛對記者表示，李氏小姐妹的死給這個小區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一些租戶擔心“晦氣”計劃搬走，最近也幾乎沒有人到這個小區租房子住了。小區的居民也對此疑神疑鬼，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和“鬧鬼”掛上鉤。

“驅鬼”或許充分體現了當地居民面對這種事情時的束手無策。李氏小姐妹的哭喊和不正常被居民刻意忽視。社區居委會在孤兒院拒收的情況下，沒有聯系義工或者其它NGO組織幫助解決。北京師范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副教授喬東平說，這些在現代化城鎮，居民或社區管理人員應該具備的最基本救助常識卻沒有發揮作

用。“農民上樓”的城鎮化之痛

雖然越來越多的農村居民在拆遷和城鎮化的進程中住上了樓房，但是很多人卻感覺到自我身份的迷失。他們渴望融入城市，但他們從來沒有融入城市。

住在科技園區旁，卻只能做體力活兒

“說是城里人吧！‘上樓’的人大都沒有像城里人那樣工作。說是農民吧！又沒有了土地。”南京市江寧區泉水新村一彩票店的老板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

泉水新村是一個地處郊區的拆遷安置點。6年前，當地的泉水行政村和定林行政村合并為“泉水新村”，由村變成了社區，“大隊”也變成“居委會”。

彩票店的老板表示，在泉水社區，盡管社區能幫助部分“上樓農民”安排一個工作，但也只有10%左右的比例，將近90%的人只能自謀生路，大家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就只能在家收房租，然后整天打麻將或者打牌。

缺乏適應現代社會的勞動技能是眾多“上樓農民”普遍存在的一個問題。

2010年7月，南京市江寧區麒麟科技創新園正式成立，該科技園區規劃面積83平方公里，其中泉水社區所屬的麒麟街道在其規劃內面積為44平方公里，未來，這里將是一座智力密集的科學城、環境優美的生態城、和諧便捷的樂居城。

但是對本地居民而言，這里適合他們的工作機會并不多。他們能夠做的，還是城里人不愿意干的純體力活兒。

麒麟街道辦事處辦公室的王主任表示，近幾年拆遷成了這里工作的重頭戲，對他們而言，首要考慮的是如何在拆遷補償方面和被差錢的居民達成一致。至于農民上樓以后，如何盡快提高各方面的素質，實現人的城鎮化，還沒太多的思考。

怕燃氣危險，依然燒柴

記者發現，泉水新村四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人不像年輕人那樣會使用手機，也不會上網，沒有工作的，除了幫助自己兒女照看孩子，大部分時間他們不是待在家里看電視，就是和相熟的聚在一起打麻將或者打牌。他們中很多人很少進城，因為“出門就得花錢”，迷宮一樣的城市讓他們無所適從。

就是搬到樓上，一些生活方式他們也很不習慣。由于不具備一些基本的現代化城市生活技能，也沒有養成適應城市生活的習慣，很多人用不慣煤氣灶，生怕不小心會出危險，也不習慣使用抽水馬桶。

更極端的是，一些住上樓房的農民依舊習慣用柴火做飯，把廚房及其它房間熏得不成樣子。有居民依舊喜歡在公共綠地里種香椿養雞，出于擔心停水，他們原來使用的大水缸依舊被扛上了樓。

當然，出現這些問題的不止泉水社區，很多看似“搞笑”的事情在全國不少地方都發生著。

前些年，山東省樂陵市梁椎村有個靠房地產發家的億萬富翁梁希森，為了能讓鄉親們和自己一樣住上別墅，過上好日子，他自己掏腰包投資420萬改造村莊。他的愿望是拆掉村里的泥房、茅草房、磚瓦房，集中建造一百年不落伍的歐式連體別墅新村，讓鄉親們過上比城里人還舒服的日子。

但是，不少村民住進去后并不習慣，雖然家里有衛生間，村民們卻都往公共廁所跑，雖然家里就有廚房，但是有些村民依舊愿意在院子里燒灶臺，本來花園里規定要種月季，但家家戶戶都愿意種點蔬菜，他們認為種上黃瓜、茄子比月季更實惠。

不過，梁希森并沒有圈農民的地，為了讓村民們不僅住得好，也生活得好，他在村里建起畜牧集團，向農民傳授先進的農技，讓鄉親到公司里上班，養牛、養蚯蚓，現在老梁的愿望已經變成了現實，他公司的牛肉已銷往全國，養出的蚯蚓也賣出了好價錢。村民們天天有班上，月月發工資。隨著時間的推移，村民們也開始習慣像城里人住別墅一樣地生活。

但是在全國很多地方，眾多“上樓”居民依舊沒有習慣上樓后城里人才有的生活習慣。

缺乏勞動技能，只能坐吃山空

這些年，因為拆遷，很多“上樓”的居民一夜暴富，但是由于大肆揮霍或者不會理財，很多人很快就轉入貧困狀態。

李文斌并不是南京市因為暴富而后返貧唯一的例子。在南京市城郊結合部，這些年許多農民因為拆遷，被安置補償了好幾套住房，僅房租收入就十分可觀。然而，一夜暴富后，一些家庭卻很快返貧。

南京市江寧區一個叫楊會初的農民，2007年其所在村子整體拆遷建大學城，他家土地房屋被征用后，獲得2套90多平方米的房子，3畝責任田被征用后每年還能獲得2100元補償金。他把其中一套賣了20多萬元，可拿著這筆款項不知如何使用，無聊之中偏偏愛上了打麻將，且越玩越上癮，賭資也越來越大，一個晚上輸贏竟達3000到5000元，賣房款很快就被他輸得精光，并欠下了不少外債。

其實，在全國很多城鄉結合部，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其中在廣州和深圳的一些地方尤為典型，一些暴富的人用獲得的錢買奔馳、寶馬，大肆揮霍，有的甚至參與高額賭博，不到幾年時間，就把獲得的財富花了個精光。

有專家表示，長期以來，各級政府在對待農民土地被征用的問題上，更多關注的是補償標準是否合理，是否準時足額發放到農民手中等問題，而較少關心失地農民拿到這些錢后的使用問題，更缺乏農民勞動技能、生活習慣的培訓和培養。

缺乏社會活動，農民新村成傳銷組織溫床

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指出，中國鄉土社會中血緣和地緣是社會網絡中的重要關系。鄉土社會以其成員間緊密的社會互動區別于城市社區。而農村住房特點能夠支持這種緊密的社會互動，如北方農村的火炕，白天用做客廳，鄰里親戚間串門不需要通報，直接進門坐在炕上聊天、吃瓜子；有時廚房也是向外人敞開的，鄰居家可以來搭伙一起做飯。這種居住空間的非私密性拉近了鄉土社會中人與人的距離。

最近幾十年來，中國樓群式社區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鄰里間關系的冷漠和淡薄，而樓房的私密性也阻礙了鄰里間關系的密切和互動。

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有很多居民在拆遷過程中都會分到2-3套房屋。在失去土地收入以后，空余的房屋出租就成了很多人的主要收入來源。但是在另外一個方面，由于位置偏遠，不僅房屋的租金要比城中心低得多，其空置率也很高。在這樣的背景下，很多房主法制觀念極為淡薄，往往為了經濟利益，他們在收了租金以后，并不管租戶租房作何用。在另外一個方面，這些新建的小區常常也是管理的薄弱環節。在這樣的背景下，這些小區往往就成了傳銷等違法犯罪活動的重災區，其中傳銷活動尤為猖獗。最近幾年，我國破獲的很多傳銷大案，有很多也都發生在城鄉結合部的安置居民住宅小區。

由于對傳銷的不了解，當地不少沒有工作的“上樓”居民也被卷入傳銷隊伍而無力自拔，當前，加強對他們的反傳銷教育已經成為燃眉之急。

其次，由于“上樓”的一些中老年人的生活開始一步步向市民生活方式轉變，他們也越來越關注自身的健康，在另外一個方面，很多人手里也有不少拆遷補償款，在這樣的背景下，一些賣保健品、假藥的騙子就把這些中老年人作為行騙的重要目標。然而，由于科學知識的缺乏以及社會經驗不夠，這個群體中的很多人常常無法識別行騙者的騙術，因此上當受騙的事情也是時有發生。更有一些保健品公司，打著免費出去游玩的旗號，蠱惑這個群體中的一些人外出游玩和參加活動，然后在活動中給他們下套，讓其花高價錢購買沒有什么用處的保健品。

此外，近些年“全能神”等邪教組織也開始向城鄉結合部的一些拆遷安置小區滲透，邪教組織成員利用登門宣傳、走街串巷、上街打橫幅、發傳單等方式煽動人們入教，不少人由于對這種組織缺乏正確的認識，導致深陷其中。

武漢樣本：科普改變社區

2007年7月16日，武漢市漢陽區江堤街漁業村的農民劉衛祥搬進了樓房。雖然住上了新樓，但也失去了自己的土地。以養魚、養鴨為生的劉衛祥，很快就在自己的客廳壘起了魚池，繼續了自己的“漁民”生活。除了養魚，雞、鴨也紛紛上樓，拾來的垃圾、揀來的木頭生火燒煤、取暖做飯。處在二樓的劉衛祥家儼然一個立體農場。

除了劉衛祥，其他各家的“上樓農民”也不示弱，在樓頂和小區空地種菜，屯起來自家的糞便種田。小區車庫也成了耕地牛和看門狗的天然“窩棚”。一派其樂融融的勞作氣息背后，是到處亂堆亂放的生產工具、比比皆是的高空拋物、臭氣熏天的樓道和被水塘完全浸濕的一樓。

“這是垃圾場、回收站，沒有人想住，也沒人愿意來。”社區黨支部書記胡明榮評價6年前的江欣苑——現如今的“最美社區”。

科普教育的“麻雀戰”

江欣苑社區是武漢市最大的農民還建小區，41棟樓128個單元共有居民2016戶，一期人口6587人，涵蓋著漁業村、四新農場等12個單位的拆遷農戶。居住人群百分之百都是拆遷農戶，上述場景也就可想而知。不僅居民是農民，社區干部同樣全是農民，就連物業公司也都是農民組成。因為知名的物業公司來到當年的江欣苑，看到此情此景，無不感慨：只怕天王老子也做不好這個小區的物業。

要改變小區環境，就得改變農民傳統的生活方式。“簡單地說好與不好沒有用，就得給他們算賬。比如燒煤還是用燃氣，把經濟賬和人力賬給居民算清楚，他們自然會選擇燃氣。”胡明榮說道。諸如此類的安全帳、環境帳胡明榮及其他社區管理者開了七天會一一給居民算了個清楚，但收效甚微。

“很明顯，科普不是這么搞的，我們說得嗓子都啞了，大家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講課、說教這一套沒用。如果強制性地把居民生產工具拖走，那真是‘拉走拼命’的架勢。原來在村里都是鄉親，不能一上了樓就‘六親不認’了。”

在科普宣講改善環境無果之后，江欣苑開始積極建立各類協會，組織居民活動。戲班、秧歌隊、婦女協會……形形色色。協會一成形，科普教育的“麻雀戰”就開始了。根據每個協會的組成成員不同，各個擊破。

第一個突破口就是老人，因為老人往往在一個家庭中說話最有分量。“您看這生產工具堆樓道里，誰彈個煙頭特別容易引起火災，還容易磕著小孩不是，你在上面寫上編號，我們給你運到專門的庫房，需要用去那取怎么樣？”除了這種科學牌，人情牌也有不少。“你看現在咱們都是市民了，您閨女馬上也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談個男朋友估計也是城市人，這把他帶您家里，又是羊、又是鴨的，不讓人笑話嗎？”

籠絡住一批老年人之后，江欣苑社區又開始了“教育新一代”。通過小區里的幼兒園，培養一批有科學素養的幼師，幼師再對小朋友進行科普教育，小朋友再去“教育”家長。“別小看這些孩子，他們一鬧，誰都拿他們沒辦法。”

“通過今天的學習，我們知道，糞便不僅僅氣味難聞而且對人的身體健康有害，所以在樓房里，就要使用抽水馬桶。下節課老師會檢查，誰家開始使用馬桶了，就給他一個小紅花，沒使用的，就不發小紅花。”成人聽了雖然覺得幼稚，但對小朋友使用起來卻頗為有效。

針對小區里的公共空間，江欣苑開始制定小區樹木認養制度。每棵樹上都有主人的銘牌，這樣一來沒有人敢動他人的綠地。

2010年，江欣苑的環境終于徹徹底底地改變了。

從農民到手工業者

環境變了，居民的“欲望”也越來越大。“反映交通不方便，門口沒有公共汽車。我去交管局協調，讓公車開了過來。沒有地了，我們沒有事做，這就非常棘手了，這個處理不好，很多社會問題就會出現了。”胡明回憶道。

確實，就在江欣苑附近的其他農民還建小區中，因無事可做而吸毒的農民確實存在。如何讓失去了土地的農民有事做，是江欣苑在改變了環境之后的頭等大事。

江欣苑所處的這片農村，自古有著一個習俗是舞高龍。高龍是舞龍的一種，但由于其龍身分為十三截，與傳統舞龍截然不同。相傳這就是唐朝貞觀年間，魏征所斬殺的龍王。而當地舞高龍的習俗大概有1000多年歷史。

“每到正月十五，當地所有村民都會來看高龍，不少人還會激動地跪下祈禱。這是我們這兒最重大的節日。”郭明榮回憶到。但是，高龍的流行范圍非常小，時間太久遠，制作工藝又相當復雜，幾近失傳。如果能讓居民學習制作高龍，既給他們找到了事做，又繼承了傳統。

為此，江欣苑社區特地找來了高龍的傳承人，給他成立工作室，并讓社區居民在他這學徒。逐漸把制作高龍、舞高龍變成他們的職業。曾經二樓養魚的劉衛祥現如今就是高龍的傳承人之一。

為了讓高龍記憶真正保留下來，江欣苑社區建立了高龍博物館，以聲光電的形式把高龍的制作、舞動方法完全記錄下來。同時高龍博物館也成為了讓社區居民了解文化傳統，進行科普教育的陣地。

一只高龍當然不能養活這么多人。但以高龍為由頭，江欣苑逐漸把當地民間的各種手工技藝吸引過來，例如漢繡、花燈、木雕船等紛紛進駐江欣苑。2012年8月，江欣苑社區已經匯集了54項國家省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走進江欣苑社區兩排的商鋪，都是各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工作室，不僅售賣手工產品，而且每間工作室里都有十幾個學徒和一個科普帶頭人。從此，江欣苑的“上樓農民”都變成了手工業者。

從社區到體驗旅游區

現如今的江欣苑已經是全國首個社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園、全國唯一擁有兩家博物館（高龍博物館和漢繡博物館）的社區，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高龍文化產業鏈，成為了社區科普工作的特色教育陣地和科普家庭的致富基地。

在不斷地發展中，江欣苑嘗到了科普的甜頭，居民科學素質的提升對環境、對經濟、對社會都有著莫大的推進作用。“江欣苑的發展單純靠科普是不可能的，但離開科普也是不可能的。”郭明榮說道。

“江欣苑社區跟我們經常所說的科普社區是不同的，并不是為了搞科普、為了提升全民科學素質而發展起來的。而是在社區的發展中發現，只有提升居民的科學素質才能夠搞好發展。科普不是目的，而是催進人的全面發展，促進‘城鎮化’的手段。”武漢市科協科普部部長張玲說道。

而在接下來的發展中，郭明榮及其團隊也有著宏偉的規劃。未來，整個江欣苑及周邊區域將打造成與成都的寬窄巷子、北京的南鑼鼓巷類似的體驗旅游區。如此一來江欣苑的居民將轉入到服務業的領域，直接從農民變成了第三產業工作者。

還需科學制度保障

從目前江欣苑的成功來看，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就是農民雖然分到了房子，但沒有分到錢。這與絕大多數返遷戶既分房又分錢是不同的。沒有分錢，就需要上樓農民去工作。很多返遷社區的社會問題都是因為居民有了錢卻沒事做。

江欣苑社區將政府的補償款分作了三部分，給年滿16歲的發放生活補貼，給年滿18歲的購買五險一金，剩下的全部發展企業給居民創造工作機會。從這些年的發展來看，這確實是一個正確的道路，但在當時絕大多數居民仍然是想要拿到錢。

因此，狀告管理層“貪污”的、威脅恐嚇的、撒潑打諢的層出不窮，困難重重。好在管理層頂住了這些壓力，經過長時間發展收到了成效，居民也就認同了這種方式。現如今，經過股份制改革后，江欣苑的居民都是企業的股民，年底都會根據個人表現得到分紅。

但問題是這太取決于管理者的決策能力。因此，一個科學的管理制度是必需的，只有如此，才能避免農民城鎮化所帶來的社會問題，才能促使人的“城鎮化”。

人的城鎮化：

科學素養培養先行、

中國城鎮化加速已經成為一種誰都無法逆轉的潮流。

美國著名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認為，中國的城鎮化進程是21世紀影響世界進程和改變世界面貌的兩件大事之一。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加速，城市不斷向外圍擴展，大量農村住房用地以及耕地被征用，很多農民失去了土地、離開了院落式的平房，搬到社區單元樓房中居住，出現了 “農民上樓”的現象。這種現象已遍及北京、山東、上海、重慶、云南、黑龍江等地。

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曾在《鄉土中國》一書中提到，只有靠土地謀生的人才知道土地的重要性，對于鄉下人來說泥土是他們的“根”、是最重要的“神”。農民失去了土地就意味著生產方式與職業的根本變化。

有關專家表示，城市化的關鍵是人的城鎮化，如果沒有人的城鎮化，城鎮化的進程就會進入歧途，甚至會對我國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

科普先行，提高人的素質

“農民新村”是農民集中居住的聚集地，也是科普陣地建設的薄弱環節。

對很多“上樓”的農民而言，在以前有土地的時候，他們經常要種植一些蔬菜和其他農作物，為了保證好的收成，他們經常要學習一些有關種植技巧，以及了解一些相應的知識，有時候，他們甚至還能獲得農業技術人員的一些指導。但是沒有土地以后，這方面的學習也就隨之遠去。

雖然城市有異常豐富的科普活動，但是很多時候，城市的科普活動也一般很難深入到他們這樣的社區。有的社區會做一些科普方面的展板，但大都只是做做樣子而已，真正經常在這些社區做科普的幾乎是鳳毛麟角。

近年，一些地方意識到這個群體科普的重要性和急迫性，采取了一些舉措。沈陽市的社區科普大學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2002年開始，沈陽市科協在全市創辦了社區科普大學這一科普工作新載體。

10年間，社區科普大學先后開設了健康保健、科學健身、飲食營養、家庭教育、法律常識、心理衛生等30多門專業課程，組織課堂教學10萬多課時，編印系列教材和輔助讀物。數以萬計的社區居民通過學習，不僅豐富了自身的知識結構，改善了生活質量，同時也獲取了大量前沿的科技信息，眼界得到開闊。

社區科普大學在組織課堂教學外，還積極開辟第二課堂，組織學員參加科普旅游、才藝表演等豐富多彩的活動，建立健身、文藝、讀書剪報、書法繪畫、科技發明、工藝編織等興趣團組300多個。社區居民通過這些寓教于樂、健康向上的活動，增添了生活情趣，有了精神依托，生活得到充實，精神面貌發生了深刻變化。

另外，社區科普大學在傳播科學知識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引導居民崇尚科學，破除陋習，在促進和諧社會建設和維護社會穩定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在創辦科普大學的社區，居民打牌賭博的少了，亂扔垃圾的也少了。在另一面，讀書看報的多了，栽花種草的多了，鍛煉健身的和交流科學小竅門的也多了，還有相當多居民自發地組織清掃垃圾、維護社區綠地等活動，帶動了社區居民文明程度的整體提高。

至關重要的是，沈陽的社區科普大學直接衍生到了城鄉結合部的居住小區，截止目前，他們已經建有城鄉結合部分校１０所，這對提高居民的科學素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已經成為一種值得全國推廣和借鑒的模式。

強化上樓農民的技能培訓

研究發現，現在拆遷式的城鎮化對20-30多歲的年輕人影響并不大，他們這部分人，由于都是80后或者90后，在沒有拆遷之前也幾乎很少和土地打交道，在沒有學上以后，他們已經輾轉在城市或者城鄉結合部之間謀生，有的甚至長時間外出打工。

對依舊在家的年輕人而言，培訓的重點是針對本區域產業發展的重點進行相應的職業技術培訓，這部分群體一般都有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具有一定的接受能力，只要培訓方式合適，就可以幫助他們找到更好的工作，也可以解決當地一些產業發展所需要的人力資源問題。

40歲以上的群體則是培訓的一個難點，這些中老年農民缺乏非農職業技能，征地之后，由于很多地方政府并沒有針對他們開展職業安置管理和就業指導工作，這直接導致部分“上樓”的農民失去了穩定的職業，就是有些人被社區安排了工作，但是一般都是一些低薪酬、有時甚至是1000元以下的低技術含量的臨時工作。由于缺乏刺激作用，很多人不愿意去，一些人就是干了一段時間，后來也就不干了。如何強化對這個年齡群體的職業技能培訓已經成為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在這個方面，地方政府需要一些投入，也需要采取一些具體的舉措。”上海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梁中堂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

因為年齡和知識水平的關系，往往對一些中老年失地農民進行工業方面的技能培訓會面臨著巨大的挑戰。

在北京農學會秘書長袁士疇看來，不妨在現代生態農業方面做一些文章。這些年，由于食品安全問題非常突出，此外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心自己的飲食安全問題，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生態農業越來越受到人的關注。而生態農業的發展，同樣需要許多現代化的農民或者是農業工人，眾多失地農民對土地和作物比較了解，對其進行培訓，就會發揮出他們的價值，他們一般也樂于參與這樣的培訓。

“上樓農民”需要強化科學思維培養

專家也表示，“上樓農民”所需要的并不僅僅是技術培訓，對他們的科學思維進行培養也十分重要。

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高、精、尖，有很多技術已經很快被應用到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如果不及時對“上樓農民”進行科學思維的培養，他們難以對現代科學技術產生興趣，因此也就很難真正融入城市。而在這個方面，科普應該發揮著先導作用。

在北京大興區西紅門鎮大生莊村，“秩序化管理”讓它遠近聞名，也為人的城鎮化找到了一種科學方法。中共北京市委黨校教授吳剛認為，有關部門在推廣這類方法的同時，也可以對這種管理模式中蘊含的科學管理方法，比如“網格化管理”進行宣傳，至少讓村莊的負責人了解“村莊秩序化管理”每一個模塊背后的科學，從了解科學管理的知識入手，提升村莊負責人以及村民的科學素質。

對于居民主要由“上樓”的農民組成，基礎設施基本已經城市化的新興居民小區，吳剛認為，有關部門不妨從提升他們的“市政素質”入手，輔以其他科技知識的宣傳，以增強他們的科學素質。所謂“市政素質”，是指人們對維持城市生活的各種資源，比如交通、水、能源和通信資源的自覺性的節約。

在接受關于“市政素質”的科普宣傳過程中，“上樓”農民可以了解到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別是對電子通訊方式的了解，會讓他們了解到更為豐富多彩的世界。

吳剛告訴記者，隨著時代的發展，“科學素質”的概念也在不斷變化，被加入新的內涵。城市化進程不斷深化，決定了市政素質也應當成為科學素質的一部分。逐漸具備科學素質的城市新居民，將有可能建立起對其他科技知識的熱情，從而遠離低級的、純粹滿足感官欲望的娛樂活動，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質。

不過梁中堂表示，“上樓”的居民科學文化素質和及其他各個方面素質的提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指望一朝一夕就取得滿意效果并不現實，地方政府及具體的社區管理者需要有足夠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