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春天,雜志都會推出和茶相關的選題。
今年,依然是茶做了引子,卻尋出了紫砂在武漢的源頭。
去來自紫砂故鄉鼎蜀,卻在武漢扎根十多年的商家張杏娟店里喝茶,她搜羅出紫砂在武漢的完整線索。
與紫砂收藏者宋鶴峰攀談,他尋找紫砂的經歷,或多或少代表了所有追隨過,或是正在愛上紫砂人的心境。
巧的是,這兩個人竟然坐在一張茶桌上,把玩過同一把壺。所以,我們今天要講的武漢紫砂故事,與他們有關。
藥廠里的杯子
1986年,你若是問一個走在大街上的武漢人,紫砂是什么?他肯定茫然搖搖頭。再問個懂些門道的,他也只能說,“不就是藥廠裝山楂沖劑的杯子嘛。”
而這杯子的出廠價,不過幾角錢。宜興鼎蜀鎮人張杏娟便在宜興紫砂二廠做活兒,除了少數幾個工藝大師的作品,其他人做的紫砂器都是尋常玩意。
在鼎蜀的山前屋后,紫砂處處可見。它是孩子們手中的玩物,手工作坊里最尋常的原料。家里的粗器,多是紫砂制成。
張杏娟的愛人楊南君和她在同一個廠工作,但分工不同。他的任務是把紫砂制品運到武漢來賣掉,他的最佳業績是“用2.5噸的卡車送了一車日用紫砂壺未了,為廠里賺回去五千元。”
此時的紫砂,在武漢與任何一種日用品原料無太大區別,更和收藏搭不上半點關系。
因而,迷戀收藏的楚地少年宋鶴峰壓根就沒注意過它。他的愛好,當時是一張張斑斕的火花。他用鑷子一張張存進冊子里,閑了就翻出來看。這項愛好,延續了十多年。
業務員開店做收藏
1990年代,楊南君在家鄉鼎蜀發現了變化。不少港澳臺、甚至是從東瀛遠道而來的游客一趟趟跑去他們的鄰居,幾位紫砂工藝大師的家里。放下一沓鈔票后,捧起壺歡天喜地的離開。有時候面對面遇上了,他還被人追著問,“你那兒有老壺嗎?”
幾乎是同時期,在武漢做銷售時他又新增了中南商業大樓、武漢友誼商店、機場和車站的訂單,而且進貨價大漲。隨著港澳臺航線的開通,許多來大陸探親的人除了字畫之外,還允許帶兩把紫砂壺回去。
越來越大的需求讓紫砂壺身價飛漲,武漢也漸漸有了玩賞紫砂的個人。楊南君和夫人張杏娟索性辭去公職,在漢口江灘花鳥市場盤下一個店,專賣名家紫砂。
兩口子的紫砂生意,在武漢是第一家,也是獨領風騷的一家。原因很簡單,身在紫砂之鄉鼎蜀,占盡地利人和。“大師和名家都是我們的鄰居、親友和同學。當代紫砂大師徐漢棠、徐秀棠和楊南君是前后院,徐秀棠的兒子、青年紫砂藝術家徐立是楊南君的娃娃朋友。”別人去拿壺是做生意,這兩口子去拿壺,卻是探朋友,走人情,最后才訂壺。張杏娟到現在也不愿意把每月一次回鼎蜀稱作“進貨”,“回到朋友家里,先喝杯茶,再拿出新壺品鑒下,就是久不見面的朋友之間的交流。”
自然,因為這種情分,武漢的藏友希望拿到誰家的壺,張杏娟的渠道自然會更便捷。
以茶留人,以壺會友
在火花世界里盤恒了10年的宋鶴峰,因為火柴退出市場,而不得不放棄了原有的收藏。他仍然保持著周末來花鳥市場溜達的習慣。有一陣子,附近農民帶來的“下山草”吸引了宋鶴峰,他花大本錢買了十多株。但蘭花畢竟太精貴,需要細心伺弄,不適合工作太繁忙的他。他在市場里尋尋覓覓,終有一天,眼睛落在紫砂壺上。
“人與器物是講緣分的。它不張揚,溫潤,古拙,幾乎是一眼就喜歡。”從香港路古玩市場買下第一把壺后,他從圈中朋友口中聽說了張杏娟夫婦,尋覓而未。
最初是因為愛茶,想買紫砂壺自用。買回家后仔細琢磨,對造型和泥料產生了莫名的迷戀。“紫砂與任何一種收藏一樣,要進到一個圈子,跟對幾個人,自己再有悟性。”
張杏娟和楊南君夫婦的店幾乎能串起武漢的紫砂圈子。她家的茶盤上,總是齊溜的擺著一排杯子。你任何時候去,店里都不缺客人。有的僅僅是走在附近累了,進去歇歇腳。
如今楊南君離開,張杏娟繼續掌舵。每逢有客人進門,張杏娟從不先搭話,她安靜坐著,養壺、泡茶、沏茶,最后才會對他說,“請用茶。”
店里放置紫砂壺的柜子頂,碼著一排普洱茶餅。圈里的朋友路過,都會來討茶吃。張杏娟總是有點害羞的說,“我不懂茶,說紫砂就沒問題。”
但愿意留下來喝茶的人多數成了她的顧客。“修己以清為要,可品茶涉世以容為本,可賞壺。”古人的這句話,這夫妻倆比誰都悟得透。
許多初次買壺的人問張杏娟,怎么才能分辨壺的好壞?張杏娟心想他太急。但也送他一句話。“最簡單就是看砂的潤澤度,每把壺的精氣神完全不同,就像衣服的布料,要多看才知道高下。”
屯起來的紫砂能再用100年
宋鶴峰是眾多留下來喝茶的人之一。他在楊南君和張杏娟的店里見識了很多當代名家壺。“中國紫砂大師十個,我這里有七位,他們是蔣蓉、徐漢棠、徐秀堂、鮑志強、李昌鴻、譚泉海、汪寅仙。”這是楊南君當初給別人的介紹。輪到張杏娟,她的更多精力,是用來發掘中青年紫砂藝術家。
店里放著很多本每年紫砂工藝品展的畫冊,那都是張杏娟參加完展覽后帶回來的。她從中選擇自己喜歡的青年藝術家作品,帶回店里賣。“很簡單的道理,大家的作品一年出不了幾只,價格動輒幾十萬,一般收藏者無法收入囊中。但這貴出來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名氣。青年藝術家的功力不一定會輸,但價格卻沒漲起來。”
我問張杏娟,“鼎蜀不是封礦了嗎?紫砂從何而來?”她笑笑,“在那之前,大家都在作坊里屯滿了紫砂。鼎蜀有多大?紫砂不像其他行業,幾乎都是家族傳承。那些屯起來的紫砂夠鼎蜀用100年。”
張杏娟對紫砂的未來絲毫不擔心。宋鶴峰卻在收進許多名家壺后,興趣漸漸發生變化。
老紫砂,養眼易流通
“能經得起時光考驗的壺更值得收藏。很多傳統壺之所以養眼,也是因為延續了古人的做法。老壺只要認對了,流通也相對容易。”
他家中二樓的書房里,不僅擺著紫砂壺,還有紫砂制的花盆、花插、墨斗、茶罐。最初,宋鶴峰也為自己的興趣付過學費。“對方在網上給我看了個老壺的圖,我激動不已,馬上打錢過去。只要眼光放遠一點,就不會上當,因為他給我看的是一件博物館藏品,怎么可能有第二件。”
“而把玩的過程,也是重新培養審美的過程。”幾年前,宋鶴峰在一家古玩店買到一個紫砂印盒,外形溫潤,宋鶴峰立馬拿下。幾天后,店家又到了一只民仿松筆筒。宋鶴峰興致勃勃跑去看,卻對它拙樸灰暗的外形十分失望,盡管店家以同樣的價格出讓,他當時就放棄了。
一個月后,宋鶴峰在讀一本紫砂收藏書時,看到一只外形十分類似的筆筒。再回去看,卻已經被另一個藏家收走了。他想盡辦法找到藏家的聯系方式,連續跟了幾年后,去年終于以10倍的價格又把筆筒買了回去。“真是越看越喜歡,而且看到它的心境,和幾年前又不同了。”
在他所有的藏品中,他最得意并非是紫砂壺。“武漢起步晚,資源少。江浙、北京、廣州還有老壺可拿,在武漢的藏家只好把手伸到外面。”
反倒是一只花十幾萬元買來的明末攪胎筆筒是他的心頭好。“攪胎是紫砂中的上品,買的過程就十分謹慎,在網上看過圖后我們約在中間點合肥見面。后來還得過一個現代的攪胎花盆,但明顯不如那個。”
“清代以后出現雕刻和堆塑工藝,在花盆上也得到很大應用。你看,我收的這只就是無錫的錫惠公園盆景定制盆。”
宋鶴峰指指柜頂,幾只刻工異常精美的花盆已經拋下了往日的功能,藝術品般束之高閣。這些刻工在現代人來看并不是很難,但為什么沒法仿出來呢?他自問自答,“即使仿得出工藝,也仿不出當時的心境。所以整個畫面的意境就變了,仿制老紫砂是很難的。”
[收藏Tips]
壺分三等:粗貨,細貨,特別工藝品。所謂粗貨,指的是日用品大路貨,這類產品為普通工匠所做,一個款式大批量生產;所謂細貨,指的是實用工藝品,多為技藝嫻熟的工匠所做,一個款式做幾個或小批量不等;特別工藝品,是紫砂工藝大師的作品,一款一個,量少質精。
選壺送人,要知道一點壺與茶的關系,如果對方喜歡喝紅茶,你就選送高壺,如果對方喜歡喝綠茶的,那么你就選送扁壺;如果是收藏精品壺,一定要了解、懂得紫砂以及紫砂近代史、壺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