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建都從宣南開始

今年，是北京建都860年，建城3058年。

史載，公元前11世紀，周王朝建立。為加強對北方的統治，在今北京地區先后“封黃帝之后于薊”（今廣安門一帶）；“封召公于北燕”（今房山區董家林村）。春秋時期，“薊微燕盛”，薊被燕所滅。因薊城處于華北平原的北端，是中原與塞上往來的交通樞紐，地理位置明顯優于燕城，所以燕將都城遷移到薊城。薊城是北京市的源頭，在北京城市發展史乃至中華民族的歷史上，具有特殊意義。1995年，為紀念北京建城3040年，原宣武區人民政府立薊城紀念柱以為銘記。紀念柱位于廣安門橋北側濱河公園內，高8.5米，壯如漢闕。其上隸書“北京城區，肇始斯地，其時惟周，其名曰薊”。

金天德五年（1153）金中都的建立，開啟了北京作為全國政治、文化中心的歷史，揭開了北京成為全國首都的序幕，歷經金、元、明、清各朝至今，已整整860年。北京建都始自宣南，是因金中都城大部分在今宣南地區。

金中都的建立

遼是契丹族建立的北方少數民族政權。后唐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為篡奪政權，于公元936年，依靠契丹，當上“兒皇帝”，條件是割讓幽燕十六州。此后，契丹改國號為遼，建都臨潢府（今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并在幽州城建陪都。因陪都位于其疆域南部，又稱南京或燕京，即今北京。

公元12世紀初，興起于東北松花江流域的女真族建國稱帝，國號金，建都會寧府（今黑龍江省阿城）。金滅遼后，金海陵王完顏亮于1153年正式遷都燕京，并改名為中都。

金中都是以遼燕京城為基礎，模仿北宋都城汴梁（今河南開封）建造的。宣和七年（1125），金人南下，兩年后攻下汴梁。當時尚年幼的完顏亮跟隨率軍攻打汴梁的爺爺阿骨打，到過汴梁。汴梁繁華的街市、美麗的風景、高大的城垣、巍峨的宮殿，都給完顏亮留下深刻印象。金人俘獲了徽、欽二帝以及宗室、官僚三千余人，還把城池、宮闕和園囿繪制成圖，并將朝廷的輿服、法物、禮器、銅人、漏刻、圖書、工藝匠人和倡優，甚至連窗戶、木器和屏風，都劫持北運。皇統九年（1149），完顏亮弒金熙宗完顏亶篡奪王位后，極力主張模仿汴梁的規制，建造中都城。但因戰亂不止，只能在舊城基礎上改造，即擴展東、南、西三面，而北面依舊，城池略呈方形。

金天德三年（1151）三月，金主完顏亮命梁漢臣、孔彥舟等在燕京城基礎上擴建新都。擅長水文、地理和建筑的專家們，為營建和改造一個使完顏亮滿意的都城，在總體規劃上，城要大，道要寬；城內布置，殿要高，水要足，寺壇俱全，苑囿佳美。金中都的外垣大城，在東、南、西三面都比遼燕京城向外大大擴展，只有北城墻未動。其范圍，東墻由今宣武門內南翠花街向南到永定門豁口外四路通；南墻由四路通、萬泉寺到今豐臺鳳凰嘴；西墻由鳳凰嘴、馬連道、灣子到木樓村、皇亭子；北墻變化不大，在今白云觀略北皇亭子到宣武門內南翠花街。大城周長三十七里余，每邊三個城門：東為施仁門、宣曜門、陽春門；南為景風門、豐宜門、端禮門；西為麗澤門、顥華門、彰儀門；北為會城門、通玄門、崇智門。東面的施仁門大約在兩廣大道菜市口西，今菜市口西路南設有施仁門位置標識。南面的豐宜門應在今右安門外石門村一帶。據古籍載：金代曾有拜郊臺，因在豐宜門外，故留有“豐臺”之地名。西南的麗澤門，應在今麗澤橋之東。顥華門應在馬連道一帶。彰儀門應在今灣子附近。北面的通玄門又稱清夷門，和豐宜門在同一南北中軸線上，位置應在今白云觀的西北部。如今，金中都城雖已灰飛煙滅，但木樨地南仍有一個叫會城門的地方，就是源自金中都北城墻上的會城門。沿襲舊制，北城本只三個城門，沒有光泰門。建城20多年后，完顏亮依照汴梁城改建擴建城池時，又開了一個光泰門，故北城有四個城門。

皇城在城中部稍偏南。北門拱辰門又稱后朝門，西為玉華門，東為宣華門，南為宣陽門，是皇城正門，和豐宜門遙遙相對，兩門間有龍津橋。宣陽門還有左右二偏門。中門繪龍，偏門繪鳳，門上釘有鍍銅大鉚釘。宣陽門中門平日緊閉，只有皇上車駕出入時開啟。兩個偏門分單雙日輪換開啟，左右門上都有樓閣，左是文樓，右是武樓。宣陽門北是宮城，宮城正南的門叫通天門，大定五年（1165）改稱應天門（現白紙坊橋東路南立有應天門位置標志）。應天門高八丈，四角有垛樓，樓頂覆蓋琉璃瓦。應天門外有T形廣場，是金主進行宣詔、禮儀等重大活動的地方。《金史·禮志》載：“凡受尊號，百官習儀于大安殿庭。皇太子冊立，設御座于大安殿。”今廣安門南濱河公園內的“北京建都紀念闕”，就立在大安殿故址上。由應天門過大安門，是大安殿，為金主舉行重大慶典之地。再往北過幾道門，是仁政殿，是金主處理朝政的場所。從應天門到豐宜門是一條寬闊大道，道旁有溝渠，沿岸綠柳成行，這是金主專用的御道，閑常人等不得行走。由大城的通玄門向南，依次是皇城的拱辰門、宮城的應天門、皇城的南門宣陽門、大城的南門豐宜門，是金中都的中軸線。此中軸線正是明清北京城外城西墻所在位置。今西二環南段，即廣安門往南一線，緊傍昔日金中都的中軸線。

金中都的建造，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役使的民夫、工匠有80萬之多，另有士兵40萬。建城所需大批木材，除從山上砍伐外，還要從真定府（今河北正定）的潭園和東京汴梁拆來。因北京地區土質含沙量大，城墻用土要從涿州挖土運來北京。史載：“金朝筑燕城，用涿州土，人置一筐，左右手排定，自涿至燕傳遞，空筐出，實筐入，人止土一畚，不日成之。”

城門樓頂使用灰瓦及琉璃瓦。墻壁用磚砌，頂架全是木結構。建城需要大批磚、瓦，當時有官窯和民窯兩種。按小窯每月燒1萬塊、大窯每月燒三萬塊計，建一個五里之城要五六百萬塊磚，至少要30個大小窯一起燒，春天開窯，盛夏之前才能完成。

宮殿建筑極盡奢靡，所有宮殿都用黃金五彩加以修飾。所費民力極大。史載：運一根大木材的費用，多至20萬兩；拖拉一輛滿載器材的大車，多至500人。單是一座宮室就要耗費億萬計的金銀。

金主完顏亮因急于遷都，工期限定非常急促，奴役殘酷，加上疫病傳染，致使軍民死傷不計其數。

金中都的毀滅

但歷盡艱難營造的金中都，只存在60多年，便被毀掉。中都建好后，完顏亮和金世宗完顏雍、金章宗完顏璟統治的幾十年間，局勢相對穩定。但到大安三年（1211）十二月，蒙古軍首次包圍中都城。次年又繼續攻城。金主為了守城，命令拆掉所有橋梁，并把靠近城的房屋統統燒毀。十一日，蒙古軍隊在城內放火燒城，十七日大城陷落。蒙軍撤走后，城內城外殘墻碎瓦，一片凄慘，到處是煙火尸體，目不忍睹。

金貞祐三年（1215），蒙古軍又一次攻打中都城。正月攻下東邊的門戶通州，四月攻占太寧宮（今北海），五月守城丞相自盡。從此，中都城便很少有人居住，逐漸荒蕪閑置。一個經營了60多年的中都城，便“瓦礫填塞，荊棘成林”，狐出兔沒，盜匪無羈。后來有的地方變成農田、菜地、荒地。現在留下的一些地名，還保留了一些昔日荒蕪、演變的信息。如：

南蜂窩——中都被毀后，此處漸成一個土崗子，多墳塋，野花雜草叢生，引來大量蜜蜂。當地農民把野蜂引來飼養，人們習稱此地為蜂窩，也就有了南蜂窩、北蜂窩。

蓮花河胡同、蓮花河東里、蓮花河西里、蓮花河南里——蓮花河是金中都城內的河道。金中都被毀后，河道附近逐漸蓋起房子，有了居民，也就有了這些胡同、街道。

馬連道——金中都被毀后，這里變成沼澤、葦塘，附近出現了幾個村落。該地小道旁多生長馬藺草，轉音得名。清末稱此地為馬連道。

紅蓮北里、紅蓮中里——這里曾是雜草叢生的荒地。1949年后陸續建起宿舍。1987年建成小區，命名“紅蓮小區”。

白菜灣——此地原有一斜路，兩側均為菜園義地。民國初年成了蔬菜集散市場，附近多菜窖。20世紀50年代后漸成街巷，縱橫有五巷，泛稱白菜灣。

鴨子橋——此地多湖、塘，附近住戶以養鴨為業。因蓮花河舊河道上原有一小橋，取名鴨子橋。

椿樹館——此地原有一茶館，周圍環植椿樹數十株。菜農推車挑擔進城賣菜，在此歇腳飲茶，久之，稱此處為椿樹館。這里多為菜地和墳塋，京劇大師梅蘭芳家的祖墳曾在此。

這些在金中都被毀后變成荒蕪之地，如今都已成為高樓林立、人煙稠密的居民小區了。

金中都的遺存

金中都雖然被毀，而且毀得很慘，但仍有遺存，有跡可尋。

魚藻池遺址——金中都內的同樂園，也叫西華潭、太液池、魚藻池，位于皇宮西部，今白紙坊橋西。用西湖（今蓮花池）水，經一條叫洗馬溝的小河流入池中。內辟瑤池、柳莊、杏村等名勝，風景佳麗，為皇家邀宴之所。金元易代之際，宮闕慘遭兵燹，宮苑古建蕩然無存，僅魚藻池遺址尚存，是金中都宮苑留存于今的唯一一處地面遺存，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

金中都水關遺址——金中都每面城墻下部都有一定數量的排水涵洞，謂之水關。1990年，右安門外玉林小區施工時，發現金中都南城垣下一水關，距南護城河（今涼水河）70米。水關遺址全長43.3米，通水涵洞長21.35米，寬7.7米。水關整體為木石結構，非常牢固，是迄今我國發現的城垣水關中最大的一個，1995年確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圣安寺遺址——在南橫街西口，創建于金太宗天會年間（1123-1135），是金代皇帝為佛覺、晦堂二大師營建的。初名大延圣寺，大定七年（1167）改為大圣安寺。寺院有山門、天王殿、瑞像亭、大雄寶殿、東西配殿等建筑，周圍還有許多附屬用房。大雄寶殿內有商喜畫的壁畫。商喜是明代著名的宮廷畫師。壁畫可與石景山區法海寺內的壁畫媲美。可惜“文革”中被毀，再后來，大雄寶殿也被拆。目前，圣安寺僅存山門、天王殿、西配殿。

金中都城墻遺址——元統一中國后，在金中都的東北方建大都城。元大都建成后，南城居民一律遷入新城。忽必烈害怕金中都這座廢城會成為進攻大都的基地，于至元二十五年（1288）十月命令軍隊拆除城墻，拆城土填了護城壕。中都城墻從此基本消失。但仍有一些城墻遺存至今。豐臺區三路居鳳凰嘴村西南角，是現存較大的一處；萬泉寺村有南墻兩段；東管頭高樓村有西墻一段。均為夯土墻，已公布為北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金都城城垣之外的遺存有：

蓮花池——蓮花池古稱西湖、又稱太湖、南河泊，它對早期北京城的發展，起過重要作用，乃早期北京城發展的命脈所系，特別在金中都的營建中起了重要作用。西湖在金中都城西北。早在遼代修建燕京城時，源于西湖的洗馬溝水就從燕京城的西墻外流過。金代修建中都城時，特意把遼燕京舊城的洗馬溝圈入城內，為的就是解決城內宮苑用水。金中都的營建者利用洗馬溝的水源，開鑿了環繞大城的護城河，又把這條河引入皇城西部，建成了風景優美的魚藻池，即今之青年湖。

古蓮花池是風景宜人的好去處。《天咫偶聞》載：“南河泊，俗稱蓮花池，在廣寧門外石路南。有王姓者，于此植樹木，起軒亭。有大池廣十畝許，紅白蓮滿之，可以泛舟，長夏友人競集。敞榭三間，一水回折，八窗洞開，夕照將傾，微風偶拂。扁舟不帆，環流自遠。新荷點點，茁水如然。濃綠蔭蔭，周回成幄。濁酒微酣，清興不竭，于此間大有江湖之思。故宣南士大夫趨之若鶩，亦粉暑中一清涼散也。”昔日西湖今辟為蓮花池公園。

釣魚臺——《日下舊聞考》載：“釣魚臺在三里河西里許，乃大金時舊跡也。臺下有泉涌出匯為池，其水至冬不竭。”早在800多年前，釣魚臺一帶就因風景秀美，環境幽雅成為帝王和達官顯貴的游樂之所。金章宗完顏璟曾來此游幸，當作他釣魚的地方。金哀宗完顏守緒還留下了“金主鑾輿幾度來，釣臺高欲比金臺”的詩句。后經元、明、清幾代不斷大興土木，修建行宮，終于使這里成為一座清幽別致、富麗堂皇的皇家行宮式園林。今天的釣魚臺是一座既體現我國古典造園建筑的獨特風格，又有現代設備的國賓館。

北海瓊華島——為金世宗完顏雍營建。金大定元年（1161），世宗完顏雍即位。他是我國歷史上少數民族中一個有作為的皇帝。在位期間，全國社會相對穩定，經濟生產得到恢復和發展，出現了百業興旺的盛世景象。在國泰民安的形勢下，金世宗大興土木營建皇家苑囿，修建山水宮苑式的離宮——太寧宮，營建瓊華島。太寧宮規模龐大，包括今北海、中海及東、西兩岸的大部分地區。太寧宮圍繞著太液池而建，池中坐落瓊華三島，池東西沿岸建有大量宮殿。

瓊華島是一座島山，是太寧宮的一部分。山上遍植松柏，到處點綴太湖石。金末道士邱處機在《瓊華島七言詩》中形容它“蒼山突兀倚天孤，翠柏陰森繞殿扶……喬松挺拔來深澗，異石嵌空出太湖。”當年宋徽宗趙佶為了在汴梁營建艮岳御園，在江南搜集大量太湖石，征調民夫，發運的船舶越海渡江，日夜川流不息，此即有名的“花石綱”。然而這座苦心經營的艮岳御園不久就被金兵攻進汴梁所毀。金世宗營建太寧宮時，對艮岳園欣賞備至，不僅派人描繪汴京艮岳園林，到中都參照修建，而且詔令拆除艮岳御園的太湖石運來中都，點綴在瓊華島上，形成了島上怪石奇峰、透剔嵯峨的獨特景觀。

金世宗完顏雍和金章宗完顏璟，非常喜愛太寧宮瓊華島，多次來此游幸。金世宗臨終時竟不顧禮制，舍大安殿而遺詔梓宮太寧宮，可見他對此青山綠水、渺渺碧波的鐘情。

離京城較遠，還有些金代的遺存，這就是：

盧溝橋——盧溝橋建于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是金世宗在位的最后一年。

著名的“燕京八景”，起源于金章宗完顏璟統治時期。這“燕京八景”是：居庸疊翠、玉泉趵突、太液秋風、瓊島春陰、薊門煙樹、西山晴雪、盧溝曉月、金臺夕照。

“西山八大水院”，即八處園林行宮，也是金章宗完顏璟統治時期修建的。這八大水院現海淀區有六個：圣水院，現為黃普院；香水院，現為妙高峰法云寺；金水院，現為金山金仙庵，又名金山寺；清水院，現為陽臺山下的大覺寺；潭水院，現為香山公園香山寺的雙清別墅；泉水院，現為玉泉山的芙蓉院。石景山區有雙水院，現雙泉村北，稱為香盤院。門頭溝區有靈水院，現為門頭溝仰山的棲隱寺。

西山八大水院也是當年金章宗的游宴之所。

（作者系北京作家協會會員、北京市文物保護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