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世,人們在服飾上,女人美于男人;兒童美于成人;古人艷于今人;今人素于古人。有人評論說,其演進的手段僅是數學上的“減法”而已。諸如減去披肩、腰帶;減去絳邊裝飾;減去刺繡的花紋圖案……總之,越來越趨于簡潔、素雅。同時將歷史上的“紅男綠女”改為“素男艷女”。這的確是現代文明進步的特征。
但這個服裝演進的“減法”至本世紀60年代已達到其飽含點,也可以說“左”的不行了。“文革”極“左”思潮卻還要就上述服裝演進的“趨勢”再“強化”一步,不但要摒棄服裝本身的及與服裝配套的一切裝飾品;最大限度地減少服裝色彩;而且在服裝的類別上、款式上也要高度統一,來個素男素女素兒童,形成了服裝上的“四化”:
一曰全民軍裝化:不分男女老少,也不分行業、職務,一律以國防綠色軍便服的裝束為時髦,人們為了表現自己“思想革命化”,“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奇志”,拼命“綠化”自己,似乎“要表一心紅,必穿半身綠”。不但風靡一時的“紅衛兵”講究“披綠執紅”,就是當時的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發給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的服裝,也是一身“小綠蛤蟆”,意在表示戍邊之戎裝也。在這種形勢影響下,凡是趕時髦的,無不以綠軍便服為新潮,以后漸成大潮,誰知此潮一來竟是十年之久。
二曰女人男裝化:“文革”中,夏季的裙裝,冬季的圍巾是女性的服裝與男裝的區別之處,春秋兩季的服裝則只有“三角區”,這一名詞來自女兵處,是指女裝領口處巴掌大的那塊唯一可以展現女性美的地方。提干后的女兵,可以穿自己的襯衣,利用這一點點地方去出彩,去爭艷,在軍營中正可謂:“萬綠叢中一片紅。”但將長發納于帽中,從背后望去依然是男性軍人一樣,其時幼兒園的小朋友稱女兵為:女解放軍叔叔,實為一種悲哀,此景也自然而然地反映到社會中。
三曰孩童成人化:在民間有一詞匯,“小大人”,是指孩童老成而言,在服裝上的“小大人”則是指孩童服裝無年齡差別,將成人服裝以大制小,在其樣式、顏色上極少變化或根本無變化而言,在設計上是不符合兒童服裝特點的。可以說“文革”中沒有兒童服裝。位于王府井大街的新中國婦女兒童用品商店中,當時所展所銷的孩童服裝幾乎都是成人服裝的樣式和顏色。原本為男著白襯衣、藍褲子,女著白襯衣、花裙子為隊服的“中國少年先鋒隊”,此時被扼殺,而以“紅小兵”的組織取而代之,軍色和成人化的政治氣息籠罩著這個龐大組織下的千百萬“紅小兵”的服裝。比他(她)們大一些的“紅衛兵”,則是“革命”的小將,非但一身軍便裝,還要腰扎武裝帶,在“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反動血統論的叫囂下,“首都紅衛兵聯合行動委員會”(簡稱“聯動”)中的干部子弟,更是將老子的將校服裝來一個“皇袍加身”,以示“老子英雄兒好漢”的實物注釋,從此炫耀自己。
四曰色彩狹隘化:由于“文革”初期的“破四舊,立四新”,一切被認為是帝修反、才子佳人、資產階級、封建余孽的“壞東西”,“奇裝異服”、“港式服裝”都統統被“革命”啦。但人總是要穿衣服的,故在政治氣味極濃的“革命形勢”下,服裝在顏色的選擇上就十分可悲、可慘。其時,主要的顏色是:黑、白、藍、灰,四色的星星共同烘托一個軍裝綠色的月亮。在“學工”的口號下,工人的勞動布工作服曾風靡一時,在“學農”的口號下,陳永貴式的“毛巾”也曾在廣大農村獨領風騷,在“全國人民學解放軍”的口號下,原本就已流行的軍便服、綠軍裝,更是“再上一層樓”的掀起狂瀾。
人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單顏色的年代,不會忘記整個中華大地那呆滯、沉悶而又“我自巋然不動”的服裝樣式,不會忘記那“紅海洋”中的綠軍裝。軍裝原本是和平和安寧的象征,可是當一個有十億人口的國家,都自上而下地只向往這個顏色,那這份安寧與美好就走向了反面。
(作者系北京市民俗協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