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轉型需要傻一點的政府

經濟轉型需要傻一點的政府。在有聰明政府的地方，經濟往往發展不起來，因為政府太聰明了，天天算計企業，企業被搞得痛不欲生。而凡是市場經濟發達的國家，它們的政府大都比較傻。

我的學生都是企業家或者是在企業里面做管理的，而中國企業家資源的豐富程度是世界上罕見的。從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來看，只要我們放手，讓企業家創造，他們可以適應市場上非常嚴峻的挑戰。我對中國企業的創新能力，一點疑問都沒有。

但我擔心的是政府，特別是聰明的地方政府，他們不是給企業營造良好的環境，而是在其干預之下，企業的經營環境不僅沒有改善，而且惡化。這些惡化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是產權保護。這里是指寬泛意義上的產權保護，不僅僅是知識產權。政府要讓企業家能夠安心在這塊土地上經營，而不是讓它一天到晚提心吊膽，這就要用法律作出可信的承諾，要讓企業感覺到公司的財產權是受到保護的，企業家才能夠安心的經營下去。如果“重慶事件”重演或者是在其他城市發生，哪個企業家還可以在事發的城市安心經營？如果不能安心地經營，他們根本不會考慮長遠，也不用考慮轉型，只要考慮今天賺兩個錢就可以了，因為明天萬一來個“打黑”或者是“黑打”，企業的財產被沒收，或者企業家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抓去了。

所以，現在有了另類轉型——移民。我現在看到的另類轉型越來越普遍，企業家跑了，覺得不好玩了。因為規則就是這么回事，人們感覺到不安全，而現在不僅僅是企業家移民，高薪白領都在移民，所以，政府要考慮產權保護到底該怎么樣去做。

第二個轉型是不健康的轉型，在這里我不責備企業家，我責備政府。企業家紛紛放棄實業，轉向投資，這是沒有辦法經營企業了，工商稅務、計劃生育、環保、街道等部門，一天到晚來騷擾企業，企業家覺得實在是無法應付，就算了，改做投資，這樣輕松一點，讓別人處理這些頭疼的事情。特別是現在經濟增長速度放慢，稅收完成有困難，于是各地的稅務主管部門翻箱倒柜，掘地三尺，讓企業欠稅補交，這還說得過去，但還要借稅。這么折騰的話，怎么能讓企業家有安全感，怎么能讓企業家安心經營？所以，我說產權保護是當務之急。

產權保護中還有重要的一環，是司法機構。我們司法機構的情況跟民謠中說的一樣，“大蓋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了被告。”政法不分，司法不獨立。而司法體系能夠維系正義，一定是獨立的，獨立于政府，獨立于企業。不獨立的司法，就沒有辦法實現公正和正義。

現在企業打官司，政府在法官后面，法官判絕不是根據法律事實來判定，而是根據政府領導的意思，這樣的話，司法就不能保護產權。因此大家都去偷知識產權，偷了吃官司沒有關系，因為可以找政府擺平，結果大家都沒有創新的積極性，創新就沒有了。

政府要讓企業創新，一定要建立一個良好的市場秩序。現在市場秩序最大的問題恰恰是政府在破壞秩序。為了建立良好的市場秩序，政府要退出經濟，這其中有三個層面：第一個是要減少或取消對市場的任意干預。市場本身是可以建立起秩序的，這是自發的秩序，是市場交易者之間形成的對于規則的共同認可，因為認可這樣的規則，可以使交易的各方從中獲利。

第二層面是國有企業要退出市場。目前，國有企業的市場行為其實是政府作為，不是商業作為。有一些行業，就是因為有大國有企業一坐下，雖然沒有市場準入壁壘，民營企業也不敢進去，因為進去了也無法與國有企業競爭。這些國企不計成本，還有國有銀行的貸款。

所以說，政府的隨意干預將市場預期打亂了，而市場預期是建立市場秩序非常重要的基石。2008年的4萬億元投資留下嚴重的后遺癥，就是因為它將企業的預期打亂了。4萬億投入之后，企業發現高端產品反而不如低端產品賺錢，于是就上線低端產品，但這些產品現在統統被套牢，水泥被套進去，玻璃也被套進去。這些跟政府走的企業，都被套進去了，造成很大的傷害。

（文章選自第二屆嶺南論壇演講，內容有刪節，未經本人審核）

許小年

1991年獲得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經濟學博士學位，1996年榮獲中國經濟學界最高獎“孫冶方獎”?，F任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經濟學和金融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