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于“沈從文書信”的研究,大都停留在對其具體內容的研究,如果從其體例探究,不失為一種新的方法,從中可以看出更為廣闊的東西。沈從文給其妻子張兆和與大哥沈云麓的信最多,可以看出這兩個人對其影響很大,全集中收錄的兩封由張兆和寫的信則暴露出建國初沈從文精神處于崩潰狀態。
關鍵詞:沈從文書信;張兆和;沈云麓;自殺
沈從文的大部分書信收錄在《沈從文全集》第18—26卷,一共收錄有1478封信。其中28封是張兆和給沈從文或張兆和代沈從文給其他好友(如梁思成、林徽因)的,14條附錄為其他人(如胡適,其長子沈龍朱)給沈從文或張兆和的信與其他附錄,還有20條為沈從文新中國建國時或建國后的日記片段或其他雜記,除去這些非他本人所寫的之外,其本人所寫的信件有1416封。
另外還有一小部分書信散錄在其他卷中,例如,1934年初,沈從文回家看病重的母親時,給張兆和所寫的34封信就收錄在第11卷《湘行書簡》中,同被收錄的還有張兆和給沈從文的3封信與沈從文給其大哥沈云麓(該信標題中為“沈云六”)的1封信。
上述書信在作者生前均未發表。此外的一些信件由于生前發表,并對于了解沈從文其他文章有所幫助,這樣一些信件被收錄在全集第11卷、第14卷、第15卷、第16卷和第17卷,在此不一一統計。
總體來說,沈從文的書信數量之多,在現代作家中,可謂無出其右了。本文主要通過《沈從文全集》中書信的分布情況,結合相關書信的內容,以此來窺探有關沈從文二三事。
一、影響沈從文生命或創作的兩個人:張兆和和沈云麓
在評論沈從文的許多文章中,談起這個作家表現他對自己作品的自信時,許多評論者都喜歡引述下面這樣一段話:
“說句公平話,我實在是比某些時下所謂作家高一籌的。我的工作行將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會比這些人的作品更傳得久,播得遠。我沒有方法拒絕。”[1] 11:181-182
這句出自《湘行書簡·橫石和九溪》里的話,稍顯自負,但卻被歷史證實,同時也表現出一個作家對自己作品的自信。當然,我們要看到收信人這個對象,無論沈從文對自己有多么自信,他從未在公眾場合這樣“自夸”。1934年初,沈從文處在創作的一個最大的收獲期,又處于新婚燕爾之時,這也就不難使人想到沈從文對新婦張兆和這樣的夸耀。不過細讀,我們發現,在另外一封家信中,他也表現出了同樣的自信:
“我總若預感到我這工作,在另外一時,是不會為歷史所忽略遺忘的,我的作品,在百年內會對于中國文學運動有影響的,我的讀者,會從我作品中取得一點教育的。”[1] 18:410
這是給他大哥沈云麓的信。倘若不是最親近的人,誰人會在外人面前說這種話?
在《沈從文全集》第18—26卷中,收錄的信件中,沈從文給其妻子張兆和和其大哥沈云麓的信最多:給張兆和的信有270封(有4封同時給其兩個兒子),給沈云麓的信有192封,各占總信件(這里的基數為1416封)的1/6強和1/8強。如果只算到其給他大哥沈蕓麓最后一封信(196909中旬)為止,此前他給大哥的信則占到總信數(這里的基數為678封)的1/4強。可以說,在沈從文的整個生命歷程中,他的妻子張兆和和大哥沈云麓對他的影響是很大的。
1934年初,沈從文南下看望病重的母親,路上幾乎每天都給剛剛和他結婚的張兆和寫信匯報行蹤,這才能被結集成為后來的《湘行書簡》。而對于自己能夠得到張兆和這一新婦,沈從文曾這樣說道:
“不過保護得我更周到的,還是另外一種事實,即幸福的婚姻,或幸福婚姻的幻影,我正準備去接受它,證實它。這也可說是種偶然,由于兩三年前在海上拾來那點泛白閃光螺蚌,無意中寄到南方時所得到的結果。然而關于這件事,我卻認為是意志和理性作成的。”[1]12:109-110
這篇名為《水云》的的散文,描述的正是沈從文在山東青島大學教書時的所思所感。上面的話正表明張兆和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意義。其代表作《邊城》(創作于1933-1934年,此時沈從文與張兆和剛結婚)中的翠翠就有張兆和的影子。他認為他能夠得到張兆和完全是“意志和理性作成”,盡管在55年的風風雨雨中,沈從文和張兆和之間曾產生數次誤會,但他們畢竟在相互理解中相伴了一生。
至于沈從文的大哥,也是他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盡管沈從文小時候很不聽話,給家里惹了不少麻煩,并經常被大哥沈云麓懲罰,但是生為人父之后,他定當懂得大哥的一番苦心。因此,在長大之后,他與其大哥經常通信,其書信中保存的最早的信就是給其大哥的兩封信。在昆明時期,他的個人書信中,有一半是給其大哥的;同樣在此期間,他還創作了以大哥沈云麓為原型的小說《蕓廬紀事》。在建國后的幾十年里,他與其大哥仍然經常書信往來。
從50年代開始,沈從文書信的收信人曾一度集中為張兆和和其大哥沈云麓。全集中,1951年收錄32封信,其中16封給張兆和,1封給其大哥;1952年24封,其中12封給張兆和;1954年8封,其中3封給其大哥;1956年61封,其中37封給張兆和,13封其大哥;1957年33封,其中14封給張兆和,13封給其大哥;1958年21封,其中12封給張兆和,6封給其大哥;1959年30封,其中26封給其大哥;1960年45封,其中11封給張兆和,28封給其大哥;1961年39封,其中5封張兆和,23封給其大哥;1964年6封,其中1封給張兆和,5封給其大哥。可以說,在沈從文最為困頓的時期,是張兆和和沈云麓成為了其精神的后盾,支撐著他走過了一段最困難的日子。
二、建國之初,沈從文精神確曾瀕臨崩潰
收集在《沈從文全集》19卷中的幾封信,在整個書信中,顯得格外醒目。全集中的書信,收錄有張兆和給沈從文的書信,其他人給沈從文的14封信作為附錄也收錄其中,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唯有1949年2月2日張兆和復林徽因、梁思成夫婦和張兆和致田真逸、沈岳錕夫婦(沈從文的大姐夫和姐姐)的信顯得很不一樣,這是收錄的張兆和給家人以外的人的書信的唯一的兩封。細查前后,方知這段時間沈從文精神處于崩潰狀態。前者是張兆和感謝林徽因、梁思成對沈從文的照顧,后者是張兆和詢問沈從文“父系或母系,或同父系或母系有關的祖輩中,是否曾經有過神經病患者”[1]19:23,可見沈從文“病得不輕”。此階段還有四封信被沈從文作了批語或備忘錄,其話語顯示出一個近似迫害狂者的囈語。
其實,他的這種境遇在其早年就埋下了伏筆。沈從文一生可謂精力充沛,三四十年代,他曾經挑起很多次關于文學的論戰,一生中經歷六次大的文壇紛爭,與魯迅、茅盾這樣的大文豪都有爭論。雖然他的論證實事求是,論持公允,但是還是得罪了不少人,并且由于他的自由主義思想,也為很多人提供了可資攻擊的口實,埋下了不小的隱患。
1948年,郭沫若發表《斥反動文藝》,將反動文藝分為“紅黑藍白黑”,沈從文首當其中,是“桃紅色的紅”,認為他在昆明時期創作的《摘星錄》《看云錄》是“文字上的春宮,”“他一直是有意識的作為反對派而活動者”,并還兼有“無色的白”[2]。更早以前,還有人稱他為“高明的政客”[3]之類。這些“政治上的烏云重重壓在他的心頭,摧殘了他并不堅強但很敏感的神經系統。”[4]
1949年1月初,沈從文曾這樣寫道:“我應當休息了,神經已發展到一個我能適應的最高點上。我不毀也會瘋去。”[1]14:456沈從文精神瀕臨崩潰,他兩次自殺,幸好家人及時發現,送到醫院治好。[5]1月下旬,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寫信給沈從文,讓他去和他們(梁思成、林徽因,金岳霖,羅念生、程應銓等)一起住。沈從文在那里休息調養了一個多星期。但是,他的情緒仍不是很穩定,期間還說:“沒有一個朋友肯明白敢明白我并不瘋。大家都支吾開去,都怕參預。這算什么,人總得休息,自己收拾自己有什么不妥?學哲學的王遜也不理解,才真是把我當了瘋子。我看許多人都在參預謀害,有熱鬧看。”[1]19:9到3月下旬,他又想用剃刀割脈自殺,幸好搶救及時。他的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個月,這在收錄于全集第19卷中的《四月六日》《五月卅下十點北平宿舍》等文章中多有體現。
關于“沈從文書信”的研究剛剛起步,還有很大研究空間,筆者僅僅從其書信體例這樣一個小側面管窺了關于沈從文的兩件事,而更為深入的研究則有待有志之士,筆者的這種研究方式也就算是拋磚引玉了。
參考文獻:
[1]沈從文著,張兆和主編.沈從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為從簡,正文中參考文獻用“11:181-182”表示第11卷第181-182頁。
[2]郭沫若.斥反動文藝[A].//邵華強.沈從文研究資料[C].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11:153—155.
[3]莫辜負了自由思想——訪問沈從文先生.//邵華強.沈從文研究資料[C].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11:151.
[4]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28.
[5]劉紅慶.沈從文家事[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2:266.
作者簡介:聶家偉(1988-),男,漢族,湖北宜昌人,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文藝學碩士,研究方向:文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