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藏族詩學中“味” 范疇是基于藏民族文學事實的基礎上,吸收印度美學、印度詩學理論后形成的具有自己藏民族特征的文化產物,它有著其獨特的言說方式和內涵體系。本論文通過運用人類學、文藝學等相關學科的理論探討藏民族詩學理論對印度古典詩學理論的接受性與承繼性,探究藏族詩學理論中“味”范疇的生成、發展、內涵,闡釋其與印度詩學中“味“范疇的異同,分析研究藏族詩學中的”味“范疇的意義。
關鍵詞:詩鏡;味;詩學范疇
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少數民族的詩學理論形成了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話語系統和概念范疇?!吧贁得褡逦乃嚴碚撚凶约邯氂械奈幕鷳B環境、獨特的話語體系和別具一格的理論表達以及獨有的范疇,體現為一種理論上的原生態性[1],”作為藏族詩學原生態性重要表現的詩學范疇,諸如“味”也有其獨有的特點。
依仗著佛教的傳播,藏族文化與異質的印度文化之間產生了持續的、多方面的接觸,文化接觸進而產生了文化傳播,而文化接觸和文化傳播構成了涵化的前提條件。印度文化向其范圍之外的轉移或擴散,引起了藏族詩學對印度以《詩鏡》為代表的詩學著作的采借過程,藏族詩學的涵化得以形成。在涵化過程中,作為變遷雙方的藏族詩學和印度詩學,呈現出了接受和適應兩種不同的涵化結果。具體分析藏族詩學中的詩學范疇——味,主要體現藏族詩學在接受基礎上的改造和印度詩學在適應基礎上的改造。接受基礎上的改造和適應基礎上的改造,即雙方將自己傳統文化體系與異質的文化成分部分或全部協調起來的過程。
《詩鏡》的作者為檀丁,又譯執杖者,大約寫于古代印度梵語文學發展的鼎盛時期,是7世紀以前的古代印度詩學理論的總結?!对婄R》原書名按意義從梵文譯為藏文“年阿買隆”,“年阿”意為“雅語”或“美文”,與漢語“文章”的原意“富有文采,斐然成章”大致相同?!百I隆”意為“鏡子”,《詩鏡》闡述了古代印度的詩學理論和修辭理論。故而,“年阿買隆”意為“文鏡”。一直以來,歷代藏族翻譯者們習慣將其譯為《詩鏡》,意即其對文學創作的指導作用如同鏡子一般,是藝術之明鑒,創作之準繩。同時,與印度佛教美學觀相契合,“鏡”還有“圓滿”之意。
印度詩學與藏族詩學在接觸交往中,進行了雙向的調適,產生與各自原有文化特征均不相同的新特征。如《詩鏡》中的“味”范疇,雖借自印度,但與印度的味論卻有著不同的內涵。《詩鏡》中的“味”范疇吸收自《舞論》中關于艷情、英勇、厭惡、滑稽、暴戾、恐怖、憐憫和奇異八種味的論述,藏族詩學中“味”范疇則包括艷美、英勇、丑態、滑稽、兇猛、恐怖、悲憫、希冀、和善九種呈現方式。在藏族文學作品中,味最初的語義表示食物的味道,源于日常飲食活動過程中對于嗅覺和味覺的感知,后來其詞意逐步擴大為創作主體面對具體對象時產生的情感的體驗和品味。藏族的“味”范疇的內涵的深層是以“情”為其思想內容和產生基礎的,又依托“態”展現情,具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和民族特色。在情的觀照中,又強調接受者與具體對象間的交流與互動,“艷美”、“恐怖”、“和善”等都是通過接受者的閱讀產生的情感體驗的表現。以《詩鏡》為例的藏族詩學中“味”范疇的內涵同時還體現為一種“圓全無缺”的和諧、圓滿之美。如第五世達賴阿旺·羅桑嘉措在《<詩鏡>釋難妙音歡歌》中談及文章的內容與語言形式的關系時指出“僅僅以用俗言俚語寫出有好內容的作品而自詡,而在作品中沒有豐富優美的文辭,那就像一個風華正茂的人不著衣飾,赤裸著身體外出行走,因而遭到社會輿論的譴責一樣,文辭粗劣的著作,會受到學者們的藐視”,表達出一種內容與形式相統一的和諧、圓滿的審美追求。于乃昌在《中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集成》的前言中講到“在藏族文藝學中,最高的審美范疇是‘味’,而‘味’的含義,最本質的規定是生命意識的感性體驗[2]”。
印度的味論源于《羅摩衍那》中關于輸洛迦體產生的傳說,這一傳說中,蘊含了其對生命情欲意識的推崇,滲透了欲望滿足的生命性意識。婆羅多的《舞論》中八種味首推艷情味,“它以男女為因,以最好的青年時期為本”,由男女歡愛構成。藏族詩學中在首推艷美味,美既指自然界中一切客觀事物、自然景象、動植物等具體對象本身所具有的美的狀形態,也包括具體對象給人的美的感受。之所以產生出截然不同的內涵,是基于印度與藏族不同的文化土壤、文化心理與審美取向上,印度詩學理論深受印度教的影響,印度中具有對原始生殖崇拜的信仰,使得印度詩學中將艷情味作為了創作與描寫的重點。藏穿佛教關注來世的精神內核反映在詩學思想中則體現為對自然世界的美存在的展現與表達上?!爸袊糯贁得褡鍝碛凶约簜€性鮮明的理論范疇與詩學觀念。而這些文藝美學思想又與他們的物質生活和意識形態緊密聯系,是本民族文化的產物”[3]。藏族文學對于以《詩鏡》為代表的印度文學借鑒吸收是按其民族文化特征、社會生活、審美情趣傳統的審美要求有選擇地接受的進行再創造的。
藏族古典詩學在典籍雖承襲自印度古典詩學,然其遠非僅是重復印度的思想,而是數百年間,歷經幾代藏族學者以藏民族文化為基礎,在對印度詩學典籍及佛教經典消化吸收的基礎上將《詩鏡》理論與藏族文學實際相結合,在學習、借鑒《詩鏡》的基礎上,通過注釋、解說、探討和應用,逐漸將異質性的詩學理論發展為“為我所有、為我所用”的詩學理論,形成自己的話語系統和概念體系。長期實踐的結果,藏民族已將《詩鏡》改造為藏民族化、本土化的詩學理論著作了,并將其視為其民族文化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了。
將藏族詩學理論中“味”范疇單獨提出,作為論述的核心與切入點,一方面,希望為藏族詩學范疇研究添磚加瓦,豐富藏族詩學體系,為藏族文藝理論和美學思想的研究提供豐富的參考資料。另一方面,以期對其他少數民族的詩學理論的研究提供途徑、方法等方面可資借鑒與參考的經驗。
藏族詩學范疇的研究也向我們提供了一種研究民族詩學理論的態度和原則。即一種民族文學在接受其他民族文學作品時,不能生吞活剝,或是生硬機械地蹈襲模仿,而需要按照本民族特有的生活習慣、思想愿望、審美情趣、傳統的藝術形式對另一民族的文學作品、詩學觀點進行加工改造,使之與本民族的文學傳統相一致,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成為本民族自己的作品,為本民族人民所喜聞樂見,并從中得到思想啟示和審美享受。《詩鏡》由印度的詩學著作變成具有鮮明民藏民族特色的詩學理論經典著作的過程便是歷經數百年間的藏族學者們不斷加工、改造、闡發、運用的過程。
注釋:
[1]賈一心. 對中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研究的思考[J].青海師專學報(教育科學)2008(4).
[2]彭書麟、于乃昌、馮育柱.中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集成[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第10頁.
[3]彭書麟. 從整一多元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的獨特性[J].民族文學研究.2007(4).
參考文獻:
[1]彭書麟、于乃昌、馮育柱.中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集成[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2]中國少數民族古代美學資料初編編寫組.中國少數民族古代美學資料初編[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9.
[3]林惠祥.文化人類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
[4]賈一心. 對中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研究的思考[J].青海師專學報(教育科學)2008(4).
[5]于乃昌. 中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概覽[J]. 云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1999(5).
[6]彭書麟. 從整一多元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的獨特性[J].民族文學研究.2007(4).
[7] 賈一心. 詩態:民族精神的個體呈現[J].民族文學研究.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