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位杰出的工業家——葡萄牙第一個電燈生產商——之子,奧里維拉既是一名運動員,也是一位電影演員(出演了葡萄牙第一部有聲片),這位大學退學者也曾協助打理父親的企業,在他還沒開始投身電影行業之前,還曾經負責照看他妻子繼承的一座農場。然而,盡管他在23歲的時候就拍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紀錄短片《杜羅河上的勞作》,但直到十年后他才拍了第一部劇情片,距離第二部則是漫長的21年。

如果說他是位當之無愧的大師,那么他的偉大之處只能憑借他自己獨創的標準予以歸類,這一點頗似在爵士鋼琴家中鶴立雞群的瑟隆紐斯·蒙克。他很早就熟練掌握了對聲音-畫面的操控——盡管在指導演員方面,他對那種刻意的表演風格的凸顯并不總是能夠表現出演員們的專業天賦。奧里維拉只有少數幾部電影是讓人們專門為了演員而去看的:《世界源頭之旅》(Voyage to the Beginning of the World, 1997)是馬塞洛·馬斯楚安尼(Marcello Mastroianni)最后一部銀幕之作;《會說話的照片》(A Talking Picture, 2003)的全明星陣容包括凱瑟琳·德納芙、約翰·馬爾科維奇、里奧諾·西爾維拉等;還有《帝國近了》(The Fifth Empire, 2004)里的里卡多·特雷普卡和在《我要回家》(I’m Going Home, 2001)里扮演國王塞巴斯蒂安一世的米歇爾·皮寇利(Michel Piccoli)。但是這些影片中沒有一部凸顯演員的個人特色。
盛贊《被咒之愛》(Doomed Love, 1979)和《貝納爾德》(Benilde, 1975)恐怕不大會引發太大爭議。但這在很大程度是因為,除了零零星星的回顧展之外,人們幾乎都看不到這些影片。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未曾發行過這兩部影片的錄像帶或是DVD,甚至要想了解同樣精彩的《不安》(Inquietude, 1998),你甚至得適應法語字幕,如果你和我一樣不懂葡萄牙語的話。

語言只是介乎奧里維拉與其觀眾之間的諸多障礙中的一個,文化方面同樣存在巨大的障礙。比如階級(奧里維拉持一種貴族制的立場),政治傾向(很少在電影里直接表現出來),二十世紀葡萄牙(尤其是獨裁時期)的歷史,以及歷史觀本身(特別是,人們難以將奧里維拉這樣一位十九世紀的現代主義者放置在任何一個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的具體歷史時段中)。
在他杰出的一生里,奧里維拉致力于藝術電影這一單一類型。盡管他的影片經常指向布努埃爾和其他默片大師們的作品,它們卻仍然保持著不容混淆的獨特性。一個具有啟示性的事實是,奧里維拉堅決拋棄了早期電影現代主義者們所追求的“純粹電影”,而代之以一種從戲劇、文學和哲學中吸取靈感與能量的拍片模式。在《被咒之愛》和《我的辯詞》(My Case, 1983)以及《亞伯拉罕山谷》(Abraham’s Valley, 1993)這樣的杰作中,奧里維拉所做的不僅是改變,而是與影片的原著小說和戲劇展開了引人入勝的對話,以至于在電影中徹底重構了對白和表演,挑戰了敘事性影片中非常典型的那種圖像優先于聲音的現象。

關于奧里維拉,最為宏大、從某種程度而言也最具說服力的,恐怕要數雷蒙·貝洛爾的說法了。他在1997年的一篇文章中把奧里維拉的名字和“文明”這個詞聯系在一起(一個遠比電影的生死更加重要和偉大的詞),聲稱“奧里維拉將全部身心都投入其中的東西在于,通俗點說,世界的命運,如何去生活和迎接死亡,并與一個古老而擁有卓著聲望的國度和諧共存,這個國度有幸在世界值得發現的時候發現了它。我相信,他是唯一一位懂得如何在一部電影中講述其國家之歷史的導演,從它在一個憂傷的神話中孕育成型直到帝國時代的終結(《戰士的榮譽》,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