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氣息幾乎完全排除了精致幽微的感覺,它是江南的北國,大氣且蒼涼,一看就是帝都之相。這次我在南京仰頭看梧桐,更有這種感覺。
南京對于我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城市,她是我在成都之外連續居住時間最長的城市,所謂最長,也不過一年,而且是在童年時代。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并不記得南京的輪廓,卻記得許多鮮明的細節。
8歲那一年,我住在南京寧海路,南京師大的對面。每天上學放學都在寧海路上溜達,回家之前,一般都會到南師大里面去玩玩。夏天的寧海路,梧桐遮陽蔽日,漏過葉片曬在地上的光斑閃爍晶瑩,我那時是一個貪玩好吃、精力旺盛的小胖妞,踩著光斑跳房子,兩根辮子不停地甩到臉上。
在我的記憶里,關于南京,關于寧海路,只有夏天,沒有其他季節。我想這跟當時經常吃的光明牌小冰磚有關。味覺和嗅覺相比視覺和聽覺來說,要緩慢遲滯一些,但記憶其實更牢固。
1976年那一年我住在南京,上小學三年級;1985年,高考結束后又去了南京,玩了一個月;這之后,我再沒有去過。
當年的梧桐和現在的梧桐,這中間有近三十年的時光,它們徑直往天空的高處走去,我徑直往歲月的深處走去。濃蔭不在,地上的光斑也不在。
南京雖然地處江南,但跟其他的江南城市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景觀面貌。相比于周圍的揚州、鎮江,更不要說蘇州、杭州,金陵氣息幾乎完全排除了精致幽微的感覺,它是江南的北國,大氣且蒼涼,一看就是帝都之相。這次我在南京仰頭看梧桐,更有這種感覺。
在其他城市,比如我所居住的成都,梧桐是經常要打頂修枝、盡量讓其低伏旁生的行道樹,以保證其遮陽的功用,因此也攜帶了一種婉約的詩意,但南京的梧桐太高大了,高大得不像梧桐,一副不管不顧的帝王姿態。
這次還去了明孝陵。走過神道,享殿一進入視野,我就有點呆住了。紅墻、灰磚、黃瓦,一棵巨大的形態虬結的梧桐在陽光下蹲伏在享殿的右側,遍體泛金,孤寂且華美。
陪我逛的朋友小雷說,這么喜歡看梧桐啊,那還得到中山陵的陵園路上去看。在長達3公里的陵園路上,那些當年為了迎接國父靈柩植于道路兩旁的梧桐,已經參天林立了。
我和小雷去看時,艷陽天,無風,陽光濃稠甜美,漫步在陵園路上,金色的光線穿梭四周,梧桐的枝條在天上、在路上的最遠端若即若離地交握著。光影隨著兩旁的梧桐一步一換,或暗或明或熾或柔,仿佛夢境。
我終于想起來了,就是這個季節,就是這條路,我小時候走過的。冬天的南京終于在記憶中被喚醒了,那一年南京的雪也想起來了。同時被喚醒的還有當時南京冬天留在手指上的凍瘡的記憶,好紅好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