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震岳 《我是海雅谷慕》 滾石唱

因為對張震岳的搖滾作品有著朝圣般的期待，所以看到《我是海雅谷慕》打著故鄉(xiāng)、親情牌回歸時，心中頓生無聊、沉悶的反應，幾番失去興趣。不僅如此，就《等我有一天》、《OK》這些后期作品中過厚的溫情成分，個人看來都無法和十年前《有問題》的犀利震撼相提并論。癡迷那樣張震岳的自由痞性，以及臺味民謠搖滾米酒般的甘醇，簡直像是歌迷的任性心理。但是——即便在這樣先入為主的消極心情下聽完《我是海雅谷慕》，竟也被感動得一塌糊涂?；蛘哒f，這才是種久釀的醇、沉淀的心。時間磨去年少輕狂的棱角，長大成熟歷經(jīng)滄桑的男人，終于悟得自己名字的含義，落葉歸根江流匯海，抽象的人文感情一瞬成為觸手可及的現(xiàn)實。從張震岳的口吻中聽不到虛假浮夸，只有純粹直白的感慨宣泄。而因為原住民的特殊關系，這份解甲歸田的故鄉(xiāng)情結也更顯真切。

不過就和意料中一樣，《我是海雅谷慕》的民謠濃度是極高的。在風格傳統(tǒng)的高風險下，好在歌曲旋律極佳，突破一般的悅耳程度，連續(xù)下來并沒有審美疲勞的滯贅。像是呼應唱片主題和封面海天一色的風景，《破吉他》、《跑車與坦克》在開頭就打開了音樂的畫面感，將人迅速拉進自然質(zhì)樸的情緒世界。這兩首歌都有環(huán)境音效的融入，以及沒有過多修飾、眾人參與的原始化和聲，似有Live般的錯覺，以及鄉(xiāng)土人文的質(zhì)感加成。只是《走慢一點點》這首歌相比之下略有平淡——因為“慢哲學”的概念已被各種歌手不停使用，多少有些膩煩之感，且編曲上也沒有《破吉他》情感升華的振奮，放在主打的位置更顯出幾分流行的平庸來。不過，到此為止唱片開始過渡，很快進入了精彩橋段。

從《先這樣吧》開始，音樂的色彩就豐富起來。這是一首具有都市感的主流作品，質(zhì)感和《在凌晨》及《愛我別走》相似，用現(xiàn)代的外殼包裹原始野性的心，在鋼筋水泥中憧憬向往，卻不得不失去的愛，只能面對無可挽回的局面，在海角天邊無奈喟嘆。中板搖滾風格耐聽且易消化，傳唱性較高，借酒消愁治愈失戀，比起《走慢一點點》似乎更適合做主打歌曲?！断г谀愕氖澜缋铩泛苡小兑婚_始就沒退路》的樣貌，編曲更加明快，情緒有振奮起跑的激勵感，副歌部分緊緊貼住人聲的合成器音效也是亮點。《唉唷喂呀》和《上班下班》一貫而出，都是融合爵士的搖滾風格，配合說唱橋段、編織精彩的吉他彈奏，最大限度地重現(xiàn)了張震岳痞子的性感韻味。尤其是《唉唷喂呀》中幾分不正經(jīng)的戲謔，卻也讓人有心滿意足的松懈：張震岳可是那個臟話不停、在演唱會當著幾萬人脫光屁股、率性天真又粗糙的爺們漢子，知道這點沒有改變，著實令人安心愉悅。

唱片第三個階段，再次回到溫暖深情、且具有社會議題的篇章。其實這也是《我是海雅谷慕》所強調(diào)的主題：關于土地、海洋、環(huán)保、人文關懷等理念，《我家門前有大?！贰ⅰ秳e哭小女孩》等作品，就像串聯(lián)成一部真實又富有藝術氣息的紀錄片，將故鄉(xiāng)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經(jīng)歷的、變化的，都用音樂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講述給更廣闊的人群。不憤世、不埋怨，卻也帶著堅韌不肯妥協(xié)的力量，絕不懦弱地抗爭著。而為自己所愛的、珍惜的、擁有的，則不惜一切代價，以骨骼、血液、靈魂相連的羈絆去付出最大的力量。這份骨子里的誠摯，自是想裝也裝不出來。

其實說張震岳瘋狂嗎，搖滾嗎，也是見仁見智。想當年《這個下午很無聊》招搖過市地囂張痞子的浪蕩，卻也在結尾唱著內(nèi)秀的《秘密》引人深??；《秘密基地》再有《自由》的激烈狂放，還是用《勇氣》、《愛不要停擺》、《愛我別走》等擱下一半的深情座位?！队袉栴}》中狗男女、放屁罵得再爽，還是有《在凌晨》唱著青春期般男孩糾結稚嫩的情愫。若不信，再聽聽《我是海雅谷慕》中結尾的《抱著你》，只第一句“如果明天/看不見太陽/整個世界/會變成怎樣/在最后這一刻/讓我輕輕抱你/抱著你/抱著你/抱著你”純凈深厚的聲音，眼淚簡直就要沒預警地掉下來了。所以，張震岳必是深刻的，溫情的，治愈的。盡管他也有很多面，但那是人在成長中必經(jīng)的階段。在出道二十年的今日，他回歸故土的殷切向往，這般淳樸豁然的音樂狀態(tài)，一定是他早就想到達的心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