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街對面就是巴爾的摩約翰霍普金斯醫院門診大門,我們把二樓房間出租給門診病人,自己住樓下。
一個夏日的傍晚,我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看到一個長相很可怕的老人,佝僂著身體,瘦骨嶙峋,不過他的聲音蠻好聽,“晚上好,請問您有沒有一間房讓我待一晚上?我是上午來治療的,就一班車,只好明天走”。
他說他從中午一直找到現在,沒有誰家有空房間,“我想是因為我的臉,確實看起來很可怕。不過醫生說,治療幾次就……”
見我有些猶豫,他說:“我可以睡在躺椅上,就在門廊里,明天一大早就離開。”我同意了。之后,我到廚房繼續做晚飯,并請老人和我們一起吃。他說:“不,謝謝您,我準備了晚飯。”說著拿出—個棕色紙袋。
吃完晚飯,我與他說了一會兒話,他告訴我他以打魚為生,和女兒一道照顧女婿和他們的五個孩子,女婿幾年前背部受傷,喪失了勞動能力。
從老人的談吐中聽不出任何抱怨。他還說他患了皮膚癌,但沒有任何疼痛,挺幸運的。
我在孩子的房間里支了個簡易床,讓老人睡。第二天醒來時,簡易床被收拾得整整齊齊,老人坐在門廊里。
我請他和我們一起吃早飯,老人謝絕了。離開時,他支吾了半天,終于說:“我下次來看病,能不能還讓我住?我不會麻煩您,我在椅子上也睡得好。”老人停了一下,繼續說:“您的孩子對我很好,大人不敢看我的臉,但小孩子不介意。”我歡迎老人下次來。
第二次見到老人是早晨七點多鐘,他帶來了一條大魚和一桶牡蠣,牡蠣個頭特別大。老人說,這些東西都是他早上準備的,很新鮮,是給我的小禮物。我知道老人的車是凌晨四點的,他大概半夜就起床了。
后來,老人每次來都帶給我們魚、牡蠣或者蔬菜。
老人不來看病了,我們卻經常收到他寄來的快遞包裹,有魚,有牡蠣,有菠菜,有甘藍菜,每片葉子都洗得干干凈凈。
每次收到這些珍貴禮物時,我都禁不住想起老人第一次過夜離開后,鄰居跟我所說的話:“你讓那個糟老頭住了嗎?我把他趕走了,你讓這種人住,還有人敢來租你的房呀!”
也許我們確實失去了一些房客,不過我們家對老人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從他身上,我們知道了如何去坦然接受痛苦而毫無抱怨。
(下一秒摘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