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腸與番茄

早上八點，熱氣球緩緩上升，天空漸漸亮起來，我們從四百米高的天上俯瞰，下面是里奧哈的葡萄園。我們在天上打開一瓶起泡酒，飛過池塘，飛過小村莊，喝完了手中的酒。駕駛者說，我們去看看葡萄。正是十月葡萄收獲的季節，熱氣球降下來，掠過樹林，葡萄藤似乎觸手可及，成串的葡萄都歷歷在目，熱氣球再升高。我們在溫暖的晨風中飄蕩了一個小時，降落在HARO小村的田野上。不遠處有一座石頭橋，建于公元2世紀，如此說來，這小橋有兩千年之久。

慕卡Bodegas Muga酒莊的莊主曼努埃爾在葡萄園中等著我們，他準備了一個巨大的燒烤架子，下面有轱轆，像一輛手推車，架子上是點燃的葡萄藤，要燒的是西班牙豬肉香腸Chorizo。Chorizo顏色鮮紅，是和火腿齊名的伊利里亞半島特產，其中的紅色來自煙熏的紅色彩椒。豬肉切成粗粒，加入彩椒粉、香料和白葡萄酒，裝到腸衣中再次煙熏（這種豬肉香腸在墨西哥會加入真正的辣椒）。里奧哈產的chorizo已被列為“原產地保護”農產品中，直徑約一厘米半、總共約一米五長的香腸在葡萄藤中烤了有十分鐘，切開，用白面包夾著，佐以葡萄酒，這就是葡萄園中的一頓早餐。

中午去洛格羅尼奧附近的Monte Calvillo餐廳，餐廳坐落在一個只有24人的小村莊中，米其林一星，由兄弟兩個打理，弟弟當大廚，哥哥當經理，把小時候媽媽做的美味用現代方式演繹出來。三年前我曾去過這家餐廳，三年后再去，一切都沒變樣，還是先在自家菜園中吃開胃菜。菜園中有一架西紅柿，綠色黃色相間，廚師摘下來一個給我們吃，切片，撒上橄欖油，味道好極了。此前一天，我們在畢爾巴鄂吃過一家米其林餐廳，大廚丹尼爾·加西亞是巴斯克人，擅長用加利西亞的海鮮食材以及巴斯克食材制作菜肴，他為我們表演了三道菜，第一道是扇貝，第二道是螯蝦（Cigala），新鮮蝦肉裹上伊比利亞黑豬臉肉薄片，微微燙熟。第三道菜只記得一款次要的食材，是用大米熬粥，冷卻后，取上面的一層“粥片”，加上墨魚汁，便成了一條黑色的配料。大廚加西亞的靈感來自巴斯克傳統菜肴中 的一道墨魚飯，但如此大費周章，實在有點兒做作。

英國一位學哲學的撰稿人，曾經采訪過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每人花費350歐元，這位哲學撰稿人說，整個過程極具儀式感，就像看瓦格納的歌劇。但是，看歌劇或者別的藝術享受，會讓你暫時忘卻自己的肉身，烹飪雖說也是一種藝術，可吃飯時你總忘不了自己是個酒囊飯袋。那家餐廳的主廚說，350歐元的飯錢，40%是食材上面的，剩下的是時間，用55℃的低溫烤制一條魚，要花上四個小時。那位廚師說他喜歡吃香腸，看足球比賽時總要吃一根烤香腸，還說，其實麥當勞也不錯啊。

丹尼爾·加西亞去過廣州，吃過很多粵菜，還去廣州的菜市場轉過，他說，他最喜歡的中國菜是紅燒肉。說來慚愧，我從西班牙回來沒幾天，已經忘了在加西亞餐廳里吃了哪幾道主菜，倒是一直惦記著豬肉香腸Chorizo。還有一道小吃，是在塞戈維亞吃到的，炸豬皮，就是一塊塊五花肉，加上海鹽，炸到焦黃，像我們小時候吃過的油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