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不久,聽說一位老朋友“雙規”了。我嚇了一跳,因為,這是絕不可能的。
他早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了,至少10年前就退到二線。他和我,相識半個世紀,此公謹言慎行,遵紀守法,勤勞奉仕。上下左右,保持著不親不疏、不近不遠的關系。黨政財文,凡權力部門,他都盡量不攪和進去。因為沒有欲望,人們對他也很放心。
我給他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他老伴,才知道“雙規”的是他們家的公子。由于有關部門怕轉移藏匿財產,到府上來查詢過。老頭子一驚一嚇,中風了。
我到醫院去看他,這才知道,他和老伴真是“舐犢情深”,幾乎為這位在銀行做事的兒子創造了一切。從插隊知青,到保送大學,到入黨提干,到出洋鍍金,到越級提拔,到主管貸款,無一不是這老兩口利用所有關系、使出渾身解數,動員全部可能借助的力量、不怕豁出去老臉東求西托,以達到目的。
愛是無止境的,這位大少爺真是吃定了老頭老太。至于物色對象,相親定聘,結婚成家,大擺宴席,二老的多年積蓄,也花得所剩無幾。尤其,老兩口把自己的房子騰出來,重新裝修,讓兒子作為新房,而他們搬進銀行分給兒子的兩居室。沒住上兩年,那小兩口又在市郊高檔小區里買了新房,可又沒有將舊房子退回給父母這一說,反正小兩口有車,城里城外兩處住著……
說到這里,我的這位老朋友長長嘆了一口氣,傷心道:“你疼你的兒子,但你的兒子不一定疼你!”
于是,我想起明代李賢所著的《古穰雜錄摘抄》,其中有一則筆記,起句為“(楊)士奇晚年泥愛其子”的“泥愛”來。在《現代漢語詞典》里,找不到這個古老的漢語詞匯。“泥愛”的“泥”,約與現代漢語中的“溺愛”的“溺”同義,也許更接近于時下流行的“愛呆了”的意思。一個人愛呆了,愛傻了,愛到不清醒,愛到不問是非的程度,便是“泥愛”了。
語言雖然古老,但這種“泥愛”其不孝之子的社會現象,由明至清,由民國至現在,倒是一點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