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壺

夏局長到東湖村下鄉，縣里派小劉開車送他。

頭天夜里剛下了場大雪，小劉看不清路面，小車顛簸得厲害，有時滑到雪坑里半天上不來。

夏局長說：“這道真難走。”

小劉見前面的路越來越窄，就不想再往前走了。他說：“夏局長，這離村子也不遠了，你還是步行去吧?！?/p>

夏局長在縣里是管文教的，沒什么實權，說話也不硬氣，只好說：“行，你回吧！”他拿上自己的東西，就讓小車掉頭走了。

他在縣里就聽說東湖村的路難走，可沒想到有這么難走。不寬的路面鋪滿了雪，看不出那些坑坑洼洼，他一路摔了好幾次，最后這次摔得最狠，腳脖子都崴了，一時站不起來。

村長昨天就接到夏局長來村的通知，眼看著奔十一點了，還沒見夏局長的影子，說出村看看，遠遠見雪地里坐著一個人影，到跟前一看還真是夏局長。

村長正好抬頭看見村里的單身漢大牛，就招呼他過來，要他把夏局長背到村委會去。

大牛生得虎背熊腰，有的是力氣。他瞅瞅夏局長，問道：“咋的啦？腳崴啦？道不好走吧？”

村長虎著臉說：“哪那么多廢話。把夏局長背到村委去，給你記個義務工。”

大牛說：“行，這可是你說的?！闭f完他腰一躬，把夏局長背起來朝村里走去。

夏局長的腳其實沒啥大礙，到衛生站抹了點碘酒，活動了幾下筋骨，也就沒事了。中午就在村長家吃飯，大牛也要跟著吃，說不要義務工了。村長沒轍，就叫老婆加了副碗筷。老婆煩大牛，把碗筷使勁摔在他面前，還拿白眼瞪他。大牛像沒看見似的，嘻嘻哈哈地叫嫂子。

夏局長一邊吃飯一邊說：“我看咱晚上開個村民大會，把我今后的工作說一下?！?/p>

大牛說：“說啥？你把村里的路修一修就全有了?！?/p>

村長呵斥大牛說：“吃飽一邊挺著去！”他回頭對夏局長說，“不急，不急?！?/p>

大牛的話有點沖，可夏局長知道他說的是實情。所以晚上他的講話就格外受歡迎，多半時間是講修路的事，村民愛聽，好幾次都被村民的掌聲打斷。

散了會，村長給夏局長安排住處，大牛說：“就讓領導跟我打通鋪去吧。到誰家都大姑娘小媳婦的不方便，你們說是吧？”

夏局長不等村長表態就點頭應諾，跟大牛走了。

大牛的家寒氣逼人，還一股霉味。大牛趕緊抱來柴火燒土炕，說一會就得。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土炕暖烘烘的，屋子里也沒了寒氣。大牛抱出一條新棉被給夏局長鋪上，說這是他過年的鋪蓋。

睡到半夜，夏局長內急，想起身小便，可瑟瑟寒氣讓他縮回了身子。

大牛聽到動靜，就問：“想撒尿？”

夏局長應了一聲，說：“就是冷?！?/p>

大牛隨手遞過來一個圓圓的東西，說：“不用起來，用它。”

夏局長問：“啥？”

大牛說：“夜壺。這是彭城燒的，可好用了。”

自夏局長開了會以后，村民有了盼頭，盼著村里的公路早早修好。夏局長也看出來了，村民都瞧著他呢，于是，他為修路的事找到了縣交通局。

交通局長劉胖子說：“這修路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急啥呢！”

夏局長說：“不是我急，是老百姓急呀。我這次就摔了好幾跤，路是真難走呀！”

劉胖子笑了：“頭一次下鄉吧？想當孔繁森呀？再說了，這大冬天也不是修路的季節呀！”

夏局長就把這套話現買現賣，如數說給了村民。鄉親們也通情達理，說明年開春再說吧。

到了第二年開春，夏局長從縣里回來說：“這資金是關鍵，財政吃緊，得等?！?/p>

這一等，就到了麥收季節；再一等，又到了秋季。轉眼要下雪了，夏局長也該回城了。

走的那天，大牛搬出一個裝不銹鋼蒸鍋的紙箱，說要送給夏局長。夏局長說：“我在你這住了一年，已經過意不去了，怎好再收你的東西？”

大牛說：“收著吧，有用?！?/p>

回到縣里，夏局長打開紙箱一看，里面沒鍋，只有一把嶄新的夜壺。這讓他不解，大牛送他把夜壺干啥呢？這城里也用不著呀！

有知情人告訴他，說那片有句諺語：“彭城夜壺——好嘴！”專諷刺那些光說不練耍嘴皮子的人。

夏局長的臉一下紅了。但他沒摔那把夜壺，而是悄悄把它塞在自己的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