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爺罵街

聽著沒？牛二爺拎著酒瓶子又開始罵街了。

這是咋地了？有錢人家的狗，比人還金貴。那些披金戴銀的胖娘們，竟給狗崽子當娘了。她前輩子是狗咋地？

呸！牛二爺使勁啐了一口。然后一仰脖，咕咚一聲，又咽下一口二鍋頭。

嘎嘎嘎，你這老妖頭子，準是又有好菜下酒了。李大辮子拎著一把韭菜大聲笑著走過來。

地里的瓜全賣完了，就買了烤鴨喝了一頓。響亮地打了個酒嗝，牛二爺滿自得地說。

嘖嘖，你這老頭兒真能，每年都最先賣完瓜。又存了不少錢吧？李大辮子羨慕得直咂嘴巴。

俺還換了新手機哩。牛二爺挺挺肚子，一個鼓鼓的人造革小袋凸顯出來。

這日子可賽神仙呀。咳，俺家老蔫像你這樣不出村就把瓜賣完，就不會在城里被搶秤砣嘍。李大辮子嘆口氣，低下頭開始擇韭菜。

這些遭天殺的，欺負老實巴交的農民有啥本事。牛二爺鼓著雙眼罵道。

他牛二爺，老是聽說不要打野生動物。這野獸倒稀罕啦。真弄不明白，野獸咋越來越少了？

這你就沒俺明白了。你沒看現在有的人都沒人性了，那都是野獸變的。野獸都變成人啦，所以才越來越少了。

哎呀，這話可頭一次聽說。不過還真有些在理兒。怪不得有的司機撞了人不但不救，還捅刀子把人弄死。這人準是狼變的。李大辮子信服地點點頭。

他奶奶的，這哪是人？簡直比豺狼還兇。牛二爺把空酒瓶往地上一扔，又罵開了。

這些野獸變的人，都該千刀萬剮才解恨。

那些造假藥賣假酒的，良心讓狼掏啦？都不得好死。

到城里賣菜，咋就犯法了？干啥把菜沒收了，還把人往死里打？明兒個我牛二就進城賣瓜，看誰敢動我一根汗毛？

……

直到天黑，牛二爺才心滿意足地踱回自己的小院。

早就等在門口的二憨惴惴不安地說，二爺，您明天不準喝酒，更不能罵街。新鄉長來上任了。聽說這人和前鄉長不一樣。

你小子真是軟蛋。牛二爺用老樹皮手掌拍了二憨兩下，理直氣壯地說，聽到這些氣憤的事兒，不罵罵還不憋出病來？俺個孤老頭子怕個球？

二憨嘆口氣搖搖頭，然后從褲兜掏出一個紙條塞到牛二爺手里說，小鳳爹非得開借條，還讓我當證人，說不能白要二爺的養老錢交學費。等小鳳大學畢業掙錢就把8000元錢還給您。

嚓嚓兩聲，牛二爺把借條撕了。還啥還。小鳳是咱村最爭氣的娃兒，俺得幫他爹供丫頭念完大學。

二憨愣怔了一下，問，您種的香瓜都小糖罐一樣，供不應求哩，還用進城賣？

俺就不能幫著老蔫去賣？看誰再敢搶老蔫的秤砣子，俺就把他腦門子拍個大紫包。牛二爺憤憤地說。

我要像二爺這樣能就好了，承包的地也不會被強行收回賣給商人了。多肥的地呀，可白瞎了。咳！二憨又重重嘆口氣。

你這娃兒打小就面軟，這咋行？我承包的瓜地，誰敢違約收回？看我不罵死他。這人活在世上，面相上得顯點惡，否則會被壞人欺。只要心里有善，就中了。牛二爺輕輕拍拍二憨瘦弱的肩膀。

第二天傍晚，牛二爺又醉著眼罵街了。

第三天傍晚，牛二爺照樣準時罵街。

直到鄉黨委會開完，牛二爺才不罵街了。

以后好長時間，鄉里人都聽不到牛二爺罵街了。大家煞是奇怪。李大辮子特意去他家打探，一進屋就瞧見牛二爺就著豬頭肉喝小酒呢。她拎起飯桌上一個空酒瓶子噓著聲說，他牛二爺，到點聽不到您老罵街，村里人一時半會兒還不習慣哩。

噔哩咯愣，噔哩咯愣，不想罵就不罵了唄。牛二爺撴了一下酒杯，醉眼朦朧地說。

等二憨來時，牛二爺一邊曬著香瓜種子，一邊嘿嘿笑說，鄉里新政策得人心，心坎兒終于踏實了。這心口窩里的悶氣，也沒哩。吃飽喝足干活掙錢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