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陽光很好,李書記帶領一幫人正要出門觀摩檢查,突然一群上訪的民眾把他圍在門口。要不是秘書阻攔,帶頭的老漢差點把他的衣服給撕破。原來還是網絡上捅出來的拆遷事件,城建局的一個副局長帶著幾個毛頭小伙用鏟車把老漢的魚塘和果園一夜推平。
李書記轉身吼叫抓城建的副職:“老子就是叫你們這么干的嗎?誰不想干挪挪窩,會打鳴的公雞有的是!”然后一大堆罵人的臟話脫口而出。一圈子的人都低著頭。老漢和他的一桿子親屬也平靜了許多。然后他說:“我會找人專門負責這件事情,現在我有點急事大伯,請讓我先走,你盡管放心。”
坐進車里,李書記看了一眼車外,一絲誰也看不見的笑意在眉頭舒開。事情的原委他一清二楚,開發區要修路趕工期,這位老漢又要求天價賠償,強推就是他的安排。找記者,發帖子,由他去吧。但是罵人的話脫口而出卻是李書記沒有料到的。他在這座小城已經干了六年,從開始的文質彬彬講話一二分明到現在的強勢張口就罵甚至摔東西,也許是環境所逼?管他呢,有些事,有些人,給他講理是沒有用的,他閉上了眼睛。
接待單位竭盡所能準備了一桌酒宴,嘉賓入座,齊端酒杯,主人含情脈脈地望著李書記。李書記掃了一眼全場,略望一下餐桌菜品,淡定地開場:“當年在某某飯店的時候,某某宴請,當時也吃過某某,令我終身難忘,今兒這桌菜又讓我恍然回到了那一天……”眾人馬上心領神會,拍手叫好。
下午喝了點酒,和小霞在一起比較有情趣。小霞已經跟了他三年,他說你這些年是一天比一天更有魅力了,我一見你就想起我十七八的時候。“那你干脆把我娶回家,我天天讓你十七八。你這些年別的沒學會,就是這張嘴是越來越甜。”她笑著黏進他懷里,她皮膚真好啊,他滿足地閉上眼睛。
當幾個陌生人拿著證件宣布對他進行調查時,他剛結束一次自認為非常滿意的講話。會上,他引經據典,入情入理,時而振奮激揚,轉而循循善誘,就新開發區征地的必要、緊迫、效益一一闡述。當然,背后小霞的哥哥開的公司花三千萬買的那塊地遲遲不能動工也是塊心病。公司也就是個殼子,分成卻是明碼,有些事情,做過了就像是白襯衫上的油墨,你想洗也洗不掉,只好不干不凈地穿下去。直到有人發現它是如此的臟。
李書記選擇的方式是沉默,他不想再講話,他發現原來自己講的很多東西都很可笑。說羞愧嗎,有一點;說后悔嗎,也有一點;說空虛嗎?也有一點。最終,他發覺自己有點驚恐,是的,驚恐,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許多講話都被人記錄,被人查證,被人一一核實。而要命的是,他是個習慣于講大話、空話、假話的人。
法院審判的那一天,李書記開始了他公開場合的最后一次講話,他的許多下屬、上級都在旁聽。他頭發灰白,胡子拉碴,聲音低沉地說:“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卻被臺下的一陣議論和哄笑淹沒。
他的這次講話是大實話,他的父親確實現在還在勞作,也并不知道他驕傲的兒子已經走到這一步。這是他唯一的要求。但這發自肺腑的講話卻沒人相信,沒人想聽,他哭了,眼淚和鼻涕提溜老長,但因為他低著頭,沒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