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甲午海戰距今119年了,到2014年整整兩個甲子。這是中華民族一段屈辱的歷史,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塊不愿觸摸的傷疤。
119個年頭,119個紀念日。如同每年“五三”,濟南上空回旋的一聲聲笛鳴,凄楚哀沉,傷悲難盡。或許我們不愿回首,或許我們有些麻木,這樣的日子總在提醒我們,歷史并未走遠。諸如釣魚島爭端,一而再,再而三地將歷史和現實無可回避地糅合在一起,攪動起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情緒和關乎歷史與未來的切身思考。
在這樣的背景下,王力克先生的大型油畫作品《甲午·一八九四》一經推出,便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和贊譽。他以“海戰”為聚焦點,向我們展現了現實語境下一個不一樣的“甲午”。
重大的歷史題材,宏大的敘事場景,生動的細節描述,獨特的藝術創新使人耳目一新,震聾發聵:那爆炸的火光如飛舞的禮花在升騰,仿佛對生命的禮贊;下沉中的銹跡斑駁的軍艦和推不進炮膛的炮彈忠實了歷史的陳述;那些死去的士兵因力銼炮彈磨破的手和活著的等待死亡的士兵的拳頭,呈現出生死相依的悲壯;還有一張張流淌著鮮血的面孔表達著一個將要消失的群體對生命的無盡眷戀。
最讓人難忘的是一個年輕士兵敞開的軍衣里露出鮮艷的紅肚兜,這是個新婚不久的戰士,站在即將沉沒的軍艦上,面對死亡,他想什么呢?遠方的家鄉,老母的牽掛,妻子的不舍?
這是一部史詩,充滿現實的考量和浪漫的色彩。它切開了歷史的一角,用豐富的繪畫語言表達著歷史的雙向性和多視角的對視。
這是一座藝術的里程碑,它突破了過往的歷史題材格式化的復述,開辟了現實視角下的思想語境。
這是繪畫中的散文和詩歌,讓我們不僅讀到了慘烈的戰爭描述,還感受到豐滿的人文關懷,它把一場失敗的戰爭場景上升到人類靈魂的安放。
從認識這幅畫到反復讀解,我經常在一個個失眠的晚上,想象著那片不遠的海域,想象著當年的戰爭炮火和當下人們的生存狀態。普天之下,蕓蕓眾生,兩個甲子的輪回,我們是怎樣地活著?誰決定著我們的命運?
在《甲午·一八九四》的創作手記中,作者有這樣的描述:“傍晚時分,我坐在水師衙門的臺階上遙望著遠處的海面,耳邊仿佛想起了那沉重的炮聲,耳畔回旋著《北洋水師》的主題曲:東方有一片海,吹來童年的夢,天外有一只船,請帶我飄向那天邊;東方有一片海,海風吹過五千年的夢,天外有一只船,船一去飄來的都是淚,再也不愿見那海,再也不想看那只船,卻回頭又向它走來……
此景此情,無疑表達了我們當下的文化心態——既不能忘卻,又不愿回憶,既痛又恨又無奈。如果說,是制度決定了我們的命運,而誰又決定了我們的制度?
再讓我們回到100多年前。那時,我們的海軍是亞洲第一,我們的GDP是亞洲第一,據各種版本的數據統計是日本的2-9倍。大清的帝國夢做得風生水起,香香甜甜。全世界誰都沒有想到我們是甲午海戰的失敗者。
且不說,海戰前夕,我們的慈禧老佛爺怎樣挪用軍款50萬兩籌辦壽宴,李鴻章受內外干擾走遍歐洲購不進一艘堅船利炮,“來遠”與“威遠”號的管帶邱寶仁、林穎啟居然在大敵當前還從容地上岸嫖妓,就連鄧世昌上軍艦也牽著他心愛的大狼狗。
紫禁城內,有誰在乎戰爭的輸贏?比起外敵,內部人的權力斗爭才是關鍵,我們的敵人是我們自己。
據說,甲午海戰結束之后,北洋水師在威海一帶形成防御,日本人一時無法攻擊,給了當地農民一點兒錢,只是為了一點兒錢,農民就把敵人引入他們的家園,造成了新一輪淪陷。對于他們來說,這是一場事不關己的戰爭。
不能不這樣說,千百年來,國民性和民族性一直在影響和決定著我們的命運。應了那句老話,有什么樣的人民就有什么樣的政府,有什么樣的政府就有什么樣的制度。
150年前,幾乎在歷史的同一時期,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個鄉村律師當上了美國總統,在獲得連任之后,他做了一件大事,以憲法的形式廢除奴隸制,踐行了“人人生而平等”的立國之本,使美國成為美國。在推動這一提案中,國會各黨也有利益博弈,也有拉票賄選,盡管吵得一塌糊涂,但最終,上帝的微笑綻放了,改變美國國運的第十三修正案通過了。幾個月后,一個林肯倒下了,一個偉大的合眾國站立起來。美國的國民們一勞永逸地享用著他們自己選擇的制度,即使奧巴馬政府關門了,國家體系照常運轉。
自近代以后,我們已不可逆轉的被拖進了以西方文明為坐標的現代世界,日本利用大清朝甲午海戰兩億白銀的賠款啟動了全方位的進步,邁入了世界強國之列。因此,對于日本,我們生出了太多的情緒糾結和利益無奈。
在王力克先生的畫室里,談到我們的當下,我們的周圍,從奔跑的汽車,到家用電器,甚至一塊小小的乒乓球拍,也來自日本。我們往往是一邊譴責,一邊“淪陷”。
王力克先生出生在威海,從小生長在那片曾經淪陷的家園里,對于“甲午”,有著更多的心理情結。為了創作這幅油畫,他幾次回到家鄉搜尋史料,啟動靈感。在劉公島的一個公園里有一座雕塑,是鄧世昌和他的狗。他說,每當畫起那些死去的戰士,心口便泛起一陣陣冰涼。
今天,當我們走到一個新世紀的開端,不由得發出千年之問:近代以后,百年之中,相對于世界的進步和發展,我們改變了什么?我們進步了多少?是什么拖了我們的后腿?也許我們可以說,2012年,我們的GDP達到50萬億,趕上了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為什么外媒嘲笑我們是臃腫的胖子而非強人?我們的精神脊梁并沒有支撐起龐大的軀體。因此,對于我們來說,以自省的態度,文化的自覺,更加開放的心態改造我們的國民性,構建文化的軟實力應該更為重要,如同英國用英語“控制”世界,美國向世界輸出“蘋果”。
認識歷史,正視歷史,是為了走出歷史,讓我們真正強大起來,否則,就連我們的歷史什么也不是,在未來的競爭中沉沒的可能是你,是我,還有我們的夢。
——這正是王力克先生《甲午·一八九四》的創作初衷和現實意義所在。
(本文作者系齊魯周刊社社長、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