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們的文化傳奇

2013年，姜淑梅的名字不斷被讀者傳誦。這位77歲的老人60歲學寫字，75歲學寫作，最近首部文集《亂時候，窮時候》出版。作為一個時代的受難者與見證人，姜淑梅書寫了近百年中國跌宕起伏的民間歷史，喊出了“讓整個中國潸然淚下的小民往事”，如話家常的文字被評價為“每個字都釘在紙上，每個字都戳到心里”。

無獨有偶，此前有一位70多歲拿起畫筆的傳奇老奶奶，人們稱她為“中國農村的梵高”，甚至直呼她“梵高奶奶”，幾乎忘了她的真名常秀峰。眼光再放開，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大洋彼岸，也有77歲開始畫畫，一舉聞名全球的摩西奶奶。

姜淑梅的平民史：“亂時候，窮時候”

這是一個新晉女作家的故事。雖然77歲的時候才出了自己的第一本書，但姜淑梅已經有了一大群“姜絲”。在這本叫做《亂時候，窮時候》的書中，姜淑梅講述了自己人生幾十年的陳年往事，有戰爭年代的兵荒馬亂，有災荒歲月的饑餓難耐，也有一些聽來的故事。

她筆下的故事，文字淺白，如話家常，卻讀得人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讀者們喊出了 “每個字都釘在紙上，每個字都戳到心里”的贊語。但老人說，書中描寫的都是親身經歷，自己只不過是將事實記錄了下來。

姜淑梅1937年生于山東省巨野縣，“闖關東”到了東北，1997年開始認字，剛開始看帶拼音的四大名著和《格林童話》，后來為了學得快一點就編了山東快板和民歌，讓外孫女寫下來，反復照著學。2012年開始寫作：“我女兒給我一根鉛筆，一塊橡皮，叫我學寫，剛開始寫的都是鋸齒形的，后來才好一點。”

她寫饑荒年月的生活，如數家珍般回味洋槐葉子、桑樹葉子、臭椿葉子、榆樹葉子的不同口感，這些話，非親歷者不能言也。顯然，帶著體溫的記憶，要比官方發布的統計數字，更能讓人觸摸到真實的歷史。

在姜淑梅的視角里，殘暴無情的兵匪，與人戀愛的寡婦，追求愛情的“二尾子”，堅忍的女共產黨員，這些往日只能出現在文學家小說里的人物有了真實的存在。這些人身上的故事，有些發生在作者山東巨野老家百時屯，有些是逃荒路上接觸的“難友”，還有的是作者“走盲流”到東北后的所見所聞。

從語言層面上看，姜淑梅吸納了形象生動的民間言語，“汗滔滔的”、“活養死葬”、“口攢肚挪”、“跑得慢了被狼咬，跑得快了攆上狼”、“沒事時躲著事，事來到頭上不怕事”等，記錄裹腳、放腳、守寡、改嫁、跪門等舊時鄉村習俗，描摹流動不居的時代里命運各異的眾生相。

姜淑梅說，當時的年代不比現在，戰爭和饑荒盛行，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奇跡，“不擇手段地活著”有時候就是人們信奉的人生哲學。

而對一個老人來說，回憶這部分故事的細節也是一種挑戰，姜淑梅的女兒張愛玲透露，老人在寫饑荒那個部分的時候因為心里太壓抑，好幾天都進行不下去。而在描寫家人的問題上是否存在“家丑不可外揚”的心理，姜淑梅說，“毫無保留地給大家看，沒有掩飾”。

當然，如何保證寫下來的故事準確性就更難了。“寫土匪劉克七的時候，問了好多人，大家都不記得了，我還托人到老家的縣志上去查。”姜淑梅說。

一位讀者寫道，在姜淑梅老人的書中看到了魯迅筆下的中國人，也看到了莫言和賈平凹作品中的鄉土氣息。只不過，作為那個亂窮時代的受難者與見證人，姜淑梅的故事更接近于原汁原味還原歷史，“也許一切并不美好，但是卻真實”。

著名詩人王小妮在為該書做的序言里說，自古中國“書本上的歷史和真實的民眾完全無關，前者一副鐵面，少有溫度，后者螻蟻般各自鮮活生動的記憶，似乎都可以忽略。現在人們終于獲得了姜淑梅老人的肉眼和耳朵，得以分享她親歷的年代里人世間的最末梢了”。

“梵高奶奶”常秀峰：用色彩線條勾勒失去的故鄉

梵高奶奶，一位來自河南方城縣的老太太。在她晚年的一天，突然拿起畫筆，創作出了百余幅畫，她用畫筆回憶往事和鄉村，回憶她的花草，她的動物，她的老房子，她的田埂，她的果樹，她的土地。這些燦爛的色彩感動過無數人，其率性而為、真實樸拙的風格勾起了都市人的鄉愁。

人們驚嘆于她的天賦，稱呼她為“中國農村的梵高”，或親昵地稱為“梵高奶奶”。國內數十家報紙、廣播和電視，港臺、新加坡、北美，以及歐洲的媒體紛紛報道了梵高奶奶和她奇跡一般的畫作。

常秀峰是河南方城縣拐河鎮江家村的一個普通老太太。她沒有上過學，也不懂繪畫。丈夫去世后，2003年元旦，在兒子的極力堅持下，她第一次離開老家來到了陌生的大都市廣州。住慣了鄉下的常秀峰，不習慣都市生活的節奏氛圍。城市雷同的建筑和道路，讓老太太常常產生迷路的懼怕，于是便很少下樓，漸漸接受了悶在“小鴿籠”的生活。

在兒子家，老人津津樂道地為給3歲的小孫女講家鄉故事。有一天，小孫女用蠟筆在紙上涂抹，老太太順手拿起了蠟筆，興致勃勃地加入到涂鴉的陣營。以后的日子，老太太故事越來越多，畫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此后，拿孫女的蠟筆和水彩筆畫畫，成了老太太枯燥城市生活中的最大愉悅。老人那些簡單的蠟筆畫，很容易勾起人們對小時候生活的種種回憶，很容易被畫里流露出來的那種真誠、自然、純樸的情感所感染。老人的畫沒有專業畫匠的點、線、色塊、色調、比例，但很逼真。那些花鳥都是與老人相伴多年的山區朋友，那些田埂上的花花草草，別人把它們踩在腳下，她把它們記在心里。

2006年1月9日，老太太的兒子在自己博客上粘貼母親的畫，并寫下老人的一系列故事。意想不到的是，這些畫迅速走紅。《南方都市報》以兩個整版的篇幅報道了老太太神奇的繪畫經歷。隨后各大媒體也相繼進行報道。

2006年6月和11月，老太太兩次被鳳凰衛視請到《魯豫有約》直播室。在那里，老人的一幅《向日葵》與梵高的《向日葵》被并排放到了演播大廳。魯豫詢問老人對兩幅《向日葵》的看法，沒有一點繪畫理論的常秀峰說：“這個叫梵高的人一定很不開心，他的向日葵不伸展，畫得苦。我的向日葵有陽光溫暖她，有土地養著她，有水滋潤著她，就像我畫她的心情一樣，很幸福。”

著名畫家陳丹青稱奶奶的畫有“質樸的震撼和心靈純凈的體現，她用純真無瑕的眼睛，去觀察和感受生活的真諦”。繼《梵高奶奶的世界》之后，老人又推出了“中國最淳美鄉村繪本”《俺們農村》，陳丹青、劉震云、陳魯豫、馬英九、斯魯本（法）等聯合推薦。

就是這樣一個對“藝術”、“文化”很陌生的農村古稀老人，以不經意間自然流淌出的本真之美，感動著眾多生活在浮華之中的城里人。

摩西奶奶在20世紀：“焦慮癥”時代的一管清新劑

摩西奶奶，原名安娜·瑪麗·羅伯遜·摩西。她1860年出生于紐約州格林威治村的一個農場，父親是個窮農夫，她的一生也跟農場相伴始終。在農場工作，和同是農場工人的丈夫結婚，生孩子，一共10個。她的雙手被擦地板、擠牛奶、裝蔬菜罐頭等瑣事所占有。直到76歲因關節炎不得不放棄刺繡，開始繪畫。

摩西奶奶把作品在當地展覽，引起了一位藝術收藏家的興趣。他把摩西的作品帶到紐約的畫廊，使摩西奶奶進入到藝術界。1940年，摩西在她80歲時在紐約舉辦個展，引起轟動。此后她的作品成為藝術市場中的熱賣點，并且贏得了很多獎項。上百萬張的問候卡紛至沓來。最熱門的暢銷書、電臺與電視臺的采訪使她比任何其他藝術家都更深入到美國家庭中。

她的質樸、誠實，她豐富多彩的晚年生活，無疑是解除冷戰時代人們焦慮癥的受人歡迎的一管清新劑。在她100歲時，紐約州將她生日那天命名成“Grandma Moses Day”。100歲以后，摩西還留下了6份繪畫作品。

摩西從未接受過正規的藝術訓練，但對美的熱愛使她爆發了驚人的創作力，在二十多年的繪畫生涯中，她共創作了1600幅作品。她從臨摹明信片開始，以明快的手法和選擇明亮、大膽的色彩獲得了最初的成功。她指不出哪位畫家曾使地產生過靈感。她一生為民婦，也未必會有哪位藝術大師能有機會影響到她。

摩西可以說是最早成為媒體超級明星的藝術家之一。人們說，她的作品并不僅僅是個人生活的記錄和對過往的傷感懷舊，她描繪的是永恒的東西。

在華盛頓國立女性藝術博物館，曾舉行過一場名為“摩西奶奶在20世紀”的畫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摩西奶奶1960年寄出的一張明信片，收件人是一位名叫渡邊淳一的日本人。當年年輕的渡邊淳一喜歡文學，很想從事寫作。可是大學畢業后的工作讓他很別扭。馬上就30歲了，放棄職業干自己喜歡的事？可也放棄了穩定的收入。他給耳聞已久的摩西奶奶寫了一封信，希望得到她的指點。摩西奶奶作了這樣的回復：做你喜歡做的事，上帝會高興地幫你打開成功之門，哪怕你現在已經80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