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潛伏中國:
118萬“裸”官的貪腐突圍
2013年的9月,注定是一個在中國司法史上刻下重痕的秋季。
張曙光等貪腐大案相繼開庭,這些涉及高級別官員腐敗的案件,如同從權力核心接連拋出的巨型線球,賦予公眾豐富的解讀空間。
近年來,“裸官”們接二連三落馬,公眾對此概念由陌生到熟悉,并發現這種屬性已成諸多貪腐案件的“標準配置”。從陜西省政協原副主席龐家鈺,到福建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原局長周金伙,再到率團考察法國時突發“腰突”滯留不歸的溫州鹿城區原區委書記楊湘洪,“裸官”加外逃的模式,不斷被復制。有人形象地把這樣的路徑選擇總結為“三部曲”:人走了(家屬出國)、廟走了(財產轉移)、和尚也走了(貪官外逃)。
2008年6月22日,新華社經授權發布《建立健全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2008-2012年工作規劃》,即中國第一個“五年反腐規劃”。時隔十日,中國民主同盟盟員、安徽省蕪湖市政協常委周蓬安一篇《還有多少貪官在“裸體做官”》的文章開始在網上廣泛傳播。
在公眾的語境中,“裸官”一詞得到普遍認可的定義是:配偶和子女非因工作需要均在國(境)外定居或加入外國國籍,或取得國(境)外永久居留權的公職人員。
社科院2008年的《法治藍皮書》調查顯示,46.7%的公職人員認為其子女可以擁有外國國籍或永久居留權,其中省部級、司局級、縣處級均超過半數。如果真如專家披露,中國已有118萬左右“裸官”,那么,這種群體性的選擇,即便不是要為貪腐找后路,也顯示出這一群體對未來的不確定預期。
細分內涵而言,“裸官”并非等同貪官,但令人瞠目的貪腐實例表明,“裸官”距離貪官僅有一步之遙。這些人“赤條條來回無牽掛”,在國內當官能撈就撈,能貪就貪,一看風頭不對,就腳底下抹油溜之大吉,留下一堆亂攤子和一個個黑窟窿,為此耗費的司法成本更幾乎是天文數字。
目前,有據可查的59人的涉案總金額高達數十億元,其中金融行業占據24%,人均攜款近500萬元。而這樣的案件不僅相當普遍,并幾乎成了一種趨勢,成了一些貪官既能貪污受賄拿手中的權利變現,又能逃避法律制裁的一種時尚。
官場“野鴿子”的文化解構:遍是流氓,一地無賴
有人把“裸體做官”者形容為中國官場上的“野鴿子”。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們有退居的地方,也就膽大妄為,肆無忌憚,四處吃“野食”,能貪則貪,能撈則撈。一旦出現對自己不利的風吹草動,隨時可以拍拍翅膀“飛”走,根本不用考慮“飛”走之后的影響。
在已是制度性腐敗、結構性腐敗的晚清,貪腐已成為官場流行文化,若不同流合污,就是官場公敵,必定會被無情淘汰。
當時做過戶部司官的李慈銘在《越縵堂日記》中記載,光緒十三年(1887年)他的年總收入為2061兩銀子,其他年份基本上在2000兩左右,超過他官俸15倍還要多。不僅如此,他還對當時被稱為“天下儉”的山西清官李用清諷刺道:“蓋生長僻縣,世為農氓,本不知有人世甘美享受也?!辈痪靡院螅钣们逵捎趨栃泄澕s得罪同僚,被免職回鄉,郁郁而終。
胡適認為,“中國舊社會里最重要的一種制度與勢力”,是官。正是這個制度,造就了以官為軸心和主要活動者的政治生活、社會生活圈子——官場。按照魯迅等人的理論,幾千年國民劣根性在官場可謂淋漓盡致:遍是流氓,一地無賴。沒有規則,只有潛規則;沒有契約,只有奴才和娼妓。無賴文化與官場文化的雜糅,也催生了對于官場的文化解構:從李宗吾的厚黑說、魯迅的奴才說到柏楊的醬缸說、吳思的潛規則說……
借用柏楊對中國“醬缸文化”的解剖來說:“夫醬缸者,腐蝕力和凝聚力極強的混沌社會也,也是一種被奴才政治、畸形道德、個體人生觀和勢利眼主義長期斫喪,使人類特有的靈性僵化和泯滅的混沌社會也。
林林總總的裸官現象,構成了中國社會中一道獨特、厚重、百態紛呈的文化景觀。其實揆諸我們身邊的種種,這種文化無所不在。
(本專題14-21頁)
新官場現形記——
劉鐵男們的“裸”官進化史
“裸官”一詞,誕生網絡,發酵于輿論。僅僅幾年,便由民間,觸動中央。從龐家玨到劉鐵男再到張曙光,“裸官”們成為外逃貪官的預備隊。而自上世紀80年代末至今,中國“裸官”的產生、成型、高發經歷了一個由非典型到典型、由試探性到猖獗、由目的單一性到多樣性的復雜發展過程。
□士齊
“裸”官第一人龐家鈺
中國官方公開資料最早有記載的“外逃官員”,是一家國企負責人——中國進出口公司武漢分公司保成路商場原經理陳新國。在最高檢察院1991年的工作報告中,以陳新國案件為例,使用了“策劃攜款潛逃”的詞句。
從表征上看是倉促外逃的貪官,但陳新國可看做“裸官”概念的雛形。
在上世紀90年代末至本世紀初期的幾年,貪官外逃到達了高發期。
公安部2006年5月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公布時間,中國已陸續緝捕到外逃的經濟犯罪嫌疑人320人左右,直接涉案金額近700億元。外逃貪官包含于在逃貪官的數量之中,但這個群體的規模,目前只能從各類零星報告中窺見端倪。
從已知的信息分析,“裸官”一詞出現于2008年,他的首創者蕪湖市政協常委周蓬安的原話為:“裸體做官”。
當年6月底,陜西省政協原副主席龐家鈺被判12年,媒體報道他的妻兒2002年就已經移民加拿大。幾天后,周蓬安發表名為《還有多少貪官在“裸體做官”?》的帖子,將龐家玨這樣妻兒都在境外,孤身一人在國內做官的人稱為“裸體做官”。
這一提煉,在此后的落馬官員的身上,找到了共性。
1944年出生的龐家鈺,在當陜西省政協副主席前,曾歷任寶雞市政府秘書長、市長、市委書記等職。由于妻女不在身邊,他用威逼、利誘等手段,迫使手下多名干部的妻子與之有不正當關系,這些干部也因此“夫憑妻貴”, “舍不得媳婦套不著狼”。背后大家甚至罵他為“拉鏈市長”。而極盡風流的龐家鈺怎么也沒想到,最后將他拉下馬的竟然就是他的“情婦團”。
1996年6月,時任寶雞市長的龐家鈺親任總指揮,興建馮家山引水工程。當時他眾多情婦們為從這項工程中撈錢爭得厲害,為此龐家鈺便將工程拆開,讓她們各自臨時成立皮包公司承包。而在這些人的胡作非為下,馮家山引水工程最后耗資高達3.2億,遠遠超過最初1.5億的財政預算。不到半年,便因質量太差頻發塌方和管道爆裂事故。此外,他還違規批準下屬所開的金融投資公司,僅僅一年就取得1.2億人民幣的黑色收入,龐家鈺也賺得盆滿缽滿。
2006年5月,中紀委調查組秘密進駐寶雞。為了保全自己,龐家鈺“犧牲”手下干部,讓他們為自己攬罪。而這其中,有的正是龐家鈺情婦的丈夫?!褒嫾意暵渚率?!”情婦們紛紛拿出了龐家鈺非法收取賄賂的“罪證”,一起向有關部門舉報。當時已63歲的龐家鈺,本想熬到退休,然后像當年妻女那樣,利用投資移民等方式,逃往加拿大安度晚年。結果,他的美夢提前破滅,還沒等到那一天,就東窗事發了。
由龐家鈺引出的“裸官”現象,由此也越來越受到社會的關注。
“裸”官與“裸”商:
劉鐵男們的貪腐新沸點
今年8月18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對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原副主任劉鐵男嚴重違紀違法問題進行了立案檢查。裸官、情人、騙貸……伴隨劉鐵男的關鍵詞中,官商勾結成為最大的沸點。
事實上,如果回顧此前的反腐案件,這一鮮明特征還可以追溯到幾年前。
浙江省金華市下轄的永康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朱兵與浙江中港集團董事長丁慶平便是集體裸奔的一對難兄難弟。
早在2003年,朱兵違規給丁慶平批了大量農田用地,還替他擔保了1000萬元的貸款,支持其自建自售開發房地產,牟取暴利;兩人甚至交情深厚到“一起去澳門賭博”。2008年9月底,丁慶平拖欠2.6億元銀行貸款和1億多元的民間借貸,眼看還錢無望,他便借安排員工旅游之機,帶著公司高層逃到了加拿大。朱兵這下慌了手腳,也準備趕緊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