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正要關電腦赴黑甜鄉,瞥見好友沉香還在線上,忘了此前暗地里發誓“再不理你”,湊上前去搭訕。那端卻遲疑半天才打出一句:“忙,一頭亂?!蔽艺雴枺骸敖鼇砗脝??”她卻搶先一步道:“寶貝,我還有個表格沒做完,等我忙完聊啊。”
失望像窗外的夜色一樣又一次罩上心頭。想起最近一次和沉香聊天還是在去年秋天,她忽然告訴我一個令人驚訝不已的秘密,她離婚了。之所以驚訝是因為長久以來,她口中的那個男人寬容、隨和、大度,特別是對她一往情深。可那次,蓋上了前夫標簽的他,通過她的重新描述和我的破壞性想象,變身成為一個面目猙獰的家暴實施犯,一個極度狹隘、猜忌心重的失意男。
對朋友,我始終遵循幫親不幫理,所以,面對有著二十多年交情的好友,我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她呈現給我的任何事實,哪怕前后相反。我還深信不疑我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不然,她怎會向我吐露心扉,訴說內心隱秘的傷痛,還特意說:“小錦,這事我只告訴你一人?!?/p>
我從此為她嚴守秘密,同時又多了份擔心——那次聊天,她情緒低落,萎靡不振。于是,每隔一段時間,我要么打電話、發短信,要么在QQ上問問情況,卻再難有機會和她好好說上幾句。
她一次次地回復我:我好忙——讓我的關心總是不待出口便胎死腹中??晌矣址置骺吹竭^好幾次她的QQ簽名換成“今晚六點打球”“周日又爬山了”。我想不是沒有時間吧,也許,她只是不愿意對我再說什么。
沉香的日漸沉寂讓我無法釋懷,當年坐我身后的白芍也忽然間成了隱形人。
即使畢業這么多年了,白芍還是我們班最活躍的女生。她最喜歡的事是呼朋喚友齊聚一堂聽她白話,什么她又拿了大訂單,今年上半年就做了一千萬。酒過三巡,興之所至,她經常翻包給大伙看里面裝滿的人民幣:“姐有的是錢?!?/p>
而在我們閨密圈里,她也絕不放過任何秀一把的機會,聚會時濃墨重彩描繪她的家庭生活:大房子,名車,夫妻恩愛,端的是理想完美家庭典范。
可誰能想到老天妒人,給了她那樣一個殘酷的現實:她老公因車禍猝然去世。在追思會上,她靠在我肩頭哭成淚人,卻沒頭沒腦地問我一句:“小錦,我都這樣了,是不是很丟人?”
愚鈍的我當時沒琢磨出來這句話的意思,之后她便也像沉香一樣選擇了沉寂。同學群里再不見了那往日活躍的身影,沒人再招呼聚會。我約她出來喝茶吃飯,她的回復都是“忙”“等找到時間吧”。
還是閨密薄荷點破了白芍那句沒頭沒腦的話中隱含的意思——過去的恩愛美滿圖景如今變得殘破不堪,沉寂或許是她們認為最好的存在方式。
我明白了,理解了,反而更加無法釋懷。我始終認為,少年時代的朋友,因為共同經歷了青蔥歲月中最單純美好的時光,從而形成了超越一般意義上的友誼。所謂的閨密、死黨,不就該是在遇到困苦時互相扶持安慰、遇到喜樂能彼此分享嗎?
我想我還是要找機會告訴沉香和白芍,我們的人生已然走入中途,很多至為珍貴的人和事在不斷失去,我不想失去你們,一起相伴長大的朋友。古人說:茍富貴,勿相忘。我想說,不僅如此,即便失意之時,也請記住我和你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福星摘自《北京青年報》2013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