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做空中國經濟的投機者,也不愿意附和“末日博士”對中國經濟面臨硬著陸的預言,但我確實認為,中國式的集體主義的經濟模式正在崩潰。實際上,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因為,市場經濟的支持者們也許最終有機會等來證明他們理念獲勝的日子。
今年一季度中國經濟的成長速度終于低于8%這個神奇數字,下一季度仍然不會回到它之上。中國的一、二號領導人在同一天的新聞聯播里指示要處理好眼下的大學生就業問題,我聽說,應屆畢業生只有30%不到的人找到了畢業以后的出路,這其中還計算了繼續就讀研究生的學生。
我的朋友中有從事加油站生意的私營業主,他告訴我,他已經把他的幾個加油站打包賣給了國企,“不干了,退休了,因為沒的可干了。”
我另外一個近兩年在南方開化纖廠的朋友也告訴我,現在的生意太難做了,他甚至有些后悔他的這一選擇。他以為,我本人事業有成,可以輕松度日。但是,我并沒有敞開告訴他,我們媒體業的情況可能比他更糟。
當下中國經濟出現的困難可能才是過去三到五年以來真正的困難,浙江的溫州、廣東的東莞始終沒有從“世界金融危機”中恢復,當政府開始壓縮自己的開支時,那些為他們長期提供吃、喝、娛樂消費的產業立刻一落千丈,其蕭條場面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形容。
這樣的局面在官方看來是必須要經歷的“轉型”,結構調整就會帶來這樣的痛苦。實際情況卻根本不能這樣輕描淡寫——危機正在從遠離集體經濟控制的領域向政府直接控制的部門蔓延,并最終拖累大政府陷入不可克服的財政破產境地。
社會為什么會這樣?很簡單,因為人們現在都看到了,整個社會中只有一個地方有錢,那就是政府。掙政府的錢是最合理的選項。也許有人會爭辯說,中國還有很多先富起來的人,他們中有貪官、有污吏,有正當、不正當地發財的企業家和生意人,有文體明星,還有醫生、律師、會計師、企業白領和專業技術人員這樣的中產階級。可我更傾向于相信財富在這些人的手中放慢了流轉的速度,與從政府手中掙錢相比難度要大得多。
更嚴重的問題是,當前的政府越試圖保衛自己的地位,越要為此付出昂貴的代價——用更大的承諾和更多財政資金去“保障民生”。看上去我們面臨與希臘近似的問題,那就是過高的福利主義讓民眾變懶了,與自立生活相比寧可躺在政府懷里。但真實的情況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對于傳統中喜歡依靠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照顧好自己的國人來說,每兩百年輪回革命的發生,哪一次不是因為不堪忍受政府為保有它獨占地位而變得越發貪婪、進而入侵以致掠奪的結果呢?
回顧過去兩千年中的十個兩百年,我并無意暗示歷史正在輪回。相反,在我看來,突破歷史輪回的機會還是相當大的,而且就在當代的兩、三代人中間。這個突破正是中國式集體主義的經濟模式的終結。
中國人的經濟關系從來都是建立在大家套小家的模式上的,最大的那個家就是被叫作“國家”的東西。小家的發展都是為大家貢獻,大家有錢了又會回來照顧小家。但當小家都要依靠大家時,社會距離動蕩也就不遠了。
正如互聯網一面讓人們更容易地相互通聯,同時又幫助一個個的個體更容易在社會上自我發展。中國可能直到兩千年后才有機會最終擺脫先人留下的“最佳生存模式”。在互聯時代,中國人比從前任何一個時期都有機會不再依靠集體、國家,也就最有機會放棄集體主義的、國家主義的經濟模式。個體主義的經濟模式在賦予個人更大的成功機會的同時,減少了社會的系統性風險,這也就是市場經濟得以在世界范圍內普遍確立的道理。
我啰嗦這些東西,想與讀者交流中國股市究竟反映了中國經濟什么樣的基本面。在經歷上述問題的思考后,我有了下面的答案:當代中國人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危機,人們隱約地發現埋伏在周圍的不安全感。與政治學和社會學的解讀不同,投資者考慮到傳統模式難再延續,它在變革并沒有發生時孕育更多的是困難和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