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長一段時間里,男性都主導著英國的情報部門,連文學作品中的間諜形象也無一例外都是男性。但在情報行業逐漸萎靡的80年代,很多機構開始公開招募女性,而結果是這些女性常常能十分出色地完成工作。從那時起,女性開始打破男性在間諜文學中的性別壟斷。
早期間諜文學中的角色特征今天看來可謂非常奇特。或許有人認為間諜故事肯定都是以現實為原型的,但實際上在威廉·勒·克斯(William Le Queux)1903年的作品《情報處的達克沃斯·杜魯》中,絲毫看不出任何現實主義。在這部小說中,男主角“肩負著獲取他國秘密情報的神圣使命,還得暗中與英國的敵人們施展的陰謀詭計進行殊死搏斗”。書中達克沃斯·杜魯用有催眠效力的香煙和毒針把他的目標迷倒,然后在那人的桌子上翻閱相關的秘密情報。英國的敵人們也同樣陰險,奧特·克里姆普萊斯坦是德國情報處的處長,他偷渡英吉利海峽在英國小郡里短期停留,借此掩護行盜竊英國機密之實。
這些情節在今天看來都顯得可笑,但勒·克斯的作品還是成功地達到了最初的創作目的:為沉睡著的英國敲響德國入侵的警鐘。事出同由,厄斯金·柴爾德斯(Erskine Childers)也于1903年創作了《沙岸之謎》,書中任職于英國外交部的卡魯德斯坐船來到德國的弗里西亞群島,并發現英國的夢魘已變成事實:德國正悄無聲息地準備著一次入侵。
小說中的卡魯德斯有一腔愛國熱血,行事彬彬有禮,是個不太真實的理想人物。他和指揮官卡明及凱爾上尉一起創建了英國秘密勤務局。從那時起,英國的小說和新聞報道就出現了一股“間諜熱”,爭相講述德國間諜繪制英國橋梁圖紙或者在田間放牛收集地理情報的故事。
事實上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確實有一個德國間諜組織在英國活動。不過與人們腦海里那種危險又刺激的間諜戰不同,現實中的情況遠不如書中描寫的那么精彩;早期,反間諜要花大量的時間討論和收集情報以確定應執行的具體任務。卡明就曾在自己的日記中提道:“到達任務地已有五周,可我還沒找到報到地點。”
在過去的日子里,人們對于情報工作的細節一無所知,所以在一戰期間寫間諜小說的作家們在創作時都可以天馬行空。真正的情報工作極少被外界知曉,所以毒針、爆炸式香煙和蒙著眼罩的德國間諜都能讓讀者買賬,認為這些就是英國情報處的官員們平日處理的東西。
對于讀者來說,他們只要確定英國的反間諜主角是滿腔愛國熱情并且品行正直的男性就足夠了,約翰·巴肯(John Buchan)筆下的理查德·哈內和仙蒂·阿巴斯諾特就是兩個絕好的例子。此外,反派角色最好是德國人——或者至少是外國人,漂亮的女性也不錯。在電影《三十九級臺階》里,主角認為間諜通常都是普通人,但是片中的法國人說“不,說間諜是普通人只能說明你不了解間諜的習慣,他們貢獻自己的才智,接受自己的褒獎。這一點我們法國人都知道”。
后來,曾在情報部門任職的官員退休后開始創作間諜小說的風潮在戰時應運而生,畢竟他們了解最真實的情況。然而這類作家所關注的焦點并不是情報工作的準確度或具體細節,而是那些在工作過程中容易出錯的地方,那些在他們眼里顯得荒誕無理的地方,至于間諜工作的魅力他們提得很少。
薩默賽特·毛姆(Somerset Maugham)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作為間諜潛伏在俄國,他寫了一系列以英國間諜阿興登和其雇主“R”為主題的短篇小說。當R決定將阿興登介紹給一個情報站時,R說“他的代號是‘禿頂的墨西哥人’。”“為什么?”“因為他既是個禿頂也是個墨西哥人。”
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e)是繼毛姆之后的又一個情報局前雇員,盡管他在其作品《哈瓦那的特派員》中嘲諷了間諜們的處境,但是這個玩笑卻著實讓人害怕。書中的沃爾默德先生受雇于MI6(軍情六處),以吸塵器推銷員的身份進駐哈瓦那擔任主要情報聯絡人,他自己虛構了情報眼線并編寫了相關的報告,然而沃爾默德漸漸地發現,他的報告一步步成真,相應的人也一個個死去。
格林后期的作品是一部名為《人性因素》的黑色幽默小說。一名間諜被懷疑犯有叛國罪,他的上司因害怕審判會給部門帶來尷尬,決定用浸毒的花生將其謀殺,作案地點則選擇在事前已布置好的一家革命酒吧內。可是百密一疏,上司誤殺了另外一個人。這一故事情節暗示了當時來自劍橋的幾位間諜在遭受了不公待遇之后流亡莫斯科的真實報道。

如今,對于那些以間諜為主題的作家,尤其是自身經歷過間諜生涯的作家而言,他們需要做的已經和先前大有不同了。自從弗雷德里克·福賽斯(Frederick Forsyth)借《豺狼之日》詳細地告訴我們如何通過獲取夭折兒童的出生日期來偽造護照之后,觀眾們開始期待更多的細節披露。此外,越來越多的情報手段也早被公之于眾,情報部門透明度的提升,監督機制、查詢機制的完善,針對情報人員的相關審判進一步放開,以及歷史事件逐漸有了定論,上述種種都加速揭開了情報工作的神秘面紗。


現在,我們都知道情報人員的工作狀態通常來說就是靜觀其變然后截獲信息、解碼然后再通過辛苦的分析判斷出周遭發生的事情,這一枯燥復雜的流程和與跟敵人正面作戰一樣重要。同樣,與毫無章法的恐怖分子相比,敵對國家的間諜也不會笨到去做一個邪惡力量的代表,畢竟前者的動機和目標都不是那么明確。
如果有機會的話,人們對間諜問到的問題應該是“你做過的最危險的事情是什么?”事實上只要是情報單位,無論其間諜情報技術和能力如何,其首要目的都是在任何情況下避免將自己的人員暴露在危險之中。在我的一部作品中曾寫到,女主角利茲·卡萊爾的真實身份是受雇于MI5的女性,書中卡萊爾的同事曾約見一名敵對分子,他愿意主動招供某項暗殺計劃。為此卡萊爾做了大量的反偵察準備以確保同事的安全,畢竟任務的目的是完成既定目標而非喪命于此。
因此對這個問題我最真實的回答就是:間諜小說熱和媒體讓我遭遇了一生中最大危機。我剛上任時,愛爾蘭共和軍還在倫敦進行爆炸式襲擊。媒體刊登了我家的照片,因為公眾對我被任命為MI5局長這件事感興趣,而這無非是因為長期以來間諜小說都讓人們習慣性地認為,英國的王牌間諜應該是詹姆斯·邦德或喬治·斯邁利這樣的形象,而不是一個中年母親,于是人們后來把我稱為“王牌家庭主婦間諜”。隨后,間諜小說搭上了這股風潮,電影一貫詹姆斯·邦德的形象也被女性取代,衣冠楚楚的型男轉身變成了中年的家庭主婦,朱迪·丹奇飾演的角色簡直惟妙惟肖。
當然,好的間諜故事絕非只來源于簡單的情報分析、白宮里的某次會晤或是外交上的聯絡,所以利茲·卡萊爾會遇到很多生活中的問題,她與同事戴夫·阿姆斯特朗很可能會相繼被綁架、槍殺或者意外死亡。不過在小說出版前,斯黛拉會先把手稿交給還在MI5工作的前同事審核,確保作品中所透露的細節不會超越他們的底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