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難不死,必懂幸福
當舞臺上的演員謝幕,劇場的場燈亮起時,李景田聽到觀眾席哭泣的聲音。
李景田每次都被這聲音所打動。這是戲劇的力量,或溫暖或殘酷卻直指人心。人生中,那些戲劇性的情節(jié)被搬到舞臺上,成了戲劇,關于出生、,婚姻,、信仰,也關于告別,、病痛……戲劇性的情節(jié),每個人終其一生總要經(jīng)歷很多很多,但是病痛以及告別,卻在李景田很小的時候,就侵入她的人生。
3歲那年,李景田得了白血病,入住醫(yī)院長達5年的時間。在那漫長的5年里,永遠為伴的是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道、不斷更換的白床單以及各種插入身體的管子。其中有很長久一段時間,她幾乎每天都高燒到40多度,食道被燒壞,不能進食任何食物,只能靠打點滴維系生命。5年之中,不斷有孩子離開,李景田很幸運,她最終在醫(yī)院護士和實習生們講給她聽的童話故事里,慢慢好轉。
體味過病痛與告別的李景田,在日后的生活里,慢慢悟透“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意味——所謂“后福”,不是大難不死的人必然會有大的福報、福氣,而經(jīng)歷過這些的人,對人生更加釋然,他會留心身邊的幸福,抓住并得到這些幸福。
所以她更愿意把這句話稱為:大難不死必懂幸福。
張愛玲在現(xiàn)代的投射
李景田當年以專業(yè)分數(shù)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中國戲曲學院,她讀了七年的導演專業(yè)。畢業(yè)后,她寫過劇本,演過話劇,還在中央電視臺電影頻道《愛電影》欄目做過監(jiān)制。所有的工作似乎離當年導演的專業(yè)都有點距離。
2009年,李景田無意中翻看媽媽的相冊,那本相冊里放滿了媽媽的老照片,從前翻到后,李景田看到媽媽從年輕到年老的人生歷程。她突然覺得其實一個女人從年輕到成家,她所需要付出的;,她照顧子女的時候為他們子女所犧牲的;,是她自己的夢想以及其它的生活,這些方方面面都有很多的故事。但是事實是,她們有故事,但是她們悶不做聲。,創(chuàng)作的欲望讓李景田尋找故事的表達出口,“最后我還是覺得,應該有一個女性戲劇節(jié),應該有一個這樣的平臺,讓女性去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而且我發(fā)現(xiàn)在戲劇觀眾中,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的觀眾是女性,所以說戲劇節(jié)是最好的表達形式。”
于是,2011年起,她創(chuàng)辦并執(zhí)掌女性戲劇節(jié),用戲劇的形式和觀眾探討家庭,探討愛。2013年,北京國際女性戲劇節(jié)再次由李景田執(zhí)掌,她的身份是總策劃人和總導演。今年,她為觀眾呈現(xiàn)了八部劇目,其中有兩部引進自韓國和奧地利,另外六部中國劇目中,以《張愛玲》這部劇反響最大,很多觀眾都是一看劇名,就選擇了買票去看劇。當初選擇這部劇,李景田一是考慮到作為國際女性戲劇節(jié),需要有代表性的女性形象,張愛玲的分量足夠重,不過更重要的是,她覺得張愛玲的故事在現(xiàn)代人生活中其實也是一種很好的投射:一個女性,可能事業(yè)上很成功,功成名就,但是她也可能處理不好事業(yè)和感情的關系,張愛玲就是這樣,她和胡蘭成的愛情,以及和賴雅的婚姻,都那么不完美,充滿遺憾和磨折,其實現(xiàn)代都市女性也有這些困擾。
八部劇有幾部中,有好多部劇的故事,和張愛玲的故事一樣,講的是都是講幾十年前的老故事.。幾十年里,人們的觀念早已不復從前,但是李景田覺得,無論觀念怎么變,人們面對的人生問題都一樣,幾十年前的女人和當下的女人所關注到的故事的核心其實都一樣,所以,她覺得經(jīng)典的劇目會一直上演,而人們也始終能夠借助這些劇目觀照自己的內(nèi)心。
個體世界的一分為二
做藝術的人,天生熱愛無拘無束,自由無度,李景田也不例外。
在以前,她并不是一個計劃性很強的人,但是三年的戲劇節(jié)統(tǒng)籌工作打磨,如今她已經(jīng)能夠游刃有余地去面對事務性的工作,因為她是在搭建一個平臺,這個平臺需要以看得到的戲劇以及相關活動,來發(fā)出聲音。而在這發(fā)聲的過程中,她越來越清醒地知道,作為總導演,她需要有獨立的思想核心,明白戲劇節(jié)的主題要往哪里走,帶領團隊向什么方向用力。
更重要的是,她開始參悟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如今她眼里的自由,就是自在,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在任何一種情境下,都能讓自己的內(nèi)心有一種平衡。“你看我們的外界環(huán)境不斷地在變化,但是如果我們能夠做到不讓我們的內(nèi)心有負面的一些起伏,這就是自由。因為這時候真正做到了自己做主,而不受外界的限制和約束。”
戲劇讓她在那些直指內(nèi)心的故事里,參透許多人生的哲理,于“于我她而言,戲劇和人生,只有一念之隔。”她熱愛戲劇,也曾經(jīng)參與表演,她的內(nèi)心感性細膩,充滿豐沛的感情,但是這并不妨礙她舉止言談所傳遞出的簡約干練。個體世界,在她這里一分為二。向內(nèi),她洞悉自我,去尋找一種自由自在的平衡;向外,她則在探尋個體與家庭以及世界相處的哲學。
BLOOM×李景田
BLOOM:你怎么看戲劇?
李景田:戲劇是一種更自由更有溫度的藝術表達方式。首先是有溫度。戲劇很早就出現(xiàn)了,人類文明誕生之后就有了戲劇,后來有了電影和電視劇這種用鏡頭來表達的戲劇形式,但是這是種一種冷介質(zhì)。現(xiàn)在電子化信息化生活席卷了人們的生活,人與人之間的真實地交流越來越少,所以劇場中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就顯得彌足珍貴。,戲劇文化是溫暖、真實的東西,傳播性可能不夠強,因為需要人去真實交流,但又恰恰是因為這點,更凸顯出它的寶貴。
再說自由。,我作為話劇導演,我其實只能在排練的時候出現(xiàn),演出一旦開始,就我們把舞臺讓渡給演員之后,其實就跟導演沒有關系了,演得好不好,要看演員之間是否默契,是否全情投入;能否打動觀眾,要看他們之間是不是能夠產(chǎn)生奇妙的互動,。劇場里的互動特別有意思,也許僅僅是1一秒鐘的眼神停留,也許是某個觀眾不經(jīng)意的一個表情,帶來的是臺上臺下奇妙的化學反應。這些和電影這種冷的單方面?zhèn)鞑サ慕橘|(zhì)都不一樣,戲劇的表達更雙向,更自由。
BLOOM:那劇場其實也就制造了一種自由的空間。
李景田:劇場是一個神圣干凈的地方。雖然相對封閉, 把幾十最多上千個人聚在一起去傾聽一個故事,但是話劇有一種真實的情感交流在涌動,所以在劇場人們不僅僅是看故事聽故事,也更是在反觀自己,因為戲劇是和生活很接近的一種藝術形式,所以人很容易就在戲劇之中找到自己的一種訴求。很多時候,我都會被一個場景所打動,那就是當場燈亮起時,很多人會哭。
人們看劇的時候會哭,為什么會哭?這說明在劇場里,人的心是打開的,在劇場里,可以讓情感自由自在的地釋放。所以,我覺得一個城市里有很多劇場是一件特別美的事情,可以讓城市人的內(nèi)心去棲息,讓心靈有一個自由釋放,也自由表達的空間。
BLOOM:看劇的時候,你也經(jīng)常會動情嗎?
李景田:對,很奇怪,排練話劇的時候,我雖然也是在看劇,但是很少動情。但是一旦話劇被搬上舞臺,看到那些動人的情節(jié),甚至是聽到一句打動內(nèi)心的臺詞時,我都會哭得稀里嘩啦。
BLOOM:你覺得一個都市女性應該具備什么樣的品質(zhì)?
李景田:女性應當是充滿愛和溫暖的,具有包容性的。這么多年來,男女生存層面的權利已經(jīng)基本上實現(xiàn)了平等,當那都市里的女性如果想要去追尋一種滿足感和幸福時,我覺得更多的應該是去想想,我能夠為他人為這個世界做些什么。
其實女性的愛、犧牲以及包容并不是很慘烈的東西,尤其是犧牲這個詞,很多人會聯(lián)想到流血流淚。其實不然,犧牲可以是一種細水長流的付出,比如我的媽媽她為家庭付出了很多,放棄了她自己的一些夢想,她有遺憾但并不后悔,因為她通過這些犧牲,得到了內(nèi)心的安寧,得到了子女的愛,也得到了我爸爸對她那種超越了愛情的尊重。而這些,恰恰是女性最需要的。現(xiàn)在,都市女性有知識,有文化,也有體面的工作,但是卻沒有擁有真正的幸福感。,去付出愛,才能得到幸福,這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交互,只是我們習慣了索取和要求,而忘記了付出,或者說忘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BLOOM:那將來你的家庭和孩子需要你的時候,你也會做出“犧牲”?
李景田:義無反顧。我的婚姻觀和價值觀就是如此,觀念會引導我去做決定。在我看來,其實并不是只有他們在需要我的時候我才會付出,而是此前已經(jīng)在給予,已經(jīng)在細水長流了。我很難想象對家庭和家人不管不顧去拼去沖很多東西,沒有了家庭,拼來的這些東西又安放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