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嫁妝

周末起床時，母親早在陽臺上一個勁地縫被套。那樣子其實有點像我小時候看到的外婆，給小姨準備嫁妝時忙得聚精會神，快從鼻梁上掉下來的老花鏡也似乎顧不上扶，一針一線地穿梭著。見我睡眼朦朧，母親拍了拍我的頭：姑娘，十六床被子都給你準備好了，現在被套也差不多了。在你結婚前五個月做好，不早不晚。母親扯出中間被子的一角，被子歪歪地露出一個弧度，你看，這個花紋喜歡嗎？

大紅色的圈圈——我從內心反抗又不得不在未來幾個月面對。看著母親滿眼的喜悅，我說，還好，挺喜歡的。剛一說完，心中就砰砰打鼓，說謊了。

我的婚禮在明年二月，這是父親和母親等了很久的事，當然，也是因為我已經二十七歲了，再不嫁會落魄成他們眼里的大齡剩女，無休止地進入被催促狀態(tài)。

母親素性溫和，但在嫁妝這個問題上卻有“頑固病”，她是不允許別人插手我的嫁妝的。包括親朋好友的贈禮，都被她歸到了嫁妝之后，仿佛件件都要經過她手，才能算達標產品進入隊伍。說來，去年戀愛的時候，母親就開始給我準備嫁妝。母親總說，女人一輩子最重要最體面的時刻就是結婚的嫁妝，不求豪華到珠簾玉璧，但求每一件實實在在的物件都能在未來的生活中不偏不倚地存在著。這樣，夫家會稱贊，母家會安心。

說實話，我是不贊成母親如此早地給我操心的。我設想，結婚置裝總是要等到塵埃落定才忙碌。何況，母親零零總總跑進跑出不下幾十次，每次也都不避諱地告訴別人，這是給我家閨女的嫁妝。母親心急是自然的事，但讓我不得不面對著一場不能分手的戀愛，壓力倍增。好在，我和他都算爭氣，一路順順利利地走了過來。

母親為我的嫁妝已經準備了一年多。離結婚近了，母親跑得依舊很勤快，大件小件地往家里搬，一件件地數，一件件地貼標簽。母親給我的嫁妝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家用電器，空調四個，電視機四個，洗衣機一臺，冰箱一個；一部分是生活用品，被子十六件，被套還在做，也是十六套。床上十件套買了兩套，木桶一個。以上物品都是母親一個人去挑選的，當然其中還有我的意見，父親是用來付錢的。但她還是千萬個不放心，有時大晚上睡到一半，她會到我身邊，問我需要再添點什么；有時一大早，又在陽臺上開始縫；有時我在上班，她就發(fā)圖片問我某某家的窗簾夠不夠味，要不要馬上訂。我覺得母親有處女座的龜毛癥，不過這樣的完美主義輕松了所有人，卻累了她自己，這幾個月來，母親瘦了很多。但是她依然沒放松，像是一場考試，永遠不知疲憊地追求滿分。

今天中午，和一竿子伙伴吃飯的時候，母親打來電話。她說找到了子孫桶的買處。一聽聲音，就知道她高興得不得了。這樣東西是嫁女兒時必備的，她為此已經跑遍了整個城市，后來打聽到在一條小街中有，一看，真有，于是高興得不得了。我說，媽，天太熱了，你涼快點再跑吧。媽在電話里笑，女兒的事就是最大的事情。

父親在他的簽名中，曾寫：為女兒置備嫁妝，準備得越多，離別的情緒越濃，總想讓她在今后的日子里感受到父母永遠在旁的溫暖，所以怎么做都嫌不夠。母親一看，嫌他寫得太矯情，于是改了一句：小寶貝，離你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祝福你。

母親總是那么實在。她說，她還要去買盞好看的紅燈籠，這樣，那天辦完喜宴，照著紅燈籠回家，就能讓人放心，又能照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