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頃刻消散,連帶著所有因蜃死亡而綻出的靈魂之光,都在纏綿輾轉的日光下歸于虛無。
回憶中的青鴛沒吭聲,只下意識地握緊了牽著少女的手,幻境中雪原的冰霜太大。他看不清少女的臉,只知道她額角有枚若隱若現的痣,雖不明顯,卻散發著濃濃的靈氣,能吸引妖魔神獸,讓普天之下所有吸食日月精華的生物為之震動。
然后又是一瞬間。
眼前的景象再度發生了轉變,這次卻是出現在白州大陸蒿山吊橋邊,兩名少女手牽著手準備過山,吊橋行至一半,云霧間卻突然有妖獸沖了出來。
大的那個反應極快,推開旁邊呆愣著的妹妹就往懸崖中跳。她是想以身作誘,饕餮卻不上鉤,一偏頭便御風飛向另一個少女。青鴛在剎那間看清了呆愣著的女生的臉,雖然略有變化,但是毫無疑問,正是幾年前的楚思純!
青鴛有些發怔,在這短短一瞬間,他似乎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少女卻在這時抽出手,將一塊暖玉塞給他又傳音道:“我妹妹就拜托了。”
青鴛瞬時回了神,而后看著蒙眼少年,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喊出了他的名字:“蜃,你怎么都過了三百年,還心心念念著找個身體重返人間?”
“我和你不同。”蒙眼少年笑道,“你是有身體的,哪里知道我沒身體的苦?”
青鴛沉默地看著他,沒說話。
蜃于是笑了,他歪頭看著青鴛,右手卻慢慢移到他的脖子上:“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我要在這把你殺了,然后吞掉你的身體,靈力會不會有大幅度增長?”
青鴛眼神動了動,想說話,可說時遲那時快,蜃臉色突然又發生了劇變。蜃瞪大眼睛抽了抽鼻子,之前曾出現在饕餮臉上的那種——猶如聞了一個月沒洗澡的人腋下后被熏倒的表情瞬間出現在海市臉上。他連打三個噴嚏,迅速向后一退,平地而起的黑霧立刻就裹住了他和少女的身體。青鴛只覺眼前一亮手腳一松,還沒回過神就見一盆冷水臨頭朝他潑了過來!
青鴛看著楚思純沉默地發呆。
楚思純端著水盆瞠目結舌地看著青鴛。
之后大概過了兩三秒鐘,楚思純才從單方面的驚恐中回過神,她扔掉不知從哪兒找來的水盆,結結巴巴地看著青鴛解釋道:“我、我不知道你已經醒了!我就看見你被地上騰起的黑霧裹住,喊了半天也沒反應,就擔心你被海市奪去意識,所以端了盆水想把你潑醒……你別生氣!這水是我用白少家云錦花粉兌的!無毒無害美白養顏,用來洗臉還能淡斑!”
青鴛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他抬手抹掉額前滴滴答答往下流的水,沉默地將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又抬眼看著楚思純:“楚思純。”
“到!”女生立刻稍息立正應答站好。青鴛頓了頓,半晌才看著她慢慢地問:“你是不是知道云錦花粉的作用?”
“知道啊。”楚思純一秒即答,“淡斑養顏,美白防曬,兌水后噴在身上就能驅逐海市妖獸。”
青鴛心道果然,楚思純靈力雖高,實戰能力卻不強,擱海市里撐死了也就對付下雪獅山魈之類的小怪,夔牛饕餮這種BOSS級妖獸是絕對沒辦法對付的。可之前蜃朝她發起攻擊時,幻化出的妖獸卻都躲著她走,這明顯就是她隨身攜帶的云錦花粉起了作用。思及自己之前掏心掏肺幫她對付妖獸的舉動,青鴛臉色幾乎是瞬間就黑了下來:“知道它能驅逐妖獸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會信嗎?”楚思純強有力地反駁道。青鴛頓時沉默。
平心而論,他還真不會信,但他瞄了旁邊躺尸的白少邪一眼,又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微妙的心里平衡:“那蠢貨也不知道?”
楚思純幸災樂禍地點頭:“我有提醒他帶,但他沒聽,進海市就把一包花粉全給我了。”
青鴛冷笑:“那蠢貨多半是以為你拿花粉來美白吧。你是怎么知道花粉作用的?”
楚思純遲疑了一下:“這個說來就有點話長了,十八年前,磚石山下……”
青鴛冷哼:“言簡意賅,二十個字內給我說完。”
楚思純立刻精簡臺詞:“我誤入海市遇見饕餮,差點被咬死時,云錦花粉灑了饕餮就跑了。”
她說完掰開手指算了算,然后一臉為難:“二十七個字,我已經很精簡了,再壓下去就真沒辦法了。”
青鴛這下是真想抽人了,他說那話其實沒別的意思,就想探探楚思純還有多少底子沒往外翻,現在見她寧愿裝瘋賣傻也不愿坦白從寬,忍不住就扔了個炸彈:“我讓你精簡,沒讓你把楚之純一并精簡,你當我不知道十年前你和楚之純在蒿山吊橋遇上饕餮伏擊嗎?”
楚思純聞言一震,整個人只差沒從地上跳起來:“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青鴛冷笑,“我剛遇見了海市內核,閑得無聊就順便破解了下海市成因。楚之純是你姐姐吧?十年前你和她在蒿山吊橋遇上饕餮伏擊,她為了救你,自愿跳下吊橋做餌,不料饕餮沒理她,一門心思沖著你來。你六神無主,驚慌失措間不小心把買給她美白用的云錦花粉打散,饕餮受了刺激,怪叫一聲后折身逃開。楚之純卻不慎墜入深淵,至今都沒人將她的遺骸打撈出來……”
“沒錯。”楚思純飛快地接過青鴛的話,而后抬頭看著他,卻是一字一頓道,“他們打撈不到姐姐,因為她被海市同化了。”
青鴛頓時覺得自己有點無法面對楚思純,不過他很慶幸,楚思純把最糟糕的壞消息說出來了。他接下來的話也就比較方便開口了:“是的,我之前被海市困在幻境里時有看見她,她有感應到你在,所以托我出來護你周全。但她情況不怎么好,海市內核侵蝕了她的身體,融合率保守估計也在70%以上。這種情況下很難將她肉體和海市分離,就算分離出來,你姐姐也會經脈盡毀瞬間死亡。”
這話說出來青鴛自己都覺得殘忍,更不用說楚思純。她臉色幾乎是立刻就變了,咬了半天嘴唇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知道。”她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青鴛便覺得更不忍了,雖然他歷來對楚思純非罵即踹,但見她這副死命憋淚咬牙隱忍的模樣也不免有些心軟,便嘆了口氣,挑著詞委婉修飾了下接下來的重擊:“你也是九宮堂的人,應該知道海市的危險和危害,我既然能查到海市成像的真兇,就不可能放著它不管……所以你還是帶著白少邪走吧,扛不動就拖,拖不動就拽,總之思想有多遠就離海市有多遠……”
無論走到哪兒,總比手足無措地站在這里看著他把楚之純殺死好。
然而楚思純并不給他情面,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他的提議:“我拒絕。”然后沒等青鴛反應,一句話就將青鴛接下來的勸說扼殺在了咽喉中,“首先,我不可能看著姐姐死在你的手上。其次,蜃能將本體分化后把意識藏在幻境中,你有辦法找到它內核?”
青鴛還真沒辦法找到,但聽楚思純這說法,說得倒像她能找到一樣。青鴛不禁看了楚思純一眼:“你有辦法找到?”
“沒。”楚思純回答得理直氣壯,然后抬手一指身后,“二少有道具能查到。”
她不說青鴛還真忘了,白少邪雖沒什么能力,道具制作方面的天賦卻很高。單從他能幫楚思純制作出那把既能變鐮又能變刀,還能變成槍炮往肩上扛的武器來看,他制造出個能探測蜃藏身點的道具應該不難。何況青鴛想了想,發現前后兩次遇見白少邪時蜃都在他身邊,不免就對白少邪那道具抱了幾分期望:“他那道具在哪兒?”
楚思純二話不說,轉身回頭,一個下蹲就開始扒白少邪的衣服。
她身為一個女生,腦子里就沒有最起碼的廉恥觀嗎?不過現在情況緊急,青鴛也就沒打算和楚思純補習良知問題——反正白少邪也昏迷著。退一萬步就算他醒著,大敵當前他也不敢指責楚思純對他動手動腳。青鴛想了想,覺得這等扒衣服的事他幫不上忙,便在旁邊找了塊地坐下,默默地看著楚思純扒白少邪衣服。
但他看著看著就開始覺得不對了,楚思純這扒法——剛開始還只是扯白少邪外套,扯了半天大概沒找到道具,毫不猶豫當機立斷就將手伸向了白少邪的長褲。青鴛猶豫了下,覺得這種少兒不宜的舉動他是應該阻止下,便開口打斷了楚思純:“你……”
楚思純動作嫻熟地扒著衣服回頭:“什么?”
青鴛頓時語塞,他盯著楚思純看了半天,突然想起她之前提到了蜃的名字,忍不住就驚訝了一瞬:“知道蜃是怎么回事嗎?”
楚思純點點頭:“我在九宮堂的圖書館里查過,《山海經》里有種叫蜃的妖獸,本身沒有實體,但能依附靈脈而生,借用靈脈或吞噬人的靈力制造幻境,情況和海市很相似,所以大膽推斷海市成因是由蜃引起的。”
“的確是這樣。”青鴛覺得很好奇,“但你在哪兒翻到這本書的?”
“虛光閣藏經樓第七層左邊第四個書柜中層右數第三個暗格。”楚思純嘴皮翻得飛快,“這地方位置偏,放的也都是些報廢的數據,九宮堂一般沒人來,我也是借著轉系機會進來查資料才查到的。”
她雖說得輕描淡寫,青鴛卻知道,楚思純能從藏經樓海量書庫中翻到這本《山海經》絕對不是運氣使然。她絕對是一本書一本書地翻,每一頁每一頁地看,歷時多年,甚至不惜敗壞自己風評,才從九宮堂旗下九大門派數以萬計的數據書中翻出這么一條記錄來。
青鴛不由得對她有些改觀,看著她的眼神也隱隱帶上了些欣賞:“你入九宮堂以來,一直在查海市的情報?”
“是的。”楚思純沉默了一下,居然放下了正在扒白少邪褲子的手,看著他垂了垂眼睫,“我最開始只是想進玄靈派學治藥,等他們找到姐姐后自己動手治療。后來聽他們說找不到姐姐,就想進升仙殿學劍,練好劍術后一個人進海市挑戰。但是再后來,又發現海市幻境里棲息著大量刀劍無傷的妖怪,就想轉入虛光閣學法術……”她垂頭看了白少邪一眼又道,“說起來我也是在利用他,白少邪沒什么戰力,制作道具的天賦卻很高,我需要他的云錦花粉驅逐妖獸,還需要他的乾坤鏡照出蜃的藏身之處。再加上我在九宮堂各大門派跳了這么多年,學藝不精,樣樣都瘟,真對上蜃怕也沒辦法取勝,所以才找長老施壓,讓他分配我和二少搭檔,以便他幫我制作武器和維修。”
青鴛聽了表示略微有點震撼:“搭檔結業是你找長老施的壓?”
“是。”楚思純吸吸鼻子,回頭看他一眼又道,“我其實還找長老打聽了你的事,知道你今天要來海市,就和白少說這是個破解海市成因的好機會,破了海市成因就能讓他揚名,不然你也不會遇見我們。”
青鴛突然覺得剛才聽到的一切有點沖擊自己世界觀,但他仔細回憶了下楚思純的舉動,又覺得她說的一切依稀仿佛能想通,不過還有一點他沒想明白:“你怎么突然想到把這些告訴我?”
楚思純微微一笑,目光略微顯得有些凄涼:“因為你已經猜到了啊,我和你的目的一樣,都是為了殺死蜃,不過你是為了斬妖除魔為民除害,我是為了殺死姐姐奪回她的殘骸。”
青鴛突然覺得話題有點沉重,楚思純的立場其實沒錯,無論是誰,只要心地善良,在知道自己親人成為妖魔為非作歹的幫兇后都會奮起出海。可弒親畢竟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楚思純就算用再輕松的語氣說出來,心里也會很難受。
必須說點什么打破眼下的沉默……青鴛想了想,當機立斷一腳踹到白少邪身上:“聽夠了嗎?聽夠了就趕快起來。”
白少邪一個鯉魚打挺,瞬間就從地上跳了起來:“醒了!別踹!乾坤鏡在包里擱著呢!”
青鴛哼了哼:“醒了還躺著干嗎?偷聽我們說話有意思?”
“沒……”白少邪揉揉臉,側頭看了楚思純一眼,眼神復雜,聲音顫顫,“我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被顛覆了人生觀。”
楚思純立刻抬頭,眼巴巴且討好地看著白少邪。只可惜白少邪根本無法將楚思純的眼神解讀為友善,因為在他眼中,楚思純已經由一個呆蠢笨憨的傻妞變成了一個心思極深的人。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她牽著鼻子走還不自知的事,白少邪頓時就慫了,現在見楚思純抱著膝蓋靜靜地看著他,第一反應就是回頭找青鴛求救。
誰料青鴛動作優雅地坐在地上,雙手交疊支著下巴:“我不介意再給你的人生觀來點驚嚇,知道嗎?海市幻象的本體蜃,三百年前和我是一條褲子換著穿的好友。”
這下輪到楚思純和白少邪一起震驚了,不過前者第一反應是跳起來問“你怎么知道”,后者第一反應是掃視青鴛此刻穿的長褲。青鴛于是笑了笑,先抬手隨便抄了個什么東西砸白少邪頭上,才看著楚思純道:“你姐姐剛才在蜃困住我時有用她的靈力幫我破解封印,托她的福,我才知道了點蜃的事。”他說著頓了頓,目光放遠,似在追憶前塵事,原本水晶般閃耀的眼瞳也在這瞬間微微轉暗。
楚思純從沒在青鴛臉上看見過這種似哀愁似緬懷的神情,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連帶著才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白少邪,都一并安靜地在旁邊等著青鴛下文。
然后就聽青鴛淡淡道:“不過這些事說出來你們兩個那智商也聽不懂,就簡單理解為蜃變了,現在已經不是我好友了,你們兩個只要協助我把它揍死就好。”
白少邪和楚思純都不甘心就這樣被青鴛拿話搪塞,雖說他們目標高度一致,都是搞定海市這件事,但就算搞定海市全靠青鴛攻擊,他們也還是有道具出道具有主意出主意——別的不說,單就青鴛在黑煙里被楚之純救下的那事,楚之純要沒感應到楚思純,會冒著被蜃發現的危險用靈力幫青鴛破封印嗎?!
所以楚思純奮起反駁據理抗爭:“你這話我不愛聽,青鴛,我知道你不想告訴我們你和蜃那點事,但有一點你必須清楚,我們現在是在組隊打BOSS,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任何能成為蜃弱點分析數據的情報你都應該袒露,你要知情不報,我們確實無法勉強,但我們兩個畢竟沒有你強,到時對上蜃后陷入危機,我們又該怎么辦?”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饒是青鴛,一時半會也想不出該拿什么話拒絕,但他看了楚思純一眼,哼了哼,表情和聲音依然很冷:“一定要說就是那家伙原本有個身體,三百年前因為被百鬼攻擊而失去性命,現在心不甘情不愿,肚子里更憋著一股氣,要想盡辦法奪個身體重回人間,哪怕為此殺人也在所不惜。”
這解釋未免就有點敷衍了事速戰速決了,楚思純皺著眉梢想抗議,青鴛卻道:“多說無益——”然后沒等楚思純反應,一個瞬身閃到她面前就抬手堵住了她和白少邪的嘴,“你們還是閉了嘴老實協助我吧!”
“你——”楚思純張張嘴唇,才剛說出第一個字就怔住了,因為她無比清晰地在青鴛沒開口的情況下聽到了他的聲音:“具體情況我不能說得太細,因為蜃三百年前抽了我一部份靈魂構建幻境。”
那聲音從楚思純腦海中傳來,楚思純當場就呆了,怔怔地看了青鴛半晌才問:“那就是說……他現在能聽到你和我們說的話?”
青鴛弧度極小地點了下頭:“我之前之所以能預測海市變化,不出意外應該就是蜃抽了我靈魂的原因,我那部分靈魂與本體相互感應,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海市的伏擊。推此及彼,蜃那個蠢貨雖沒本事偷窺你我內心,但在海市里商量作戰方案它一樣能聽到。”
白少邪已經徹底被“青鴛前世是白澤”這事整暈了,他制作道具時查過資料,知道白澤是傳說中的神獸,但他就算再怎么覺得青鴛冷艷高傲強勢得不像人,真聽說青鴛不是人后多少也有點郁悶。
不過和他相反,楚思純的反應倒很淡定,大概因為之前有過親生姐姐被蜃附身變成海市幫兇的經歷,她也只是震了震就很快反應過來,然后順著青鴛的話一想,不禁吸了口氣:“那我們咋整?”
“我倒是有個辦法,但要你和白少邪配合。”青鴛皺著眉梢沉思片刻,然后抽掉捂著楚思純的手去拍白少邪,“你帶了多少道具來?”
白少邪立刻回神,然后變魔術似的從兜里掏出無數道具:“能帶的我都帶了,因為不知道哪些有用,所以道具我都強化過……”他邊說邊抖,道具很快就在雪地上堆成了山。
青鴛瞄了道具一眼,發現白少邪還真帶了無數道具,忍不住就嘖了一聲:“用不了這么多,這幾個就夠了。”
他說著彎腰,從地上拾起三個道具,塞到楚思純和白少邪的手里又一手拉一人的心里傳音:“我之前被蜃困住時是楚思純姐姐救了我,這說明她就算被蜃附身,自我意識也沒有完全喪失。我們如果想減少傷亡一擊斃命,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楚思純姐姐這里入手。而我給你們的這幾樣道具——天地霖罩能鎖住蜃的魂魄;艮山真晶能將蜃從楚思純姐姐的身體里逼出來,所以我的計劃是用云錦花粉限制蜃行動,然后伺機用艮山真晶將蜃逼離楚之純,最后再用天地霖罩定住它。只是蜃對云錦花粉過敏,之前交鋒時也知道楚思純身上帶著云錦花粉,等下開打后多半會避開楚思純走,所以我們必須有另外的人做誘對蜃用云錦花粉……”
他說著頓了頓,目光和楚思純在空中交接,然后兩個人默契地同時轉向了白少邪。
白少邪往后一退:“你們該不會想讓我去做誘吧!”
他不似青鴛,即使有心也無力用玄術心里傳音,青鴛卻也不惱,只抬眼看著他淡淡道:“不然你負責攻擊蜃?”
白少邪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種最終決戰時刻往BOSS面前沖,只能淚流滿面地轉頭去看楚思純:“搭檔。”
“嗯?”
“我們進海市前,你有給我買后事保險吧?”說這話時,白少邪的表情異常認真語氣異常誠懇,仿佛多年來對楚思純的偏見全都消失不見。楚思純瞬間就汗了,她張張嘴唇正想說話,旁邊青鴛就一腳踹到了白少邪屁股上:“別廢話了,時不等人,現在就掏出乾坤鏡找蜃的位置吧。”
白少邪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爬起來后幾乎是抹著淚掏出乾坤鏡施法。他咬破手指拿血在鏡面上涂了涂,舉起來才剛看了一眼就臉色突變:“來了!”
“在哪兒?”
“我們正前方斜左直線距離十一米處!”
青鴛與BOSS戰前又無語了下白少邪的方位匯報,然后順著白少邪匯報的方位一看,突然騰起的滾滾濃煙里,復數以上的三條黑影飛快地朝他們撲了過來。
青鴛反應極快,幾乎只在零點幾秒間就一個側身避開了黑影襲擊。旁邊楚思純也不賴,起手抬鐮一記劈斬就將黑影斬成兩半。然而青鴛轉身剛補了個淬毒咒,趴在地上孤零零的白少邪又映入了他眼簾——之前說過白少邪廢,他確實是真的廢,這么性命攸關殊死拼搏的時刻他都軟在地上爬不起來,眼見黑影即將擊中他面門,青鴛想也不想,拉過楚思純就把她當沙包砸過去當擋箭牌。
然后就在這個瞬間,之前被青鴛輕松避過又補上淬毒咒的黑影卻動了起來,它迅速地與楚思純斬成兩半的黑影B融合,剎那間就變成楚之純持刀抵在青鴛身后:“不想他死的都別動!”
楚思純和白少邪立馬沉默,他們想救青鴛,但現下這情況著實有點難辦,一來蜃抵著青鴛命脈,二來它直接以楚思純姐姐的形體出現,這種兩相為難的情況下,他們誰都不敢貿然出手行動!
蜃的表情顯然很得瑟,拍拍青鴛的臉又看著楚思純和白少邪挑眉:“想討伐我,是吧?我是那么容易被殺死的嗎?從我率眾妖叛逃天界以來,除了白澤外有人傷到過我嗎?”
楚思純默然:“……不還是被傷到了嗎?”
蜃頓怒:“那也是因為這小子吃里爬外不識好歹!不與我聯手反而倒過頭殺我!還帶著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容器逃走!我當初要不是顧著兄弟之情,會讓他從眾妖的圍追堵截下逃跑嗎?!”
楚思純頓時沒吭聲。
青鴛反在這時笑了:“想用這種方式逼退我們還是免了吧。蜃,先不說你鎮不鎮得住我,單是你用楚之純身體威脅我就是個十足的錯誤,你看楚之純的妹妹就是我隊友,一路上也沒少護著我,可我有把她當成擋箭牌以外的東西看嗎?”
楚思純頓時想起自己之前被青鴛拳打腳踹還當成沙包拎出去扔等事,表情不禁五彩斑斕得有點好看。
青鴛又笑了,他抬手拍拍身后僵著的蜃,語氣竟很親昵地道:“你啊,還是太年輕太單純。”
說罷,不等蜃反應,手成劍指就直接戳了他的眼球!
“太慘了!”白少邪倒抽一口冷氣,隨即轉頭掩面,“他怎么就忍心對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
但是效果立竿見影,因為話音剛落,青鴛招呼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他拎起捂眼呼痛的蜃,一個標準的投擲動作就將蜃像沙包一樣扔了過來:“白少邪快!就是現在!”
白少邪立刻回頭,電光火石間果然見蜃像個球似的朝他飛來,當即抬手,仙女散花似的將花粉全都灑了出來,蕩在半空中的蜃一聲慘叫,完全來不及反應就被楚思純一瓶艮山真晶砸了過來。剎那間,只見一團黑煙從楚之純眉間冒出,仍浮在半空的楚之純立刻就落了下來。
楚思純急步向前,一抬手就抱住了墜落的楚之純,白少邪卻在這時驚叫一聲:“天地霖罩在誰那兒?”
楚思純頓感不妙,回頭一看,果然在自己之前站立的地方看見了孤零零的天地霖罩,瞬間一身冷汗,白少邪和青鴛譴責的目光立刻就射了過來。
“蠢貨!笨蛋!”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白癡!”
但現在追究責任也已經完了,眨眼間的工夫,蜃已飄遠,然后卷著地底冒起的藍光往上一躥,于蒼穹之上呈現出蛇的身影來。
“窮圖匕見了。”青鴛看著半空中的白蛇皺眉,“蜃抽調了海市所有靈力,現出原形準備和我們搏命,現在這情況有點棘手和難辦。”
白少邪聽他這么一說就軟了:“那怎么辦?我們先逃?”
“怎么可能!”楚思純和青鴛同時怒瞪,“當然要打,不然我怎么把姐姐帶出海市!”“不然難道看著蜃繼續害人!”
白少邪頓時萎了,他悻悻地縮了縮頭:“那你們要我怎么辦?”
青鴛沉思片刻,低頭看了楚思純懷里的楚之純一眼才道:“張開你所有的結界道具護住楚之純身體,盡量不讓蜃召喚出的妖獸近她的身;楚思純就在旁邊策應,白少邪忙不過來時援護他,我忙不過來時援護我……雖然我大概不需要你幫忙。”
楚思純咬著牙哼了聲便不再多話,而青鴛也按住手中的暖玉,慢慢地抬頭看向蒼穹。
最終決戰的時刻到了。青鴛心里清楚,無論是他還是蜃,都必然將在接下來的一擊中分出勝負。
四周空氣慢慢開始變得炙熱,像是感覺到青鴛的決意,虛空中的大白蛇也不安地躁動起來。它瞇著眼睛看著青鴛,似是噴了口氣,但是來不及確認,它就猛地曲卷身體,閃電般地從半空中沖下來!
青鴛早有準備,右手一抬便放出早已掐好的萬象木咒,一顆粗壯的大樹立刻拔地而起,搖搖直上躍向天際。青鴛就在這時跳了起來,瞬間移動般地在大樹間靈活穿梭。
幾乎就在同時,茫茫雪原也跟著震動起來,無數形體模糊可見的妖獸猙獰地撲向楚之純,沒有攻擊白少邪和楚思純。它們的目的只有楚之純,因為臨到最后,蜃仍然沒放棄奪取身體的野心。
白少邪瞬間就撐開了結界,楚思純也迅速輾轉武器,折鐮合炮,掉轉槍口四面八方地轟炸起來。
青鴛沒有回頭,只快速地在樹間靈活穿梭,不同于他表面的冷淡。青鴛掌中的暖玉卻不斷變得炙熱,有零星的紅光自暖玉向外擴散,很快就映紅了青鴛站立處那一方小小的天。
白蛇就在這時追了上來,它盤住樹根,尾巴鐵鞭似的抽出,眨眼間就截斷了中部以上的樹根。
沖天大樹瞬間倒塌,青鴛也在這時從高空墜落下來,但他表情一點也不慌,只在空中就勢翻滾,然后迎著急沖的白蛇微微一笑——
一道光炮就在這時突如其來地轟中了巨蛇,然后光芒迅速擴散,上延下展,剎那間就將白蛇嚴嚴實實地捆住。
這瞬間的配合絕非偶然,白蛇如果稍有留意,就會發現地面上的楚思純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攻擊。她早已掉轉槍炮瞄準虛空,蓄好靈力以直線路徑鎖定了白蛇的頭。
她確實沒什么實力,門門懂也樣樣瘟,但她天生靈力值高,這一擊炮轟命中,白蛇當場就被打掉半條命。而這一切還沒完,因為在白蛇被光陣定住的瞬間,青鴛也將手里攥著的暖玉當頭砸了下來——
那是一塊源自天地混沌之初,因命數耗盡而長眠在巖漿中的朱雀之心。
它沒有被沸騰的巖漿融化,反在巖漿日日夜夜的沖刷下吸收了天地精華,因而能在被投擲出的瞬間,將其中積攢了千萬年的烈焰釋放出來。
而青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在他拿出暖玉的剎那,白蛇動作似乎停滯了一下,但他來不及確認,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從虛空中傳來,伴隨著白蛇凄厲的嘶叫。青鴛接踵而至的所有后續攻擊都落到了白蛇身上,禁束咒與冥光箭刺穿了白蛇的心,暖玉爆開后迸出的火焰更是能將整片天映紅。
楚思純在巨大的爆裂聲中抬頭,恍惚間竟錯覺上方有一朵絢爛的煙花在炸開,所有曾被蜃吸收的靈力都隨著煙花的綻放而散開,又在煙花枝葉延展的瞬間消隱于天。
這一過程并沒持續多久,前后加起來不過一分鐘,半空中的火光便開始消散。被青鴛重創的蜃率先從空中墜至地面,卻是青煙一冒,化作蒙眼少年一動不動地在地上躺著。旁觀的楚思純頓時就茫然了:“它怎么變成人了?它本體到底是蛇還是人?”
苦苦支撐結界的白少邪對此回應十分犀利:“青鴛還說他前世是白澤呢,你覺得他本體是白澤還是人?”
楚思純立馬噤聲。
他們這時其實已經不用戒備了,蜃召喚出的諸多妖獸已在它被青鴛擊潰的瞬間消散,整個海市就只剩他們和蜃及楚之純五個人。可白少邪和楚思純仍然僵著不敢動,因為他們莫名地覺得從云端走下來的青鴛心情不太好——不止臉色難看,就連看著蜃的眼神都有點微妙!
他們不敢上前找罵,只好這么遠遠地看著青鴛一步步走向蜃,然后青鴛想了想,才在蜃旁邊單膝及地半跪下來。
“你剛才放水了吧?”青鴛垂眼看著蜃,幾乎是沉默了很久,才語速極慢地道,“楚思純的光炮雖能延緩你行動,但定不了你的身,你完全可以乘勢追擊,繼續用尾巴砸斷大樹,但你沒有那么做,為什么?”
“為什么啊……”躺在地上的少年笑了笑,唇角彎曲的弧度不大,聲音卻輕得好像能被風吹雪埋,“大概是想起你把暖玉拿給我時的事了吧。”
青鴛眼瞳微微收縮,但卻定定地看著少年,沒說話。
蜃似乎也沒想過要等青鴛回答,它傷得極重,此刻就算有力氣說話,在青鴛看來也等于回光返照。但它仍然笑了笑,抬頭望著青鴛所在的方向,虛弱地開口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九百年前?一千年前還是一千五百年前?我記不太清楚了,畢竟那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恐怕就連你也忘了,可不知道為什么,我偏偏就在剛才想起了那時的事……”
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呢?那時滄海還沒變成桑田,候鳥也沒養成每年冬末之際搬遷的習慣,白州大陸上沒有人類出現,只有無數妖獸在紛爭混戰。它們焦躁、狂妄、嗜血、易怒,既沒想過和平共處,也沒想過天各一方,它們只想稱王封霸,擊退敵兵,進而讓整個世界都臣服在自己腳下。
然而卻有這樣一個妖獸。
比起妖獸,它或許更接近神獸,因為它法力高強,知天命,能趨吉避兇,并通萬物之語,無論多么兇悍的妖獸,與它狹路相逢后都會跪地誠服。于是白州大陸所有妖魅與魔獸都認為,它將是結束群妖爭霸局面,統一這片大陸的王。
然而它卻沒有戴上王冠。
盡管它跋涉千萬里冰川雪原,于眾妖圍攻中將奄奄一息的蜃救出來,更為了驅逐它體內的寒毒而將蘊藏著朱雀之心的暖玉給他,并在它傷好痊愈時對它說了這樣一句勸降的話:“所有紛爭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你就算能與天地同壽,或與日月爭輝,但那都與你的幸福快樂一點關系也沒有。”
青鴛面色慢慢變得凝重,可與之相反,他原本淡漠的雙眸卻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所有曾因為靈魂抽離而消失的感情都仿佛在這刻活了過來,連帶著所有因轉世而隱匿在血液中的回憶,都慢慢自他眼底泛起的暖意中瀉了出來:“我記得。”
他打斷蜃的話,微微彎起唇角,沉默一陣后終是開口道:“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事,我一直都記得。”
也是不曾忘記的。
過于遙遠的東西,回憶起來卻總好像延續著一種凝然的姿態,仿佛伸手可及,卻又異常遙遠,然而當真追憶時,又會在不可思議之際覺得一切不過如此而已。曾經的浮云白日或山川莊嚴溫柔,所以與你并肩而行的記憶都并非虛構,它只是潛藏在血液和靈魂的最深處,時至今日才破繭而出。
蜃突然就笑了,它眼簾上的布并未拆開,可青鴛仍能感覺到它注視著自己的視線。那時蜃還年輕,縱使青鴛有心勸服,它也依然不明白青鴛的話,只當他是為了讓自己不再殺戮才說這種磅礴漂亮的話,可偏偏臨到它靈氣散去將辭于世,它才終于明白青鴛這句話的意思:“我自從被百鬼重傷失去身體后,每日每夜想的都是奪回身體找它們算賬。但當我真正擁有身體并能操控人心時,才發現自己最懷念的還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因為在那人類小女孩的記憶中,信任堅持和期待真的能讓妖獸感動。”
青鴛手指動了動,似是想抬手,但他仍然沒有動。蜃的氣息就在這時慢慢變得微弱,它幾乎是拼盡全力看著青鴛,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中擠出疑問:“白澤。”
“嗯?”
“你那時為了護著人類女孩逃走,變回獸形與我們戰斗,擊退眾妖后,那女孩有沒有被你嚇走?”
“沒有。”青鴛回答得十分迅速,他只微微彎了下唇角,就很快給出了回答,“她只說了句‘你的眼睛很漂亮’。”
蜃不禁笑了,這次是十分真誠的,仿佛能將雪原融化般的笑:“那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吧,那女孩的姐姐其實沒有被我吞噬,她還有救。”
青鴛瞬間睜大了眼睛。
卻見蜃神情凄涼地微微一笑,在身形慢慢消失減淡的瞬間慢慢開口道:“大概是我被她記憶中對妹妹的那些思念打動了吧,和她在一起時,我總想起以前和你在一起的事,所以我一直養著她當說話的伴,就當我做了這么多蠢事后的賠罪吧。請你在我離開后,將我剩下的最后靈魂壓縮,注入她靈脈后再用天山雪蓮兌水喂服,最多四十天她就能醒來。”
說完這句話的瞬間,蜃伸手過來抱住了他,耀眼的藍光立刻就自他體內迸發出來。幻境中的雪原開始消失減淡,青鴛瞳中激蕩的情緒也慢慢變得平緩起來。他抬手覆上蜃的頭,在藍光消退的瞬間將蜃殘留的所有靈力收了回來。
青鴛瞇了瞇眼睛,抬起右手招招小狗:“楚思純。”
“在!”楚思純彈跳起立稍息立正轉身,一個瞬間搞定所有動作就朝著青鴛奔過來,“什么情況?”
說這話時,她語氣中明顯帶著殷勤和八卦的味道,青鴛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把蜃的靈骸交給白二少,讓他兌著天山雪蓮碾磨成水救你姐姐的命。”
“好!”楚思純本能地應好,一秒鐘后又猛地跳起來,“我姐姐能救?!”
“不然呢?你準備直接把她當死人嗎?”青鴛冷哼,“蜃和我說了,你姐姐它沒動,這些年只是養著她當說話的伴。”
楚思純頓時張大了嘴巴,那表情就像被誰塞了個雞蛋在嘴里一樣:“那照你的意思,蜃還是個好人?”
“不。”青鴛回答得相當干脆,“它不是好人,因為它不是人。”青鴛淡淡地笑了,他轉頭看著蜃消散的地方,恍惚了一陣才道,“妖獸和人不同,它們靈力雖高,壽命也長,但卻不像人類那樣,一出生就存活在精神文明高度發達的地方,沒有人教妖獸識字,也沒人教它們辨是非曲直。在它們的世界中,‘戰斗求存’是唯一適用的法則,這并不奇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肉強食,本來也就該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他說著呼出口氣 ,頓了頓又道,“蜃也一樣。”
楚思純聞言為之一振,整個人幾乎是本能地預感到青鴛接下來會說些追憶前塵的話。果然,青鴛輕輕地嘆了口氣,皺下眉就把那些年他和蜃的那些事倒了出來:
“我剛遇見它時,它的年齡以人類標準計算也就七歲,身體孱弱,不僅沒什么能力,就連借調地底靈脈溢出的靈力制造幻境都辦不到,只能東奔西跑到處躲藏,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被其他妖獸抓到。但它到底是個小妖,就算狡兔三窟四處躲藏,在沒實力的情況下也避免不了被妖獸抓到。我救下它時它的身體已經受了重傷,就算用盡世間所有靈藥都無法治療,若我那時能再多注意點它的情緒,或許也不會讓它產生奪取肉體重返人間的想法吧。”
楚思純突然覺得話題有點沉重,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青鴛一眼,沒從青鴛臉上看出什么情緒便試探著問:“那你現在殺了蜃,會不會良心不安?”
青鴛嗤笑一聲:“我要放著它繼續為非作歹才會良心不安,你難道覺得像我這么正直的人,會眼睜睜地看著昔日好友繼續作亂?”
楚思純誠摯地覺得,像青鴛這樣的人,看上去還真不像什么正直的人。但她眼尖,想反駁的瞬間極快地瞄到青鴛臉上一閃而過的哀傷,忍不住就愣了愣:“恕我冒昧,蜃在你眼中是個怎樣的人?”
“一定要說的話,它其實是個很傻的人。”青鴛想了想,然后笑道,“我當初救它并沒想過回報,只是覺得它年輕,還沒在這世上活夠就被妖獸吞噬有些可惜,就順手救了它。它卻心心念念著要報恩,還在肉身腐爛前,將自己的眼睛拿給我用。”
楚思純瞬間覺得自己被雷劈中。青鴛卻熟視無睹地看著她,神態自若道:“所以我能預測海市的變化,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說著眨了眨眼睛,看了楚思純一眼又問:“你覺得這雙眼睛可怕嗎?”
“不、不可怕!挺漂亮的……”楚思純結巴了,盯了青鴛半晌才抖出一句回答。
一陣風就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擦過她的頭發,掀開她劉海的同時也讓她發梢間那枚并不明顯的紅痣露了出來。青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了聲,并沒對楚思純的回答做出評價,繞過她徑直走到白少邪身邊才道:“你把楚思純的姐姐帶上,回去后拿蜃留下的靈骸兌天山雪蓮服用,再花個兩天時間把海市成因寫出來,但不能偷工減料、找人代筆、參考前人資料或是抄襲,寫完后把成因分析拿給我看,我幫你潤潤色你再給堂主看。”
白少邪的眼神有些愕然地發亮了,他張大嘴巴看了青鴛半天才猶猶豫豫地問:“成因分析如果由我拿給堂主的話,破解人不就……”
“就算你的功勞。”青鴛接過他的話,語氣淡淡道,“本來你的道具也在對付蜃中起了不少作用,我和楚思純又對破解海市成因一舉成名沒什么興趣,就當感謝你幫了我們忙,送你點厚禮吧。”
他說“厚禮”這兩個字時完全沒有臉紅。白少邪卻沒抱怨,因為他知道,破解海市成因原本就是件讓世人震撼的事,青鴛要將這份功勞歸于他,他就算有一萬個膽,也絕對不敢貿然收下!
然而青鴛卻看著他笑了笑,在逐漸明亮的日光中神色真誠地開口道:“你在道具制作方面的天賦很高,回去后別再浪費時間荒廢生命,多讀讀書,好好琢磨下道具制作,假以時日,定然也能成為名震一方的天才。”
白少邪立刻閉了嘴沒說話,但他看著青鴛的眼神已經無法再用單純的“感謝”兩個字形容。而青鴛轉身抬手,招呼楚思純過來又兩指輕碰,極慢地打了個響指——
茫茫雪原頃刻消散,連帶著所有因蜃死亡而綻出的靈魂之光,都在纏綿輾轉的日光下歸于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