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天師

姬士齊看到了，那一道雪色的流光又漫卷著極地才有的絢麗光華噴薄而出！寧青洹又變成了那華麗高傲的九尾狐的姿態！那姿態跟之前的不同，如此龐大而壓倒性的強悍！

（1）

望著倒在客廳地板上，頭頂被拍上了一張大大的符咒，被迫恢復了狐貍真身的寧清洹。張半夏的怒火噌地就冒上來了！

“你對我的靈獸做了什么？！”張半夏對著面前正好整以暇的少年怒吼。

少年微微一笑：“三分五十二秒，你才意識到危險，出來救你的靈獸，如果是真正的戰場，它早就死了！”

周末的早晨，張半夏正在被窩里美美地賴床，突然聽到客廳里似乎有什么動靜。想到那里反正有她的靈獸寧清洹在那里坐鎮，她也就繼續呼呼大睡了。等到她覺得不對勁起來時，才發現家里竟然來了這么一位不速之客？！

“你是什么人？！”張半夏開始隱約地感到有點不對勁。

“我？我是你的未婚夫。”對方毫不遲疑。

“未未未…………”張半夏張口結舌。

“未婚夫。”對方鎮定自若地重復。說話間，他已經揭掉了寧青洹額頭上的靈符。后者終于恢復了人形的姿態。

“什么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張半夏蒙了半天的頭腦終于恢復了運轉。

“我叫姬士齊，是跟你家一樣的天師世家姬氏一族這一代的長孫。這樁婚事早就定下來了，不信可以去問你的父母。”姬士齊口氣輕松。

張半夏愣了愣神：“爸爸的確說過等我通過了天師的資格考試后，就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的……難道就是你說的這件事？！”

姬士齊點點頭：“沒錯。不過，前提是，你通過了天師資格考試。”

“這是什么意思？！”張半夏感覺到一絲不妙。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不能順利地通過天師考試，也就不會成為我的妻子了。畢竟，姬氏家族最注重的除了血統，還有天賦！”姬士齊說話有條不紊，最后又不輕不重地添了一句，“我們家族里，我算是通過考試比較遲的，十一歲才通過。”

天師的資格考試不接受十歲以下的考試者，十一歲通過了還說是比較遲的，這不是明擺著在戳張半夏這個快十六歲還沒通過的家伙的痛處嗎？天師資格考試就是她心里的痛啊，她已經足足考了兩次都沒能順利通過，今年的第三次考試，已經是她最后的機會了。

“你是說我天賦太差？！”

“這是事實吧！”姬士齊微笑。

張半夏正要發火，突然又急忙轉了口風：“既然我的天賦這么差……就不勞你紆尊降貴非要跟我結婚了。至于我的天師資格考試，不勞你費心了。”

反正你也看不起我，我這等微末角色就不讓你為難了好不好？張半夏悄悄磨牙。她的起床氣可還沒散呢。

姬士齊花了零點三秒上下掃了她一遍：“跟你結婚是我的計劃。雖然你法力稀松，可是你是張家嫡系孫女，對于提高我們姬氏在天師界的地位大有裨益。”姬士齊口氣淡然，沒有一絲少年的青澀。

“是為了姬氏嗎？難道不是你自己另有所圖嗎？！”張半夏才不相信事實有他說得那么堂而皇之。這家伙，一看就心機深著呢。

“就算是我另有所圖吧，起碼我能幫你順利通過天師資格考試。”姬士齊不動聲色地拋出了誘餌。

“就憑你？”張半夏可不信。

“我可以告訴你，今年的天師資格考試，輪到我家出題了哦。對于我家那幾位長老出題的習慣，我可是了如指掌。如果由我來為你做特訓的話，你必定能一舉通過本次考試，實現你多年夙愿。”姬士齊的聲音中，帶著隱約的蠱惑。

對于張半夏來說，出生在天師家族的她，卻天生靈力資質都只是普通。挑戰資格考的時候更是兩次都未能通過，這次的考試對她來說，的確是至關重要，可是……就這樣接受姬士齊的幫助，乃至接受那個什么見鬼的婚約？！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啊！

“就算要做萬年見習天師，我也不會跟你合作！”張半夏決定了！不再搭理這個陰險的家伙了！

“你可以拒絕我……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姬士齊笑得意味深長，“如果，你還不能通過這次的天師資格考試，你就連見習天師的資格也會失去，只能做個普通人了。普通人是不允許駕馭靈獸的，所以你必須與靈獸解除契約讓它回歸山林。所以……”姬士齊攤攤手，“不用我再解釋了吧？”

“什么？！”同時響起的，是張半夏和她的靈獸寧清洹的聲音。

張半夏從來沒有想過，不能通過考試的懲罰，竟然是這樣的……難以置信！

從山林中與這個狐貍精偶遇開始，什么都不明白的張半夏就這樣跟這個法力高強卻總是有點呆呆的狐貍精定下了契約。那些吵吵鬧鬧的日子一路走來，她早已經習慣了有它的日子，可是……不能通過天師資格考試就必須跟它解除契約？！

這怎么可以？張半夏可以接受自己一輩子都不能成為真正的天師，可是……要跟寧清洹分離，她做不到！

可是，想要通過天師資格考試就得借助這家伙的力量，然后就得跟這個家伙結婚！啊啊啊……這是什么捆綁原則啊！！

屋子里靜悄悄的，可張半夏卻覺得自己的腦子里仿佛是萬馬奔騰一般，從來沒有如此紛亂。

最后，她磨著牙，伸出了手：“成交！”先把眼前的困局解開！等通過了考試看我不甩了你，我就不姓張！

姬士齊的笑容可是如同春風蕩漾，想過河拆橋？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

站在旁邊的寧清洹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從身邊這兩人的氣勢中，它已經感覺到了，戰斗，要開始了！

（2）

“四點了！起床跑步！”姬士齊的聲音不容置疑。

張半夏和寧清洹都怔怔地爬了起來。

“還早啊……”張半夏哈欠連天。

“一名優秀的天師是身體和精神力量都非常強大的。你這樣成天睡懶覺，怎么可能成為優秀的天師？！”姬士齊的口氣不容置疑！

張半夏只得服輸：“我起來。”

“你收的這個狐貍精倒是很強，不用跟你一起修煉這些初級的東西了。”姬士齊看來是有意放過寧清洹。

“我要陪主人修煉！”寧清洹才懶得理他！

“跑步可是最好的修煉！可以同時鍛煉身體和精神，讓你一次次地挑戰自己的極限！”姬士齊悠悠然地道。自從他出現，號稱要確保這次張半夏通過考試后，他就開始了每天針對張半夏的殘酷訓練。

張半夏白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跑，要在這里顯擺你的御劍飛行術啊？”

端立在飛天劍上的姬士齊氣定神閑：“我在修煉御劍飛行術，也是一種鍛煉。你以為飛起來容易嗎？”

御劍飛行術是必須隨時集中靈力才能做到的高端法術，除了靈力的充沛，更需要的是持久和穩定。以張半夏來說，除非特殊情況，否則是絕不用的，像姬士齊這樣隨隨便便就御劍飛行，真是讓人堵得慌啊！

終于跑上了山頂，張半夏大口換氣，覺得整個身體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有氣無力地爭取：“回去的時候……能不能不跑了啊？”

姬士齊很爽快：“好啊！” 只見他手指一揮，一塊滑板出現在了張半夏的面前，“你就滑這個回去吧。”

滑板靜悄悄地在地上，這是一段下坡路，很平緩。如果是個滑板高手的話，這段路程會是一段顯示勇氣與技巧的乘風之旅。可是……

張半夏憋悶：“你是不是看到我上次從飛劍上掉下來的情形了？！”

在細不可聞的“撲哧”聲后，是姬士齊煞有介事的嚴肅聲音：“我只是第一次看到，還有人劍還在天上飛，自己卻掉下來的奇景！一般都是無力再御劍，人和劍一起落地……”

“我的平衡感是比較差！可……”

“這不就是鍛煉機會嗎？如果你能熟練地使用滑板，就可以掌握御劍飛行的平衡技巧。”姬士齊笑得無害至極。

“我……”張半夏還在掙扎。

“據我所知，御劍飛行是每次的必考項目。”這句話終于成了壓垮張半夏抗爭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戰戰兢兢地踏上了滑板。

張半夏的腳剛一踏上滑板，寧清洹就變回了狐貍的原形，在她身邊跳躍追隨。

也許是這段路程比較平滑寬敞，也許是心里憋著一口氣想讓那個姬士齊看看，張半夏這一路居然沒怎么磕碰，如有神助！終于，遠遠地，自己那棟小樓房已經在視線內了。提著幾乎酸軟的腿……張半夏深深地感覺，一點都不輕松啊！

可就在這最后一段路的時候，張半夏的滑板壓過一個飽脹的小塑料袋！

啪的一聲，張半夏心中一震，腳下就慌了神！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腳就已經不聽使喚，向后倒仰了下去！

“啊——”在心里大聲哀嘆著，脊背就要跟地面做個重重的“親密接觸”，可是！背上感覺到的，卻是柔軟、溫熱的……

是寧清洹充當軟墊，擋在她和地面之間了。原來，它特地變回原形，就是為了這時候充當她的墊子。臉……微微地紅起來。張半夏能明白那一倒的沖擊，可是他卻連哼也沒哼一聲。

“你還要跟我的未婚妻貼在一起到啥時候？！”姬士齊的聲音非常煞風景。

張半夏剛站起，寧清洹就輕巧地躍到了別處。它沒有像以前一樣，立刻恢復成人形。它只是靜靜地站在那漸漸升起的玫瑰色的晨曦中，漂亮的大尾巴在微風中輕輕地飄揚。它的雙眼就那么注視著她……雖然此時的它不是人形，可是張半夏卻突然能感覺到它那股揮之不去的沉郁……

自從姬士齊來了以后，被他整了個人仰馬翻的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跟寧清洹好好說說話了呢？心里突然，有點抱歉。

姬士齊這時候卻非常親切：“沒有受傷吧？哦……手擦破了點皮，回去我給你涂藥膏。”

張半夏猛地一甩手，就把他遠遠地擋開：“什么未婚妻，我壓根就沒承認！”

姬士齊風度極佳：“你這么辛苦地特訓，不是為了通過天師考試，取得我的新娘資格嗎？”

張半夏張了張嘴，把話噎了回去。畢竟，通過了考試才能甩了他！眼下，只能忍！

望著他們一起走進房里的背影，寧清洹籠罩在晨曦中，目光中卻有一股夕陽的暮色。

（3）

張半夏是被姬士齊的怒吼嚇醒的！

“還睡懶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張半夏睡眼蒙眬。這些天來，她終于對姬士齊突如其來的降臨習慣了。

“鎮壓百鬼的天罡古卷被偷走了！！”姬士齊的臉色已經完全不受控制的煞白！

“這個跟我有什么關系？”

“看守神壇的弟子說，他們看到，是一只九尾妖物偷走的古卷！神壇那里還發現了狐貍毛！初步估計偷走古卷的是一只九尾妖狐！！”

“嗯……”張半夏望望蜷縮在躺椅上睡覺的寧青洹，狐貍還是那只狐貍，尾巴嘛……當然也還是只有那一條。

“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難道不是你這只忠心的靈獸，不知道是聽了你的指示還是自作聰明，去偷考卷，結果弄錯了，偷走了天罡古卷啊！”姬士齊步步緊逼。這次天師資格考試的題目出來后，就供在神壇的供桌上的事，正是前幾天他透露給張半夏的。

“什么話！我可沒叫寧青洹給我偷考卷！再說了，你自己都說是九尾妖狐，它哪里有九尾了？”一提到寧青洹，張半夏就火爆了起來，姬士齊這家伙就是在欺負人！

咚咚咚——沉重的敲門聲響起。

姬士齊的臉色霍然沉重：“長老們來了！”

九位鶴發童顏的長老魚貫而入。為首的就是姬士齊的奶奶。

“天罡古卷被盜，初步判定是九尾妖狐所為。”姬奶奶的口氣雖然沉重，目光卻依然柔和，不像其他長老那么氣勢洶洶。

“我的靈獸確實是狐貍……可是，他不是九尾妖狐啊。”張半夏趕緊解釋。

在長老們面前的寧清洹，就是一只普通黃毛狐貍，尾巴的數量不用數，就一根。

姬奶奶微微嘆了口氣：“那，這個你怎么解釋呢？”

她手里拿著的，是一個塑料袋，里頭那幾根柔軟的黃毛，跟寧青洹身上的毫無差別。

“這種黃毛不是很常見的嗎？”張半夏可不認為，這算是什么確鑿證據。

“要不要我施法煅燒這幾根毛，看看寧青洹會不會感應到痛楚呢？”姬奶奶微皺起眉，說著，她手里已經升騰起一團真火。這種法術一旦施用，如果這些毛真的屬于寧青洹，它會立刻感應到靈火焚身的痛苦！

寧清洹再也忍不住了，急忙開口：“這些毛是我的，可是我沒有去偷古卷！我只是想去偷天師的考卷！可是到了地方我又猶豫，就空手回來了！”

張半夏瞪大了雙眼！為了自己的天師考試，它居然敢冒險進入神壇？

“笨蛋！”張半夏忍不住喃喃，轉瞬她就咬了咬牙，“是我要它去的！可是這家伙膽小，啥也沒拿就跑回來了！不關它的事情，都是我一時糊涂！”

“是我自己的主意，主人沒有叫我去偷考卷！”寧青洹也著急起來。

“別吵了！都這時候了你們還在胡扯什么考卷！我們現在要找的是天罡古卷！你這只狐貍就別裝蒜了！以為我們真的看不出來嗎？！”一個面色鐵青的長老怒氣沖沖地發話！顯而易見，他可沒有姬士齊家的老奶奶那么好說話。

“開始吧！”

“九轉縛靈陣！”說著九個長老圍成一圈！各自結出手印結界！轉眼寧青洹就被那九道靈光如同九道繩索般牢牢困在了結界中央！

寧清洹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那被結界束縛的痛楚就已經席卷而來，它急忙卷起狐尾保護著自己的身軀！那條平時總是暗淡無光的狐尾，此時在束縛陣的光華中，驟然變得華光流轉，簡直讓人認不出來了。

“看來這個妖孽還真是有些道行，被九轉縛靈陣困住居然還沒有立刻現出原形！”姬士齊冷冷觀戰。

“原形？！”在張半夏眼中，此時早已經是狐貍模樣的寧青洹，不就是原形嗎？

姬士齊還沒有回答，眼前的一切卻終于開始了異變！

寧青洹那條蓬松的大尾巴上仿佛是在不斷孕育的碩大花蕾般，越來越大……越來越飽滿！終于，仿佛是絢麗的煙火一瞬間在夜空中綻放般，那花蕾也在交錯的靈光結界中噴薄出了真實的雪色花瓣！！那，正是九條飄搖著仿佛極地雪光的長尾！每一根毛尖上都仿佛是在飄灑著星屑的花蕊般，叫人目不轉睛！

“靈狐裂尾！”姬士齊的聲音也染上了激動。

寧青洹那黃色的毛皮，已經徹底由那絢麗的九條尾巴間流淌下來的帶著銀光的白色代替！此時在結界中央的，正是一只高貴絕美的雪色九尾狐！！他已經完全退去了從前那陳舊的黃色擬態，幻生出了驕傲的真身！

“難道……真的是你……”張半夏喃喃的，不，她不能相信是寧青洹偷走了那本古卷！可是眼前這個雪白的九尾狐與她熟悉的寧青洹是那么的不同！空蕩蕩的心靈，找也找不到一個信任的支點。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仿佛那些一直篤信的，都是一個謊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雪色九尾狐的眼角，正在滲出一滴泛著血色的淚珠。

九尾狐突然仰天長嘯！這巨大震懾中，姬奶奶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九人才能完成的九轉結界轉瞬就被寧青洹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它如同一抹白煙般，迅速地掠過了張半夏的眼前！

功敗垂成的長老們揪心長嘆：“居然被這個妖孽給跑了！你現在明白了吧？一切都是它干的。要不是我們現在撕裂了它的偽裝，還不知道要蒙騙你到幾時！”

愣愣地站在陽臺上，盯著寧青洹遠去的方向，張半夏還是無法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姬士齊的聲音冷冷地響起：“事實已經在眼前了。”

眼前看到的……真的就是事實嗎？張半夏不能回答自己。

（4）

一點點地在供桌下爬著，張半夏睜大了眼睛，在動用自己全部的感受力，感應著昨晚在這里發生的一切。是的，不用姬奶奶再提醒，她也已經發現了那些黃色的狐貍毛。可是……真的一切都是寧青洹干的嗎？！

“其實……我也不是太相信是寧青洹做的。”姬士齊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心中那一瞬間亮起的光，讓張半夏激動得就要站起！

咚的一聲，她的腦門立刻撞上了供桌。抽抽鼻子，把差點蹦出來的淚水縮回去，她抓住姬士齊的衣袖：“你發現了什么嗎？”

“我是在想……假設寧青洹真的是在欺騙你，那它偷走古卷的時候已經化身了九尾狐的原形，而回到你那的時候卻又已經恢復了普通狐貍的偽裝。被九位長老圍攻的時候，才又被迫變回了九尾狐的真相。”姬士齊沉吟了一下，“據我所知，這樣反復地變形是非常耗費精力的！可是昨天的寧青洹雖然顯得有點困倦，卻沒有出現過很大的靈力起伏變化……而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如果那些弟子看到的是九尾狐，可是這里為什么留下的寧青洹的狐貍毛卻都是黃色的呢？！它變成九尾狐的時候，毛色可是雪白的！”張半夏抓住那些黃毛，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嗯，就是這樣。”姬士齊露出了一絲贊賞的神色，遇到它的事情的時候，這丫頭的腦子倒靈光起來了。

“這是……什么？”姬士齊突然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手指伸向了張半夏的頭頂。張半夏下意識地往后一跳，趕緊摸摸自己的頭。手指觸到的居然是個硬硬的東西，從發絲間扯下來一看，亮晶晶的一片，指甲大小，泛著銀白色的光。雖然張半夏平時的打扮是有點馬馬虎虎，可是她還是能確定自己今天有好好梳理過頭發的，那時候可沒看到發絲里有這么個東西啊。

難道是剛才撞到供桌底的時候沾到的？猛地一個激靈，那這就是重要的線索！！

“這是什么？你知道嗎？”

剛才還顯得很熱心的姬士齊卻是一臉的受傷表情：“你剛才對我那是什么態度！！簡直躲我好像是在躲什么臟東西！！知道也不告訴你！！”

剛才一時情急，居然忘記了姬士齊是個自尊心大過天的家伙了，張半夏深呼吸，極力擠出個笑容：“你說說，這是什么？”

“這個……是鱗片。”說著，他從張半夏手里接過鱗片湊到鼻尖上聞了聞，“沒有那種海水的咸味，只有腥氣，應該是住在湖泊里的妖物的鱗片。”

“那樣的話，也很有可能是這個妖怪偷走了古卷，對吧？”

姬士齊沒好氣地應聲：“是有這樣的可能性。”

心里，仿佛正漸漸地從夜色中泄露出一絲絲的曙光！

“不好了！！長老們叫你趕緊過去增援！！”神壇外，弟子們突然跑了過來。

“什么事情？”

“那個九尾狐貍精，跟被放出來的百鬼一起，正在城郊作亂呢！！”

心中那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仿佛氣泡般無聲地破裂！

原來……一切真的是你干的！

那片小小的鱗片，從手指間茫然地跌到了地上！無聲無息……

在仿佛移動的黑色沼澤狀的妖物間，一道強烈的雪光冉冉地飄浮在半空。那些正被雪光所籠罩的妖物們，被這道光轄制著！雖然在極力掙扎卻無法幻生成獨立的形態，只能如同一攤黏稠的污穢般，極力地掙扎著！張半夏看到，從那堆污穢中不斷有妖物試圖幻形，從泥沼中伸展出一只只正在成形的手臂或頭顱……卻都被那道雪光壓制，又不甘心地重新歸于混沌。

而正駕馭著這攤污穢前進的，正是籠罩在雪色光芒中的王者——九尾狐寧青洹！

它不再是張半夏熟悉的栗色短發，而是一頭流瀉著銀光的長發。如果說昨天還被張半夏敲著頭叫“笨蛋”的它，看起來還像是個大男孩的話，此時正冷漠地駕馭百鬼的它，看起來就實在是個驕傲的王者！

張半夏張了張嘴，卻沒料到先開口的會是寧青洹。

“你是來給那些天師老頭幫忙的嗎？”不再是熟悉的那個溫暖的音節，它的聲音如同他的發色一般，突然如此冰涼而陌生。

張半夏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樹林里東倒西歪的正是那些長老們。

“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長老們都昏倒了……啊，奶奶你沒事吧？”姬士齊趕緊扶起自家奶奶，查探著老人家的傷勢。

“你想做的，就是駕馭百鬼，傷害一直那么相信你的……”張半夏哽了哽，終于開口，“我？”

寧青洹的目光躲閃了一下，口氣卻依然冷冷的不容置疑：“我說了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天師來插手！！”

咬著唇，張半夏緩緩地伸出手去：“既然這樣……既然這樣，把天罡古卷還給我，從此，我們再無瓜葛！”

“不可能！”寧青洹斬釘截鐵！

“好！”張半夏咬了咬牙。這一年多來的信任，真的要在此時，完全撕裂嗎？！既然這樣……既然這樣的話，就讓我來親手結束它！

張半夏大喝一聲：“姬士齊你來壓制百鬼，我對付……寧青洹！”

屬于它名字的那三個字，曾經對于她來說，是何等溫暖的存在，可是現在……它也只是你要對付的妖怪之一了。心里，有某個地方，正被猛烈地戳痛著。

張半夏高高地躍起！背上的靈劍立刻凌空飛到了她的腳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出色的御劍飛行，居然是為了對付你而展現！！如果……真的可以選擇，我只想駕馭著靈劍遠遠地逃掉，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必將與你為敵的戰場！！

似乎壓根就沒想到會這么快就被張半夏近身的寧青洹匆忙閃身，可是那一波靈光凝聚成的光刃卻已經無法閃避！

一滴滴的鮮血從它的左腕間滑落！那新鮮的血液氣息讓下面的百鬼如同在饗宴般狂喜地爭奪著珍貴的饋贈！很快，就有吞食血液的鬼瘋狂地逆襲而上！張半夏腳下的飛劍被百鬼掀起的濁浪拍擊著，她的身軀一搖！就要跌下去了！

一個溫暖的懷抱護住了她。是姬士齊！他也駕馭著飛劍過來了。

可是……可是，剛才她在飛劍上搖晃的那一剎，她分明看到了，寧青洹伸過來的手掌！它……真的是想扶住她的嗎？！

“你都受了重傷，還想駕馭百鬼作惡？我看你識相的就趕緊夾著尾巴逃走吧！”姬士齊氣勢洶洶地叫囂。

張半夏有點迷惑，寧青洹確實是剛才被她所傷，可是那樣的傷……應該算不上什么重傷啊？

一聽到這話，寧青洹的臉色竟變了變，氣勢猛然減弱！剛才還都被他壓制的百鬼，此時卻都紛紛崛起幻生出各自詭異的形態！！

難道……剛才的那一擊，傷到了他的什么秘密要害了？

寧青洹銀白的發色上此時也染上了血色……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張半夏身上，沒有離開！

這目光到底是怨恨還是依戀？

突然，它化作了一道白色的煙霧！

又一次的，在張半夏的眼前掠過了……

它一走，它對百鬼的束縛頓時消失，姬士齊匆忙張開結界鎮住百鬼，而張半夏卻還在愣愣地望著它剛才掠去的方向……

我們之間，真的，已經就這樣結束了嗎？

（5）

“哈哈哈！你們終于幫我趕走了那個討厭的九尾狐啦？雖然我討厭天師，不過這回，我還真要謝謝你們！！”一個尖利的聲音刺耳地響起！

張半夏這才注意到，那堆正在姬士齊的結界下掙扎的魑魅魍魎后面，居然是一個黝黑的深潭！此時潭水正一圈圈卷起旋渦，下面正有什么東西在破水而來！而那聲音，就是從這里發出來的！

張半夏做好了迎戰的準備，牢牢地盯住了那水花綻開的位置！

可是……她沒有想到，出現在她眼前的居然是……一個有著九頭的怪物！！

銀白色的鱗片在水花的滋潤下閃爍著凜冽的寒光！那九個頭雖然不是特別碩大，可是形似蛟龍，看起來自有一股威懾！盤曲的粗短尾巴雖然少了龍那矯健的姿態，但那御水而來的姿態，早已經彰顯了它的實力！

“謝謝我們……你在說什么？”仰望著那踏浪而來的妖孽，張半夏沒有退縮。

“小心！這家伙是……九頭水蟲！”姬士齊那從不動搖的聲音里也染上了一絲緊張。

九頭水蟲，原本是蛟龍之屬。因為經常作惡，所以無法修成正果。而眼前這只，竟連人形也還尚未幻生，應該沒那么可怕吧？

緊張的心情剛稍放松了一秒，張半夏就看到，那正被九頭水蟲牢牢抓在爪心的，不正是那天罡古卷！！

“我好不容易偷到了天罡古卷，卻被那死狐貍追過來奪取，我懶得與它糾纏，放出古卷里鎮壓的百鬼想讓它吃點苦頭！誰知道那家伙竟有些道行，百鬼都奈何它不得……”

“那些天師長老是怎么回事？”姬士齊的反應比張半夏更快。

“哈哈哈……用百鬼牽制住那死狐貍后，我就去把那些長老引到了這里，那些沒腦子的老頭們果然以為是死狐貍偷了古卷在控制百鬼作亂……幫我狠狠地收拾了那家伙！哈哈哈……”九頭水蟲的聲音不時摻雜著得意的獰笑，“我九頭龍的這些腦袋，可不是白長的！跟我斗，那死狐貍還笨點！”

不是……不是寧青洹干的！仿佛是那暗無天日的夜色突然被強悍地撕裂開般，雪亮的真實瞬間就掃蕩了心里的陰霾！！來龍去脈仿佛是一條光的通路，豁然開朗！那片掉落在供桌下的鱗片，其實早就已經透露了真相的端倪！那些弟子們看到的所謂九尾狐的身影，其實就是九頭水蟲！只因為大家那時候都已經知道了九尾狐的存在，所以才先入為主如此認為是九尾狐，壓根沒想其他的可能性。

而寧青洹，真的就只是想去為了她能順利通過考試，而去偷取考卷！

可是，那時候迷茫焦慮的自己，卻沒能發現這屬于真相的一片片拼圖到底意味著什么！上天早就留下了真相的腳印，可是那時候的自己……卻沒能理出正確的思路。

如果……那時候的自己沒有一絲迷惑，堅定地相信著寧青洹。那……后面這些，就都不會發生了！

“你這個無恥的渾蛋！！”張半夏此時也顧不上什么風度不風度了，狠狠地罵出來！

“哼，你們才無恥！先是九個啥長老對付那死狐貍一個，命大的死狐貍好不容易把那些老家伙迷昏了，你們又跑過來搞車輪戰……哼哼哼……”九頭水蟲混濁的黃色雙眸盯住張半夏，“它最后居然被你這個半吊子家伙刺傷……真是命苦啊！”

突然，那些從寧青洹胳膊上流下的血就仿佛飛濺到了張半夏的額頭上一般，她再也無法全心對抗面前的九頭水蟲，腦海里出現的，全都是寧青洹那受傷后痛徹心扉的眼神。可是……它什么都沒有說！你以為可以獨自奪回天罡古卷，為自己洗刷污名嗎？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不連累我，不讓我擔心嗎？你真的以為……你只是我的靈獸嗎？！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心里那些懊悔，那些擔心……那些說不清楚的情緒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全部發酵，終于變成了這聲怒吼！

“我才不是……笨蛋。”小小的聲音，有點不安地響起……

脊背猛地僵硬，可是又控制不住地一點點回轉……是寧青洹！

銀白色的長發又變回了熟悉的栗色短發，發現了張半夏的詫異，它撓撓頭：“我的法力消耗過度，就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沒錯，沒錯，這就是我熟悉的那個聲音，那個傻乎乎的笑容，那個寧青洹！！

壓抑住想要立刻就緊緊抱住他的激動，張半夏發現自己是如此驚喜！一切都沒有改變，寧青洹又一次的，回到了我身邊！

“你……又回來干嗎？”雖然心里高興，可是張半夏還是趕緊黑了臉。

“我擔心你……”寧青洹小小聲的。

“還沒到慶祝勝利的時候，趕緊對付九頭水蟲！”姬士齊的聲音里明顯透出一股酸。這時候，姬士齊剛使用靈符將百鬼暫時壓制，也飛奔到了張半夏這邊，共同對抗九頭水蟲！

突然，姬士齊帶著一抹詭笑，靠近了寧青洹，對它耳語了兩句。當他走開的時候，寧青洹明顯精神大振！！

“他給你吃什么迷魂藥啦？”張半夏迷惑。

寧青洹笑而不答。

三個人此時都收斂了精神，圍在了九頭水蟲周圍！最后一戰，要開始了！

張半夏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面，寧青洹擔心她的安危，也不落人后，有了這兩個沒頭腦的前鋒，姬士齊雖然在三人中法力算最強，卻只落了個后衛的位置。

原本說來，他們三人合力法力也不算弱了，可是九頭水蟲的伎倆卻讓他們一籌莫展。

狡猾的它居然將天罡古卷展開，漫卷在身體四周！那天罡古卷有著鎮壓百鬼的靈力，同時也能防御外部的攻擊，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器。可是眼下，這法器居然變成了九頭蟲的護身符，讓他們三人近身不得！就算想拼命攻擊，也不免投鼠忌器，怕真損壞了古卷！

眼看靈符和飛劍的攻勢都被古卷化解，寧青洹一時情急，呼地點燃了狐火！一團團金色的火焰如同靈蛇般蜿蜒地卷曲流轉！繞過天罡古卷的屏障，竟有幾點正好落在了九頭水蟲的鱗片上！

九頭水蟲一陣慌亂！其實這幾點狐火并沒能傷到它，只是水族對火本能的恐懼讓它亂了陣腳！

氣急敗壞的它噴出一股濁黑的污泥，洶涌的沖擊寧青洹的腦門！

“快退！這些污泥有毒！青洹被它傷了眼睛就糟了！”一個聲音穿過百鬼的喧囂，鎮定地指揮！是姬奶奶的聲音！

姬士齊趕緊飛出幾張靈符，擋住九頭水蟲的來勢，扯住寧青洹和張半夏就急速地退到樹林里。

姬奶奶立刻用凈化術驅除了寧青洹頭上的毒污，寧青洹眨巴眨巴眼睛，眼前是張半夏焦急的臉！

“我沒……”還沒說完，腦門上卻又吃了狠狠一記栗暴。

“叫你愛逞強！姬士齊都知道躲在后面……你這個笨蛋！”張半夏咬著唇，氣鼓鼓的。

“我那是躲在后面嗎……要不是我，大家都危險……”姬士齊陰陰地磨牙。

“你們別東扯西扯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集中力量打敗九頭蟲！”姬奶奶擔心地望著寧青洹，鄭重地說。

說著，姬奶奶拿出一個白色的符咒。這個符咒上早已經灌注了充沛的靈力，因為它居然有兩個透明的翅膀，在姬奶奶的手心里悠然撲翼。

“你們三個人都把手放到這個飛天符咒上去！”

張半夏、姬士齊、寧青洹都趕緊依言伸出了手。就在這一瞬間，寧青洹居然不由自主地又變回了狐貍的原形！而姬奶奶的聲音也豁然遠去：“你們三個人中，只要有兩人能心意相通，力量就都會集中到寧青洹身上！打敗九頭水蟲的任務，將由它來完成！”

心意相通！寧青洹注視著張半夏。

那撲扇著翅膀的飛天符咒，仿佛是此時根本無法壓抑的心跳般，那么重重的一下下地敲擊著胸膛！

姬士齊看到了，那一道雪色的流光又漫卷著極地才有的絢麗光華噴薄而出！寧青洹又變成了那華麗高傲的九尾狐的姿態！！那姿態跟之前的不同，如此龐大而壓倒性的強悍！那些靈氣的波動中，不光是有那靈狐的天生法力，還摻雜著姬氏的正統天師法力！

洶涌的狐火如同肆意綻放的雪蓮在夜空中奪目而現！而這美麗的光華對九頭水蟲來說卻是引領它蟄伏的道標！天罡古卷再也無法保護它污穢的身軀。在那一朵朵犀利的雪色狐火的映照中，狼狽的九頭蟲身軀越來越小……終于黯然倒地！

說時遲那時快，姬士齊立刻亮出靈符，將它徹底鎮壓！很快張半夏就眼睜睜地看著九頭蟲成了姬士齊收妖壺里的戰利品！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寧青洹就“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恢復成了她最熟悉的那個栗色短發的人形。跟它一起落在地上的，還有那已經恢復成了一張普通白紙的飛天符咒。

她還沒來得及過去，一個身影卻搶在了她前面：“青洹！你沒事吧……啊……別躺在地上了，會感冒的啊！”張半夏的嘴角有點控制不住地抽搐，居然是姬奶奶！人家剛計劃好的“扶起受傷的戰士，然后表達歉意”的戲碼算是泡湯了……居然會在搶位這樣的事情上輸給老奶奶……我真是傻瓜！

正想回頭找找看還有什么事情可干，卻看到姬士齊此時早已經回收了天罡古卷，并將那些百鬼重新封印。

“你動作還真快！明明我和寧青洹都有功勞的！”張半夏撇嘴。

“那都是過程……沒人知道！重要的是結果！”

“結果就是，我——姬士齊收服了九頭水蟲，取回了天罡古卷、封印了作亂的百鬼！年度最優秀少年天師看來是非我莫屬了！哈哈哈……”姬士齊揚揚得意。

“少年天師”這個詞終于將張半夏的頭腦撞擊得霎時就冒出了個火花！

樹林里，剛才被寧青洹迷昏的長老們也陸續醒來，都聚集了過來。

在聽完了姬奶奶的說明后，長老們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看到長老們用贊賞的眼神注視著寧青洹和姬士齊，張半夏終于找著機會舉手，給自己表了表功勞。

“嗯……你的確也是降妖有功。”

“那，我的天師考試可不可以就算是通過啦？”張半夏的眼睛閃閃發光！

“這個嘛…………”長老們湊到一起商量了好久后，終于開口了，“我們決定……”長老們頓了頓。

“正式成為天師！！！”張半夏迫不及待！

“繼續保持見習天師資格，再給你一次補考機會，半年后再重考！”長老們異口同聲。

張半夏只能……跌倒。

“姬士齊你怎么還不走！”張半夏不滿。

“你那時候說我打敗了九頭蟲你就自動離開張半夏身邊，不再糾纏她當你的什么未婚妻的！”寧青洹更不滿。

“打敗九頭蟲是你獨自的功勞嗎？沒有我的法力支援，你能成嗎？過河拆橋！再說啦，現在大家可都是認為是我獨立打敗了九頭蟲，功勞簿上就沒你什么事！”說著，姬士齊搖了搖收妖壺，“九頭蟲在我的收妖壺內就是鐵證！”

“那個時候……跟我心意相通的……是不是你？”張半夏終于小心翼翼地問寧青洹。

漲紅了臉的笨狐貍還沒回答，姬士齊卻搶了先：“當然是我跟你心意相通啊，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青洹，到奶奶家里去玩吧！那里有很多治傷口的靈藥！你可以早點恢復哦……”寧青洹也落入了姬奶奶的魔爪，正被她往私家車上拖去…………

那個必須要兩人心意相通才能發動的符咒，到底是哪兩個人心意相通才發動的呢……

姬奶奶眨了眨眼睛：“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