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永遠是對的

“背心、褲衩覆蓋的地方不許別人摸；小秘密要告訴媽媽；不保守壞人的秘密；壞人可以騙……”這就是最近在網絡上廣泛流傳的《英國兒童十大宣言》，宣言中所涉及到的兒童自我保護的內容，顯然從教育孩子如何保障自身安全的角度是有幫助的?？赏瑫r我們也不得不發問，作為成人又該怎樣去與孩子相處，不讓他們產生反感呢？這里要分享的幾個簡短的小故事，是筆者在2007年夏天在美國緬因州曼納圖夏令營（Camp Manitou）從事教練工作的一段經歷，其中卻蘊含著對于兒童教育值得參考的地方。

2007年6月19日，我和其他美國夏令營（Camp America）的同事一起從倫敦西斯羅機場飛往紐約肯尼迪機場，開始了我在美國夏令營為期4周的工作。

美國夏令營是一個具有40年歷史的中介交流機構，每年夏天都會在世界范圍內招募學生到美國各地的夏令營從事教育、教練工作。

在美國，孩子們去夏令營過暑假幾乎成為了美國文化的一部分。以曼納圖夏令營為例，這座男孩夏令營（Boy’s Camp）坐落在緬因州，一年四季中只在夏季和冬季短時間開放，接納來自美國各個州的不同年齡的孩子，組織孩子們在為期兩個月的時間里，完成各種項目的學習、鍛煉和比賽。許多孩子會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每年夏天都返回這個夏令營，對夏令營中組成的團隊有極高的歸屬感。

和孩子保持適當距離

因為夏令營的主要教學項目是體育運動，所以一來到營地，我們這些來自中國、英國、澳大利亞、德國、新西蘭等國家的工作人員便和美國當地的工作人員一起被掛上了教練的稱號，被組織起來集中培訓。

第一個環節是體能測試，所有的教練需要測試短跑、長跑、游泳等體育項目?！敖酉聛淼膸滋炖?，營地會陸陸續續地迎來來自美國各地的孩子們。因為他們需要被測試這些項目，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所以我要求你們每一位教練都先經過這樣的測試，以保證你們對測試的內容熟悉，并且了解如何保障測試時孩子們的安全?！睜I地的負責人Derek向我們解釋。

原來，在美國的夏令營中，孩子是不會被按照年齡分組的，而是根據這群6-16歲孩子在足球、橄欖球、曲棍球、網球、游泳、攀巖、山地車、射箭、射擊等十余項體育的測試成績，根據數據分析的結果將孩子們分成4支隊伍，每支隊伍都由各年齡的孩子參與，并且4支隊伍在綜合水平上勢均力敵。

這樣既保證了孩子不會以大欺小，更不可能在團隊實力上恃強凌弱，大家要想取得團隊的勝利，就必須相互照應，揚長避短，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奮力拼搏。

然而，在所有的培訓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Derek講解的如何與孩子相處?！拔覀冇肋h的信條——孩子永遠是對的！”在任何一個美國夏令營里，這是一條永恒不變的戒律，Derek說，在美國，孩子的利益永遠被放在最高的位置?！凹幢闶呛⒆诱娴腻e了，能夠教育他們的，不是你們，也不是我們，而是他們的父母。你們能做的，就是小事提醒，大事講道理，再解決不了的話就向你的上級報告，絕對不可以羞辱孩子。打孩子是被絕對禁止的，任何人只要碰孩子一下，就會被辭退?！?/p>

“同時，你們還要學會與孩子保持適當的距離！”盡管每個可以被稱之為教練的員工都經過了層層的審查，其中包括了無犯罪記錄審查，但Derek還是把“與孩子保持距離”這樣的規矩鄭重地提出來。“雖然我們是一個男孩夏令營，但先生們，我還是要求你們：不要一對一的和孩子單獨在一起，尤其是在房間里；但同時，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不要留下孩子一個人，你要確保他身邊有其他孩子或者由你和同事一起看護孩子；不要觸碰孩子，即便是有時你們要一起歡呼、擊掌、擁抱，但你也必須有足夠的把握你的這些動作不會讓孩子有任何不舒服。觸犯任何一條，你都會立刻被辭退！”

孩子，沒事

不到一周的時間，夏令營里迎來了營地夏天真正的主人——孩子們陸陸續續地乘坐校車來了。

我和兩位美國同事雷蒙德與丹尼爾一起，負責8個一年級小朋友在“12號營房”的生活起居。早上，我們三人一起帶8個孩子起床洗漱，到操場列隊升旗，然后在上午我們奔赴各個項目地點從事教練工作，孩子們也參與各種項目各取所需。到了晚上，各項文體活動偃旗息鼓之后，我們三人要清點孩子的人數，保證他們可以結束一天的夏令營生活安恬入夢。

8個孩子各有個特色，最小的那個杰克人小鬼大會模仿黑人玩饒舌，他與教練雷蒙德關系最好，非常受寵；睡我上鋪的吉姆調皮得像只猴子，不過他對花生過敏，據說曾經有幾次差點死掉；戴維是8個孩子里最自律的那個，下午體育活動結束后他第一個返回寢室沖涼，晚上熄燈后幾乎所有孩子都在說笑打鬧，唯獨他會再拿著手電筒看書；和我關系最好的本杰明展示了孩子的本性，從未參與過夏令營的他，十幾分鐘前還在上鋪想家哭鼻子，一聽到集結的廣播立刻又和新結交的小伙伴們一起去草坪上撒歡了……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我甚至開始工作的時候就在想，這樣下去我的工作很快就可以輕松結束了，拿到薪酬之后再去其他幾個城市好好逛逛。

可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有天中午，寢室里孩子們正在午休，當然他們的午休免不了的是各種上躥下跳，互相交換玩具。那個常常想家的本杰明開始變得話多起來，硬是把他下鋪的喬給刺激到了……孩子們的言語沖突迅速升級。

在其他孩子們的尖叫聲中，我沖過去將兩人分開，喬手上握著一只曲棍球棍，而上鋪的本杰明趴在上鋪滿口鮮血。

見到我之后，本杰明像看到了救星。對喬的各種仇恨和委屈已是無法表達，只留下兩行熱淚向我控訴。

“孩子，沒事。”我拿了塊兒濕毛巾拖著本杰明流著血的下巴，讓他從上鋪下來。再回頭看了一下闖了大禍呆若木雞的喬，“怎么可以這樣做？”我沒有多說，讓其他孩子趕緊去找雷蒙德和丹尼爾兩位教練，就帶著本杰明去醫務室。

在路上，本杰明的情緒恢復了許多。我安慰他說，我小時候也受過各種傷，但這些傷都不是非常嚴重，因為孩子有超級強的恢復能力，就像超人、蝙蝠俠、蜘蛛俠一樣。本杰明不能笑，但是我知道他很容易就被我的話逗樂了。

進了醫務室，醫生檢查了本杰明的傷口，嘴里的傷口看上去很寬，但是醫生還是選擇了最保守的治療方式，沒有選擇給孩子嘴上縫兩針。我和本杰明都舒了一口氣。

我以為這沖突事件至此可以稍微平復一下，卻不知在營房里，一場新的風波又悄悄醞釀成型。

教練，請你立刻滾出去

帶著本杰明回到寢室，喬和雷蒙德教練都不在了，留下來照看孩子的丹尼爾告訴我，喬和雷蒙德去夏令營辦公室了。

下午時分，本杰明和其他孩子有體育項目，雷蒙德教練一臉沮喪地回來了。我問他，“喬去哪兒了？沒事吧？”他只是“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直到晚上吃完飯，只有我一個教練和幾個孩子在營房里休息，雷蒙德教練最寵愛的杰克突然沖進來，一頭撲在他的枕頭上哇哇大哭……其他的孩子都被這一幕給弄懵了。我的同事丹尼爾隨后走了進來，手里抱著一箱可樂，還拿了一些硬紙殼。

“好了，孩子們，過來分了這箱可樂，這是雷蒙德教練給你們的禮物?！钡つ釥柹袂榫趩实剡吅秃⒆觽冋f著邊把硬紙殼疊成一個一個紙箱，開始收拾雷蒙德的生活用品。

后來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在我帶著受傷的本杰明離開營房時，雷蒙德教練也迅速回到了營房，他對著闖了大禍的喬一頓痛批，忘記了入營教練培訓時那句“孩子永遠是對的”信條，也忽略了喬在闖禍之前所受的種種委屈。

孩子雖然對于傷痛的恢復能力強，但心理承受能力卻很有限。記得Derek曾經提醒過新任教練，“孩子的錯誤一不小心就可能演變成了大人的錯誤?！眴虒⑺奈葑兂梢粓鲂碌娘L暴，哭著鬧著要回家，不想再在夏令營里待一秒。

后來在夏令營辦公室，主管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才安撫住喬的情緒，但這件事卻給了雷蒙德教練一個重重的打擊。夏令營的主管表示對雷蒙德批評孩子時的態度和語言極不滿意。

成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某些時候表現的也是非常有限。在晚餐時，郁悶的雷蒙德教練和另一位資深教練一起躲在廁所里吸食大麻緩解壓力。之后發生的一切如同偵探大片一樣，一位夏令營管理者也走進了那間廁所，在聞到大麻燃燒產生的奇怪氣味之后他迅速追出去，并當場攔住了肇事的兩位教練。

“請你們兩個立刻滾出夏令營，你們被解雇了！”這位營地的管理者毫不留情地對兩位教練下令，“你們不要回營房，請你們立刻出去，你們的生活用品會由你指定的朋友去收拾，然后送出來給你們?！?/p>

在美國，像學校和夏令營這樣的和孩子有關的教育機構，一旦員工觸犯了法律或者規定，需要立刻被“請出”。這樣做的目的一來是為了體現規則的重要性，任何人違規就要受到懲罰；二來是避免被解雇的工作人員報復當事人或者其他孩子。

這場風波以雷蒙德教練的狼狽退出收場。

后來還有一位教練因為在與孩子打鬧時動了真格，推了孩子一把，被其他教練看到，也遭到了被解雇的處罰。

男孩兒女孩兒

夏令營里的生活過得飛快，孩子們在營房和操場上的日子就要告一段落。作為紀念活動之一，曼納圖夏令營的男孩子們要迎來一個重要的日子——到附近的一個女孩夏令營參加聯歡會！

晚會現場，男孩們的運動裝顯然不及女孩們的閃亮，舞臺的燈光和音樂將這些沒長大的孩子變得好像更幼稚了。在大人們看來，孩子們舞姿單一，基本上就是在亂蹦亂跳。

幾曲勁歌過后，不知道是哪個教練的主意，播放了一首節奏非常舒緩的舞曲。這下可好，剛才還在亂蹦亂跳的孩子們，跟著節奏一起慢了下來，男男女女成雙結對，幾乎就是抱在了一起！

舞池里開始傳出教練們不滿的聲音：“嘿！你！”但我身邊的兩位同事卻異常淡定，“這其實很正常，孩子們只是對異性充滿了好奇，并且急切地想成長，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大人?！币晃煌赂抑v。

那個和我關系最好的本杰明又一臉哭喪地出現在我面前，“我沒有找到舞伴！”他對我說。這種糟糕的狀況僅僅持續了幾十秒，很快，這小子心滿意足地讓我給他和他的“新女朋友”拍張合影。

在美國，孩子對異性產生好感，也并不是每個家庭都會表現得很開放，都會允許。但至少在夏令營的活動里，成年人的態度依舊是相信孩子，只要在教練的看護下，男孩女孩之間的觸碰都是被默許的，因為大多數孩子只是想交個異性朋友，拉拉手或者擁抱一下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