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13年12月5日,南非前總統納爾遜·曼德拉逝世,享年95歲。盡管早有心理預期。但曼德拉逝世的噩耗傳來的那一刻,全世界依然震驚和不舍,陷入悲痛之中。
曼德拉的一生堪稱傳奇。很少有人能在有生之年就被尊稱為偉人,曼德拉卻當之無愧。曼德拉,享譽全球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為了推翻南非白人種族主義統治,他鐵窗面壁27年,進行了長達50年艱苦卓絕的斗爭。最終,從階下囚一躍成為南非第一任黑人總統,為新南非開創了一個民主統一的局面。
“生命中最偉大的光輝不在于永不墜落,而是墜落后總能再度升起。我欣賞這種有彈性的生命狀態,快樂地經歷風雨,笑對人生。”曼德拉在自傳《漫漫自由路》中寫的這句話,道出了他人生歲月的真正光輝之處。
曼德拉逝世后,南非總統祖馬宣布,南非將為曼德拉舉行國葬。全國將從12月6日起降半旗致哀,直至國葬結束。一名英國外交人員說:“他是地球英雄,他的葬禮將是丘吉爾以來最大的國葬。我想任何國家都會想要參與。”
祖馬向全國發表電視講話時表示,“我們民主國家的創始人曼德拉離開了我們。他現在安息了,我們國家失去了一個最偉大的兒子,我們的人民失去了一位父親……這是我們最悲傷的時刻。”
“曼德拉為自由進行了不懈的斗爭,贏得了全世界的尊重;他的謙遜、愛心和人道精神贏得了人們的愛戴。曼德拉的偉大之處在于他對人類的愛,他的品質正是我們所追求的。”祖馬呼吁南非人民繼承曼德拉的遺志,建立一個沒有剝削和壓迫、沒有種族和性別歧視、日益民主和繁榮的公正社會。
酋長之子到革命斗士
曼德拉1918年7月18日出生于南非特蘭凱斯一個部落酋長家庭,他的父親葛德拉·曼德拉擔任當地滕布人首領約金塔帕·達林迪耶博的顧問,娶了4個妻子,有4個兒子和9個女兒。曼德拉是家中長子,被指定為酋長繼承人,部族人稱他為“馬迪巴”。
曼德拉在其自傳《漫漫自由路》中寫道,父母不識字,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幼年時受“風俗、宗教和禁忌”約束,放過牛。
曼德拉是家中唯一受過教育的孩子。7歲時,他被母親送到古努一所教會小學,老師給他起名“納爾遜”。9歲時,父親去世。曼德拉回憶,他當時感覺“無依無靠”。不過,他似乎繼承了父親“叛逆性格”和“對公平的堅持”,為他長大后的斗爭生涯留下烙印。
之后,母親把他帶到首領約金塔帕的“王宮”中,擔任護衛。
曼德拉與約金塔帕的孩子們一起生活。他回憶那段時光,首領待他如同親生兒子,他感到自己如“王子”。王宮中,他聽聞先輩對抗英國殖民者的故事,萌發帶領人們爭取自由的想法。
23歲,曼德拉為逃避包辦婚姻,逃往約翰內斯堡。兩年后,他開始在金山大學學習法律,與不同種族和背景的學生交往,既遭遇種族主義歧視,也接觸非洲人爭取自由平等的思想,燃起對政治的熱情。
他表示,“決不愿以酋長身份統治一個受壓迫的部族”,而要“以一個戰士的名義投身于民族解放事業”。隨后,他毅然走上了追求民族解放的道路。
1944年,曼德拉加入非洲國民大會,開始投身政治。這一政黨反對種族隔離制度,爭取不分膚色、種族的同等權利。不久后,他建立非洲國大青年聯盟。幾年間,他先后任非國大執委、全國副主席。
在此期間,他與伙伴奧利弗·坦博在開普敦開設一家律師事務所,為請不起律師的黑人提供免費或低價法律咨詢服務。當時,南非國民黨執政,它代表白人農牧場主和資本家的利益,主張“白人至上”,制訂一系列種族主義法律和法令,使種族隔離和種族歧視系統化、制度化,當局鎮壓黑人權利運動,引發黑人強烈不滿。
依據當時法律,黑人地位低下,可遭遇任意搜捕、毆打甚至槍殺;黑人不能涉足白人商店、餐館和娛樂場所,不能和白人同乘公共汽車、不能喝酒、不能經商。膚色成為南非人命運的關鍵。
在非國大的一次會議上,曼德拉發表題為《自由之路無坦途》的演講:“治療我們(南非人)傷痛的時代到了,彌合我們裂痕的時機到了,這個時代應由我們建立。”
不少人評價,這次演講是對種族主義政權的“宣戰書”。
1960年,非國大被當局宣布為非法組織,曼德拉被迫轉入地下活動。同年3月21日,南非軍警在沙佩維爾血腥鎮壓參加大規模反種族歧視示威游行的民眾,69人喪生,超過100人受傷,釀成震驚世界的“沙佩維爾慘案”。
一年后,曼德拉創建非國大秘密的軍事組織“民族之矛”,誓言“不惜任何代價爭取全南非人民的平等和正義”,贏得了全體黑人的尊敬。
獄中“播種”
1962年,南非政府以“煽動罪”和“非法出國罪”逮捕曼德拉,兩年后又以“企圖暴力推翻政府”罪,判處他終身監禁。
直至1990年獲釋,曼德拉在獄中度過27年。
《漫漫自南路》寫道,曼德拉最先被關押在比勒陀利亞地方監獄,“衣服被扒走,發放一套非洲人‘專用’囚服:一條短褲、一件粗卡其布襯衣……”曼德拉以不穿短褲抗議。
獄警后來允許曼德拉穿長褲,但把他單獨關押。曼德拉在自傳中寫道,單獨關押時異常寂寞,有時“想與一只蟑螂聊天”;想用蘋果“收買”一名獄警,與他聊聊天。
1964年,曼德拉被轉押到羅本島。他回憶,那里的獄室不足4.5平方米,夏季酷熱,冬季嚴寒,囚犯穿短衣在持槍看守監督下采石。搬運和敲石頭聽上去并不是一件很復雜的工作,但因為石灰石在太陽的照射下,具有極強的反光性,很多囚犯的視力都因此受到了影響,而曼德拉的眼疾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染上的,直到以后的日子他都留有嚴重的后遺癥。除了視力的損傷,讓曼德拉憂心的地方還有很多:動作稍慢就會遭到毒打,而一旦有半步踏出了采石場的范圍,就會遭到射殺……
在監獄里,曼德拉讀了很多書,除了語言、經濟方面的書籍外,他還讀過毛澤東的書。
有一天,曼德拉向監獄長提出了一個請求,他希望監獄方面同意他在監獄的院子里開辟出一塊菜園,雖然監獄方面也曾多次拒絕,但是最終還是同意了執拗的曼德拉的這個小小要求。
就是這個小小的菜園,曼德拉堅持了5年的時間來耕耘,種了將近900株的植物。
“種一顆種子,看著它成長,照顧它,收獲,給我帶來簡單和持久的快樂……某種意義上,我把菜園視作我生命的一種象征。”
身陷囹圄的曼德拉始終無法與家人見面。1969年,曼德拉24歲的兒子滕比在一起車禍中喪生,而他沒能獲準參加葬禮。“當我得知兒子死訊時,我(身體)從上到下都在顫抖。”
在另一本自傳《與自己交談》中,曼德拉談到他對家人的愧疚,希望人們不要把他當成“圣人”。“在獄中有件事深深困擾我,我不經意向世界展示了一個錯誤形象,被當成圣人……我從不是(圣人),而是一名不斷努力的罪人。”
1982年,曼德拉離開了羅本島,他被轉移到波爾斯摩爾監獄。自此,曼德拉結束了自己在羅本島長達18年的囚禁。1984年,曼德拉獲準與妻子“接觸性”探視。當他的夫人聽到這個消息時認為曼德拉可能生病了,當兩人進行探視時,他們互相擁抱在一起,曼德拉說:“這么多年以來,這是我第一次擁吻我的妻子。算起來,我已有21年沒有碰過她的手了。”
南非首位黑人總統
1990年2月11日,遭囚禁27年后,71歲的曼德拉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出監獄大門。正當外界擔心一場“復仇”不可避免時,曼德拉選擇用寬容與和解征服世界。他告訴一些激進的黑人組織,現在不是要把白人趕入大海,而是把你們的武器扔進大海。
后來提起出獄當天的心情時,曼德拉說:“當我走出囚室、邁過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與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實仍在獄中。”
1993年,南非議會以壓倒優勢通過新憲法,將原本屬于白人的權利擴大至全體南非公民,標志著白人壟斷南非立法機構的歷史終結。同年,曼德拉和時任南非總統德克勒克分享了諾貝爾和平獎。
1994年,在南非首次不分種族的選舉中,曼德拉當選首任黑人總統。執政期間,他極力推行種族和解政策,提高黑人政治地位和生活水平,同時注意維護白人權利,保證他們安居樂業。
曼德拉說,種族隔離制度消亡“不是征程最后一步,只是邁步走上一條更加漫長崎嶇的道路,因為自由并不僅僅是擺脫鎖鏈,而是以尊重和促進他人自南的方式生活下去”。
擔任總統期間,曼德拉致力于在世界重塑“彩虹之國”南非的形象,即無論膚色,無論性別,均可以自由、平等地生活在這個新南非。
現任總統雅各布·祖馬說,“1994年以來,南非經濟增長83%,國民人均收入提高40%。”他向曼德拉和其他反種族隔離斗士致敬,感謝他們作出犧牲、為南非的發展奠定基礎。
曼德拉與中國
毫不夸張地說,在今天的中國,曼德拉是“中國人最耳熟能詳的南非人”。
曼德拉與中國的淵源,在他早年的開普敦生活時期就開啟了。那時候,他白天是一名律師,晚上則是一名業余拳擊手。平日里酷愛讀書,尤其喜愛《孫子兵法》這樣的戰略書籍。孫子倡導的“為將五德——智信嚴仁勇”,曼德拉非常認同。他遵循孫子“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的策略,認為只有了解敵人,才能戰勝敵人。
而在27年的鐵窗歲月里,中國革命的經驗影響著曼德拉。在他與幫他撰寫自傳《漫漫自由路》的老朋友理查德·施騰格爾的對話中,可以看到他對中國革命的推崇。曼德拉說:“中國革命真是一部杰作,是真正的杰作。如果你了解到他們開展革命的方式,就會相信所有事情皆有可能。中國革命真是個奇跡。”
獲得自由后的一年多時間里,曼德拉訪問了不少國家,中國則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國度。時任中國外交部長錢其琛在后來所著的《外交十記》里寫道:“曼德拉說,他對中國心儀已久,很想去看看那片偉大的土地和人民。只是1991年10月份訪問遠東,日程安排太緊,難以實現。中國是個大同,安排訪問時不能太匆忙,來年比較從容,屆時,可以好好看看中國。”
1992年10月4日至10日,74歲的曼德拉的訪華之旅終于成行。在釣魚臺國賓館,一名中國畫家為他畫了一幅肖像。
他與畫家聊天:“我剛出獄時,在街上遇到一個13歲的小姑娘。她說,你入獄前很英俊,出獄后變丑了……我小時候總盼著長大,可現在人老了,又想變年輕。”
1999年5月,曼德拉以南非總統的身份訪華,成為首位訪華的南非國家元首,這是第二次也是他最后一次訪華。其間,他曾深情地表示,在羅本島坐牢的時候,每逢“十一”,他和獄友們都會用獨特的握手方式慶祝中國國慶,因為他們覺得中國是革命、獨立的象征。南非人民與中國人民之間存在傳統友誼,中國工農紅軍的萬里長征、中國人民為解放全中國而進行的英勇斗爭,曾給南非人民反對種族隔離斗爭以巨大的鼓舞。
仍未解決的社會問題
1999年,曼德拉卸任總統。退休后的曼德拉,熱心于慈善事業,成立了曼德拉基金會和曼德拉兒童基金會,并在國際問題上不斷發出和平正義的聲音。
為表彰曼德拉為和平與自由作出的貢獻,聯合國大會2009年把曼德拉的生日7月18日定為“國際納爾遜·曼德拉日”。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稱贊,曼德拉是“全球公民典范”。
曼德拉作為首任新南非總統的任期僅僅一屆,盡管執政時間短暫,但他出色地解決了很多棘手的問題,然而,仍留下了許多未解決的社會問題。
如今的南非,由于種族主義思想根深蒂固,南非從制度、思想和文化上建立一個非種族主義社會仍然任重道遠。正如南非前總統姆貝基1998年5月在南非國民議會發表的簡稱為“兩個民族”的講演所言:“南非是一個有著兩個民族的國家,其中的白人民族相對富有,人數眾多的黑人民族則十分貧窮。我們沒有成為一個民族。其結果是,民族和解的目標還未能實現。盡管民主的誕生給我們帶來了希望的饋贈,但如果這種情形持續時間過長,國家建設的想法就僅僅是一個根本沒有存在基礎的海市蜃樓,民族和解因而更無以實現。”
畢竟,持續300多年的種族歧視政策和種族隔離制度給南非的政治和社會經濟生活打上了深深的種族主義烙印。新南非成立后,雖然種族隔離和種族歧視的法律均被廢除,但近百年種族隔離的遺產卻難以在短期內消除,種族主義思想仍然具有益惑力,種族主義行為仍持續不斷。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人們依然和自己的族人交往,并主要以白人、黑人、有色人或印度人的區分來實現認同。政黨活動也是如此,各政黨的成員主要是由同種族和族群的人構成:非國大成員絕大多數是黑人,因卡塔自由黨人絕大多數是祖魯人,新國民黨和民主黨人絕大多數是白人和其他有色人種。
而更大的問題則是腐敗。自1994年以來,腐敗問題日益嚴重。1999年,透明國際(即“國際透明組織”)將85個受腐敗困擾的國家列入“黑名單”。南非名列第32位。一些被披露的重大腐敗案件包括:社會福利和人口發展部一些官員貪污政府貧困救濟金和退休人員補助金數百萬蘭特;西開普省部分官員合伙貪污公款5700萬蘭特;普馬朗加省財務局長馬歇勒因涉嫌貪污5100萬蘭特被罷官;政府在豪頓省投資上億蘭特的住房工程變成了“豆腐渣”工程;政府官員和建筑商合伙貪污了政府剛于興建6.5萬個民宅的款項;全國各市政府有共100多億蘭特的水電費被腐敗分子“吃掉”;全國400輛公車相繼丟失,等等。貪污腐敗給政府和納稅人造成的損失每年達數億蘭特。
腐敗產生的根源在于法治和體制的監督約束跟不上社會、政治和經濟的口大變遷。1994年黑人在政治上掌權后,雖然政府已向官員提供了比白人政府期間優惠得多的生活條件(如優惠住房、公車、高薪等),但一些黑人官員并不滿足。他們認為,白人在經濟上所能享受到的,他們也應該享受到,否則不能稱作是“程度平等”。因此,他們便利用手中的權力不擇手段地撈錢。
納爾遜·曼德拉已經與世長辭,這些社會遺留問題則需要他的繼任者——雅各布·祖馬去解決了。
南非祖魯文化中,非常年長的人去世時,人們稱那為“回家”。他的傳奇故事正如香港著名樂隊Beyond為他譜寫的那首《光輝歲月》:“鐘聲響起歸家的訊號,在他生命里……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是一生奉獻……”
(本刊編輯綜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