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光線微明,寂靜無聲,一只青蛙閉目端坐,已經很長時間了。
一條海魚偶然從井邊路過,看見它局促在這般狹小之地,便譏笑道:“我去過渤海、黃海、日本海、波斯灣,游歷過太平洋。你根本想象不到太平洋有何等的遼闊:向西游許多天不到盡頭,向南游許多天不到盡頭,向北游許多天不到盡頭!哪像這兒,蹦跶不了幾下就碰上了堅硬的井壁。嘻嘻!”
青蛙睜開眼睛,淡然一笑說:“我曾在銀河系游玩,在天馬座星團逗留,穿行過黃道帶,經歷過太陽風暴,我更是經常地摩挲火星、木星、冥王星,你說的渤海、黃海、日本海、波斯灣我沒印象,但把玩地球時注意過太平洋,它是在兩塊陸地之間的那片淺淺的水洼嗎?”
海魚聽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見過陸地上不少顯赫人物,一位大城市的市長曾拍過我的肩膀,一位當紅歌星曾在我的胸口簽名;我還見過許多高大的建筑:萬人瞻仰的偉人墓碑、雄偉壯麗的凱旋門、巍峨聳立的紀念碑。”
青蛙說:“你能想到,我曾和佛陀談論過虛空,與耶穌商討過人生嗎?曾和李白同游名山大川,和莫扎特共奏樂曲嗎?你更不會相信,在我的眼前,多少巨大墓碑豎起了,又平了;多少宮殿樓閣建造了,又坍塌了。像地上的莊稼,它們被時間之鐮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海魚又爭辯說:“我見過直徑20厘米的黑珍珠、200克拉的貓眼鉆石和價值8000萬元的翡翠寶玉!”
青蛙毫無表情地說:“我見過像珠穆朗瑪峰一樣高聳入云的鉆石山,像撒哈拉沙漠一樣無邊無際的玉石灘;我看見過從火山口噴薄而岀的無數珍珠瑪瑙,滿天傾盆而下的黃金雨。”
“我不信!胡說八道!”海魚終于忍不住喊道,“你怎么會看到這些,你又不能跳到外邊來!”
青蛙說:“我能在靜坐中向內里看。內里的乾坤大,外邊的世界小。”
海魚質問:“你一動不動能看到什么?”
青蛙答:“一動不動的清明中什么都看得到,到處都動的繁亂里什么都看不到。”
海魚訕笑:“更可笑的是你還總是閉著眼睛!”
青蛙答:“閉上眼睛才能看見實情,睜開眼睛往往只能看見假象。”
一只青蛙居然如此大言不慚,海魚憤憤不平,轉身離開。它找到一只老烏龜,問:“難道這只靜坐不動的青蛙比我這條到處游動的海魚還見多識廣嗎?”
老烏龜答:“是的。”
海魚大惑不解問:“為什么?”
老烏龜答:“因為你是一條人海里的魚,而它則是一只心井中的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