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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珠

2013-12-31 00:00:00青箏
新蕾 2013年10期

我有很多師父,但是我的師父們命都不好,而且是與我相識后運(yùn)氣才急轉(zhuǎn)直下。沒有一個人例外。

我事后想,這大概就是我一生的命格了。

我的第一個師父是命最好的一個。她是近鄰幾國里最好的裁縫,諸國皇帝登基的龍袍、公主出嫁的喜袍、貴族赴宴的禮袍、乃至邪教的法袍,凡是價錢能嚇掉百十個人下巴的,她都能做,而且只有她能做。她被我請來教女紅。

為了顯示尊敬,父王特別囑咐在最華美的偏殿里授課。其實這是句無用的囑托,我們洵國王宮里只有一間房子布置得像是偏殿,剩下的……勉強(qiáng)算廢宅,基本是鬼屋。

第一天上課,還不足一個時辰,一聲尖叫穿云裂石,皇城里所有的鳥兒瞬間驚醒,直沖上天。宮門里面,這位極其體面的裁縫師傅抱著一堆破布,穿著襯里的白綢里衣在石子路上狂奔,邊跑邊哭,邊哭邊叫。后面跟著四個宮里的小廝,各自扯著一塊袍子追著。

父王是個大包大攬的君主,財政治國帶兵打仗事事躬親,唯獨(dú)對我的教育,他上心而不過問。當(dāng)時我父王正在前殿處理政務(wù),他瞇起眼睛盯著裁縫師父凄楚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憂心忡忡地回首問身邊的宮人,“是公主又發(fā)脾氣嚇走老師了嗎?”下人紛紛搖頭,“不算嚇走,怎么能是嚇走?是公主太上進(jìn)了,老師跟不上她的思路。”

父皇越發(fā)憂心忡忡。“課錢結(jié)了嗎?收了幾次的課錢?”下人紛紛再次搖頭,“不到一個時辰。算試聽。試聽。”父皇這才放下心來,繼續(xù)埋首。

之后那些命不好的老師大體也是如此,只是離開時一個比一個凄慘。

雖說父親平時不過問,但是他覺得過不去的時候,說什么也得有處去問一問。這里的“處”指的就是木犀。

木犀平時在宮里面管統(tǒng)籌。內(nèi)容主要是,把貴客留在體面的偏殿里。考慮到我們只有一座體面的偏殿。而且貴客都被我哄來當(dāng)了老師,他的工作就變成了閑坐在偏殿里,跟著我蹭課,最多自己拿支筆在一邊寫畫。估計全國最清閑的就是他了。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收工資,每天只揀幾個珍品石榴吃,我一定會勸父親辭退他。

父親遇到想過問的事。就會問問木犀,比如我鬧走第一個老師的時候父親就問了。

木犀把事情經(jīng)過敘述并修飾了一遍。說是第一次上課,老師特地帶了最為昂貴罕見的幾件樣衣來做展示。旨在炫耀自己技藝之高、生意之廣是常人終其一生無法企及的。炫耀完畢之后就布置下任務(wù),躺在榻上小憩,醒來時所有樣衣都已經(jīng)被公主拆了。

父王驚得面色蒼白:“就是那些老師親手做的,世間僅此一套,市場價夠買下整個洵國一個城池的衣服?就這么拆了?難怪老師哭了。”

“不全是。”木犀面不改色地繼續(xù)解釋,“老師醒來的時候,拆過的衣服已經(jīng)縫回去了,石榴還另做了一套類似的,只怕是設(shè)計繡工都要強(qiáng)于老師一些。老師見徒弟出息,產(chǎn)生了一些……呃……哲思。”木犀從來不叫我的大名,一向都是叫外號“石榴”,取時留公主的諧音。

我邊作感同身受狀邊在一旁默默贊嘆,能將老師哭喊出的“這東西我自己都做不出第二件了,居然被你學(xué)去,我好冤好悔好恨,后半生的生意怕是也要被你搶盡了吧”這樣一串話,總結(jié)成“哲思”,實在是不枉我開出三顆珍品石榴果。給木犀當(dāng)圓謊報酬。

此事之后那位女紅老師視我為大敵。逢年過節(jié)、每遇國宴,都要對著轉(zhuǎn)來找我做衣服的國君名單從頭到尾挨個罵一遍,直至自己成了深度抑郁。

可能是第一位師父的悲苦經(jīng)歷給父親留下了陰影,此后每每要找新老師,父親都不太高興。他總是陰著臉說:“女兒啊,有些事父王必須要好心提醒你。現(xiàn)在的私家?guī)煾柑豢孔V了,這么不堅強(qiáng),如何為人師表。”

父親不喜歡我努力上課,特別是那些關(guān)于提高女子德行的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覺得太對不起那些老師。

其實我心里覺得是非常對不起那些老師的。即便是因為迫不得已。

木犀除了每隔幾日去和父親聊個天以外,剩下的時間都是將“看我耍師父”作為日常娛樂。木犀對關(guān)于我的一切都很感興趣,他不一定喜歡或者贊成,但是他關(guān)心。

木犀與父親不同,木犀是事事過問,而且問得都挺過。比如他曾經(jīng)問過我:“你們父女兩個人下面還拖著一整個國家,在坑老師、還是坑著名老師上搞得這么沒有底線好嗎?”

天天參與沒有底線的坑老師活動的人居然問出這種問題,還談什么底線。

我揮手把手里縫制的衣服扔進(jìn)邊上的籮筐里,“坑老師有什么不好。省錢。”

籮筐里的衣服都是按一件夠買一個都城的標(biāo)準(zhǔn)做的,織錦繡緞,彩綢收腰,玉石綴飾,銀線滾邊,百來件堆在墻角。墻邊的架子上放著數(shù)十件瓷瓶,瓶膽都是雙層的,外層密紋鏤空,內(nèi)層染著粉彩,隱約露出花鳥圖案。我嘴上一邊應(yīng)付著木犀手上還在一邊調(diào)一把檀木古琴的音調(diào)。這就是我的寢殿,無論是乍看還是細(xì)看都是手工作坊和商品倉庫的結(jié)合體。

木犀就這樣坦然地坐在我的寢殿里剝石榴,好像是隨便坐在一個酒館或者水亭里,花園或者草地上,一幅清心寡欲、人畜無害的表情。

我日后回憶起來才覺得,可能我看木犀就是如此,每一個他在的場合都是坦然,每一個他不在的場合,都覺得其實他在才能坦然。

我擺弄著手上的古琴,接著循循善誘地解釋坑老師的問題,“木犀,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洵國的現(xiàn)狀,你認(rèn)為應(yīng)該是什么字?”

木犀想都沒想直接開口:

“窮。”我接著問:“你認(rèn)為我耍個賴得罪一個老師學(xué)了本事不付錢補(bǔ)貼國用比較劃算,還是維持表面的和平用夠一家人吃三個月的錢去付學(xué)費(fèi)彰顯公主威儀比較劃算?”

木犀又一次直接粗暴:

“不要臉比較劃算。”木犀非常實際,而且非常理解我為何實際。這讓我省了不少口水。

“既然不要臉劃算。那抬高了底線又能用做什么呢?”我嘆了口氣,很堅定地說出這個結(jié)論。一國公主能說出這等沒有顏面的話,著實很沒有底線。但是對于一個窮國的公主來說,顏面若是能賣錢,我一定考慮積極地有一有。

“屋里的東西都已經(jīng)完工了,都是離國貴婦喜歡用的奢侈東西。全賣了應(yīng)該能補(bǔ)上今年年初救雪災(zāi)的錢。”

倒賣是件麻煩事,木犀不喜歡麻煩,是個萬事袖手的閑人。但他唯獨(dú)不曾拒絕我的要求。

洵國真的很窮。正式接受洵國的賬務(wù)之前,我從來不認(rèn)為一個國家竟然能窮到這種地步。不可能有哪個國家會想發(fā)兵來戰(zhàn),萬一不小心真的打下了洵國,其后效就如同做慈善收容了一個重災(zāi)區(qū)。

洵國的土地種不活糧食,產(chǎn)不出礦藏,只能種石榴。但是石榴這個東西身份有些尷尬,即便是我們不種不賣了,也沒誰會受到鉗制,頂多是饞一陣兒。我問過木犀,如果我們不種不賣石榴了,他會作何感想。木犀眨眨眼說,會饞沒半條命。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坐在我的手工藝品正中剝石榴,咔嚓咔嚓,愛不釋手。我懷疑隨便哪個敵國,一個珍品石榴就能拐走他。

做得最好的生意都撐不起場面,我和父王愁得天昏地暗。好在洵國的國民還有手腳,還有不服他人的心氣兒。我從十歲就開始接觸各國最頂尖的技師,專攻制造業(yè)。學(xué)來別人頂尖的技術(shù),再將改進(jìn)過的技術(shù)教給臣民。忙忙碌碌之間,也就長到了二十歲。

依稀記得我五六歲剛開始愁社稷,目光比較短淺偏頗。雖然讀了不少雜書,但是沒能發(fā)現(xiàn)手工業(yè)救國的正路,反而是聽說了一條通俗的邪道——聯(lián)姻。聽說有很多國家,熬到無路可走的時候,都可以通過將公主嫁到強(qiáng)國來自救。這種時候拼的就是兩點(diǎn):實力,公主有多值錢,身價多少;運(yùn)氣,有沒有哪個強(qiáng)國國君正好腦袋抽筋,想娶一個窮公主進(jìn)門,外拖整整一個國家的貧困人口。于是我心中升起了一個偉大的人生理想,就是能跟一個有錢有權(quán)的人聯(lián)姻,救國于水火。換言之就是,嫁大款,有肉吃。

運(yùn)氣我管不了。但是提升實力不能放松。為了出息,我請了無數(shù)師父,一邊積攢舉國適用的技術(shù)手段,一邊預(yù)備著哪天事發(fā),能把自己高價嫁出去擋一擋災(zāi)。

這個計劃我從來沒有跟父親說過,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不必多添我一個。我也從來沒有告訴他我為什么要學(xué)這么多東西,遇到要換師父的時候,也不提錢字,全部用“也許是命中無緣,八字不合”搪塞。他也不多追問,只是惦記著幫我找了一個師父來算八字,看看我是不是命里真的和所有的師父都犯沖。

這個算八字的,就是我最后一個師父,木犀。

木犀當(dāng)然知道“八字不合”是我蒙父王的。怨天尤人、蒙混過關(guān)總是比認(rèn)真解釋輕松多了。

父王問我要不要找一個算命師父專門負(fù)責(zé)幫我算八字的時候,木犀完全不用我暗示就一步邁上前,“算命?我會啊。閑著也是閑著,我來給石榴算就行。”

木犀果然懂我,靠他幫我裝樣子,能省下好大一筆人工費(fèi)。

在裝樣子界,木犀絕對是有韻味裝得像的路線。為了增加算命場景的真實度,他裝出了很多細(xì)節(jié),比如女的算得快一些,男的算得慢一些,師父全都要算,一些社交場合遇到了有名的男人,他回去也會認(rèn)真算一算。

我很好奇木犀為什么要裝作給男人算得久一些,巴巴去問。木犀坦然答:

“因為我對這些男人的姻緣非常有興趣。”我擦了好久額角的汗,張了好幾次嘴又閉上,最后還是忍住沖動,決定不干涉他的人身自由。

木犀大我七歲,卻從來沒有和其他女性過從甚密。大約也是這方面原因。

木犀真正成為我?guī)煾福呛狭s走第四十八個師父時的事。

那人是一個專門給高級酒樓切菜的。我覺得這一行實在沒有什么發(fā)展前景,舉國上下都是切菜專家又成不了什么大事,主要是,大家都從早切到晚,嗒嗒嗒嗒,那得多吵啊。我自己學(xué)好了就按往常的路數(shù)打發(fā)掉了。

可能是因為那人長得胖,所以情緒也比常人飽滿,哭鬧完畢已經(jīng)入夜。木犀依然坐在我的寢殿正中,裝模作樣地在一本冊子上涂涂畫畫。

他擱筆緩緩打了個哈欠,手里拿著一冊賬簿在手上敲了兩下,抱怨說:“石榴,你這個八字真嬌貴,我看你也就能和我搭一搭……不如我教你算命吧。”

“你教我?你不是假裝會算而已嗎?怎么教我?”我吃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工藝品堆里了。

“真的會的。算個命格流年,看看過往猜猜未來。還是挺準(zhǔn)的。”木犀邊回答邊剝石榴吃。表情卻一本正經(jīng),“學(xué)吧,藝多不壓身。”

得知木犀是個貨真價實的神棍,我十分震驚。木犀居然是真的會算命?那以前裝樣子的時候,其實他都在算嗎?這真是太過分了,有這么好用的功能,他居然從來沒有提出為辛勤耕耘的我算一卦,助我早日找到聯(lián)姻對象。實在是不夠義氣。

我僅存的神智還是夠做個判斷的。木犀的觀點(diǎn)非常有道理,藝多不壓身。這世上能舒服的,終究是少數(shù)人,為了成為活得舒服的少數(shù)人,多學(xué)一樣總是好。

“你把我的本事都學(xué)好,成了我,頂了我的生意,日后自然財源滾滾,就不需要再想著把自己賣貴一點(diǎn)了。”木犀像街頭市集上賣假貨的一樣懂得推銷的藝術(shù)。如果不是因為他只會“云淡風(fēng)輕”這一個表情,一定可以去街邊賣大力丸。

聽完他這段話,我又十二萬分地震驚了。以前我有那么多師父,從沒有哪個說過希望我能變成他們,也沒有哪個跟我提過“退休”這個詞。那些人多少都占了些“頂尖”“第一”一類的名頭,別人成了他們,他們?nèi)プ稣l呢?木犀騙徒弟的手段,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我想著仔細(xì)打量了木犀一下。我跟他相處得久,但是以往總是忙著一些好像挺重要的雜事,從沒時間認(rèn)真看看他。這回仔細(xì)瞧瞧,他長得實在是很悅目。一雙眼睛很清亮,卻看不透,斜睨著我。頎長的身型掛著淡青色的長衫,穿得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他不像那些紈绔公子哥,叮叮當(dāng)當(dāng)好多配飾,唯修長的手指間握著一冊書,腰間垂著一顆赤色的玉珠。

打量完這一遍,我眼睛跳了一跳,心也跟著動了一動,于是嘴也跟著把持不住了。“你這個配飾似乎和整體穿衣風(fēng)格不太搭,應(yīng)該換一換。”

“這個?”他用兩只長手指夾起那顆赤紅晶瑩的珠子。“這可不能換。給人算命的時候要用,得隨身帶著。”

“那冊子呢?”

“冊子是以前算過的命盤。”木犀懶懶地拿起冊子,要遞給我,“絕大多數(shù)人,前半生都忙著給自己畫圈子,后半生忙著重復(fù)畫那個圈子。命算一遍,也就定了。無需重復(fù)太多。”

我從他手里接過冊子,一頁一頁地看前人的命格,忍不住悲嘆,木犀出賣起客戶隱私來真是毫不含糊。

冊子里每頁都是一個正圓,抬頭寫著人名和生辰,圓里是縱橫交錯的弧線,多而不亂,一條是一條。

他是真的把我所有的師父都算過一遍,連帶著我們一同見過的所有適齡男性。父王沒空參加社交宴會,以往所有的晚宴都是木犀跟著我一起去參加的,我們一起見過的所有男性,幾乎可以等同于我見過的所有男性。

“你這人真是太不夠意思了!連路人甲都算遍了,居然沒給我算過!”翻完一遍,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嚴(yán)肅地盯了一會兒那個冊子,又盯了一會兒我,好像在思考要不要說出一件重要的事。沉默半晌,才肅然答道:“我算過的。”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單頁的紙。紙頁上繪了一株石榴樹,粉影描金。我抻頭去看,倒抽了一口涼氣,紙上畫了一大團(tuán)糟亂的線,幾乎把圓里都涂成黑色了,“怎么亂成這樣?”

他的語氣有點(diǎn)難測,又沒什么表情變化,只是干笑了兩聲轉(zhuǎn)移話題,“對了,我給你以往遇見的所有異性都算過,居然都不合。我有點(diǎn)懷疑你是不是命犯孤星。”

“所有異性?!那得多少人?你不累嗎?”

那時候我沒反應(yīng)過來。木犀一個算命界的翹楚,居然需要懷疑我的命格,著實有些詭異。只覺得父親身邊的臣下是多么的不正經(jīng)啊,居然閑得沒事靠算公主的姻緣打發(fā)時間,事后還敢把八卦傳播給當(dāng)事人。

我托著下巴想了一下,“我沒見過的異性你算過沒有?你不如跟我說說,離國太子的命運(yùn)如何。三月后要去離國赴國宴,我琢磨著可以敲他一筆,叫他欠我個人情,以后做起生意來能留個情面。”

木犀淺淺一笑,“離國太子姜廖的命格里注定不能得到美人心。而且他要惦記的事情多得很,對美人心也沒什么興趣。你要是真想賣人情,不如說幾個鄰國消息給他聽。”

“消息?怎么講?”

木犀聽出我被勾起了興趣,反而不急著回答。輕輕地掃開寢殿桌上的綢制簪花,開始泡一壺茶。茶水應(yīng)該是木犀自己調(diào)制的,淡青色的杯子里浮著一瓣桃花。我們洵國的桃花不好看,整個都城只有那么一株,而且因為氣候太不和善,那桃花稀疏得根本不像桃花。這并不妨礙我喜歡,每年花落的時節(jié)都會去看看那棵樹,而且每年都會感慨,賞一棵這么不受歡迎的花都能遇到木犀。可能他也很喜歡吧。

木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給我倒了一杯,輕輕推到我的面前。他一直都是這樣,越在我焦躁不堪的時候。越能把話說得不緊不慢。讓我凝神靜氣。

我抿了一口茶水,甚是清淡,但又不能忽略那縷淺香。木犀這時才開口解釋,“離國最近有要擴(kuò)張的意思。不過,我不能直接面見太子姜廖,所以沒有直接推算過,說不清起戰(zhàn)的時間和緣由。我看離國本身就不打算占洵國便宜的,他們四處打了七八年,還不是回回繞著洵國走。你父王治國有方。不至于被人圖謀上什么,你也不用太緊張。”

這幾句話,說得句句實在。洵國土地并不富足,要養(yǎng)活數(shù)十萬國民太過勉強(qiáng)。加上上一代君主幾乎把礦藏開空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頂多撐得上是勉勵支撐。離國這些年已經(jīng)不似以前那么安分了,壓境的軍隊三日演習(xí)一回,好在他們也覺得洵國是個累贅,打下來并不是那么有用,是以沒有動手的意思。

身在公主之位,不得不經(jīng)營。我格外努力地想和離國套近乎,是想萬一有了萬一,多建幾分交情總是不虧。但是,對離國,我的經(jīng)營似乎都沒有成效。左手還端著那杯浮著桃花的茶,背后已經(jīng)起了一層冷汗。

“說到底,亂世一起,還是掌握了消息的人能占到先機(jī)。洵國有我。只要離國攻心一起。我自然能占出來,沒什么好緊張。不如我還是接著跟你說說離匡太子姜廖的姻緣吧?”

木犀的冰塊臉在這時候真的是最好的凝神劑。亂世一起,算卦確實是一枚極重的籌碼,不能運(yùn)籌帷幄,也能占得先機(jī)。

我心安了一點(diǎn),緩緩喝了一口茶,“那你說說,姜廖姻緣如何了?”

“說不定跟你很合。”木犀說得誠懇,嗆得我一口茶噴出來。

洵國有木犀,所以別國一起異心。木犀就一定會先知道。之后的幾日。我一直在想這句話。

難怪父王對于他國的外交動向不甚上心。如果以往父親和木犀聊的都是算命的內(nèi)容,那么他不出洵國,也能不聲不響地了解各國消息。樹大招風(fēng),父王在假裝樹不大這件事上真是個人才。

木犀說得不錯,我要是真學(xué)好了算命,在酒桌上四處一看就能看出敵國動向。將來要賣自己的時候,身價一定高得不得了。想到這里,我無比高興,完全忘了木犀跟我說的“不需要再想著把自己賣得貴一點(diǎn)”云云。

為了在三月后的離國春宴上占到一點(diǎn)先機(jī),我每天都努力鉆研算法,木犀是我的活靶子,我天天拿他練手。

原來成為一個木犀,比超過之前那幾十個師父要難得多得多。三個月過得很快,我居然一直沒能出師,心中不免有些沮喪。再想想把自己嫁貴一些為父親分憂的人生目標(biāo)就要達(dá)不成了,就越發(fā)沮喪。

沮喪掛在臉上又不想讓旁人看見,就日日去看洵國唯一的一棵光禿禿的桃樹。但是即便逃避現(xiàn)實。去看桃樹,還是能碰到木犀。好在我覺得,木犀并不算是旁人。

我從不介意丟臉給木犀看,反正能丟的臉從小都已經(jīng)讓他看遍了。

“也不能怪你笨。命格這個東西,算不算得了,要看懂不懂命。”木犀的安慰聽上去一點(diǎn)都不悅耳,“等你再大一些,懂命了就好了。聽說之前有個算命師,是離國人,小時候一直不懂命,后來突然一通百通,成了最好的算命師。他改行的時候,錢多得夠買下一整個離國。”

“賺得這么好,為什么要改行?”我大小窮慣了,理解不了有錢人的思路。

“大約是……”木犀看著我手里的筆和冊子,捉住筆的末端拖著我的手臂改了一行算式。“……突然發(fā)覺,這天下再沒有自己想算的人,再沒有自己想知道的事了吧。”他的語氣里含了一些我聽不懂的感情,不是那么快意。

一直到離國國宴前兩天,我還是沒能學(xué)成。木犀嘴上不急,但是從他的表情不難看出來,距離國起事,大概已經(jīng)沒多少時間了。

事到臨頭只好動用非常手段。木犀把那顆紅色的珠子給了我。“這次事情來得急,就讓你借取巧之法試一次。”這珠子能幫助催動了里面的法陣以后,能算命格。它叫石榴珠。多有寓意。石榴,豬。聽到這種毫無品味的調(diào)侃,我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木犀瞬間換上一張正經(jīng)的臉,“石榴,你切記,算命格是一件逆人心的事,如果被人知道你能能看穿他們命里所有的事情,輕則被禁足利用,重則性命堪憂。本來你催用幻術(shù)推算,沒有人能發(fā)覺,但是這顆石榴珠,難保沒人認(rèn)得。若是狀況不對,寧可不算,也別被姜廖看出來。這次我不在,你自己小心。切記切記,切記切記。”

木犀這四個切記說得我很是迷惑,這樣的外交場合,木犀竟不去嗎?這樣一個重要且危險的場合,他竟不打算跟我一起去嗎?以前從沒這種境況,只要他能去,他都是一定會去的。

之后兩日,木犀果然不在。我想著用這珠子算卦,得提前練練。吭哧吭哧用木犀的八字練了幾十遍,紙上還是一團(tuán)糟亂的線,完全不知應(yīng)該怎么解。拿自己的八字算,也是一團(tuán)亂麻。父王的命格我倒是算出來了,近期若是處理不當(dāng),會有有兵火之亂。卜完這卦我開始失眠,心中焦躁無比,像是那團(tuán)戰(zhàn)火已經(jīng)燒了起來。此次焦躁得格外兇猛,沒人可以商量,也沒有花邊八卦可聽。

我在光禿禿的桃樹下站了一夜。去年的這個時候月亮也是這么低,露在樹梢之間。去年的桃花開得早,我和木犀為了應(yīng)對石榴的減產(chǎn)在這里商量了很久,淡粉的花瓣跟著風(fēng)落在我的發(fā)上和木犀的書冊里,花香味怎么都聞不出來。

離國的國宴開在春日的桃林里。我因為失眠去早了,一直站在桃林里賞花。離國的桃林出了名的美,就像是離國的太子是出了名的野心家一樣。洵國的土地氣候不適宜種桃花,若是不在這里看個夠,回去怕是就沒什么機(jī)會了。

我從白日清風(fēng),一直站到夕陽西下。一國公主,居然想將離國隨處可見的花朵一天看個夠本,聽來真是笑話。好在賞花是件風(fēng)雅事。沒人看得出我窮酸的動機(jī)。

桃林的顏色濃密而且曖昧,我靜靜盯著桃樹,腦子里浮出一個念頭:這里的桃花這么好看。木犀居然沒來。罷了,也許這個時辰,他還留在皇宮里面游手好閑,剝我留下的珍品石榴吃吧。

都說睹物思人,我想起木犀此人,就鬼使神差地掏出了那顆他給我石榴珠來,握在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

“早就聽說洵國最值錢的東西有兩樣,一個是石榴,一個是時留公主。只是一直不知,最值錢的石榴公主竟會喜歡最不值錢的桃樹嗎?”這聲音聽來刺耳。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來人紫衫玉冠。墨骨折扇。離國太子姜廖也沒帶個隨從,就在應(yīng)該準(zhǔn)備宴會的時間逛自家花園。開口就咬中“錢”字,不知這么不會聊天的一位太子,是如何虜?shù)萌绱硕嗯朔夹牡摹?/p>

我微微頷首致意,“立場之差罷了。在洵國至多至賤的石榴,在洵國皇子眼中也是值錢的吧?”

他似乎并不覺得硝煙味重,“石榴的確是至多,但是不算珍貴,可有可無。可是時留公主的名號可是遠(yuǎn)揚(yáng)在外,誰不知道值錢。據(jù)說娶到一個時留公主,便相當(dāng)于是娶到洵國手工業(yè)的運(yùn)作手冊了。再加上這顆珠子…………連著周圍數(shù)國的軍政動向也有了吧?”

我這時有些相信木犀的說法了。一是算命這種逆天逆人心的營生的確不能被人看出來,一旦暴露,就會被逼上怪路。二是我話里這么帶刺姜廖都能接下去,和我的姻緣說不定真的是很合。

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見風(fēng)使舵,把自己當(dāng)做大力丸推銷一下。誰知口不對心、無法自控,說出來的話有些自貶身價、可以推脫。“別的國家時留不知,但是時留身上八成手藝都是離國來的,想來在離國眼里,時留并沒什么可值錢的吧。”

他的扇子并未打開。只是折著搖了搖,輕輕用扇尖挑起我的右手,那顆石榴珠還握在我的手心里。

我施了個禮,故作鎮(zhèn)定地將那顆珠子隱入層疊的衣擺層疊中,“既然姜廖公子看出來了,我也不瞞著。時留確實對占術(shù)略通一二。上門是客,離國有求,我自可應(yīng)。只是離國應(yīng)也有這一行當(dāng),‘不傳算者出身’的規(guī)矩,還望您能遵循。”

姜廖淺淺一笑,“公主也不必緊張。在下自然知道算命師的真實身份不可為外人道,不可說的不說就是。只是在下看到你這顆珠子想起一位故人,據(jù)說這故人命里是要跟我搶皇后的。若是公主見到這人,不如幫忙帶句話吧。”姜廖也不管我如何反應(yīng),自顧自地說下去,頗有挑釁的意味,“離國的桃花開得一向比洵國好幾分,他若是沒有忘記舊友,就回來看看,莫等洵國最后一樹桃花也死了,才來離國找。”

之后的國宴是如何進(jìn)行,如何完的。我都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只記得姜廖的眼光就一直沒有離開我的臉,手里的酒壺一直在我的杯盞上轉(zhuǎn)。姜廖游走的目光里都是精明,盯得我渾身不自在。越是不自在,就越想起木犀。

以前不自在的時候,都有木犀給我打點(diǎn)的。這次他怎么沒來呢?珠子是木犀給我的。姜廖的話自然是帶給木犀的。木犀與姜廖本身就相識嗎?木犀命中注定是要來搶離國皇后的嗎?

我走神走得厲害,姜廖不停地斟酒,我就不停地喝,隱約聽見姜廖講了一個故事。

很多年前,離國曾有一位女算命師,她非常愛慕姜廖的父親,想用自己的方式助離國一臂之力。但是無論多么厲害的算命師,都有兩個人的命是絕對算不清的,一個是自己,一個是愛人。女算命師算不出離國的國運(yùn),但又掛心自己的愛人,就在離國收了一個天生不會占命的少年做徒弟。把自己的占術(shù)天資都壓進(jìn)了一顆珠子里,贈予了少年。別的要求都沒有,只求這個年輕人算算離國國運(yùn),算算自己與離國國君的姻緣。

少年學(xué)得很快,也學(xué)得很好。不只算清了國主的命格,連離國上上下下所有的政治關(guān)節(jié)都算透了,具體到每天哪個時辰會下怎樣的詔令,一清二楚,但是他卻算不出未來皇后的姻緣。女算命師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這位看似冷漠的少年不止當(dāng)她是師父,更當(dāng)她是一位女人。

離國國主也看出了一些事,這位少年本來就是親王的嫡子,有繼承皇位的權(quán)利,再加上推卦的優(yōu)勢,誰都不信他能沒有篡位的野心。再加上少年幾乎算遍了離國人,連不足十歲的太子都算了,越看越覺得像是要弒君。國主抓了女算命師,想利用她為自己推命,可她偏偏推不出。離國不想讓他國利用這種占術(shù),也不想讓占術(shù)流傳外人,就直接將女算命師斬殺在了桃花樹下。少年趕來救人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一幕,漫天花雨之下美人垂淚,血干淚竭,還只是盯著離國國君。

可能是酒喝多了,這故事聽得我胃中好難受。

在此之前,我從沒有意識到,木犀竟然是有過去的。我遇到他時,他的那些過去已經(jīng)過去了,只見一臉清心寡欲。我便以為我這支禿筆,還能在他糟亂的命盤上劃拉出點(diǎn)兒什么。只可惜,每道劃拉都和那清心寡欲底下的舊跡重了,白白把存在感補(bǔ)給了前人。

我想起落花時木犀總與我同在桃花樹下,想起他看著宮苑里的桃花時,是怎樣的面色溫柔,卻從來不是為我。

“后來我們也找過這位少年算命師,以為他會在哪個強(qiáng)國供職,伺機(jī)報復(fù)。卻從來沒找到。”姜廖話語里都是鋒利,眉梢上揚(yáng)著聲名在外的野心。“該修掉的花枝,就算是偷著長大了,也還是要修掉的。”

聽完這話我心里嚇壞了,只好拼命喝酒,但又根本不敢真的醉過去。宴還沒散就寫了一封書信送回洵國,叫木犀快些離開。

只怕回國也再見不到木犀了。

也但愿再也見不到木犀。我見不到他,離國也就沒那么容易找到他。

回到洵國皇宮的那天。木犀果然已經(jīng)不在了。有兩樣?xùn)|西和我一起到了洵國王宮:離國的求卦的拜貼,還有求親的禮金。

本來我想著熟人離開,還是悄無聲息得好,不必特地跑去寒暄,哭出來像是以后不見了似的,不哭又顯得感情不深。

我的腦中一直盤旋著姜廖講的故事,以前我為木犀算的糟亂的命盤,洵國都城唯一一棵凋落不堪的桃花。木犀曾說,離國曾有個算命師改行,是因為世上再沒有他想算的人,也再沒有他想知道的事了。不知他每次站在桃花花雨下,是否總會想起那個賦予他占術(shù)的人。

我們相熟那么久,我競從不知他會如何感受。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出我此刻的感受,從小就想實現(xiàn)的聯(lián)姻愿望,真的實現(xiàn)起來,過程毫不欣然。

反正我都不曾猜中。

那晚我夢見木犀走時的模樣。

夢里下雨了。秋雨像石榴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打在木犀的發(fā)尾,黑緞般的發(fā)遮住了白衫的顏色,襯得他比平時還瘦了些。不知是我的錯覺。夢里的木犀,看著不像是我印象中的半個長輩,反而像是一個普通的公子哥。腦子里裝著要做的事。想著要見人。

石榴,你可想好了?學(xué)會了推命,你就真的變成我了。

這句話他真的對我說過,那是他的聲音應(yīng)該是有些滯澀,但我卻聽不出來。那時候我多樂觀,總以為我變成了他,他也還能是他似的。

夢里我說,想好了,我愿意用一顆珍品石榴做拜師禮。一顆最珍品的石榴,除了洵國,哪里都沒有。

木犀頓了頓。成交道,便用一個沒籽沒渣,純純粹粹的石榴換了吧。

沒籽沒渣,哪還是石榴啊?

夢里我說了很多一直想說,卻從未敢說的話給他聽。我跟他說,我從來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自己的姻緣命運(yùn)如何,也不是真的有多想學(xué)會像算命一樣高端的營生,只是覺得我們相熟了那么久,他竟還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氣不過。

我說,我出生時就在一個大沙漏里,頭頂?shù)纳持煌舸蜾瓏募沽海易约合肴绾巍绾巍⒛苋绾危媸禽p微得不能再輕微,輕微到?jīng)]有精力去想。只是嫁到離國已成定局是才發(fā)覺自己在意,他不曾為我推出精確的命盤,與我不能為他推出精確的命盤,可是相同的原因。

命里他那張云淡風(fēng)輕的臉上終于描上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情緒,也只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情緒。他拂過我的發(fā)絲,輕輕淡淡地講,他是認(rèn)認(rèn)真真有我的命盤的,他推遍了我見過的和將要見的所有人的命盤,不過是為了湊一份我的命盤。

我問他,那是多少人?數(shù)十個?百千個?豈不要為了我把自己累死?

他說,大約動心就是件足夠累人的事了,再算千八百個命格并算不上什么。

我聽了以后接茬笑道,推命格真是個好用的術(shù)法,早就聽聞有些女子選夫的時候經(jīng)常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舉棋不定,以致生出不少事端。若是會推命格,選夫的時候只要挨個算過去,誰的算不清就是看上誰了,簡單粗暴準(zhǔn)。若我不曾會,大概至今也不懂自己的心。

只因是在夢中,我們都不曾揶揄逃避,說話都動足了平日不敢動的感情。把那些說來無用的話。全都說遍了。

早上醒來才發(fā)覺,真的下雨了。

聽下人說,有人在宮門口看見了許久不見的木犀。雨不大,我去桃花樹下站了半個時辰,衣服頭發(fā)還是半干。他走時,渾身都淋濕了,不知道在夜雨中站了多久。

他走的時候,沒有把我給他的課酬石榴拿走。我坐在他以前常坐的位子上剝石榴,周圍的手工貨品上掉了很多石榴籽。這些東西也不再重要了,嫁去離國,不必再繼續(xù)做這些累人的手藝了。

我花了很久在清算離國的算貼。木犀說得對,我以往可能真的只是不懂命而已。姜廖的命盤十分清晰,連想娶我以及娶不到就要打洵國都清楚地算出來了。我算出來以后不免有些寬慰,從記事起就想著要嫁個大國管事兒的,好給自己的國家找個靠山。我努力了這么多年,總算把身價提到適當(dāng)?shù)膬r位上了。

我終于成了他,只是不知他去了哪兒。成了誰。

我在寢殿里種了兩排石榴,一株賽一株汁多,引得周圍諸國饞蟲大動,紛紛來討,卻沒能引得他來。

婚期終至。

我早早收拾好行裝,穿上頂貴的繡金嫁裙。金簪紅紗,眉間一點(diǎn)桃花妝,對著銅鏡照照,還是有幾分媚色的。石榴珠陪在我的頸問。算是協(xié)調(diào),我卻仍覺得扎眼。大約是因為我從這珠子上看出的面容,并不是我將嫁的人。

姜廖也是大包大攬的性子,求婚信里附著這些年離國洵國之間的商約,條條都可再保洵國五十年的生計。還附足了金裝紅妝。

臨走之前,我想再去見一見父親。我做出一臉歡天喜地,盈盈踏著有些荒廢的宮中步道,往父親的正殿走。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價碼叫得越高,就越能為父王分憂,此時拿著聘禮單據(jù),應(yīng)該算是贏了吧。我一直都是我親手做的貨品中,經(jīng)營得最長久的一件。待買了二十年,至今日。終于要貼上買主的姓名了。

父王正坐在地上抱著酒壇。此時的他一點(diǎn)都不像洵國的帝王,反倒像是一個頹唐的中年男人。他知道我是來做什么的,瞟了一眼我手中的一沓子禮單,一臉的不愿意。

真奇怪,別人家都是父親拿著婚服逼女兒嫁人,女兒哭鬧著不答應(yīng)。我們倆怎么反過來了呢?

我把禮單放在桌上遠(yuǎn)遠(yuǎn)的,那張桌上還有一頁木犀跟父親告別的信。

我盤膝坐在了父親身邊,看著父親醺醉的臉。他竟然已經(jīng)這么老了么?想著難過,搶過父親手中的酒壇給自己也倒了一碗。酒中浮著一朵桃花。像是木犀的手筆,今年應(yīng)該只剩這么最后一壇了吧。

父親自嘲地笑了笑,不知是難過,還是愧疚,還是挫敗。“我知道你自小就懂事。從你四歲那年跟著我去喝過一場國宴,眼看著他國的國君對我的輕蔑,你就想著要幫我。要護(hù)我。那時候你字都認(rèn)不全吧。居然就開始讀書。

“讀了個把月,跑來找我說,父親,洵國之計絕難長久,除尋常經(jīng)營以外,若與強(qiáng)國聯(lián)姻。則還有路可通。從那時候開始你就開始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經(jīng)營得好好的,嫁一位強(qiáng)國國主,為我分憂。

“那時候我看著你,覺得你比國家可憂多了。”

“你還記得你母親嗎?你母親跟了我一輩子,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有了你以后,好了一些。我一輩子都沒能讓她開心幸福,所以希望,她沒有過的東西,至少你能有。”父親從來沒跟我提過他和娘親的故事,今日應(yīng)該是喝得太多了,竟然主動提起了母親。我搖頭,看著父親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可惜你也沒能。”

我聽著這一段舊事,心里很難過。一直不想讓父親擔(dān)心,他卻還是擔(dān)心了如此之多。一個我都知道自己不會得到的東西,一直讓他如此在意。

我不知道怎樣安慰他才好,只好像小時候一樣,彎下腰去抬頭望著父親的臉。“我是很幸福的。我從小就想著嫁給一個鄰國的國主,能保洵國許多年的平安。現(xiàn)在實現(xiàn)了,也是我得償所愿。我心里是很幸福的。”

我心里是很幸福的。

這句假話說了好幾遍,自己終于信了。

大婚的時候,蓋頭蒙在我的頭上,眼前一片紅,像是洵國的石榴汁,混著甜膩的香料氣味。我被引著走過步道,踏上大殿,牽住姜廖的手。這天他要大婚,也要繼位。我手相握的這個男人,就是洵國未來數(shù)十年的安泰。但是滿眼的紅紗在我眼里,還是像那張清心寡欲的臉。他依然云淡風(fēng)輕。斜睨著看我,看我們各不能控的命。

婚宴上觥籌交錯。都是政治的交鋒,和我這做新娘的關(guān)系并不那么大。我百無聊賴地盯著會場外的桃樹看,那樹被修剪得規(guī)規(guī)整整,一點(diǎn)出格的枝杈都沒有,像是姜廖不疏不漏的風(fēng)格。

宴過五句,姜廖終于從無盡的酒杯之中抽出身來迎向我,那雙笑眼后面像是藏了夠用好幾十年的心機(jī),“本王十?dāng)?shù)年來日日掛懷,一是想著世上竟有一個行當(dāng)能看透本王的所有心思,二是想著這行當(dāng)之中有一個男人,竟有和本王爭妻的命格。如今正是個好時候,能將這些憂慮一并斬斷,當(dāng)一件禮物贈予你,好讓你此生安心在宮中日日為本王推命,只為本王推命,而且不至哪日突然推不出本王的命來。”

身著喜服的姜廖一把橫抱起我。在眾目暌睽之下穿過宴會會場中心。周圍都是群臣轉(zhuǎn)過來的臉,各自擺出想看又不該看的糾結(jié)表情。姜廖的手臂卡得我生疼,我只覺得自己在不停地抖,不停地抖。

他步出會場,繞過大殿,穿入一片冷清的建筑。他拐進(jìn)一座牢獄,走過彌漫著銹味的走廊,踩上布滿青苔的石磚,一直向里,矮身鉆進(jìn)最里面的一間,嘭的把我扔在地上。地上的茅草都已經(jīng)腐爛了,都是浸血的味道。這里沒有窗,沒有月,劣質(zhì)的蠟煙嗆得我眼睛生疼。就著昏暗的燈火看見牢獄中間放著一個玉質(zhì)的托盤。盤上放著一個雕金的盒子,蓋著新婚禮品規(guī)制的大紅刺繡。

“你來看看。是不是件好禮?”我怎么站都站不起來,姜廖鉗住我的肩膀把我拖到了玉盤旁邊,強(qiáng)握著我的手去掀開刺繡。盒子之上是一張單頁的紙,紙頁上繪了一株石榴樹,粉影描金,還有一個糟亂無解的命盤。我渾身冰涼,抖得如同北風(fēng)中凋敗的殘?zhí)遥挥X得那張紙是那樣重,怎么都拿不起來。

姜廖笑得開懷。伸手打開了那只雕金的盒子。

這一刻,我一點(diǎn)感覺都沒剩下,竭力看著那盒子,恐懼,悲慟,又不舍得移開眼睛。

盒里置了一顆頭顱。他的臉清心寡欲,云淡風(fēng)輕。

我最后一個師父,命也不是那么好。

我很多年后仍然在想。

若是未曾遇到我,他一定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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