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秋天,一次在公共藝術館面向500個觀眾舉辦獨立電影節的嘗試,最終陷入了一片混亂。在第一部影片播到一半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停電了。雖然政府否認介入“第九屆北京獨立電影節”,但是組織者說地方官員們曾警告他們不要在公開場合播放開幕電影《雞蛋和石頭》——這部影片由黃驥執導,講述的是發生在一個農村家庭里的性虐待。目擊者說,停電之后,官員們出現了,還道了歉,但是并沒有重新供電。8月18日,在開幕式被打斷之后,一些離場的客人說,不明身份的人尾隨并詢問他們為什么要來這里。
“傳說電影局要和供電局合并辦公了?!敝麑а葙Z樟柯在他的微博里說。這里他指的是監管中國電影行業的政府機構。
不管事實是怎樣的,獨立電影人擺脫意識形態的具象控制的努力遇到了挫折。電影管理局隸屬于中國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負責審查劇本,審批制作許可證,控制電影工作室和設備,協調電影發行。不經審批就拍攝電影的人可能會遭到騷擾和警告,在極端情況下會被列入黑名單,并警告那些可能的合作者不要與其合作。
獨立電影在中國于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迅猛發展;因為那時候可以從國外進口便宜、便攜的數碼拍攝設備,讓電影人能秘密地進行嘗試,而不用帶著笨重的電影攝像機,引起沒必要的關注。如今,高分辨率的數碼攝像機更加便宜、小巧,方便熱心的使用者按照自己的方式講述故事。
這種獨立精神出現于主流電影在中國蓬勃發展的時間段。2011年中國的電影票房陡增了30%,達到了21億美元;預計在今年年底之前,中國會超過日本,成為好萊塢電影在海外銷售最多的國家。盡管中國每年最多只允許引進34部外語電影,好萊塢電影的主導地位還是非常明顯,前半年華語電影的票房收入只占了總票房的35%,而像卡梅隆的《3D泰坦尼克》這樣的電影還是占主導地位。同時,一些像賈樟柯這樣的獨立導演也轉向制作受眾面更廣的電影了;他們遵守國家的規定,以便能讓越來越多的觀眾看到他們的電影。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中國的獨立電影人想努力讓人們聽到他們的呼聲。

《記憶望著我》:一位中國導演如何沉思死亡
宋方的《記憶望著我》(Memories Look at Me)在真實與虛構之間巧妙地取得了平衡,以贊美生命的方式對死亡進行著沉思。不過電影的基調更多是溫馨而非傷感,宋方從北京回到故鄉看望父母(由她的親生父母宋迪進和葉渝珠飾演),他們住在南京一處狹窄逼仄的住宅。通過一系列沉靜的對話,影片的主題慢慢浮現出來:共同的記憶是兩代人情感聯系的重要粘合劑。
片中催人淚下的場面不止一處,但沒有濃郁的傷感氛圍;相反,宋方(本片是她執導的第一部長片)把片中少數人的焦慮(比如她嫂子為離家上大學的女兒擔心)擴展為對多數人的恐懼的評論之中。
《記憶望著我》劇本鮮明地探討了逐漸衰老與大病等話題,但卻并不令人感覺悲傷或病態。死亡在美國電影中無處不在,但很少像在這部影片中這樣,被處理為平靜地接受我們都終將面對的結局。鄰居和親戚們從畫面里走進走出,他們帶來瑣碎的回憶與溫和的互動,融匯為一幅交織著失落與堅韌的織錦,令人不勝悵惘。
該片采取一種溫和的美學方式,并未偏離故事沉思的基調,攝影師關冬培和周文操以優雅而從容的方式操縱著電影的緊湊空間。其結果呈現出對兩代人不同選擇的微妙探索,揭示了我們對于與父母過著相似生活的恐懼。
《浮城謎事》:當婁燁的美麗與暴力走向中國熒幕
《浮城謎事》這部電影講述了一段三角戀的故事,悲情的色彩一直籠罩在電影里武漢煙霧彌漫的背景中。這部電影改編自2009年在中國引起轟動的一位女性對自己不忠丈夫的描寫的論壇熱帖。雖然這是婁燁的第七部電影,但卻是他在祖國公映的第二部影片——除了2003年的紫蝴蝶(Purple Butterfly)之外。事實上,這一次也是差點就泡湯了,在與審查機構最終的對峙之后,婁燁將電影中3分鐘23幀的畫面做了黑幕處理,并且沒有在電影中署上自己的名字。如果婁燁沒有打算將此事公之于眾,將所有與審查機構之間的交涉證據貼在微博上,從而給他帶來了廣泛的公眾支持的話,審查機構根本連這樣的妥協都做不到。
《浮城謎事》的故事美麗卻又暴力,無論是在處理情感還是在表現情節上面都是如此。它反映了當代中國的一些問題,比如腐敗、拜金、曖昧、以及道德敗壞等。正如法國聯合制片人克里斯蒂娜·拉爾森(Kristina Larsen)所說,你甚至會認為自己是在同馬薩諸塞州的一群波波族在打交道。她解釋說,因為中國沒有電影分級制度,所以婁燁必須做出必要的讓步,比如在電影結尾加上字幕說明兩名犯了罪的主角最后被警察逮捕了。而這在戛納電影節上被有意遺漏了。
《萬箭穿心》:貧窮的枷鎖是“風水”
華人導演王竟對90年代的工人階級女性進行了不懈的研究。通過這部犀利的家庭戲劇,導演從一個獨特敏銳的視角揭示了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沖突以及內心深處的跌宕起伏。
一些上了年紀的觀眾更欣賞這種從容的、傳統的敘事手法。土生土長的北京女演員顏丙燕的出色表演更是為這部劇錦上添花。她的身影幾乎不曾離開人們的視線,她的一舉一動都使人們為之動容。她惟妙惟肖地刻畫了一個一心想獲取成功的女人的形象。這部華語影片在東京國際電影節首映之后,成為亞洲票房大賣的大片。
上世紀90年代,武漢,年近不惑之年的售貨員李寶莉住進了新房,新房子的位置面對輻射狀的多條街道,按風水的說法這叫“萬箭穿心”,是最不好的。李寶莉的新房正好是個死角,也許這就預兆了她悲慘的命運:自搬進新房后,丈夫有外遇,后因李寶莉跟蹤并報警而跳水自殺身亡;為了維持生計,供養兒子上大學,她毅然決然去市場做了“女扁擔”,可當長大成人的兒子金榜題名時卻將李寶莉趕出了新房。
昏暗的室內景象和多云的天空構成了一種悲觀的情緒,就像劉有年黯淡的攝影。當他的攝影機掠過擁擠的城市街道,街道上滿是奔走的人群。王竟用電影告訴了我們一個現實的道理:對于不幸的人來說,生活總是充滿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