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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縷夢

2013-12-31 00:00:00牛小掰
男生女生(月末版) 2013年10期

楔子

天寶十七年,初春。

層層疊疊的烏云籠罩在帝都城外的空中,晦暗的蒼穹下沒有一絲風,枯黃了一個冬天的雜草在傍晚的慘烈光芒中顯得格外凄涼。

幾百頂帳篷錯落有致地排列在帝都城周圍,云層里時而迸射出的閃電,映照在每個士兵的臉上,讓他們極為恐慌與焦慮。他們的腰間,全都纏著一條赤黃色的綾緞,手中緊緊地握著陪伴了他們多年的武器。

他們伴隨著自己的主子,參與過這世界上最恐怖的戰爭,見過最慘烈的場面,他們的劍上,沾過無數人的鮮血。

可,他們沒有任何一個時候,像此刻這樣緊張與擔憂過。

他們的視線,不斷地飄向帝都那兩扇巨大的城門方向,仿佛在等待一個訊號,或是一個消息。

帝都的兩扇銅門紋絲不動,上面的兩個巨大的虎頭門環瞪視著整齊跪在地上的七個皇子。

他們都是良王的兒子,包括已經逝去的大皇子,一樣都是他的驕傲,封為“八埠郡王”,各有疆土。此刻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都在靜靜地等待著。

年邁的良王正安詳地躺在床上,渾濁的眼睛里已經沒有一點光芒。床下跪滿了束手無策的太醫,他們面色惶恐,將臉垂得幾乎挨上了地面。

輕輕地喘息一下,良王招了招手,服侍他多年的太監李管立刻走上前將他扶起,旁邊悄立的宮女拿起枕頭墊在良王的背后。良王點了點頭,聲音雖小,卻格外清晰,“李管,立遺詔!”話音剛落,屋子里霎時安靜了下來。李管老淚縱橫,跪倒在地。

良王憋住了一口氣,吃力地說道:“朕繼承大統六十余年,秉承祖先遺訓,未敢大動干戈,一直以百姓安定為先。今朕大限已到,朕去后決不可鋪張浪費,不可舉國全哀。喪事交由御史大夫張道昂處理……”頓了頓,又道,“四皇子宅心仁厚,人品貴重,必能克承大統……”說到這里,臉色已紫漲,滿臉汗水,憋得說不下話去。李管跪著上前,在他胸口推拿幾下,良王才順了口氣,繼續道:“令皇四子立刻繼承王位,二皇子、三皇子輔政!”

屋子里安靜極了,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良王交代完畢,似乎極是放心,松了口氣,一抬頭注意到角落里呆呆站著的一個錦衣宮女,眼神一亮,低聲叫道:“錦瑤,是錦瑤嗎?你上前來!”

被喚的侍女一愣,上前兩步,跪倒行禮,“良王!”剛喊了一句,已帶了濃重的哭腔。良王點了點頭,揮手道:“你們都下去,李管,你和錦瑤留下!”

一行太醫匆匆退出房門,留守園中,不敢貿然離開。過了片刻,只聽房間里突然傳出良王嘶啞的聲音,帶了頹勢,“傳朕旨意,將錦瑤賜予六皇子景寒為正妃?!痹捯絷┤欢梗又蛡鞒隼罟芗怃J的哭聲。

天寶十七年春,良王駕崩,四皇子景炎奉遺詔繼位。

1

天寶十五年,我在連日奔波中進入了繁華似錦的帝都城,同車的妙光耐不住好奇,將車簾掀起一條極小的縫,偷偷向外看去,看了好一會扭頭和我說:“錦瑤姐姐,你瞧外面人來車往的熱鬧極了,這帝都比平遙古城不知大了多少倍呢!”

我笑了,“傻丫頭,這可是定國之首呢!怎么能和平遙相提并論?”妙光做了個鬼臉沖我笑笑,不說話了。此時正值酷夏,垂柳依依,暖風輕揚,道路兩邊建筑高大雄偉,鮮花鋪路,芳香彌漫。

妙光是片刻也安靜不下來的,在馬車里三分興奮三分緊張地搓著手指,“姐姐,進了皇宮,是不是就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一呆,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妙光低垂著臉,看不到表情,姣好的面容帶著淡淡的紅暈。我淺笑,“傻丫頭,別瞎擔心啦!你乖乖地就好!”她像是聽懂了似的,機械地點了點頭。馬車由午門進去,繞過前清園,到了內宮的正門,妙光從簾縫中看出去,驚叫道:“姐姐你快看,外面好多馬車呢!”我從她的指縫望出去,只見內宮正門處停了數輛馬車,個個鑲金配銀,極盡奢華。幾十個背影秀麗的錦衣少女排成一列緩步進入了內宮。

趕車的小太監恭敬地說道:“兩位姑娘,再往前走就是內宮了,是良王和嬪妃們住的地方,按規矩無特殊情況馬車不得入內,就煩勞兩位姑娘自己步行進去吧!”我和妙光應承著,拿好自己的包袱下了馬車。我轉身遞了塊碎銀到小太監的手里,“這幾天真是麻煩公公照顧啦!”

小太監一愣,看著銀子半天才咧開嘴笑道:“姑娘客氣了,這是奴才應該做的!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以后姑娘要是有事差遣就來找我,保準給您辦得妥帖!”又交代了自己在匯馬閣當值,這才牽著馬車離開。

妙光似乎有些緊張,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袖不放,我沖她笑笑,“別擔心,有我在呢!”妙光只是點頭。到了宮門口,當班的老太監一臉嚴苛,不茍言笑地對著我們行了一禮,“請兩位姑娘出示腰牌!”我和妙光在包袱中拿出了腰牌,他們又檢查了下包袱,妙光帶的兩包零食被收了上去,這才放行讓我們進去。

邁進宮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停下來,轉身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淡藍色的天空宛如寶玉,流云朵朵,悠然自得地隨著風飄動。妙光拉了拉我的衣袖,“姐姐看什么呢?”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笑說道:“不過是一朵云,姐姐怎么看得癡了?”我搖了搖頭,被她拉著走進了宮門。

那一刻,我清楚得很,過去的一切已經離我漸漸遠去,未來迎接我的,必然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后宮生活。

我和妙光都是今年平遙入選的秀女,熙耀國素有慣例,每隔五年,年齡適合,未有婚嫁,品貌端正的女子都要被送進宮去,運氣好的,入選后宮三千;運氣差的,當個宮女在宮里等上五年,派出宮去,榮彩依舊。

剛入了宮門,便有小太監上前接過我們的包袱,領著我們穿回廊進入了內菊園,今年所有秀女都住在這里。進入內菊園,就聽到一陣嬉笑聲,門口一個穿著大紅衫子的少女正指揮太監將行李送到房中去,涼亭中四個少女聚在一起不知說什么,笑得花枝亂顫。領路的太監說道:“妙光姑娘,請跟我來!”妙光一把拉住他,聲音顫抖著問:“我和姐姐不住一起嗎?為什么要把我們分開?”那太監臉色不變,清晰地答道:“回姑娘的話,秀女每人一房,不可混寢!這是歷來的規矩?!?/p>

妙光似乎有些害怕,這些日子同車而眠,多少也有些情分,我拍拍她的手,低聲囑咐道:“妙光你老老實實地去,不可胡鬧,不可和別人爭吵,這里不是別處,出了一點狀況,都有可能……”我沒有說下去,妙光精亮的眼中閃過一絲明了,會意地點了點頭,便跟著小太監乖乖地去了。

我的房間在內菊園偏遠的一個小角,不受關注,卻也安靜。歇了一下午,臨到傍晚,便有太監送來晚飯,“姑娘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與我說,小人名叫王環,是專門負責姑娘寢居的!”我沖他笑笑,“沒什么需要的,謝公公惦記著!”說著,又取了銀子交與他,王環起初推脫不收,終究耐不住,笑著揣進懷中。

第二日一早,王環送來早飯。一路顛簸,雖歇了一晚,卻渾身乏得難受,我只喝了兩口粥便吃不下了,王環一邊收拾一邊說道:“自今日起,便有宮里德高望重的老嬤嬤來教規矩,姑娘可千萬別將她們當奴才看待,一般能來這里的嬤嬤都是地位不一般的,她們一來是教規矩,二來也是考驗你呢,若是得罪了她們,今后就沒好日子過了!”

我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又休息了一會兒,王環便來叫,說是要到園中集合,老嬤嬤到了。我整了整衣衫,跟著他出去。到正園時,幾十個秀女早已站好,一個個眉目如畫,婉轉多情。老遠就看到妙光沖我擺手,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我走到她身邊站好,她便問:“姐姐睡得好嗎?”我點點頭,正要說話,就聽一聲沉悶的鑼聲響起,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四個模樣端莊的老嬤嬤腰板挺得筆直,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在隊伍前站好,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朗聲說道:“先給各位姑娘問安,姑娘們遠道而來,必然累了,本不該打擾,但我們四個受皇后娘娘吩咐,搶在頭里給姑娘們說說這宮里的規矩,免得在宮里出了錯,給家里丟德蒙羞!”聲音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

幾十個秀女頓時收斂了笑容,垂頭聽訓,只有妙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詫異地瞥了妙光一眼,她父親乃是平遙的太守,位高權重,對這個晚年得來的寶貝女兒自然也是奉若珍寶,這次送進宮來,那是千般萬般的舍不得,若不是希望女兒將來能有個好歸宿,是萬萬也不會送進宮來的。妙光自小養在深閨,于世上的禮節大多不懂,但這個場合她這一笑,可真是萬般的不該。就見先前說話的老嬤嬤使了個眼色,她身后一個一臉橫肉的嬤嬤走上前來,嚴苛地問道:“姑娘剛才在笑什么呢?”

妙光做了個鬼臉,吐吐舌,“沒笑什么呀……”話還沒說完,老嬤嬤一揚手,啪地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妙光頓時呆住了,過了幾秒鐘,她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揚手就要打回去,嘴里喊著:“你是什么東西,也敢打我?”

“放肆!”先前訓話的老嬤嬤一聲厲吼,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妙光的手也不自覺地頓在了半空。她轉身問了下身邊的太監,“這是哪家的姑娘?”那老太監恭恭敬敬地躬下腰去,回答道:“妙光姑娘乃是平遙太守的女兒……”

未等他說完,老嬤嬤一揮手,攔了他下面的話,聲音清晰而有力地說道:“平遙太守?一個區區太守的女兒也敢這么囂張跋扈嗎?平遙太守再大,能大得過皇后嗎?能大得過良王嗎?我們奉皇后之命,代表的就是皇后,難不成你還敢打皇后嗎?”這幾句話說得甚是嚴厲,若是有心之人拿去良王那里做文章,妙光父親恐怕也要受到牽連。妙光嚇得不敢回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圍的一群秀女幸災樂禍地抿著嘴偷笑,我見老嬤嬤還要繼續說下去,唯恐事情鬧大,連忙跪在地上,“嬤嬤息怒,妙光姑娘年紀尚小,許多事情都不明白,想是無意頂撞嬤嬤的,請嬤嬤恕罪!”

“這姑娘……”老嬤嬤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光芒,還沒把話說全,就給一個清朗的聲音截了去,“誰這么大膽,把秦嬤嬤惹生氣了?”

我順著聲音望過去,頓時呆住了。微風掃過淡黃的菊花叢,兩位長身玉立的公子含著淺淺的微笑慵懶地靠在朱紅的柱子旁。先一人鳳眸微瞇,修長的眉毛斜掃入鬢,長發用一條錦帶束在腦后,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身上。后一人低頭擺弄著手指,像是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在一片驚嘆的抽氣中,秦嬤嬤沖著兩人福了一禮,“原來是六殿下與八殿下來了!”

我瞥了一眼先前說話的男子,一身飄逸的白色長衫,上面用銀線繡了威風八面的麒麟。他深褐色的眸子中閃著我讀不懂的光芒,像是欣賞,又似別有深意。我慌亂地低下了頭。

“閑來無事,八弟非吵著要來瞧瞧今年新進宮的秀女,秦嬤嬤不必理會我們,繼續就好!”六殿下景寒笑著說道。他身后的八殿下景嘉也只是聽他說到“八弟非吵著……”時抬起頭淡淡地看了我們,嘴角一撇,露出高傲不屑的笑容。

秦嬤嬤點了點頭,又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禮,這才轉頭仔細地看了看我,問道:“這位姑娘是……”旁邊的老太監聲音清脆地回答道:“平遙太尉方正同的女兒——錦瑤!”

陽光微煦,景寒背著陽光,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仿佛看到他櫻花般的唇角翕動出我的名字。

2

我把冷毛巾敷在妙光的臉上,輕聲問道:“還疼嗎?”妙光含著倔強的淚光,咬著牙搖了搖頭,“不疼了!”我嘆了口氣,“妙光,我們已經不是在平遙了,這里是皇宮,一步錯,步步錯,不止是你,你的家人也會受連累,以后說話做事,都要小心謹慎一些,記住了嗎?”

也不知道妙光聽進去多少,就見她輕輕地點了兩下頭,嘴角浮起一抹高傲的冷笑,“總有一天我要還回這個巴掌,一千倍,一萬倍地歸還給她!”妙光的話音剛落,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后來有那么一天,妙光終于得償所愿地歸還了今日的一耳光之仇,卻給看似平靜的后宮造成了一場永遠也無法消散的災難。

王環又來敲了敲門,聲音極小地催促,“錦瑤姑娘快回房吧,一會兒就有嬤嬤來查房了!”妙光嘻嘻一笑,又恢復成往日那個天真的小姑娘模樣,“姐姐快回去吧,不然可要把這位公公急壞了,這一會兒的工夫,已經催了五次了!”我點頭起身,“你早點休息吧!”妙光應了一聲。

推開房門,王環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我的姑奶奶,要是查房不在房里,那可不是鬧著玩呢,以前有秀女因為貪玩沒有按時回房,給人安了刺殺良王的罪名,一家六十多口,滿門抄斬!”

我一呆,這就是沒有感情、沒有生命的宮廷吧?明黃軟緞,紅粉三千,這看似華美無比引人陶醉的宮,又何嘗不像一杯美麗絢爛的毒酒,引我們去枯燥的墳墓?我點點頭,步履飛快地回了房間,還沒坐定,果然有嬤嬤來查房,問了我的安,又交代了王環幾句這才退出去,王環站在一旁,如獲大赦般地松了口氣。

當晚有嬤嬤在一個秀女的房間搜出巫蠱娃娃,上面寫了良王的生辰八字,用銀針狠狠地扎在了胸口。這種巫蠱事件向來不絕于后宮之中,乃是各宮嬪妃為了爭寵栽贓嫁禍的常用手段之一。那秀女給人拉出內菊園的時候,凄厲和不甘的尖叫聲似乎整整響了一個晚上。

于是我越發小心謹慎,唯恐惹禍上身。妙光也收斂了許多,整日安安靜靜的。就這樣到了大選的前一夜,內菊園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只有窗外的雨,在淅淅瀝瀝地敲擊著地面。王環已經按宮里的規矩被人遣走,我待得無聊,索性推開門,撐一把紙傘緩緩走向內菊園后面的小花園。已是晚秋,只有菊花還淡淡地開著,我放輕了腳步,華麗美妙的宮此刻寂靜得仿似無人生存一般,我繞了一圈,也不敢走得太遠,唯恐走錯了地方,為自己惹來禍端。

遠遠見著前方不遠有處回廊,幽黑深邃。我撐傘快步跑了過去,因走得急,鞋邊也給地上的積水濺濕了,眼見著周圍無人,索性坐在回廊上將鞋脫了,就這么赤腳站著。冰涼的寒氣從腳心直躥上來,冷得我打了個激靈。

哧——身邊傳來一聲低笑。我嚇了一跳,順手抄起雨傘,大聲問道:“什么人!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小心我招來侍衛治你的亂闖之罪!”

“你好大的口氣!”那人似乎對我的威脅一點也不擔心,反問道,“你知這是哪里?還敢怪我的亂闖之罪?”

我被他說得一愣,四處看看,才發現早在不知不覺中就出了秀女所住的小院。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要知宮中四處皆有規矩,若是給人發現,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我瞥了眼暗處的人影,咬牙道:“既是我亂闖,這便告辭了!”鞋也來不及穿,挺身就要往出跑。身子還未探出一半,就給人大力抓了回來。

我“哎喲”一聲,舉起油傘掄圓了打過去,那人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出手,也來不及躲,肩膀硬生生地挨了我一下,他也不覺得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此時雨勢漸弱,四周寂靜一片,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我略感尷尬,“還不松開我的手嗎?男女授受不親,你抓我的手干什么?”

他一驚,慌忙松開,退后一步。

“拉我回來有什么事嗎?”我低聲問他。

“誰在那兒呢?”大門處突然傳來一聲高喝,幾盞燈火慢慢移動過來,我嚇了一跳,唯恐別人看到我的存在。身邊的男人突然湊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右腿一掃,將我直接摔倒在地面上,我來不及叫疼,就聽他喊道:“看清了,你個不要命的奴才亂喊什么!”

借著忽明忽暗的燈火,我仰起頭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竟然前些日見過的六皇子景寒。

那負責巡夜的士兵也愣住了,聲音都帶著顫地回道:“奴才惶恐,不知是六皇子在這里,求皇子恕罪!”

景寒緩緩低下頭,斜長的眼睛似有似無地瞥過我驚恐的臉,笑嘻嘻地說道:“最近不太平,仔細點是沒壞處!你過來……”他沖著領頭的小兵招了招手。我嘴角一陣抽搐,如果被人看到我光著腳躺著這里,明日一早……干脆讓我死了吧!

景寒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忽然又喊了句:“站??!誰讓你過來的!”

那個小兵剛邁了兩步,一臉詫異地問道:“剛才不是六皇子要我過去的嗎?”

“誰要你來了!我叫的是別人,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那小兵可能沒見識過變臉這么快的,轉頭帶著一隊人灰溜溜地走掉了。我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慢慢地欠起身子向外一掃,果然安全。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左手從角落里抓過自己的鞋,右手往地下一撐,腳步飛快地往內菊園沖去。

“嘿嘿!”身后傳來景寒自言自語的嘀咕聲,“幫了你的忙,也不道句謝,什么人吶!”

等跑回到房間,才發現剛才拿出去的傘忘記了。桌上有茶,我喝了兩口,然后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不知是不是昨夜招了風寒,竟然虛弱得沒有一點力氣,昏昏沉沉的說不出話來。還是妙光找不到我,進了房間見我已經高燒不止,這才立刻通知了園子的主事。許是沒碰過這么棘手的情況,主事也慌了神,思前想后地報了上去,上面才派了個御醫過來。

王環因是一直伺候我的,也被臨時調了回來。這一病竟然足足拖了半月之久。大病未愈,王環就送來消息,說是我錯過了面圣的日子,被派到品香殿做事,只等五年期滿即可派出宮去。見我靠在床邊,只是發呆,王環以為我傷心過度,連忙說:“姑娘也別泄氣,良王臨幸宮女也是常有的事,何況姑娘在品香殿做事,那可是天天都能見到良王的地方!”

我搖搖頭,嘴角溢出滿意的笑來。等了這么久,盼了這么久,我所要的,無非就是這結果。

猛地想到妙光,連忙嘶啞著嗓子問道:“和我同來的妙光呢?她怎么樣?”王環想了下,說道:“妙光姑娘承蒙良王垂愛,已經封了光妃!”

我點點頭,從心底萌生出興奮來。這場病陸陸續續地換了幾個太醫開藥,卻總不見好,王環因從一開始伺候我,倒不能像其他房里的太監似的離開,只是在一旁煎藥送飯干著急。半月后,我終于病愈,收拾了東西到品香殿,日子已經恍惚到了初冬。

品香殿乃是圣前奉茶的差事,我只是在心中告誡自己要步步提心,良王面前,不可走錯一步。由太監引路到了內門,太監叫我稍候,先進屋通告,不一會兒就叫我進去。通亮的房間內茶香裊裊,一個比我年長幾歲的女子坐在正位置上,下首四張椅子上各坐了一人。先前引路的太監恭敬地說道:“嬤嬤,這位姑娘就是錦瑤,因生了大病,誤了過來的日子!”又對我說道,“這位是咱們品香殿的總管華珍,你就叫聲嬤嬤吧!”

我連忙行了一禮,叫了聲嬤嬤。華珍點了點頭,憐惜地說道:“你大病剛好,別忙著行禮,回屋歇息吧!”我又道了謝,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那引路的太監名叫小德子,據說是王環的發小,關系很好,他將我送到偏房,這才告退。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早早地起來,來到前廳,只見華珍正指揮小丫頭們煮茶,見我來了,笑問道,“身子可好些了?”

我連忙點頭,“有勞嬤嬤惦記了,已經好了!”她點點頭,“良王馬上下朝,一會兒你去送茶,凡事機敏些,可別出了亂子!”

正說著,小德子就匆忙跑來通告,說是良王提前下了早朝,要立刻送茶過去。華珍將紫砂茶壺放到茶盤上,選了四樣茶點,又仔細地交代了我幾句,這才拍拍我的肩膀,送我出門。我小心翼翼地端著茶盤出了品香殿,跟在幾個太監的身后向養心殿走去。

到養心殿門口,一個年老的太監站在門口,問道:“小德子,今兒怎么這么晚?”小德子連忙打了個千兒,回道,“回李公公的話,沒想到良王這么早下朝,因此準備得匆忙了些!”我聽小德子口氣恭敬,又叫他李公公,想來這人應該是服侍良王多年的李管了。李管掃了我一眼,咦了一聲,“小德子,今兒是生面孔啊!”

小德子回道:“這是今年新來的秀女,被派到我們那兒去當值了,以后還煩勞李公公照料些!”李管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就隨我進來吧!動作放輕些,可別吵了良王和幾位皇子!”我一聽皇子也在殿里,一腳差點兒邁空,連吸了幾口氣,才鎮靜了些,跟著李管進了養心殿。大殿上安靜極了,衣擺在地上輕輕掃過,我感覺周圍有無數道視線利劍般射在我的身上。我頭也不敢抬地跟著李管走到良王面前,就聽李管說道:“良王,茶來了!”

“嗯,呈上來吧!”一個頗具威嚴的聲音說道。鬼使神差般,我情不自禁地抬起頭,尋著聲音看了過去。良王端坐在龍椅上,正低頭看著手中的奏折,聲音威嚴有力地問道,“塞外近日多有平民鬧事,大將軍上奏請軍鎮壓,老四,你怎么看?”

身后一個聲音清冷地答道:“回父皇,兒臣認為,塞外禍亂乃是民亂,既是民亂,就不可以武力鎮壓,何為民亂?正是因為他們的請求長久以來得不到回應,這才聚眾鬧事,若是這時派兵鎮壓,只怕會造成更大的動亂。依兒臣想,不如派使者去談和,聽取他們的請求,然后再作打算。”

良王滿意地點了點頭,揮筆在奏折上寫了什么,隨手放在了一邊。李管回頭沖我使了個眼色,我這才緩步走上臺階,小心翼翼地將四樣茶點放在桌子的一角,又倒了茶放好。良王放下筆,伸手拿了茶杯,小飲一口,品道:“這是鄰國今年送來的貢品,茶香不錯,你們也嘗嘗吧!”轉頭和藹地對我說道,“倒給幾位皇子吧!”

我急忙應了,一一將茶送到八位皇子的幾上,走到景寒的身前時,他忽然沖我眨眨眼睛,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問道:“病可好利索了嗎?”我點點頭,不敢胡亂說話,只得侍立在一側,等待吩咐。

良王低頭繼續批閱奏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里有李管伺候也就是了,你們都下去歇息吧!”

幾位皇子行禮告辭,退出大殿。李管沖我點點頭,我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輕輕退了出去。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走下臺階,只見小德子就站在不遠處,見我出來,跑上前來問道:“姑娘,沒出什么岔子吧!”我搖頭頭,“沒有!”他這才松了口氣,“那咱們趕緊回吧,姑姑也等得急了!”我點頭答應了,兩個人走出幾步,忽聽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

小德子先轉回身,然后愣了一下,連忙行禮,“奴才參見四殿下、六殿下、八殿下!”

我急忙轉身,只見陽光下景寒和景嘉站在一名男子的身后,那男子冷著一張臉,“嗯,起來吧!”他沖小德子點了下頭。我也急忙福下身子去,“給幾位皇子問安……”許是蹲得急了,重心不穩,我哎喲一聲,直撲了下去,砰地摔在地面上?!皳溥辏 本昂嬷煨Τ雎晛?,一旁的景嘉也難得露出一絲調笑的表情。四皇子景炎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但栗色的眸子中已多出一抹溫暖的神采,“嗯,也起來吧!”小德子連忙將我扶起來,“幾位皇子勿怪,錦瑤姑娘生了大病剛好,身子還沒調養好!”

“錦瑤?”景炎重復了一下,“可是‘錦瑟動弦好夢頻,欲將心事付瑤琴’的錦瑤?”

我怔了下,忙點頭說道:“回四殿下的話,正是這兩字!”景炎點了點頭,不說話了。景寒笑顏頓僵,沖我和小德子一揚下巴,“沒你們的事了,去吧!”聲音微微帶了一絲惱怒。小德子連忙拉著我退開,待走得遠了,小德子才低聲問道:“姑娘,剛才是六殿下叫你的名字吧?”

我一愣,卻不知怎么回答了。眼見著小德子一副了然的神色,想是誤會了什么,我正要開口解釋,只聽前面響起一聲嬌笑,我抬眸,只見妙光在幾個新妃的簇擁下走來。

錦衣綾羅,金釵玉墜,妙光本就俏美,此刻卻襯得越發清秀脫俗。小德子拉了拉我的衣角,退到路旁,行下禮去。我忙福下身子,只見妙光有說有笑地從我身邊走過去,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那個需要我保護的妙光在短短的半月時間內,已經長大了,長大到自己可以保護自己。

我仰起頭,卻看不到天的盡頭。只有云,還在悠然自得地飄著……

3

轉眼就入了冬,即使裹了厚厚的棉被,夜里也還是會凍醒。推門走出去,只見華珍披著大麾站在樹下呆呆出神,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我,“怎么還不睡?穿得這么少?”華珍已經到了年紀,過了年就要出宮,宮中沉浮多年,早已過了婚齡,紅顏不在,出了宮門,等待她的又將是什么呢?

我走上前去,輕聲問:“嬤嬤看什么呢?”

華珍搖搖頭,解下大麾披在我身上,“又能看什么?快回屋吧,夜里涼,可別生了?。 蔽尹c頭答應了,轉身正要走,她又叫住我,“錦瑤,我過了年就要出宮了!”話音里隱隱帶了一絲無奈與擔憂。我答應了一聲,卻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華珍嘆息了一聲,“我已經上報給李公公,想讓你接替我的位置,你為人機敏,做事也有分寸,這品香殿的位置說上不上,說下不下,交給別人,我也是不放心的。恰巧李公公對你的人品也相當看重,想來這事是不會有錯的,你好自為之吧!”

果然,第二天送茶去養心殿的時候,李管在殿外小聲問道:“華珍可對你說過了嗎?”我點點頭,他又說,“照理說你是新進的宮女,按例不能越級直升為女官,但我瞧你家世背景不錯,人品貴重,又有華珍的極力擔保,這才破例應了這事,以后做事可別讓人抓了尾巴!”

我又點點頭,“謝公公提拔,奴婢記住了!”李管松了一口氣,這才帶我進了養心殿。剛給良王倒了茶,就聽一直守在門口的李管尖著聲音通報,“光妃娘娘到!”我手一抖,茶壺險些拿不住。

不一刻兒,妙光就在一眾侍女的擁簇下來到大殿中央,翩然要跪,卻被良王制止了,“地上涼,就別跪了。李管,賜座!”妙光得意地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嬌媚地說道:“謝良王龍恩!”眼梢瞥到我,淺淺地笑了下。我回之一笑,心中也為她高興,能得良王如此寵愛,后宮三千,所求的不過如此。

“頭前兒晚秋的時候和幾個下人在后花園采了些干凈的菊花放到冰窖里儲存起來,今兒做了些家鄉的甜點菊花糕,特意拿來和良王獻丑了!”妙光說完,她身后的丫頭即送上一個嶄新的食盒。我急忙下去接過來呈到書桌上,良王道:“錦瑤,你和光妃乃是同鄉吧?”我驀地一震,這些事情良王不問,我從來不敢胡說,沒想到他卻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對上他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心下一寒,仿佛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他看破似的。

見我不答,李管在一旁輕輕咳嗽了一聲,我這才反應過來,清晰地說道:“回良王的話,奴婢正是和光妃娘娘同鄉!”

良王點了點頭,“我瞧瞧這糕點!”說著,放下手里的奏折打開食盒,撲鼻先飄出一陣菊花的清甜香氣,四種糕點做得精致極了,妙光的確是上了心的。良王拿了塊放在嘴中,贊道,“果然好味道,有菊花那種清淡的味道!光妃果然生了一副玲瓏心肝!”妙光笑容更媚,“謝良王美贊!”

良王又轉向我,“錦瑤,既是你家鄉的甜點,也來嘗嘗吧!”我不禁一怔,僵硬地拿起一塊,也不敢細品,嚼了兩下直接咽了下去,“光妃娘娘的手法精妙,比家鄉的味道更勝一籌!”良王點了點頭,“錦瑤,聽說你大選時生了???”

我背上一寒,妙光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我怔怔地點了下頭,“是!”

“當時可宣太醫了?宣得是誰?”

“當時病得糊涂了,早便不記得了!”話一出口,我就后悔起來,良王既然連我和妙光是同鄉都了解,又怎會不知當時宣得是哪個太醫?良王點了點頭,沖我擺擺手,“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吧!”我連忙依言告退,走出養心殿,才松了口氣。良王看似日理萬機,忙碌異常,后宮中的一點風聲卻又都了然于胸。我感覺周圍似乎有很多雙看不見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想到這兒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不料想砰地撞上一堵人墻,“哎喲!”我忍不住叫了一聲,捂住疼痛不已的鼻子仰起頭,頓時愣住了。

景炎依舊一身黑衣,宛如天神般站在我的面前,鳳眼微瞇,“想什么這么出神?”

我連忙跪下行禮,“回四殿下的話,沒想什么!”他淡淡地哼了一聲,“起來吧!”我依言站起,卻一直垂著頭,他又問,“我很難看嗎?為什么不敢抬頭!”這問題叫我怎么答,我只得緩緩抬頭,訕笑道:“不是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見我連說了幾個“只是”卻沒有下文,他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正僵持著,只聽養心殿方向傳來李管的聲音,“四殿下呢?良王宣四殿下進殿議事呢!”景炎這才正了正神色,從我身邊匆匆走開了。

轉眼就到了年關,這是我在宮中過的第一個年頭,也是華珍的最后一年。這些日子可算是皇宮最忙碌熱鬧的一段時間了,先是良王帶領皇后和各宮嬪妃祭天游行,再便是皇宮里的慶典了。這些時間品香殿便閑了下來,我索性跟華珍告了假,整日不出門,只在房間里看書。除夕當晚,良王賜品香殿四道御菜,大家吃過,就安靜地回了房。想到每年在家中的情景,心中難免有些傷感,書也看不進去了。正糾結著,突然傳來幾下敲窗子的聲音,我先嚇了一跳,小心問道:“什么人?”

窗外傳來景寒的聲音,“是我,快換了衣服出來,我領你去玩!”我披了大麾出去,只見景寒一人站在雪地里,白色的貂毛大麾襯得他越發貴氣。我彎腰就要行禮,卻給他攔住了,“又沒有外人,你和我還要這樣嗎?”我淺淺一笑,“規矩也還是要有的!”他微微撇嘴,“規矩都是給旁人看的,爺不在乎這個?!?/p>

我不去看他,問道,“你怎么過來了?不用陪良王看戲嗎?”遠處依稀能聽到敲鑼打鼓的歡鬧聲音,他搖了搖頭,“父皇和母后已經回暖閣了,外面只幾個兄弟姐妹看熱鬧呢,我料想你此刻必然想家無聊,就跑來了!”

我心下一暖,只見他臉凍得通紅,連忙伸手去暖,“怎么就你一個人,身邊的小太監和侍衛呢?也不多加些衣服……”

見我用手去暖他的臉,他先是一怔,身子也震了下,過了好久才轉為極大的開心,發自肺腑地笑說道:“你以為品香殿是誰都能來的?何況六皇子深夜跑來找一個宮女,傳到外人那里,對你的名譽不好!”

我見他事事為我考慮,不禁滿是感激,眼圈也紅了,他卻慌了,急忙握住我的手,“是不是冷了?還是哪里不舒服?”我只是搖頭,嘆了口氣,問道:“要帶我去哪兒玩了?”

他笑說道:“你必然喜歡,跟我走!”說著,就很自然地牽著我的手出了品香殿,讓我奇怪的是品香殿竟然沒一人當值,想來是被他遣走了。繞了幾圈,終于到了內宮的偏門,我越走越是奇怪,“這是要去哪兒???”

景寒也不說話,突然停住腳步,將我大麾的帽子戴好,又壓低了帽檐,只露出半張臉,“別說話!”我只是跟在他身后,就聽有侍衛給他問安,景寒道:“我要出去一趟,門先別落栓,我片刻即回!”那些侍衛哪敢說個不字?連忙開了大門放行。

出了內宮的門,只見外面停了輛馬車,景寒也不說話,直接跳上馬車,轉身遞過一只手來,見我還愣在原地,翻了個老大的白眼,“還想什么呢,快上車啊!”我把手交給他,順勢上了車,景寒放下車簾吩咐道,“走吧!”馬車的空間不大,景寒依舊死死地握著我的手,不由得心跳快了幾拍。鎮靜了下,我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景寒突然看向我,調皮地眨眨眼,“出宮!”

4

白雪鋪路,馬車搖晃地出了皇宮,帝都城的街道上此刻熱鬧非凡,和清冷的深宮形成了驚奇的對比。帝王難尋的歡樂卻在平常的百姓家輕易尋得,古樸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舞龍舞獅的團隊活躍在人群中,道路兩邊小販的叫賣聲一個比一個響亮。景寒見我趴在窗口露出一副激動的表情,就勢說道:“要不要下車轉轉?”

“可以嗎?”我又激動又興奮地問道。景寒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當然可以了!”頓了頓,又說,“平日里見你冷冷淡淡,仿佛一切都事不關己的模樣,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熱情的時候!”我低下頭去,也許這時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吧?

景寒叫人停了車,自己先跳了下去,又扶我下去,趕車的小太監就站在一邊,低聲說:“六殿下這次出來沒有帶親兵,可別轉得太遠,以免出什么亂子!”景寒隨口答應了一聲。走出幾步,我覺得這太監的聲音有些耳熟,轉身一看,燈光下那人正是當日趕著馬車送我進宮的小太監。他早便認出我來,見我回頭看他,笑著躬下身去。

在街上轉了半圈,人實在太多,景寒怕我被人群沖散,就一直握著我的手,他右手溫暖,掌中生了練武磨出的繭子。我終于走得累了,就停住步子,指著路邊的一家餛飩攤說:“我餓了,咱們吃些東西吧!”

“吃這個?”景寒露出一副驚奇的模樣。他自幼生在皇家,何時吃過路邊的東西?話一出口,我也就后悔了,正想解釋,景寒卻拉著我走向小攤位,高聲道:“給來兩碗餛飩!”那擺攤的老人見景寒穿著不凡,哪敢怠慢,急忙端了兩碗餛飩送來。先前在宮里只是隨便吃了幾口,這逛了半天,早就餓了,我哪還有心思顧念景寒,一碗餛飩很快下肚,我一抬頭,見景寒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于是拿過來說道:“你是不是不吃了?”

景寒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機械地點了點頭。等我吃完,街道上的人已經漸漸少了,景寒招來攤主,丟給他一錠銀子,那攤主哪敢接,急忙說道:“大爺,這么大的銀子小攤位找不開!”

“不用找了,剩下的打賞你了!”說著,牽起我的手就走,又走出了一條街,景寒忽然轉頭問我,“還有想吃的沒有了?”我料想時間不多,想是要回宮了,不禁有些不舍,四下里看看,恰巧看到賣糖葫蘆的,就指指說道:“買串那個!”

景寒道:“你就站在這里不許動,我去給你買!”說著排開眼前的眾人,向賣糖葫蘆的走去。我見人群中的他宛如鶴立雞群,付錢拿著糖葫蘆走回來,就接過來說道:“是不是要回宮了?”

景寒什么也不說,只是點點頭。

回到皇宮時已是午夜,擺在養心殿前的戲臺子已經撤了,景寒送我回房,這才離去。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死死地握住糖葫蘆的竹簽子,竟是一夜無眠。

過了年,華珍便出了宮。記得她走的那天又下了雪,臉色蒼白的華珍披著青色的大麾,神態也是淡淡的。小德子把她為數不多的行李搬上車,就等她的吩咐。我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給華珍行了禮,叫了一聲“嬤嬤”。華珍抿唇一笑,拍拍我的手背,“你和其他宮女不同,良王也是極喜愛的,你在良王面前,更要謹慎一些。在旁的地方出了錯,責罰一下也便是了,要是在良王面前出了錯,是要……”她沒繼續說下去,只是用那雙晶亮的眼睛看著我。

“謝嬤嬤教誨,錦瑤記下了!”我低下頭,眼角濕潤。

華珍嗯了一聲,轉身就走。我目送她上了馬車,永遠地消失在視線盡頭。

天寶十六年,良王聽取四皇子景炎的建議,派使者前往塞外和談,順利平民亂。十六年夏,鄰國提出聯姻政策,良王欣然同意,將鄰國公主賜予大皇子為正妃,并親自率迎親隊伍到邊境迎接,以顯誠心。

良王出行,內宮又忙成了一團。我原本以為品香殿是不必跟著去的,沒想到臨行前李管打發人來問我,東西可都收拾齊備了?我這才一愣,連忙叫了個品級高一點的宮女過來細問,她回我道:“原本從前良王出行,都是不帶咱們的,倒是衣帽局的人常常跟著,但李總管既然派人來問了,想必是要跟著去的?!?/p>

李管是良王身前的老人了,良王的意思不必出口,他便能了然于胸,按照華珍之前對我說的,若說這宮里的人都是些狠人,那么李管就是神人。這個我自然毫無異議,能在宮中沉浮多年,想必手段也是極不簡單的。

因此我也不敢怠慢,連忙開始著手叫人收拾,茶具器皿,各類茶葉,我都一一查看,巨細靡遺。又因是第一次隨御駕出行,我又抽空問了問李管。我因是第一年張羅此事,許多事情不懂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李管不但沒有責怪,反而越發對我看重,以為我是認真內斂,不愿出錯。哪知我是小心使得萬年船,唯恐出了半點差錯,讓腦袋和脖子分家。

出行前景寒又特意囑咐人過來交代我要帶些藥物,若是身邊沒有,只管吩咐人到太醫院取去。我自從大選時大病一場,半年來雖然一直調理,但卻總不見好,一到雨雪陰霾的日子,渾身都冷得發顫,此次遠行,車馬勞頓,虧他記得。但還沒等我挪出工夫遣人過去,竟然有個小太監送了兩大包藥給我。

我接了藥,看他眼生,忍不住問:“你是哪個宮里的?”

那小太監客客氣氣地沖我打了個千兒,回道:“回姑娘的話,奴才是伺候四殿下的,這藥也是四殿下讓奴才送來的?!蔽椅⑽⒁淮簦餐说乐x,眼看著他走遠了。臨到日子,又出了狀況,大皇子竟然生了重病,臥床不起,良王自然十分關切,派了御醫過去診治,湯藥吃了許多天,大皇子不但不見好,反而昏迷不醒。大皇子是良王的第一個兒子,據傳那時良王年紀尚輕,初為人父,自然十分歡喜,于是對這個兒子十分看重,加之大皇子的母親與良王的自小青梅竹馬,兩人感情甚好,雖然后來王妃不及等到良王登基就已病逝,但每每到了她的生日祭日,良王總會召大皇子入宮,兩人在宮中小祭。

大皇子為人本分,雖然性子懦弱,政見也沒多么高明,但外界卻頗為看好,認為將來這萬里江山,都將由他繼承。就連良王也將番邦進貢來的公主直接指給大皇子,想來是為他將來鋪路。如今大皇子一倒,皇城之中眾說紛紜,后宮之中,更是彌漫著一種十分奇怪的氣氛。

我既掌管了品香殿的事,自然不敢在這個時候出錯,于是仔細囑咐了下面的人認真仔細,好在大家平時雖然略有不和,但這種時候都精乖起來,倒不敢太過張揚了。某晚李管托人來傳話,說良王要喝敗火的茶,我忙吩咐人煮了些苦丁,時候已經大晚,按理說良王這時辰應該已經睡下,我覺得事有蹊蹺,也不敢讓人去送,便親自換了衣服送茶過去。

良王還沒有休息,養心殿內燈火通明,李管守在門外,臉色不太好看,見我過來,沒多說什么,只遞了一個眼神,要我謹慎一些。因此我更是緊張,推門進去,只見良王坐在龍椅之上,顯得十分疲憊,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幾個皇子。除大皇子之外,七個皇子臉色都十分奇怪,只有景寒見我進來,微微笑了一下。我將茶送到良王身前,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溫柔地笑道:“這么晚了,差人送過來就是了,何苦自己來?!?/p>

“為良王做事,是奴婢分內的。”我小聲回道。將茶送了過去。良王喝了一口,點了點頭,“是苦丁?!蔽尹c點頭,退開在一邊。大皇子突然生病,想來不那么簡單,但他身為皇子,想要下毒或是算計他,想來也不會那么容易。到底是什么人,會有那么深的心計呢?想到這里,我不自覺地看了四皇子一樣。景炎算是所有皇子之中臉色最為平靜的一個,可越是這樣,越讓我心下一點點冷下來。

想到天寶十三年的初見,不禁更是害怕。

天寶十三年,良王率領八個皇子出宮巡行,體恤民情。路過平遙時,便是借住在妙光與我的家中。當時正值酷夏,某天領著丫頭們想從后角門溜出去轉轉的時候,就遇到了景炎與景寒。兩人似乎剛從外面回來,一見我們,本能地愣了一下。

后來雖又見過幾面,但都沒怎么說話,更別提什么交情。就連我自己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入宮侍奉,更能與他們重逢。臨行前父親還單獨叫我進書房,細細囑咐,要我不可參與任何政黨之間的爭斗。當時我還有些不解,如今一想,想來那次巡行,良王是為了游山玩水,看看自己的江山,幾個皇子卻都各懷鬼胎,忙著拉攏人心吧?

再這么一想,妙光的入宮似乎也不那么簡單,難道也是為了某個皇子?

想到這里,更是一怔。我自從入宮以來,景炎與景寒待我都是極好,難道他們認為是我父親派我進宮作為他們的人暗中支持?

真相眼看著就在眼前,我卻覺得亂成了一團。就在這時,忽然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嚇了一跳,見良王正好奇地看著我,我頓時慌了。良王好笑地開口,“這丫頭,身子雖在這兒,可不知道神魂溜到了哪里去,如今可回來了?”

我急忙跪倒,“良王恕罪?!?/p>

“起來?!绷纪跣π?,“朕剛才問你,你覺得這幾個皇子,哪個人品更好些?”

我頓時一驚,這問題叫我怎么回答?幾個皇子眼睛都落到我身上,我深吸了口氣,不答是肯定不行的,想了又想,只好回答道:“若是做兄長,二皇子為人最是熱忱,當是最好;若是做老師,三皇子課業精修,當然最妙;若是做朋友,四皇子為人仗義,當然無二;若是做知音,五皇子知音雅縷,當然妙哉;若是做……”說到這里,不禁抬起頭看著景寒,斟酌了幾番用語,卻不知該怎么繼續。

良王在一旁已經哈哈大笑,“這機靈丫頭,你倒是誰都不肯得罪,怎么?詞窮了,還是……害羞地說不出來了?”我低著頭不語,良王卻繼續道,“我這個老六,若是做夫君,想來溫柔體貼,應該是極不錯的。”

這么一說,我更不敢抬頭了。良王似乎心情不錯,沖我擺了擺手,“你去吧?!蔽壹泵Ω嫱?,腳步飛快地溜了。

5

到了出發的日子,大皇子病情絲毫不見好,良王只好下令由四皇子代他出行,若是到了吉日,身子好了,依舊由他迎娶番邦公主,若是不見好,就由四皇子迎娶。皇令一出,后宮之中,頓時又暗地里研究起來,良王如此做,難道是看中了四皇子?

消息傳到品香殿時,我正在煮茶,聽了這消息,呆了許久。良王心計深沉,難以捉摸,當真是想要景炎繼承大統,還是給他上了一個枷鎖,限制他的野心?原本應該由大皇子迎娶的公主,如今成了四殿下的王妃,番邦又會是什么態度?

還是小德子提醒我,“好姐姐,你再燒下去,水可要干了?!蔽疫@才回過神,急忙把茶壺往下拿。那茶壺把被火燙得滾熱,我的手指頓時燙出了四五個水泡,茶壺也直接摔得粉碎。

我也沒敢招搖,自己跑回房里上了些藥膏。不承想到了晚上,又有人來敲窗,我低聲問:“是誰?”

景寒的聲音在窗外響起,“這把戲除了我,還有誰會做?”我支開窗子,問道:“六殿下怎么過來了?”景寒一樂,“我聽說有個傻瓜把手燙傷了,給!”說著,遞過來一個小盒子,“這是專治燙傷的膏藥,效果十分好,前年父皇賜我的?!?/p>

我也不接那盒子,盯著景寒看了又看,“你怎么知道我手燙傷的?品香殿中誰是你的人?”景寒臉色一變,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如此問,笑著點頭,“這年頭誰不安排點自己的人?你信不信,如今錦瑤姑娘手燙傷了的事情,幾個皇子都知道了?!甭曇粢活D,把藥塞到我的手里,“你出身平遙,應該知道,平遙乃是糧食主產地,任何國家,民以食為天。平遙的重要性,我無須多說,你也能夠理解?!彼炝藗€懶腰,繼續道,“我明白告訴你,那個位置,我不想要。但……我也有我想要的東西?!彼J真看了我一眼,轉頭快步走了。

也不知怎么,經他這么一說,我竟然真的放下心來。

那一夜睡得也是無比安心。如此到了出行的日子,品香殿的馬車被安排在御駕之后,馬車中小德子跟我說,皇后和光妃也都在此次隨行之列,我微微有些詫異,按理說,迎娶公主,皇后主持足夠,何必叫上妙光?但小德子說,皇上說光妃與公主年紀相仿,想必合得來,因此要她給公主做伴。

我越發覺得良王心機太深,實在讓人琢磨不透。但李管應該十分清楚,我有心想要試探著打聽一些,但又唯恐惹禍上身,一想這些事和我無關,因此也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馬車里了。倒是李管過來幾次,見我手上裹著紗布,冷著臉教訓了我幾句“怎么這么不小心”之類的。我也只好笑笑,全當是關心照收了。

一路上也沒什么好玩好看的,我整日除了睡覺就是看書,好在我如今已經升了女官,不用和別人擠在一輛馬車里,倒也樂得舒適。到了塞外草場時,前面有人忙著安插帳篷,之后就派人過來將我們車上的行李一件件往下搬,箱子里除了茶葉就是茶具,都是些怕摔怕磕的,因為我十分小心,唯恐這些侍衛們沒輕沒重地弄壞了幾件。

正一路嚷著小心,就見著二皇子帶著幾個皇子騎著馬從山坡上走了過去.。景寒路過我身邊時,沖我眨眨眼,一眼的笑意。想到在平遙時他也曾這樣高高在上與我擦肩而過,忍不住一笑。也沒輕松多久,東西還沒全搬利索,李管就差人過來吩咐,要趕緊泡茶送過去,良王正和番邦的國王說得開心呢。因此我急忙叫小德子安排人手,燒水泡茶,又吩咐人送了過去。如今我手受傷,是不能伺候在前的。

等人回來后,我又仔細問了幾句,只說良王,皇后和光妃都在,說得很開心的。從前在宮中時,大家都知道妙光新寵上位,目中無人,沖撞了皇后幾次,因此兩人也十分不和。如今坐在一起竟然能說說笑笑,想來平靜背后,隱藏著不可預知的旋渦。

當天下午,良王因許久未來草場,十分開心,竟然令李管安排人手,他要駕馬狩獵。鄰國番邦號稱馬背上的國家,因此皇令一出,他們也受邀前往。原本只是輕輕松松的狩獵,如今卻變成了一場比賽,幾個皇子和番邦的勇士各個摩拳擦掌,似乎誰都不想讓誰占了便宜。

我在人群之后看了景炎一眼,我略懂射箭,全部都拜他所賜,平遙時我曾經學過射箭,沒想到就給他知道了,竟然親自教我。我能感覺到他炙熱的呼吸就在我的頸后,聲音也十分溫柔,“看中那個紅心了嗎?”黃昏十分,樹下的陰涼,他手指輕輕握住我的……我不敢再想下去,低下頭去。

良王畢竟是有些老了,只入林短短幾圈就疲憊不堪,轉而打馬而回。我急忙令人送上解渴的茶水,看著他略微頹勢的背影。后來我常常想,那時他的身體就已經應該出現了問題,但只是不知,是他自己真的不知道,還是已經知道了,卻有意隱瞞。

不一會兒,林中傳來一陣喝彩聲,有侍衛說四殿下和六殿下獵到了一只花斑老虎。良王頓時來了興致,雖然不再上馬,卻沖我們一招手,“走,大家一起看看去?!彼@么說,大家自然毫無異議,于是全部都跟了上去。

人群中光妃十分耀眼奪目,她跟在良王身邊,巧笑嫣然,不知說了什么,逗得良王也是十分高興?;屎竽昙o也不再年輕,折騰了這些日子,早回帳篷休息了,因此妙光更是張揚,簡直有些越矩。但良王既然不說,旁人自然不好說些什么。

老林之中寒氣更勝,李管叫衣帽局的人送來了一件大麾披在良王身上,步行片刻,只見前面一群人,正圍著一只老虎。良王大笑著走上前去,“是誰獵的?”

景炎和景寒跪下,“是兒臣。”良王十分滿意,就是番邦的國王也是贊不絕口,此次狩獵,番邦只射了些野雞之類的,顯然不能和眼前這個龐然大物相比。大家一齊靠近,只見那只老虎還睜著眼,奄奄一息。良王笑道:“年輕時,朕也曾射過這樣的虎。如今老了,兒子們卻依然獵得,皇朝不倒?!彼f到后來,十分激動,胸口也不斷起伏。

哪知話音剛落,那只老虎竟然翻身而起,撲了上來,它原本就沒死實,只等著拼盡最后一口氣做最后一搏。

因事出突然,良王又離得近,幾乎無法回避,身邊的李管和我想都沒想地擋了上去。肩膀上的劇痛讓我幾乎當場昏厥,卻在清醒的最后一刻,看到妙光向后退開一步,眼神有些憤恨地盯著我,似乎阻擋了她的好事,然后……她有些無奈地看向了一旁的景炎。

肩膀上的傷口雖然不重,但我卻因為救駕有功,成了功臣。說來也奇怪,那老虎撲到半空就已經跌下,只抓傷了我的肩膀,李管倒是好好的,沒傷到半分。

我因為行動不便,李管又派了個宮女和太監過來伺候。原本我是伺候人的,如今卻讓人伺候起來,雖然有些奇怪,但也不好拒絕。那宮女長得十分好看,名叫云裳,那太監卻是王環。自我去品香殿做事后,只聽小德子說起過他幾次,卻再未見過,如今再見,想到他在大選時的悉心照顧,不禁感慨,“怎么又輪到你來照顧我啦?”

“這是奴才的榮幸。”他笑著說。

如此我更是徹底閑了下來,除了李管每日讓人送來的補品,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云裳和王環與我說話解悶,日子也過得飛快。如此到了成親的吉日,大皇子病情絲毫沒有好轉,于是由四皇子景炎娶了番邦的公主。番邦起初十分不喜,只因公主竟然嫁給了四皇子,可見他獵虎神勇,印象大有改觀,于是也算是十分高興。

可到了大婚的前日,竟然傳出消息說,新娘的禮服竟然丟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因此一直負責這些事的皇后身邊的秦嬤嬤就給光妃關了起來。我聽了這消息,頓時一凜,想到妙光之前參選秀女時的眼神和曾經說過的話,便急忙吩咐王環出去打聽。

云裳見我怔怔地盯著燭火發呆,低聲說道:“姑娘也別太擔心了,許是宮里人多嘴雜,消息不準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嗯了一聲,腦袋里亂成一團,根本理不出一點頭緒。妙光當年的話又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 “總有一天我要還回這個巴掌,一千倍,一萬倍地歸還給她!”

王環是午夜時才跑回來的,見我和云裳都還沒睡,他吸了一口大氣,低聲道:“光妃那里有消息傳了出來,我聽人說……”

“說什么?你快說啊,別吞吞吐吐的,想急死人嗎?”云裳在一旁焦急地問道。

“秦嬤嬤因不忍受光妃娘娘侮辱,吞金自盡了!”

我緩了幾口氣,抬頭問道:“秦嬤嬤的尸身怎么處理的?”王環嘆了口氣,“光妃娘娘已經差人將尸體送到皇后娘娘那邊了!奇怪的是……皇后娘娘并沒有追究,只是吩咐下人將秦嬤嬤厚葬!”

“還好還好!”云裳拍了拍胸口,顯然松了一口大氣。

我卻如墜冰窖,渾身冷得直打哆嗦。云裳將我緊緊抱住了,卻依舊冷得不行?;屎笳娴氖菦]有追究嗎?還是,她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要將妙光置于死地?

6

后來我總是想,孩子總有一天都會長大,會自己去飛。何況,妙光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孩子。

她懂得太多東西,多到我讀不懂,猜不透。然而她入宮前那種懵懂,又是否裝給我看,誰都不明白。

但有一點,這些日子我看得明白,她是四皇子景炎的人,也許她的父親也是。所以她拼盡全力地入宮,更是為了排除異己,不惜下毒害人。就像我大選時得的那場病,根本不是染了風寒,而是我喝了桌上那杯有毒的茶。

當時喝下的時候,我就知道,但我還是義無返顧。很多女子都把入宮作為飛黃騰達的必經之選,但也有些人,只是身不由己,盼望著有朝一日可以遠離,從此自由。我想,我是后者,好在我父親也從沒要求我做過些什么。

禮服一事在秦嬤嬤死后,得到了很好的處理,皇后同意番邦公主穿著自己民族特有的喜服出嫁。這一決定,不禁讓整場婚禮變得異國味十足,也讓番邦十分滿意。穿著自己國家服裝的公主,從此就成了景炎的妻子。因此良王還特意賞賜了皇后,為她的處事得體?;屎笤诤髮m多年,手腕自然比妙光還要狠絕,出手做事,自有一套。

大婚的第二天,番邦告退,領著自己的兵馬回了自己的土地。緊接著,我們這邊也開始準備回宮。我們出來的時候夏天好像才剛開始,回來的時候,竟然已經開始有了落葉。臨行之前,我交代云裳仔細盤點了茶具等等,她為人細心,我十分放心。

一路上顛顛簸簸,我卻總能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從前。那時候我還在平遙,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小心謹慎,我活得自由快樂,天真爛漫。后來,我認識了景炎與景寒,他們貴為皇子,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景炎在夏日的黃昏教我射箭,景寒在清晨的曙光中駕馬與我擦肩而過。

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一入宮門深似海。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誰更在乎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一點,但無論是誰,似乎都與我無關,我不想參與,更不想懂得。有時候人傻一點,更好。就像景炎離開后,我再也沒有拉開過弓。

回宮之后沒多久,大皇子病逝。聞得消息時,我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大好。沒過幾日,良王也病倒,人的衰老,是任何人都無法打敗的敵人。這中間李管叫我過去,說是皇上病重,不必再每日送茶過來,只等著聽吩咐就行了。我點點頭,答應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到了年關,這一年因為良王生病,因此也不似往年那般熱鬧,我和云裳、王環躲在品香殿里過了新年。

那年雪下得好大,良王的病拖了好些日子,我去奉茶的時候,李公公攙扶著年老的他,望著窗外,我端茶過去,良王道:“這雪下得好大?!?/p>

我見他心情不錯,看了李管一眼,笑著接口道:“瑞雪兆豐年。”

回頭瞧了我一眼,良王笑道:“你這丫頭,心思縝密,做事小心,太執拗,日后在這宮里總要吃虧的?!?/p>

“吃虧是福,所以奴婢愿意吃虧。”我低下頭,把內心的想法坦白告訴了良王。我寧愿吃虧,也不愿意站得太高,看得太遠,所以我寧愿喝下那杯有毒的茶,錯過大選。

“吃虧是福?”良王似乎斟酌了下我的用詞,笑著搖頭,“可惜朕生在高位,這一生都不能吃一次虧。錦瑤,你跟了朕幾年了?”

“三年了?!?/p>

“三年,一個姑娘的韶光全伴著朕這個老頭子了,朕給你指個人家吧?!彼坪跽f得隨意,但又似乎已經有了定數。

“奴婢入宮為奴,自然要專心伺候主子,其他的事,奴婢不愿意想,也不敢想?!蔽医舆^他手里的茶杯。

那個落雪的清早,寂靜的大殿里,讓我萬沒想到的是,良王會與我說:“如果是景炎呢?”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么離開的大殿,只記得雙腳一點力氣都沒有,云裳上來迎我的時候,我近乎癱軟在她懷里,我以為在這宮里,我已經活得很小心,活得不讓任何人抓住半分把柄,始終都是干干凈凈的,可我錯了,一入宮門深似海,進了這里,這世上便再沒有什么干凈人。

“姐姐,你怎么了?”云裳關切地問道。我在后宮多年,難得聽到這樣真心的問話,“沒……沒事……”我的話還沒說完,身后便有一雙有力的手把我環住,熟悉的味道與溫度,場景卻從平遙古城換到了深宮大院,我聽到他說:“你先下去,我送她回去。”

“四殿下……”云裳明顯愣住了,呆呆看著我,我沖她點點頭,她這才安靜地站到了一邊去。

景炎的臉色很難看,他一把抓過我的手就向前走,原本守衛森嚴的皇城,此刻卻半個人也沒有,我猜他早都安排過,也就放心。終于到了一個偏殿,景炎毫不客氣地一腳踢開門,用火折子點了火盆,火紅的光映照在他忽明忽暗的臉上,我小聲問:“四殿下帶奴婢過來,有什么吩咐嗎?”

景炎轉過頭,冷冷盯著我,“奴婢?哼哼,我只是想聽你親口坦白告訴我,明明白白的。”

明明白白?這黑白都無法分清的后宮,怎么能明明白白。

深呼一口氣,我道:“我無心去壞你和妙光之間的事情,那日我只做了分內的,我于內是圣上的女官,于外是圣上的子民……”

我的話還沒說完,景炎就笑了起來,他似乎已經很久沒聽過那樣的笑話,“女官,子民,你倒大義,怎么不說實話,你是為了救本王還是景寒。”

“我誰都不為?!蹦窃捳f出口,我便后悔。

景炎卻不打算放過我,“你們入宮那日,我便看中你和妙光,你內斂含蓄,聰慧多謀,妙光則明艷美麗,活潑可人,你們的父親也皆是我門下之臣,我本已想好,你們雙雙入選,必能幫我成就大事,只是你比我的想得更聰明,借著妙光的手讓自己避過大選,遠離了后宮之爭,但后宮這趟渾水,卻不是你想避開就避得開的,你若真心無雜念,想要避世,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與景寒,那日若妙光的計得逞,父皇慘死獵場,本王與景寒不管誰未來承襲大統,都會落得罵名?!?/p>

“我沒有這樣的打算?!?/p>

“你有,錦瑤,不管你在幫誰,本王都當你在幫我?!本把椎吐曇恍?。

我人生過得最慌亂的一日,莫過于天寶十七年的那個春天,窗外是飛舞的雪花,窗里卻暖得仿佛春天。一個人從偏殿出來時,我腳步已經虛浮,再無力氣,遠遠看到云裳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一見到我,立刻跑了過來,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回品香殿,我們立刻就走。”

“好。”云裳扶住我,一臉心疼。我忽然說道:“這件事,別告訴六殿下?!?/p>

云裳臉色一變,半晌后笑道:“我就知道瞞不住姑娘。”云裳和王環、小德子都是景寒的人不難猜到,我每每出事,景寒都能第一時間知道,若不是在我身邊留了人,斷不會這樣。

第二日再去良王那里伺候,只覺得他臉色好看了許多,精神似乎也不錯,沖我擺擺手,柔聲道:“朕也有幾個女兒,只是都已遠嫁,若是德陽公主還在,年紀應該和你一般大?!?/p>

我低聲笑笑。

良王道:“錦瑤,你是在御前伺候朕的,自然和普通宮女不同,你的婚事,也不會如你想得那般簡單,朕也看得出來,幾位皇子都很中意你的品性。你同我說說,我幫你做主?!闭f到后來,他不再自稱為朕,仿佛真的像是一位父親,柔聲和女兒交談心事。

此刻,我知道再無其他轉圜余地,低聲道:“皇上曾經問過奴婢,各家皇子優點在哪兒,奴婢事后也仔細想過……”沉思了片刻,我終于咬了咬牙,“奴婢更看重六皇子景寒的為人。”

良王了然地點了點頭,“景寒的確不錯,既是這樣,我就把你賜婚給他。”李管在一旁笑著,“還不快謝恩?”

我謝了恩,良王又道:“錦瑤聰慧,可惜生為女人,否則必有極大的作為。”他說完這話,似乎十分疲憊,閉上眼休息。我和李管不敢離開,一直伺候在側,下午十分,良王突然一陣急咳,李管立刻命人叫來太醫。良王咳了一會兒,神智也漸漸模糊,“是你來接我了嗎?父皇?兒子好累啊,終于可以輕松了。”他折騰了好一會兒,精神恢復不少,吩咐李管令七個皇子全部到皇城下首待命,又令幾位心腹大臣火速入宮。

我猜他大限將至,眼淚不禁掉了下來。良王果然越來越虛弱,下遺詔。一切交代完畢,似乎極為安心,忽然看到我,叫我上前,“你嫁給景寒之后,即可出宮,此生非大事,可永不入宮。”

我哭著跪倒。

天寶十七年春,良王駕崩,皇四子景炎奉遺詔繼位。

天色灰蒙,白色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我出了大殿,跪在殿外的一眾后妃號啕大哭,皇后卻一臉漠然,緩緩問道:“錦瑤,圣上可留話給眾妃。”

“是呀,錦瑤,圣上留沒留話給我?!泵罟庖话炎プ∥业氖?。

低頭看了一眼這個明艷的女孩,我們一起長大,卻在入宮之后經歷不同的命運?!笆ド峡谥I,光妃妙光,賢良淑德,靈巧可愛,深得朕心,朕百年之后允光妃陪葬。”

“不……不可能,四殿下答應過我……”話到這里,猛然住口,就這樣凄然坐倒。就在這時,四殿下已經在無數人的簇擁下登上大殿前的層層階梯,妙光似乎看到了一束光,那么期盼地看著他。只可惜,景炎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走了過去。

那一瞬間,妙光仿佛懂了什么,凄然笑了。閉上眼的瞬間,眼淚就這么自然地流了下來。這皇城,這后宮,能站到最高點的,都是些冰冷的怪物,他們沒有感情,也沒有朋友,他們的眼里,只有自己。

所以利用完之后,廢棄的棋子已經毫無用處。

皇后冷冷笑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自然要遵從。來人呀,請光妃下去,暫住在云秀殿,無本宮旨意,不得外出一步,待圣上大喪過后,賜毒酒白綾?!?/p>

妙光被侍衛帶走時回頭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她就抬起頭,看起了天空。深藍的天空中流云朵朵,我猜她終于能理解入宮那一刻,我看著天空時那種心情際遇。李管迎著景炎入殿,看了我一眼,走過來吩咐道:“你先回品香殿,若有事情,我再通知你。”我早已沒了半分力氣,點點頭,由云裳扶著離開。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過頭,正巧對上景炎的一雙眼。四目相對那一刻,我沒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任何欣喜,我知道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但終究還是等到了,而我以為自己明哲保身就能躲過這些是非,卻未曾想到,還是成了這場奪嫡之戰的一枚棋子。

然后景炎附耳在皇后的耳邊說了些什么,皇后點點頭,抿唇笑了。他真的很厲害,隱藏太深,我猜他從懂事的那天起,也許就在不住地算計安排,只為這一天,這一刻。

初秋的帝都城,因為新帝的到來,仿佛沖破往日陰霾,陽光晴朗。

終曲

我一直留在品香殿,良王駕崩,景炎率領一眾兄弟堅持守孝,只等一年孝滿之后,再行登基。如此堅持到夏末,才在一眾大臣的聯名跪奏之下,決定登基。而那些日子,我東西也已經收好,只等著他一登基,我就可以放下一切,與景寒離去。

菊花黃,滿地皆傷。

秋盡天寒,我卻難得起了個大早,云裳推門進來,見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嚇了一跳,“姑娘怎么起得這么早?都說春困秋乏,姑娘卻和古語唱反調呢!”

我笑笑,吃力地站起身,云裳過來扶住我,又替我穿好衣服,白底粉花的素裙是我早早選好的,可坐在銅鏡前,我卻忽然覺得自己過于素淡了。叫云裳調了胭脂,又披了件大紅色的披風,站在門口,看王環一路指揮小太監將我的行李搬上馬車。

“姑娘舍得嗎?”云裳忽然在身后問我。

我淡然一笑,“不放手,又怎知舍得不舍得?”聽完我的話,云裳先是一愣,隨之便了然地笑了。早鐘響了幾聲,正是新主上朝的時辰,王環扶我上了馬車,站在車轅上,我卻忍不住轉回身,看了看這間自己住了很久的院子。

這間房子,承載了我太多的歡喜憂愁,卻如此輕易地和我說再見。也許,這里還會住上新的紅顏,開始她的宮廷生活,開始我雖不知道,卻已猜透那結局,因為我也是一樣,在深如死海的宮廷生活中打馬而過。

“走吧!”云裳扶我進了馬車,輕輕吩咐道。王環點了點頭,駕車出了內宮門,出了午門,出了這個讓我害怕的宮。

馬車輕蕩,流蘇擺動起來。我懶散地靠在車壁上,伸出手指,挑開車簾向外看去。幾年前,就是這條路,送我進入皇宮,開始了我爾虞我詐、步步驚心的宮廷生活。當時車上還有妙光,她清純的笑顏仿佛又出現在我的面前,親切地叫我姐姐。然后轉瞬她就變成了一個冷漠高傲的女子,容顏依舊,卻讓我覺得她那么遙遠。

后宮改變了我和妙光,改變了我們的生活。

帝都城門口,馬車停了下來,車簾一掀,景寒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即出現在眼前。我一愣,不自覺地伸出手去,他也明顯地愣了下,然后自然地握住,順勢上了馬車,“今天六爺我高興,就不騎馬了,和王妃一起乘車,咱們走!”

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帝都城。我靠在景寒的肩膀上,聽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錦瑤,你可知道,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多久,盼了多久嗎?”

我搖搖頭,“我不想知道,因為我們已經等到了結果!”

他低聲笑笑,沒接話。

“王爺,姑娘,你們看,外面下雪了呢!”云裳忽然驚喜地說道。

景寒挑開車簾,只見零零碎碎的雪花,仿佛不經世事紛擾般純凈的飄然而下,一瞬間,我覺得這個世界純凈極了。

“景寒……你甘心嗎?”

景寒的身軀明顯一僵,過了許久,不見他說話,我繼續問道:“這萬人仰慕追逐的江山……你甘心嗎?”

景寒忽然笑了起來,“在我眼中,這錦繡山河,又怎抵得上你的一顰一笑?”頓了頓,又說,“從此他做他的萬人之上,我做我的逍遙王爺,輕松自在,有何不可?”

我撲哧笑了,靜靜地閉上眼睛,卻不知怎地,心中所想的一句話竟然脫口而出,“其實,我也不想你做皇帝,不然后宮佳麗三千,我會被自己的醋壇子淹死的!”

“哈哈哈!”景寒頓時大笑出來。

這世間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風中的一縷輕夢,無論怎樣的刻骨銘心驚心動魄。到最后,煙消云散。

十萬火急當年令,如今茶邊偶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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