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5月6日,水靈靈的洛南姑娘董彩霞像一片彩云飄進了岐山縣祝家莊鎮小強村官莊組,成了金姓人家的新媳婦和唯一女性,而她的丈夫金增平和大哥金國平、二哥金柯平,卻都是身高只有三尺多的殘疾人。
打著補丁的木門和三間半土坯房,兩把镢頭和三張鐵锨,幾張破席和一口爛鍋,這就是金家人的所有家當。這讓當時以貧困聞名全國的洛南人也欷歔不已。一大客車的娘家人抹著眼淚消逝在南下的塵土中,村民們驚喜之余炸開了鍋:“董彩霞這下是掉進了火坑,這姑娘莫非有神經病!”“大概是心血來潮,待上幾天就飛了!”
18年過去了,董彩霞像扎根小強村的一棵白楊樹。2011年5月6日,恰好是她和金增平結婚的第18個紀念日,也是他們家蓋新房的奠基之日。記者在她家院中的一棵槐樹下與她交談了起來:“沒有你就沒有這個殘疾人之家,18年比王寶釧守寒窯還難,想過離開這個家嗎?有過后悔嗎?”她怯生生地搓著雙手,搖著頭說:“我走了,這家人咋辦呢?嫁給了增平,有啥后悔的!”這樸實的話語,猶如黃土地一樣質樸,更若紅高粱一樣飽滿。正如土地不知道自己腹內還藏著金子一樣,董彩霞也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善良可以感天動地。
走進官莊組,七老八十的老者逢人便說,人老幾輩沒見過這么苦寒善良的好媳婦!
走進祝家莊,隨便問個路人,無人不說董彩霞是打著燈籠難找見的奇女子!
走進岐山縣,遠近的鄉黨都會給你撂下這么一串話:別說是感動岐山、感動寶雞,就是感動陜西、感動中國都夠資格!
善良的心就是太陽,善良是人類精神財富中稀有的珍珠,善良的人不斷釋放著溫暖。董彩霞詮釋了大善無痕……
1992年春,22歲的董彩霞到潼關縣一果園打工,與29歲的岐山殘疾人金柯平相識。身高剛過三尺的金柯平自幼殘疾,坐著像臥、站著像坐,干活像上天摘星星,健全人腰背以上的高度,對他不是房檐就是天。可是,金柯平跌跌撞撞,摔倒了又爬起來,從不怨天尤人。“金哥活得艱難!”初逢金柯平,天性善良的董彩霞心口堵得慌。
農家女樸實、心軟、眼里有人。金柯平洗衣笨手笨腳,董彩霞笑嘻嘻搶了過去;金柯平舀飯踮著腳尖,董彩霞便搶過勺把。金柯平愛好文學,喜歡寫作,滿肚子裝著稀奇古怪的故事,果園老板李斌就是他在《長安》雜志社讀書講習班上結識的朋友。日子長了,金柯平把家鄉岐山吹到了天上:路直得十幾里不拐彎,地平得能攤涼粉,周公廟大得像天安門廣場……金柯平像一個魔術師,把久居秦嶺深處的董彩霞引到了一個神奇王國。
深秋,老板賠本,果園散伙。分手時,董彩霞望著金柯平面前鼓囊囊的三包袱東西發起愁:“別說那么多行李,就是空人上車下車都困難,何況中間還要倒幾次車,再說他要給母親做三周年,要是路上誤車,豈不是一輩子的遺憾?”“哎!金哥,我送你回岐山!”金柯平執拗不過,只好別別扭扭爬在彩霞柔軟的雙肩,上火車、換汽車,而彩霞第一次背男人,也第一次領受了世俗的鄙薄。這一送一背,命運之神把她送進了金家的“冰島”。
“這也是個家!”第一次趕黑踏進金家門,董彩霞就沒有找到“家”的感覺:三間半土坯房黑黢黢,雜物隨地齜牙咧嘴,鍋臺案板臟得沒眉眼,特別是金柯平與老大金國平、老三金增平站在地上,晃來晃去,不是南極的胖企鵝,就是動畫片里的矮人國!入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而屋頂的老鼠咬得像開運動會,星星在瓦縫里擠眉弄眼,西北風在門窗外裝神弄鬼……
金哥沒有騙人。董彩霞在金家住了三四天,確實看到岐山的地平坦得望不到邊際,路直得像射向天際的箭,特別是官莊人溫和得像春風。雖說金家家境不好,但兄弟仨都有文化、有人緣、有手藝、有志氣。董彩霞是個勤快人,不幾天把里里外外的垃圾清理了個遍,金家的被褥,第一次沒了嗆人的霉味。
善良的姑娘是一片路過的彩云。臨別時,董彩霞推著手搖車送金柯平去祝家莊鎮理發,半路上手搖車爆了胎,金柯平連人帶車摔倒,右胳膊當即骨折。“都怪我沒操心!”董彩霞至今還埋怨是自己一時大意惹的禍。“這節骨眼咋走呢?”就這樣,董彩霞又折了回來,整個冬天替金柯平端屎倒尿,順便還要幫助金家料理家務。
她沒想到,自己心一軟,這輩子都要給金家當牛作馬、生兒育女、養老送終!
金柯平知道自己丑得像個癩蛤蟆,做夢也不敢有非分之想。而親戚鄰居卻異想天開:要是柯平娶了彩霞,那這一家三兄弟都有了指望!可是,彩霞長得眉清目秀端莊窈窕,老家有爸媽有哥嫂家道興旺,姑娘又有文化,莫非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有人打抱不平說,這明明是欺負老實人、坑害外地人,把人家好姑娘硬往火坑里推!
官莊人越是看到金家的狼狽日子,越是顧不上里子面子正理歪理,沒話找話投石問路,金家叔父金官民、姨夫霍九生更是不怕丟了長輩的尊嚴,不是托人提親,就是直截了當斗膽一試。也有人提醒說,老二是瘸子又斷胳膊,“條件”太差,不如說給老三金增平,增平在一家福利工廠當電焊工,每月兩三百元,腿腳稍微利索一些……從來沒見過這陣勢、從未說過親事的董彩霞懵了!
1993年春天,董彩霞竟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答應與老三金增平成親。
“圖啥?人不是人,房不是房,與三個泥捏的人咋過日子!”“就是跟叫花子討飯,也要個光光堂堂直腰的!”當母親聽了彩霞的想法,氣得嘴唇烏青。然而,父母卻想不到生性溫順的乖女子這回卻犟得九頭牛都拉不回:“答應了人家,說出的話哪能改!要是我不去,那三兄弟咋活呀!”
當年5月6日,官莊人給了董彩霞所能夠給予的最高禮遇:家家戶戶出勞出力,幫忙做了十多桌待客的臊子面。“平常人家里養活一個殘疾人就夠受的了,這一個女人卻要養活三個殘疾人,能過下去鬼都不相信!”有的人干脆斷言:“過了初一過不了十五,董彩霞要是不跑,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
善良的心就是江河,哪里有干旱就潤澤哪里。善良是道德礦藏中閃光的鉆石,董彩霞詮釋了大德無言……
金鳳凰飛到小強村,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為金家捏了把汗。而她要跑的理由太多太多,即便她真的跑了,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就是周公再世,似乎對此也無可厚非。
不錯,董彩霞是山里女,但嫁給這家人,就意味著是妻子更是母親,是女人更是男人,是弟媳也是保姆。因為全家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就像麻雀覓食、燕子銜泥,一切要靠董彩霞撥拉。
她知道岐山人愛吃攪團,卻不知道打攪團的吃力。她知道岐山人愛吃米醋,卻不知道做醋是女人最難掌握的本領。她知道岐山人愛吃面條,卻不知道臊子面里有那么多的講究。而這一切,只是18年間最微不足道的插曲。
18年,整整六千多個日日夜夜,要問董彩霞什么最難,她沉思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上來。
——農村哪個女人不挑水,而金家吃水難!官莊井深40米,男子漢提起挑水也搔頭皮,金家三兄弟挑不起扁擔抓不住轱轆把,守著水井缺水喝。婚前,彩霞在金家的義務勞動就是每天去半里路外挑水。新婚第二天,作為新娘的她要干的第一件活還是挑水。彩霞愛干凈,要養豬養羊,每天五六擔水,六七年少說也是上萬擔,后來通了自來水,董彩霞才撂下扁擔。
——農村哪個女人不做飯,而金家做飯難!平常女人把生的做成熟的就是巧婦了,但她首先要耕地務莊稼,收割入了囤,把麥磨成面,把谷碾成米,把柴背回家,然后才能上鍋燒飯,飯熟了又要把碗遞到三兄弟的手里。結婚第二年,有了兒,第三年,有了女,兩個娃小,豬羊湊熱鬧,時令不等人,金家大哥在村辦小學當老師,只要下雨就挪不了腳,必須按時送飯到學校,老二在鎮上擺小攤,她每天往返四五里要送飯。農村這些年陸續有了電磁灶、煤氣灶、微波爐等,但她家買不起煤,更用不起電器,只能燒柴草,柴干燒眉毛、草濕熏眼睛。彩霞是個急性子,最害怕聽到問“飯熟了么?”結婚18年,做飯端飯除外,光給三兄弟喂飯的時間加起來少說也有四五年。飯熱,怕燙了嘴巴;飯涼,怕傷了胃口;飯稠,怕噎了嗓子;飯稀,怕缺了營養。七八年前,當民辦教師的金老大被清退,心里不舒坦,慢慢就患了腦梗,躺在炕上整整兩年,開始視力嚴重下降,后來耳朵又聾了,再后來連話也說不了。他提起拐杖亂敲打,彩霞被打得頭上起了疙瘩,卻忍氣吞聲每天給他喂飯擦洗身子……老大剛過世不久,老二又摔斷了右胳膊,在炕上一躺就是四五個月,又是一日三餐頓頓喂飯。金家的二媽李月珍講了兩件親眼看到且讓自己流淚的事。一是四年前下大雪,彩霞一手端著熱飯,一手提著開水瓶,筷子頭還插著一個熱饃,送給住在隔壁的金老大,轉身又送給住在前房的老二,然后又送給住在后房的丈夫,接著又踏雪去學校給女兒送飯。今年清明,她回家上墳,下午三點多了,彩霞還沒吃午飯,原來,村上人蓋房毀了點麥田,彩霞看到青苗扔了可惜,便抓緊時間拔了五、六大袋子回去喂羊。而她的丈夫金增平還在鎮上擺地攤,她又騎上自行車去送飯,剛送飯回來,接女兒放學的時間又快到了……八十多歲的軍屬大媽于愛存說:“彩霞作難哩!一家老小都張口等吃的,她走路都是小跑,不跑全家嘴朝天。”
——農村哪個女人不種地,而金家種地難!“官莊官莊,年年缺糧;娃娃不當(意為可憐),爬地叫娘。”官莊地薄,農業學大寨時才給亂石灘上鋪了兩尺多厚的土,雨大滲漏難保墑,天旱地里不打糧。人常說,農活沒輕重、沒長短、沒早晚、沒深淺,而彩霞偏偏是個要強的女人,全家五畝地兩料不空田,而犁耬播種、施肥澆水、滅蟲鋤草、收割碾打,全靠彩霞一肩挑。三夏時節,家家忙得腳后跟朝前,誰也幫不了誰,而金家的景象誰看了誰嘆息:一家六口,跪著揮鐮的老大膝蓋磨出了血,彎不了腰身的老二急得原地打轉,拄著雙拐的丈夫像個傳令兵,彩霞割,兒子捆,女兒揀……麥子上場,太陽毒、老牛慢、碌碡重、雷雨急、人影亂,真是收一場麥,脫幾層皮,打半升糧,出幾身汗……有一年秋天,彩霞種的五畝玉米大豐收,可陰雨下個不停,為了騰地下種,彩霞像個泥猴一樣把幾千斤棒子和幾萬斤秸稈背到地頭,泥水拌著雨水淚水,趁地里路上沒個人影,她忍不住放聲痛哭了一回。
——農村哪個女人不治家,而金家治家難!俗話說,男人是個筢筢,女人是個匣匣;俗話又說,筢筢沒齒,匣匣沒底。而金家的男人加起來頂不上個老漢。靠種地掙錢,除去化肥農藥種子沒賺頭,靠老大和丈夫的微薄工資,連一家電費水費藥費都緊巴巴。過日子,彩霞有苦力更有心計,她知道老二能說會道,做生意肯定有人氣,但又怕老二生心事,便拐彎抹角說:“你擺個小攤我進貨,掙上幾個是幾個。”從此,彩霞經常兩三點起床做飯,趁老二吃飯,又急忙裝車,出發時還要把老二抱到手搖車座位上。去縣城進干鮮果,彩霞幾頭作難:去得遲批發不到價廉物美的貨,回來晚沒有好地攤,進多了賠不起本,進少了又擔心不掙錢,讓老二一個去,土路顛簸車子常拋錨,上公路車多人多怕出事故。因此,兩人一合計,老二搖車彩霞推車,來回幾十里路,這一跑就是近十年。雖說老二擺地攤能掙些小錢,但一樣也離不開彩霞幫襯,早晨推車,中午送飯,雨天送傘,傍晚還要接回家,老二的手搖車搖到哪個村鎮,彩霞就如同影子。彩霞是山里娃,多識草藥,她想自己不能外出打工只能種地,又給老二出主意挖藥材,于是兩人又借農閑采柏籽、捋車前、摘槐米、揀杏核、收蝎子、挖遠志,柿子熟了溫柿子,山楂熟了串冰糖葫蘆,臘月販花生,正月賣燈籠。2006年秋天,老二在鎮上聽說有人收蒺藜喂奶牛,一斤能掙一角錢,這可令彩霞“見錢眼開”:“今年蒺藜長瘋了,溝渠渡槽地頭多得是!”農人都知道,蒺藜全身是毒刺,扎了手腳比馬蜂蜇了還疼,偏偏彩霞不慎滾了溝,讓蒺藜扎了幾十處,疼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2000年,彩霞不忍心二哥風里來、雨里去,又跟他商量在家門口辦了間便民小賣部。說是小賣部,進貨靠彩霞,取貨托顧客,老二只能當賬房先生。村民們心疼地說,彩霞過日子就像掀碌碡,不出力不動,出力小不走,挪一寸出的都是牛馬力。
——農村哪個女人不伺候人,而金家人難伺候!人常說,這難那難,伺候人最難。結婚18年,金家的小災小難多如牛毛,大災大難掰著指頭不敢數:老大在炕上躺了整兩年,老二做了三次大手術至今還走不了路,丈夫金增平做了兩次大手術已經七八年干不了活,還有女兒小丹也遺傳上了膝蓋骨外翻……其實,這些都只是看得著數得清的,而真正的尷尬則是她為兩個兄長多年接屎倒尿、擦洗身體。親友們都知道:只要天下雨雪,弟兄三個都上不了廁所,彩霞要接屎倒尿;小病時弟兄三個活動不便,也在房間大小便,尤其是老大腦梗后大小便失禁,屁股底下鋪好的廢紙被他有意無意弄到一旁,剛換洗的床單瞬間就污染得一塌糊涂。村子的人說,“天天遇到這事,是親兒親女都嫌棄,可彩霞不嫌臟不怕累,天天換了床單洗身上,老大雖然躺了兩年,身上沒壓爛一塊皮!”老二也時常對著彩霞發脾氣,有時還罵罵咧咧摔盆摔碗、罷飯出洋相,對于這些,彩霞總是邊轉身邊笑著說:“我才不和你計較哩!”
善良的心就是學校,善良是一種教化,是一種文明,善良是中華民族豪放的因子,周公故里上演著一曲仁義大合唱。董彩霞詮釋了大愛無疆……
金家的痛楚,小強村人看得一清二楚;金家的清苦,黨和政府一直沒有忘懷;金家的明天,正在增添新的生機和希望。
彩霞為何堅持不跑?記者在采訪中一次又一次尋找著答案。人的愛心有多大?人的恒心有多久?人的意志有多堅?記者在采訪中一次又一次在破譯著謎底。
——自強不息,自食其力,似乎是金家唇齒相依、不離不棄的第一道生存密碼。金增平的父親34年前給生產隊護林時意外死亡,是母親天天撐著兩條羅圈腿,不離不棄堅持送三個殘疾孩子上學直到初中畢業。父母離世,金家兄弟沒有一個想靠國家救濟、親友施舍過日子,教學的盡心,打工的盡力,擺攤的盡能,主家的盡職。這些年,老二免費給鄉親寫信、起草各種文書,少說也有幾百次。他開小賣部,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老三會鉗工電焊小手藝,也是隨叫隨到。在家庭收支上,雖說兩個兄長誰也沒有給彩霞交賬,但只要補貼家用,從沒摳門兒,至于兩個侄子的日常用品,兩個伯父爭著置辦。而兩個孩子最多的“課外作業”,就是給長輩洗頭洗腳、端屎倒尿。小雄因繁重的家務勞動耽誤了學業,只考上了技校,已上初中的小丹,成績排在班級前列。有人問小丹為啥愛兩個伯父,小丹稚氣十足地說:“愛就是愛,還需要啥理由!”
——骨肉情深,守望相助,是金家知難而進、攀爬前行的第二道生存密碼。金家有個叔父叫金官民,從小過繼給人,在西鳳酒廠工作直到退休。幾十年來,他與妻子李月珍始終把救助“娘家”當成分內事,盡管工資微薄,但哥嫂病逝,他們出錢安葬,侄子提親,他先后四次赴洛南,侄子結婚,他們送來彩電、自行車、收音機,大侄子逝世,又動員子女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李月珍老人說,我有四五個子女,負擔也重,但日子總比他們好,所以四時八節回家沒有空過手,幾個子女的新衣舊衣都裹在包袱往回背,老家的兩間平房讓他們住,彩霞生頭胎,我直接從醫院接到家一住就是九十多天。我也給大女婿直接說,你們穿皮鞋把檔次放低些,你娃他舅可憐哩!說到彩霞,老人一個勁地伸出大拇指:“娃好啊,天下真沒有第二個!”金家姨父霍九生,遠在京當鄉霍家村,年年收種兩頭跑,幾天不去坐臥不安。彩霞說:“沒有叔父姨父兩家人,憑我一個日子早就掀不轉了。”還有彩霞的父母,雖說當時不同意這門親事,但自女兒過了門,啥時給娃講的都是安分守己,只要農閑就出山幫女兒理家務,短工當罷做長工,孩子睡了管女婿。記者采訪那日,看到70多歲的彩霞她爸,從早晨一直忙到晚上十點多才歇息。
——民風淳厚,助人為樂,是金家逢兇化吉、轉危為安的第三道生存密碼。岐山百姓深受傳統熏染、禮儀教化,小強村雖然還不富裕,但卻是無刑事案件、無上訪鬧事的“仁里村”。官莊金、王、翟三姓,從不搞族派,無人歧視上門女婿、外來媳婦。村民待人接物禮數周到、性情寬厚,耕者讓畔,行者讓路,鄰幫鄰蔚然成風,這正是彩霞18年“死心塌地”的一個重要外因。從金家父親病逝到彩霞結婚前,十多年的吃水、收種等基本生活,大多仰仗鄉親幫扶。官莊還有一條不成文的“鄉規民約”:能到金家小賣部買的,哪怕多掏幾角錢,也不去鎮上!彩霞說:“全村人都替我干過活管過娃,大小人都在我家留下腳印。”記者在短短的一天半采訪中,看到村民翟海岐、中學生金陽幫金家伐樹平院子,會計翟宗堂送來手電筒,村副主任金軍煥四次騎摩托來噓寒問暖。
——政府關懷,扶危濟困,是金家萎而不枯、生生不息的第四道生存密碼。當了20多年村支書的金永科說,我對這家幾代人太熟悉了,金家幾十年都是村子重點幫扶對象,前些年能免的款全免,這些年能照顧的優先照顧,不能照顧的也變通著法子,最終使她全家五口人都吃上了低保。歷屆縣上主要領導,民政、婦聯、殘聯、慈善協會等,都是金家的老熟人。《寶雞日報》4月26日報道董彩霞的事跡后,第二天市長上官吉慶登門看望,送了1000元慰問金和米、油、面等生活品,并當場與縣委書記張海建、縣長田來鎖拍板:由政府出資趕在今年5月底拆掉舊房建起5間新房,按7度抗震標準設計,同時對小丹手術作了詳盡安排,確保彩霞一家住得舒心、過得安心!
后 記
宮廷斗計、爾虞我詐只是歷史的泡沫;萬家燈火、生兒育女才是生存的基石。
18年來,董彩霞不會說半句漂亮話。如果說董彩霞是一本書,那么,從頭到尾寫得最多的是人間大愛,是沒有代價的愛,是不圖回報的愛。
董彩霞是一種文化么?她一個初中畢業、婚后基本上不與書本打交道的農家婦女,遠離現代物質生活,時常處于過度勞動和精神崩潰邊緣,卻堅守著四個殘疾親人和五畝土地以及支離破碎的家,以她一顆善良純樸的心,迫使許多人不得不反思自己的無知、輕率和浮淺,從而得出“人間最美的文化是人與人之間的愛”這一結論。
2011年5月6日,彩霞結婚整18年。一大早,建筑隊進場施工放線;10點多,村上電工上桿接施工專線;11點多,寶雞市中心醫院院長周科選率領多名專家現場會診小丹病情;12點多,彩霞陪小丹乘坐周院長的汽車去醫院全面檢查;晚上,金柯平電話說,醫院說小丹放假后就動手術,費用全免……還有一件讓記者既欣喜又動容的事:5月5日,聞訊趕來的我市女企業家、慈善家張杰女士,與彩霞一陣短暫對話后泣不成聲,打開皮包掏出一厚沓現金塞在彩霞手里,并自責地說,本來四五個朋友都要來,是我說先認個門,也沒帶許多錢,好了,妹子,過幾天我還要來,你放心,你兒子技校畢業后,我來安排工作!連日來,社會各界都牽掛著董彩霞一家人,5月17日,新烽火房地產公司總經理宋濤專門為金家捐款9萬元。
“天為人之父,地為人之母。”這是彩霞借住叔父金官明平房上一張天神爺畫像的對聯。“地寧萬物生,土和春氣動。”這是彩霞對門土地神前的對聯。記者之所以把它們抄寫下來,是因為突然覺得人不是天地的兒女么,日月星辰,山川河海,都給人以無私的啟示:無私,才叫廣大,無私,才能久長!
走出官莊,周原大地吐穗的麥田久旱待雨,近在咫尺的鳳凰山靜靜穆穆,寬闊的關環線車輛馳騁,祝家莊鎮中學學生的歌聲悠揚。回望官莊,聯想屈原的“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突然悟出:我們這個民族所有的光榮,都是用苦難浸泡出來的;我們這個民族所有的光榮,也都是用善良釀就出來的!
責任編輯/魏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