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祝福》是魯迅先生的一部經典之作,其有著令讀者不斷進行重讀的誘惑力。在對小說《祝福》進行解讀的時候,我們更多的是從文學社會學的角度來對祥林嫂的角色進行社會學和歷史價值的探尋。對于作者的敘事方法,則更多地偏向于對倒敘這一方法的分析,以此來分析小說的敘事美學。這種過于單一的、庸俗化的分析往往對魯迅這一文學大師的貢獻是一種弱化。在敘事方面,魯迅采用了多種敘事策略,充分展現了他的敘事功底。在小說《祝福》中,不乏音樂的敘事方式,我們將試圖對其進行分析,以更好地體會這部巨作的文學內涵。
一、《祝福》敘事的視角
在進行小說創作時,對敘事視角進行選擇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過程。敘事視角的最終目的是要以一種能夠讓讀者接受和歡迎的形式進行展示,從而使敘事顯得更加自然和容易被接受。對于小說《祝福》,作者采用了多種敘事視角,從而向讀者更加全面地描述祥林嫂的悲慘命運,對小說的主題進行深化。小說共采用五個敘事人來對祥林嫂的命運進行描述。
首先,小說將“我”作為一個主敘事人,對祥林嫂的悲慘人生進行了描述。“我”對三次見祥林嫂的變化進行了描寫。第一次見祥林嫂,她是魯家的女工,模樣長得還算端正,令人瞅著比較順眼,看起來特別像一個非常安分的人,而且她還非常有力氣,簡直可以和一個男子相比。第二次見祥林嫂,“我”見到的她境遇發生了比較大的改變,她的手腳不再像以前那樣靈活,臉像死尸一樣,成天都沒有一絲笑影。第三次見祥林嫂,也是“我”最后一次見祥林嫂,此時的她已經淪為一個乞丐,和“我”第一次所見的祥林嫂改變是非常之大的,她是“我”所見過的鎮中人變化最大的一個,甚至“我”都不敢認。然而對于祥林嫂的身世和遭遇,僅僅通過“我”一個人的描述顯然會顯得比較片面,于是作者便安排了別人來對祥林嫂的經歷進行相關轉述。
其次,小說中安排衛老婆子作為第二個敘事人來對祥林嫂進行悲慘人生的描述。衛老婆子是祥林嫂的鄰居,對于祥林嫂來魯鎮的具體原因,衛老婆子說她是因為自己的丈夫去世。然后,小說又通過衛老婆子詳細講述了祥林嫂為什么會被抓回去嫁給賀老六,并道出了祥林嫂最后的遭遇,即她的丈夫因為感染傷寒而亡,自己的孩子則被狼吃了。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祥林嫂不得不再次選擇到魯家做工。小說中透過衛老婆子的話語,我們基本可以了解到比較全面的祥林嫂的悲慘命運。最后,小說還分別安排了祥林嫂本人、柳媽和魯四老爺作為敘事人來對祥林嫂的悲慘人生進行描述。小說中的祥林嫂向往來的人群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自己的兒子阿毛的悲慘遭遇。剛開始會有一些人來聽她的講述,可是當大家都聽熟了之后,便都開始厭煩了。通過祥林嫂自己對自身遭遇的敘述,小說進一步向我們陳述了祥林嫂的地獄之災。小說中有關柳媽的敘述不多,主要講了祥林嫂的傷痕和捐門檻的事情。對于魯四老爺,他的敘述則更加少,他的話語更加揭示了祥林嫂的悲慘命運,并將她稱之為謬種。通過這五位敘事人,“我”作為主敘事人對其他四位敘事人進行著控制,其他四位敘事人的轉述支撐了故事的繼續存在。正是有了五位敘事人的多重敘述,我們才在小說中看到了祥林嫂更加完整的一生,其所經歷的悲慘人生才更加真實和鮮明。
二、幻想的音樂性
美國的現代美學家蘇珊·朗格認為,藝術是有基本幻想的,也就是說,這是使藝術能夠獨立存在并且能夠區別于其他藝術的一種最為基本的特征。對于小說,其藝術的基本幻想就是一些虛幻事件的構造;對于音樂,其藝術的基本幻想就是對虛幻事件的構造。在小說《祝福》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它的基本幻想便是虛幻的事件,并且它們存在于時間和空間這兩個維度中。其中時間是虛幻事件存在的一個最為基本和重要的形式,而空間則是虛幻事件所存在的一種樣態形式和環境。巴赫金曾經指出,文學當中起著重要作用的維度是時間。如果沒有時間的存在,那么小說的虛幻事件將無法得到展開,小說的虛幻事件也將不復存在。因此,小說的創作要非常注重時間的重要性,對于任何一部小說,首先要談的必須是時間。在小說中,將其基本幻想和音樂所存在的基本幻想進行聯系,這就需要在時間上進行體現。然而這兩種藝術,它們的基本幻想在事件上并不是要體現藝術的內容長度,而是對情節發展長度的一種包含。對于時間性,一方面,它在小說和音樂中是非常一致的,即小說是通過文字來對事件進行描述,音樂是通過音響來對情感進行表達,二者都需要一定的長度。雖然它們所需要的長度是不同的,但是這種時間長度的性質卻是一樣的,都是一種客觀的外在時間性,無法通過主體來進行干涉,也是無法進行虛構的,是一種延綿性和限制性的不可隔斷和自然邏輯;另一方面,時間性是一種主觀的內在長度,完全是由主體進行虛構的長度,這樣就使得它們出現了本質上的區別,也加深了它們在藝術世界中的韻味。這樣的區別是非常明顯的。對于小說中存在的時間,它們可以是停止的,甚至是逆反的。
對于現在,它一直都在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過去。對于虛幻的時間,音樂無法讓它這樣,但是它卻能夠借助和聲的方式對感情進行重疊表達,將各種相互對立的因素呈現在同一時間中,從而實現雜多向同一、不協調向協調的統一。對于這一點,小說是無法做到的。然而,音樂和小說之間進行聯系是一種顯然,它們都對時間的循環性和線性特征非常重視,對于主體給予時間的意義和主體所具有的時間體驗等也都非常重視,利用不同的物質材料和藝術手段,從而更好地對各種價值取向和情緒進行有效表達,并且通過各種不同的虛幻維度來對二者的藝術的基本幻想進行表達。在小說《祝福》中,音樂的基本幻想和小說的基本幻想實現了在本質方面的契合。正是借助這樣的一種契合,小說不僅具有了更為藝術性的跨度,同樣也具有更為深刻的韻味。在小說《祝福》中,其基本幻想事件的主題便是祥林嫂的遭遇。這種過去式的存在狀態通過現在的“我”的敘述得以展現,這是一種現在藝術視點對過去事件的一種表述,是作者從現在的角度對過去的時間進行重新審視的一種展現,從而將過去的事件賦予了現在的意義,進而強化了對過去事件批判的一種現實意義。在小說《祝福》中,這一基本幻想事件的呈現是富含現在的意義的,不只是因為敘述者是對過去的事件進行描述,不只是因為作者對過去的這一事件進行批判是有著現在的意義的,不只是因為小說的藝術基本幻想和音樂的基本藝術幻想是有著時間特點的,而是因為小說有著更為深刻的否定邏輯性和藝術范式,從事實現了和音樂的有效契合。
著名哲學家黑格爾指出,對于音樂的現在性,它是在逐漸響起的音響中以一種否定的方式進行獲得的。在小說《祝福》中,我們可以看到和音樂一樣的現在獲得方式。小說通過現在的人物來對過去的人物事件進行敘述,首先便是一種否定,這種否定是包含著封建的政權、夫權的,同時也深深地透露了祥林嫂自身所承受的精神方面的痛苦,尤其是那種做了奴隸卻又不能做奴隸的那種精神上的一種折磨。對于這樣的一種否定,小說不僅通過“我”這一敘事人進行表述,同時也通過虛幻事件中的時間意義來進行展示。針對小說中主人公所遭遇的精神上的痛苦,我們可以看到這種否定是有著雙重性的。在小說中,雖然一直描述的是祥林嫂的現實生活,但是她卻一直被過去的生活所影響。
三、秦腔《祝福》的音樂敘事
作為魯迅先生的一部經典短篇小說,《祝福》在1924年3月于《東方雜志》正式發表。小說通過對祥林嫂這一形象進行藝術上的塑造,向我們深刻地揭露了舊社會的封建思想和禮教對勞動婦女的摧殘,揭示了她們的悲慘命運。對于《祝福》,趙季平先生從音樂的角度考慮,結合了《祥林嫂》這部電影中的一些音樂素材,將《祝福》這部小說以秦腔的形式展現出來,創作出了琵琶協奏曲。通過音樂的形式,這一樂曲對祥林嫂的形象進行了重新刻畫,借助琵琶和樂隊,在協奏曲的演奏下,聽眾有了更加豐富的想象空間,更加深了祥林嫂這一藝術形象在人們心中的印象,從而使藝術和聽眾心靈之間達到相互靈通的效果。趙季平先生將這首曲子分為三個樂章,對祥林嫂的悲慘命運進行了深刻描繪,將她內心的不滿進行了強烈表現,同時還揭露了封建思想對婦女的那種殘酷鎮壓。借助小說的情節,整首曲目在秦腔的音樂基礎上顯得非常精美、逼真,向我們充分展示了趙季平先生的至高藝術境界。在演技上面,通過富有淳樸特征的長輪來對人物的內心情感進行表述,并借助音響的那種忽緊忽馳來將聽眾的心緊緊抓住;通過掃佛來表現主人公的抗爭和張力;通過琵琶來對語氣的抑揚頓挫進行表述。在作曲的技法上面,對主題進行多次變奏,從而將聽眾的情感進一步強化和升華;通過對節奏進行多次轉換來有效表達小說人物的內心變化;對于主題的不斷分裂,主要通過不斷緊縮節奏音型來得以實現,從而實現樂曲對人物情感的有效沖擊。這首秦腔韻味的《祝福》是一首震撼人心的曲目,因為其不落俗套而贏得了觀眾的喜歡。
四、結 語
小說《祝福》是魯迅的一部經典白話小說,其在敘事上有著開創性的價值,與魯迅先生的其他作品一樣,是我國當代敘事文學的一個典范。在小說的整篇布局上,魯迅先生運用了多種敘事策略。剛開始,作者首先向讀者介紹了祥林嫂的悲慘結局,使得整部小說充滿了懸疑色彩,并且在敘述上也不再落入那種俗套的線性延伸上,使得小說實現了詩化的成功。本文通過對小說《祝福》的音樂敘事進行分析,試圖從更深層次的角度來對作品的審美價值進行有效把握,從而為魯迅小說的研究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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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靜(1976— ),女,陜西西安人,文學碩士,西安音樂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文學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