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與自我：《白虎》之拉康式解讀

摘 要：印度裔作家Aravind Adiga的《白虎》講述了主人公Balram殺死主人，從印度底層成為一個成功企業家的故事。書中印度社會巨大的不公與印度屬下階層麻木、順從的精神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按照拉康的理論，他們之所以逆來順受，甚至自覺維護不公，是因為他們內化了自己所受的教育和所處的文化所構成的語言結構，完全按照習慣化的喻說思維，淪為了構成自我的文化語言的奴隸。

關鍵詞：拉康式自我；文化大他者；印度屬下；《白虎》

作者簡介：朱卉艷，浙江寧波大紅鷹學院外語系。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0-0-02

印度裔作家Aravind Adiga（1974-）憑借其處女作《白虎》獲得2008年的布克獎，從而一舉成名。《白虎》講述了主人公Balram殺死主人，從印度底層成為一個成功企業家的故事。該書展現了經濟全球化背景下高速發展的當代印度的另一面，以印度社會底層的眼光深刻揭示了當代印度底層人民的生存現狀，以辛辣而不失幽默的筆調塑造了Balram及其身邊眾多屬下階層的人物，反映了印度經濟大繁榮背后屬下階層被壓迫、被邊緣化的逆來順受甚至自覺維護不公的精神狀態，展現了屬下階層自我中存在的問題，揭露了他們不知抗爭的深層原因。

在采訪中，Adiga說他試圖找到一種文學的方式來抓住那些從未在其他電影或文學作品中展現過的印度大部人的聲音，想要讓那些“看不見的人被人看見”1，而小說的主人公Balram就是“印度眾多看不見的底層人民的其中一員”2。Adiga觀察到，盡管印度在高速發展，可是印度屬下階層的生活卻并沒有得到改善。他們經濟上深受壓迫，貧富差距懸殊，政治上被邊緣化，被無視，而社會上，盡管他們為經濟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卻備受歧視和隔離。印度屬下階層生活得像動物一樣，沒有作為人的尊嚴。然而，面對這樣巨大的不公，印度屬下階層卻“把這種巨大的貧富差距當作是人類生存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來接受”3，絲毫不知反抗和抗爭。更糟糕的是，他們甚至還自覺地維持這種不公。正如Adiga在小說中所寫，“在這個國家，極少數的人將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那些與他們在任何方面都一樣強壯、一樣有天賦、一樣聰明的人訓練成了在永久的奴役下生活。這種奴役是如此地根深蒂固，以至于即使你將解放的鑰匙放到他的手上，他也會詛咒著把鑰匙扔回給你”4。

拉康認為，“我”通過無意識來思想，是“他者的話語”5。無意識中存在著兩個“他者”，大寫的“Other”，是一個人所受的教育和他所處的文化所構成的語言結構，而小寫“other”則指的是自我的欲望。無意識以其語言結構制約著自我的欲望。因此，如果一個人完全按照所習慣化了的喻說思維，那么他就將淪為語言的奴隸。Adiga將印度屬下階層的內心狀態比作“雞籠”，而將印度屬下階層所處的文化大他者比作“雞籠文化”。正是由于印度屬下階層接受和內化了他們所處的文化和主流意識形態才使他們無法獲得自由。

一、印度屬下階層的自我

印度屬下階層缺乏明顯的主體性和自治能力，屈從于階級文化的影響，奴性意識濃厚，無法自我言說。

首先，他們盲從于上層階級，缺乏獨立思考的能力。主人在商場購物時他們自覺守在門外，即使無事可做，也只是讓自己的大腦空置或是通過酗酒來消磨時間，從不思考自身的狀況，也不試圖改變自身的處境。沒有主人的命令，他們無法自行去做任何有意義的事情。即使主人給他們一個只能單向通話的手機，只為便于更好地控制他們，他們也只會羨慕，而毫不在意被人控制。他們濃厚的奴性意識使得他們無論是身心都缺乏自由。

其次，他們迷信規則和傳統，任何事都根據規則行事。因為迷信婚姻能使村莊有雨，牛能長得更壯，產更多的奶，Balram的祖母逼迫他結婚。這樣的迷信使他們不加節制地生孩子，導致生活更加貧困。為了舉辦印度式風格的婚禮，即使家境貧困，他們也要從地主那里借大筆的錢來請人整晚跳舞吃喝，結果為了還債，祖母就強迫Balram輟學。印度屬下階層對于傳統的過分迷信使他們不可能擺脫貧困。

他們愚忠于家庭，缺乏獨立性和個性，只知服從家中最年長者的命令。Balram的父親是個擁有自己的思想和計劃的人，知道教育的重要性而堅持讓Balram去上學，唯一希望的就是他的其中一個兒子可以活得像個人。可是他卻不得不服從祖母的命令，讓Balram輟學。對于家族的愚忠束縛著他，使他不能保持自身的個性，泯滅自我。Balram的哥哥Kishan 也是個沒有自己想法、一言一行都只知遵照祖母命令行事的人，甚至連他的婚姻也是由家族做主。

由于長期被剝削和奴役，印度屬下階層的心理被扭曲，失去尊嚴，變得非人類。為了討好主人，他們甚至會攻擊和敲詐同一階層的人而無視他們的生存需要，使得他們不可能形成以階級為基礎的聯盟來與剝削者進行斗爭。他們甚至模仿主人以獲取虛無的成就感和做人的感覺。小說中，其中一個司機把主人找的女人的照片貼在墻上，Balram則收集起落在他車上的金發女郎的頭發，Ram Persad則會緊緊抱住為主人買的酒，幻想酒是為自己而買。

而即使他們中有人想要反抗，他們也只是服從他人，不能說出自身的想法和訴求。他們為競選拉票，希望他們的聲音能被聽見，不想再被無視，卻只是被當作贏得競選的工具。他們以為自己在改變世界，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卻不過是在模仿他們的主人。他們以為自己是自己的主人，擁有權力，卻不過是變成了政治家的奴隸，整個國家的制度從未被挑戰過。他們所作的只是在舊系統中創造新的特權階級而已。

二、文化大他者

印度特殊的文化環境造成了印度屬下階層自我中的問題。

首先，印度屬下階層多來自農村，被“強調宗教，團體，血緣關系，語言和其他類似的忠誠”6的前資本主義文化所統治。宗教是印度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來自統治階級的宗教對于其他宗教的信眾持有偏見和歧視。壓迫和邊緣化以宗教沖突的形式被合法化，接受了這樣的文化的屬下階層忍受著這些不公。Ram Persad是個貧窮、努力的穆斯林，卻因為主人對穆斯林的偏見，不得不隱藏自己的宗教信仰和真實姓名，聲稱自己是印度教徒。當被發現是穆斯林時，Ram Persad默默離開主人家，連一句抱怨或憤怒都沒有。更糟糕的是，他自己都在無意識地維護這種不合理的制度。當知道Ashok先生跟基督徒結婚時，他顯得吃驚而不可理解。正是因為將宗教偏見和歧視內化成了自身意識的一部分，他才會不為遭受到的不公感到憤怒，也不懂得維護自身的權益。

其次，將森嚴的種姓制度內化成為自我意識一部分的屬下階層滿足于自身的地位。Balram姓Halwai，Halwai是糖果制作人的種姓，所以他們都只在茶店中找工作。而當Balram想要學開車時，司機對他除名字外一無所知卻堅信他的血液里缺乏侵略性，只有來自于武士階層的人如穆斯林、拉查普特人、斯克教徒，才能控制汽車，可令人諷刺的是，故事的結尾卻證明了，Balram的血液中從不缺乏侵略性。

再次，印度村舍制度弊端嚴重，“使人的頭腦局限在狹小的范圍，成為迷信的馴服工具，成為傳統規則的奴隸”7。于是，對主人的絕對忠誠、成為完美的仆人被當作是一種美德。印度屬下階層最喜歡的就是以絕對的忠誠和奉獻來侍奉主人的猴神哈努曼的神話。“神話起著當前社會秩序特許狀的作用”8，“提供了一種關于道德價值觀、社會秩序、魔法信仰的追溯模式”9，以強化傳統并賦予它一種更大的價值和特權。這樣的神話正是在教導屬下階層要服從。同時，家長制統治也是屬下階層對家庭保持絕對的忠誠的原因之一。

最后，印度的教育系統也在教育屬下階層順服。上學的第一天，主人公的老師就給他取名“Balram”，印度神話中Balram是訖哩什那神的隨從，而那老師的名字正是訖哩什那。命名行為幫助說話人建立現代社會結構，把語言層面的象征權威轉換為社會認可的力量，同時強加一種不可違抗的社會共識，其目的是“為了以象征符號鞏固合法性”10。通過命名的方式，Balram的老師就在教育他要服從。他們還通過一些雜志來丑化屬下階層的欲望，建立主與仆的二元對立，把主人定義為正常、優秀，仆人定義為低劣、愚蠢，以教育他們要保持馴服。這樣的教育不但摧毀了屬下階層的抗爭意識，而且還讓他們嘲笑和憎惡他人的反抗行為。

印度屬下階層自我中存在的問題，是因為他們完全按照他們所受的教育和所處的文化所構成的語言結構進行思維，淪為語言的奴隸。文化大他者在印度屬下階層頭腦中的影響力太大以致于他們無法獲得心靈的自由和解放，無論遭受怎樣的不公和奴役都保持誠實和忠誠。奴役的文化使他們無法意識到剝削的存在和自身的權利，反而以成為上流階級的仆人而自豪。因此，他們要想更自由，更有個性，他們需要明白他們生活在一種文化語言中，自我被這種語言所建構，還應“學會如何從控制他思維的傳統喻說中解脫”11。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獲得自由和解放。

參考文獻：

1、McCann， Fiona. Giving India's Poor a Voice [N]. The Irish Times， Thursday， July 23， 2009.

2、Adiga， Aravind. Just a Minute With： The Six Booker Prize Nominees [N]. REUTERS， Oct 10， 2008.

3、Adiga， Aravind. Author Aravind Adiga Revelas the Class War Simmering beneath India’s Boom [N]. The Sunday Times， June 29， 2008.

4、 Adiga， Aravind. The White Tiger [M]. NY： Simon and Schuster， 2008：149.

5、Lacan， Jacques. The Agency of the Letter in the Unconscious or Reason since Freud. The Critical Tradition： Classic Texts and Contemporary Trend. Ed. David H. Richter. 3rd Edition [M]. Boston New York： Bedford/ St. Martin’s， 2007：1146.

6、Chakrabarty， Dipesh. Rethinking Working-class History： Bengal 1890-1940 [M]. 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112.

7、陳峰君.印度社會述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12.

8、Worsley， Reter. The Third World [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64：5.

9、Malinowski， Bronislaw. Magic， Science and Religion and Other Essays 1948 [M]. US： Kessinger Publishing， 2004：122.

10、趙一凡.象征權力.外國文學 [J].1 （2010）： 106.

11、童明. 現代性賦格——19世紀歐洲文學名著啟示錄 [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