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藝復興時期以“及時行樂”為主題的詩歌被稱為“引誘詩”。本文通過對文藝復興時期的引誘詩進行語義分析,揭示其朦朧語義,解讀文藝復興時期的愛情觀。
關鍵詞:朦朧語義;典雅愛情;及時行樂;禁欲主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0-0-02
一、引言
在英國文藝復興時期詩壇有這樣一些詩人,他們的詩歌以宣揚“及時行樂”(Carpe Diem)來引誘少女們拋開矜持與羞澀、大膽去愛,充分享受愛的熱烈、激情與歡樂。騎士派詩人就是其中一批。
17世紀初的英國社會矛盾加劇,動蕩不安。社會現狀在詩歌中得以體現,涌現出一批玄學派詩和騎士派詩。騎士派詩的代表人物有羅伯特?赫立克、托馬斯?步魯、約翰?薩克金、理查德?勒夫萊斯等。他們的詩歌繼承了16世紀下半葉典雅愛情或宮廷愛情詩歌的傳統,大多以貴族階級生活為主題,語言典雅,語義朦朧。由于騎士派詩人深受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思想的影響,“及時行樂”這一主題在詩歌中尤為盛行。詩人以此來表達對愛情和情欲的向往。在社會動亂的背景下,騎士派詩人大多具有一種“末日情調”1,希望通過詩歌來勸說心上人“行樂須及春”,勸告她們拋開思想的禁錮,大膽享受愛情,所以很多學者把這一詩歌形式稱為“勸婚詩”、“艷情詩”或“引誘詩”2。
盡管“引誘詩”以宣揚“及時行樂”來引誘少女們拋卻矜持、大膽去愛,可是我們會發現這些詩歌的表達并不直白,甚至普遍存在大量的語義朦朧現象,這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文藝復興時期愛情觀的影響。
二、“引誘詩”中的語義朦朧
在“引誘詩”中,《出征前致露卡斯妲》(To Lucasta, on Going to the Wars)可以說最為朦朧的一首,也是理查德?勒夫萊斯最有名的詩作之一。勒夫萊斯出身貴族,是騎士派代表詩人之一,擅長抒情詩。他的詩歌“婉約典雅,常常富于哲理”2,零散詩作大多結集于《露卡斯妲》(1649)。代表作《出征前致露卡斯妲》語言簡潔易懂,別具一格。尤為值得回味的是作者那效忠國家的豪言壯語背后的復雜心情。有學者認為該詩反映了中世紀騎士精神,表達了為了戰爭及國家尊嚴而舍棄愛情的高尚之舉,思想高尚,情真意切,也許不盡然。結合當時的社會環境來看文本意圖,17世紀上半葉由于受人文主義思想的影響,人類自我意識逐漸覺醒,以人為本,主張靈肉和諧。在這種思潮下,作為深受人文主義思想影響的騎士派詩人在表達捍衛國家尊嚴與個人榮光的同時,更要傳遞的是張揚人的理性,大膽追求愛情,以人為本,反對神學的靈肉對立。所以《出征前致露卡斯妲》這首詩明為效國效民,實則“引誘”愛情。而通過深入分析其內涵,讀者可以從中解讀出一些文藝復興時期愛情觀的蛛絲馬跡。
詩歌中的說話者是一位即將出征的戰士,表面上描寫“典雅愛情”,歌頌意中女性,并表達了自己舍棄愛情,投入戰爭的決心。其實為了能鼓勵姑娘大膽去愛,他可謂費盡心機。且看詩歌全文:
Tell me not, sweet, I am unkind, 親愛的,不要說我太無情,
That from the nunnery 竟告別你的殿堂——
Of thy chaste breast and quiet mind 你純潔的胸膛和恬靜的心靈,
To war and arms I fly. 奔向刀劍和戰場。
True, a new mistress now I chase, 不錯,我將追逐新相好,
The first foe in the field; 戰地上的第一個敵人;
And with a stronger faith embrace 我將以更強的信念擁抱
A sword, a horse, a shield. 利劍、戰馬和堅盾。
Yet this inconstancy is such 但對于我的這一變心,
As you too shall adore; 你也會感到驕傲;
I could not love thee, dear, so much, 親愛的,我不能愛你太癡情,
Loved I not honor more. 竟至把榮譽拋掉。 (顧子欣譯)
郭沫若將最后兩行翻譯為“親愛的,我就不配真愛你了,如果我不更愛我的榮名”,表達了“愛江山不愛美人”的壯志。很多學者把整首詩定義為騎士或愛國詩歌。如果結合時代背景仔細分析整首詩,就會發現“及時行樂”的主題貫穿其中。
“露卡斯坦”源于勒夫萊斯一位名為Lucy Scheverel的情人,詩人稱呼她Lux casta3,所以此詩可以說是作者自述。詩人親切地稱對方為“sweet”(親愛的),流露出甜蜜之情。隱喻的運用成就了語義的朦朧,如“nunnery”(修道院)隱喻愛人的圣潔的身體和保守的思想,用“chaste breast and quiet mind” (純潔的胸膛和恬靜的心靈)暗示愛人的圣潔保守,有學者認為這是歌頌莊嚴圣潔之愛。但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17世紀初英國宗教矛盾激化,人文主義者反對教會蔑視人生,放棄塵世享樂的禁欲主義說教,認為禁欲違反了人的本性,麻痹了人的思想。由此可得知“修道院”并不是對禁欲和保守的歌頌,而是對羞澀和保守思想的諷刺。“fly”描寫了從恬靜的姑娘身邊奔向喧囂的戰場,雖有“欲飲琵琶馬上催”的無奈,同時也表明了要心上人“醒時同交歡”的迫切意圖。
第二節詩人把 “the first foe” (第一個敵人)比做 “a new mistress” (新的情人),可謂特立獨行,反差巨大。這種隱喻的手法極具反諷的效果。這種含有悖論(paradox,語義矛盾)4的隱喻只能說明情人的保守令他感到遺憾,而他真正渴望的卻是一場如戰爭般轟轟烈烈的愛情。作者用 “A sword, a horse, a shield.” (利劍、戰馬和堅盾)形象的借代戰爭,同時還暗示了作者燃燒的激情和欲望如利劍和戰馬般奔放,而姑娘的禁欲和保守如堅盾般固若金湯。表達了對禁欲主義和典雅之愛的批判,以及對個性解放和享受人生的向往。
第三節中的“inconstancy”(變心)一詞表明了他的立場和態度,也是對愛人的警示。這個詞表明作者已然失去了對羞澀少女的耐心。“adore” (驕傲)一詞表明作者對保守禁欲的諷刺,試想誰會為情人的變心感到驕傲呢? 他無法接受宗教所強調的禁欲主義,放棄塵世享樂。只能選擇放棄和逃避,用投入戰爭的方式來釋放沒有歸宿的感情。
詩人用到多種修辭手法,如暗喻、借代等,對不同意象進行看似不合理的類比,產生了悖論、反諷或復義(ambiguity,多重意義),用語言上的模糊性隱藏了“引誘詩”的真實意圖,即作者隱藏了對情人故作正經的不滿,變相刺激情人擺脫宗教束縛,聽從自己內心的需求,也就是所謂的“及時行樂”。
三、朦朧語義下的愛情觀
通過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詩人有多處大膽地表達了自己的欲望,但并未露出半點輕薄之意,而是通過朦朧用詞來遮掩真實想法,所以詩中的男子從未失掉自己的風度。這種現象普遍存在在于文藝復興“及時行樂”詩歌中,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人們的愛情觀。
首先,“及時行樂” 主題的詩歌展現了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對精神和身體解放的渴望,是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時代精神的濃縮和體現。它們關注現世的幸福與享樂,是對脫離現世專修來世的主張的批判,并勸誡人們要珍惜眼前,及時行樂。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這表達了一種樂觀的處世態度和愛情觀。
對精神和肉體的解放在“及時行樂”詩歌中部分表現為對性愛的描寫。如在《致羞怯的情人》(安德魯·馬維爾)中有多處與性愛有關的場景,詩中寫道:
你的美麗將消逝得渺無蹤影,
在你那大理石的墓穹下,
也不再回蕩我的歌聲;
只有墓邊的蟲蜥來品嘗你久藏的童貞。
……
因此,趁你青春的容顏還像凌晨的露珠,
你熾烈的情焰還燃燒兩頰的紅暈;
讓我們像困臥在籠中的情鳥,
趁早尋歡作樂,別錯過這美景良辰!(黃新渠譯)
詩中雖然有多處帶有與性有關的意象,但都不是低俗的引誘,而是彌漫著濃郁的浪漫主義氣息。這可以被看成一種通過巧妙運用奇思妙語而達成的策略或規勸。
其次,守禮觀念在文藝復興詩歌中普遍存在5。描寫“及時行樂”的主題大多是男性詩人,這些詩歌的傾訴對象大部分是十七世紀的年輕女性。而在當時的西方社會看來,尊重和保護女性是紳士風度的體現,批評太直接說話太露骨被認為是有失禮儀,因此他們選擇將刺耳的批評和露骨的欲望模糊化處理,使詩歌具有一種伊麗莎白時期的浪漫主義氣息。這種現象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世紀所推崇的典雅愛情和基督教禁欲主義的影響。
文藝復興時期的愛情觀受到了中世紀教會神學思想的影響。基督教教會主張靈肉對立,崇尚放棄塵世享樂的禁欲主義。他們認為肉體之歡會導致貪婪和懶惰,即人類七宗罪中的兩種罪。人文主義者反對教會蔑視人生,放棄塵世享樂的禁欲主義說教,認為禁欲違反了人的本性。勒夫萊斯在詩中通過一系列的隱喻批判教會,但這種批判是隱秘的,從而產生了“狡猾諷刺”的效果。
四、結語
欲望與理性在以“及時行樂”為主題的詩歌中得到了完美的結合。這些詩歌當中直言不諱地描寫了與性有關的意象,大膽表達了對性渴求,反映了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對于美好愛情的追求和向往。在格式、結構甚至韻律方面又充滿了語義朦朧,巧妙地避免了矛盾沖突,體現了對浪漫傳統的繼承,讀來也并不會產生因為追求享樂和欲望而產生的粗俗。“及時行樂”詩歌以朦朧的語義掩飾真實意圖,針砭時弊,明褒實貶,語言精練,意味無窮。或許正是這種朦朧之美帶給了“及時行樂”詩歌恒久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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