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黑人的尋根文化在《所羅門之歌》中的體現

摘 要：托尼·莫里森立足于美國黑人的尋根文化，在《所羅門之歌》中將尋根主題推向一個新的高度。作者透過對美國黑人青年“奶娃”成長經歷的具體描寫，映射出美國黑人探尋民族之根的艱辛歷程。主人公奶娃通過對姓名、家族史、歌聲、飛翔的追尋，尋到了自己的傳統之根，成為了黑人文化的繼承者和傳播者。

關鍵詞：美國黑人；姓名；歌聲；飛翔；尋根

作者簡介：

向一慧（1988.9-），女，湖南張家界人，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陳惠良（1960.7-），男，上海人，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文學理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0-0-02

引 言

“20世紀70年代后，更多的美國黑人進入社會的中上層，逐漸融入白人的主流文化之中。這一現象引起了以美國黑人小說家的關注，因而他們在創作上著力追求黑人民族的文化之根，致力于呼喚黑人民族文化意識的覺醒?！?[6]尋根這一主題，探討了造成美國黑人所面臨的各種問題的根源?！霸凇逗谌说撵`魂》（The Souls of Black Folk）中，杜波依斯（E·B·DuBois）曾注意到美國黑人的‘雙重意識’問題。一個人總是感覺到他的兩重性——自己是美國人，而同時又是黑人；感覺到兩個靈魂、兩種思想、兩種不可調和的努力；一個黑色身軀里有兩種相互較量的理想，它單憑其頑強的力量避免了被撕裂開來?！盵2]托尼·莫里森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黑人女作家，她的主要作品有《最藍的眼睛》、《蘇拉》、《所羅門之歌》和《黑嬰》等。其中《所羅門之歌》被評為“全美最佳小說”，并獲得“全國圖書評論學會獎”?！端_門之歌》也是其唯一突破女性題材，以男性為主人公的作品，并進而詮釋了美國黑人尋根這一深刻主題。莫里森塑造了以奶娃為代表的美國黑人青年形象，他被賦予了重要歷史使命，他的成長歷程展現了美國黑人回歸傳統的精神探尋之路。本文通過對小說中的“姓名”、“南方之行”、“歌聲”、“飛翔”的淺顯分析，以期解讀美國黑人的尋根文化在《所羅門之歌》中的體現。

一、從解讀姓名中尋根

姓名在非洲文化中具有不可侵犯的神圣性，名字意味著對祖先、根和歷史的見證。但非洲裔美國黑人卻在精神上受到虐待，白人不讓黑人擁有自己的名字，讓他們不清楚自己的“根”。因此在《所羅門之歌》中，莫里森花了大量的筆墨對名字進行描寫，通過解讀姓名來尋根的這一主題貫穿整本小說。小說中的“非醫生街”、“不仁慈醫院”、“紐約州”、“林肯天堂”，這些命名看去滑稽、有趣，實則體現了白人對黑人文化的否定。奶娃的朋友吉他姓“貝恩斯”，而貝恩斯則是白人奴隸主的姓，吉他的名字透露出無盡的悲哀。奶娃家族的錯誤姓氏Dead更是一種諷刺性描寫，當黑人解放時，所有黑人都去注冊登記，一個喝醉酒的白人辦事員問奶娃的祖父出生在哪里，父親是誰，他回答說出生在麥肯，父親已經去世，結果他的名字就被糊涂地登記成了麥肯·戴德。“白人給黑人起名字就像給馬群起名字一樣”。[P248-1]所以派拉特才會把寫著自己名字的小紙條裝進銅煙盒，并把它做成耳墜子一直戴在耳朵上，使自己的名字和身體緊密相連。派拉特的名字pilate ，“作者原意是影射‘pilot’一詞，pilot在英語里是領水員或飛機領航員的意思”。[P18-1]派拉特的一生也正是用心詮釋著pilot詞義賦予她的使命，她像領航員一樣引導奶娃逐漸走上尋根之旅，奶娃也在是派拉特的指引下得以順利尋到民族之根。名字是家族的根，尋到真正的姓氏也就意味著找到了民族的根。

二、南方的尋根之行

“歷時”與“共時”是索緒爾提出的兩個概念?！笆紫?，‘歷時’是指過去、現在與將來。在‘歷時’性的流程中，莫里森探討了過去與現在的關系，過去對現在、將來的影響。其次，‘共時’是指在同一時間內，個人、家庭與黑人社區，三者之間是如何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盵2]

在尋根的“共時”性方面，莫里森突出了家庭、社區對個人的作用，因為單靠個人努力是無法正確認識自己并獲得精神自由的。在奶娃的南方之旅中，他華麗的著裝和傲慢的舉止引起了當地黑人同胞的憤怒，他頓悟到：“這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幫助他——他的錢不成，他的車不成，他父親的名聲不成，他的西裝不成。事實上，這些全是他的絆腳石。” [P284-1]奶娃明白要想融入民族傳統文化，獲得民族身份認同，必須摒棄物質財富和虛榮心。與南方黑人的狩獵活動是奶娃找到歸屬感和民族之根的契機，漆黑的夜晚讓奶娃對生命有了新的感悟，他想起了哈格爾，并深深地為自己曾經對哈格爾的種種惡劣行為而自責，他意識到關愛他人的重要性，因此對甜姐的每一份愛他都給予回報。在父親的家鄉丹維爾，當“老人們坐在廚房里，用昏花的眼淚望著奶娃，滿懷敬畏與愛戴的心情談論著他的祖父。奶娃也跟著思念起祖父來。就是說，他愛父親，和他親密無間，父親也愛他，信任他?！?[P238-1]奶娃了解到了親情的可貴，不由地和父輩們的心靈距離拉近了。從密歇根到丹維爾再到沙理瑪，奶娃在精神上已日趨成熟，他逐漸理解了本民族的文化，并學會如何關愛自己的同胞，這也使他逐漸貼近祖先，為完成尋根使命奠定了基礎。

從歷時的角度，奶娃尋根，對有關祖先歷史的獲取，學會正確面對過去找到自我。這說明祖輩們的過去不僅僅過去了，而是繼續影響后代子孫的現在與未來。尋根過程中，兩個黑人女性引導著他追尋的方向。一個是姑媽派拉特，她是第一個向奶娃講起他祖父及其牧場“林肯天堂”的人，有了這些了解，奶娃才開始南方尋根之旅。另一個是老婦人瑟斯，她向奶娃提供了他祖父母的名字，這對奶娃的南方之行和最終發現自己的身世非常重要。不僅如此，瑟斯還提供線索讓奶娃找到了埋藏他祖父尸體的山洞。在尋找山洞的途中，他脫掉了象征物質財富的皮鞋和西裝，淌過象征精神洗禮的小溪，當奶娃踏入山洞的瞬間，感覺自己立即融入了黑人民族，“奶娃臉上泛起了微笑，思鄉之情在他心頭油然而起，他想派拉特，想她的家，想他一意孤行要離開的親人。[P308-1]”奶娃原計劃的南方尋金之旅變成了尋根之旅，他雖然沒有尋得物質上的金子，卻收獲了比金子更寶貴的財富，因為他實現了自我超越，貼近了非洲祖先，找到了美國黑人的民族之根。

三、歌聲中的尋根

在《非洲黑人文化》一書中，寧騷教授指出，“在美國流行音樂的十大流派中，有六個流派有著直接的非洲淵源”。[8]由此可見，非洲音樂元素已經深深滲入美國文化之中。在這部作品中，歌曲是貫穿全文的一條主線，小說始于歌聲又終于歌聲，表現了黑人通過音樂記錄祖先的歷史，以及黑人對回歸根的渴望。

小說開篇，保險公司代理人羅伯特·史密斯站在樓頂準備飛翔，在人群中觀看的奶娃媽媽開始臨盆前的陣痛，姑媽派拉特用渾厚有力的低音唱道：

噢，焦糖人飛走了

焦糖人走啦

焦糖人掠過天空

焦糖人回家嘍……”[P5-1]

奶娃在派拉特的歌聲中順利出生。

當奶娃初次踏入姑姑家中時，派拉特又唱起同樣的歌曲：

噢，焦糖人不要把我丟在這里

白人東家的胳臂會箍死我 ……

糖大哥飛走了

糖大哥走啦

糖大哥掠過天空

糖大哥回家嘍。[P50-1]

這次的“所羅門之歌”是以派拉特祖孫三代合唱的形式出現的，表現了溫馨和諧的家庭氛圍，“對奶娃來說，這一天變得如此美妙?！?[P51-1]這使他第一次對家族歷史產生了好奇心，也拉近了與派拉特的距離，從這以后，奶娃在派拉特的引領下思想逐漸變得成熟。奶娃的南方尋金之旅中，當他來到弗吉尼亞的沙理瑪時，“所羅門之歌”被唱到了高潮，孩子們到處吟唱這首歌謠：

二十一個孩子，最小的叫吉克！

哦，所羅門不要把我丟在這里

棉花球鈴會把我窒息

哦，所羅門不要把我丟下

巴克拉的翅膀會把我扼起

所羅門飛走了，所羅門走了

所羅門穿過天空，所羅門回了老家。[P312-1]

此時經歷過種種洗禮的奶娃明白了歌曲的真諦?！斑@些孩子唱的是他祖先的故事！他一邊盡量把歌詞串出意思來一邊自言自語地笑了，有生以來他從來沒有這么迫切和幸福過?！?[P313-1] 唯有懂得歌詞的含義，才能傳承一代又一代的歷史，才能使非洲傳統得以繼承和發揚。小說結尾處，當派拉特被吉他誤殺倒在奶娃的懷里，從來不會唱歌的奶娃卻選擇用歌聲來紀念派拉特，“焦糖女不要把我丟在這里/棉花球鈴會把我窒息/焦糖女不要把我丟在這里/巴克拉的胳膊會把我扼起”。[P346-1]他的歌聲很嘹亮，唱的也正是記載家族史的“所羅門之歌”?！澳锷赃@種獨特的方式回答了在她其他幾部小說里都沒能回答的黑人的出路問題：只要與本民族的文化融合在一起，即使在艱難歲月里，黑人們也可以擁有并唱出一首自己的‘歌中之歌’——‘所羅門之歌’?！盵7]

四、飛翔與尋根

飛翔是《所羅門之歌》的一個重要主題，它暗示了一條“精神通道”[5]，意味著一種精神勝利。莫里森通過對飛人意向的喻指，表現了非裔美國人對獨立、自由的向往與追求。

1、所羅門的飛翔

美國的奴隸制度的一大重要特點是：非洲黑人奴隸在美國地域上被割斷了與非洲故土的聯系，在肉體上和精神上都飽受摧殘和痛苦。因此，飛離奴隸主壓迫，飛回故土，飛向自由，就成了世代黑奴的強烈愿望。

所羅門因不堪忍受白人種植園主的奴役，成功逃離奴隸的命運，回到了有根的家鄉。所羅門脫離了奴役生活，卻是以拋妻棄子為代價的負面飛翔，他丟失了家庭的責任感。

2、派拉特的飛翔

美國黑人長期以來被白人所歧視，在白人眼里，黑人沒有個性、沒有家、沒有根。莫里森塑造的派拉特這一形象有力駁斥了這種觀點，“家庭是黑人一代一代傳遞‘根’的單位，個人只有在家庭中才能找到民族的根?！盵2]

派拉特的飛翔是一種愛的升華。她的名字“pilot”就賦予了她飛翔的天賦，她熱愛歌唱，崇尚自由，不求富貴，熱愛大自然，她獲得了精神的飛翔，因為“無需離開地面，她就能飛了”。[P347-1]同時她的愛也成了奶娃飛翔的翅膀，她使奶娃意識到了自我的存在，“他今天看到了一個跟父親一樣高大的婦女，使他覺得自己都變高大了?！?[P51-1]派拉特在精神上使奶娃的民族意識一步步蘇醒。

3、奶娃的飛翔

奶娃是在史密斯飛翔失敗后出生的，他出生的醫院也就是史密斯飛翔試點的醫院。奶娃的出生是對史密斯靈魂的接力，他肩負著黑人民族騰飛的使命?！凹劝凳玖诉@個神話原型人物的救贖價值，也昭示了他將要肩負的探索當代非裔美國人崛起之路的歷史重任?！盵3] 史密斯的藍色絲質翅膀給奶娃留下了深刻印象，他開始向往藍天，所以他做了許多夢“夢中全是飛行，全是高高地翱翔于地面之上?！?[P307-1]這些夢境都暗示了奶娃在擁有黑人飛翔能力后獲得的自由感和滿足感。小說中，白孔雀的形象頻頻出現，當奶娃看見孔雀體大壯碩、艷麗無比，卻不能像小鳥一樣飛翔，他對此迷惑不解，朋友吉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尾巴太大。那色彩斑斕的尾巴把它壓下來了。就像虛榮心。有了那玩意兒，人就飛不起來了。[P182-1]”白孔雀的意象表明美國黑人只有拋棄物欲，才能擺脫白人的精神桎梏。

小說結局奶娃縱身一躍，“如果你把自己交給空氣，你就能駕馭它。”[P347-1]奶娃縱身一剎那象征著他的回歸。一只鳥一頭扎進派拉特的新墳，“喙上叼起一個亮閃閃的東西，然后飛走了?！?[P347-1] 黑人民族飛翔的向往最終在奶娃身上得以完美體現，奶娃加入到祖先的行列，完成了尋找民族之根的使命。飛翔是黑人的一種天賦，莫里森用黑人的飛翔神話不僅向我們展示了黑人文化的優越性，而且為美國黑人尋找民族之根指明了出路。

結 語

托尼·莫里森的《所羅門之歌》根據美國黑人的傳統尋根文化，通過對主人公“奶娃”從心理成熟到心智成熟過程的描寫，說明奶娃的成長是具有代表性的美國黑人尋找民族之根的歷程，他的成長在于解讀了姓名的寓意，理解了所羅門之歌的秘密，實現了黑人飛翔的夢想，找到了美國黑人丟失的傳統文化，最終成為本民族精神的繼承者和發揚者。莫里森通過小說對廣大黑人同胞也有一定教育意義，教導黑人意識到：要想擁有自己的民族身份，要想在受盡歧視的美國國度找到出路，就要返璞歸真，恢復民族古樸的風范，才能完成找尋民族之根的使命。

參考文獻：

1、托尼·莫里森.《所羅門之歌》[M ].胡允桓，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9.11.

2、王守仁.吳新云.性別.種族.文化：托尼莫里森與二十世紀美國黑人文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100.

3、吳康茹.回歸還是超越——解讀托妮·莫里森小說《所羅門之歌》的主題，[J].首都大學學報，2001（2）.

4、亞歷克斯·哈里.根 [M] .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

5、霍維特·勞恩斯伯里.飛翔作為象征與傳說 [J] .CLA雜志，1983，27.

6、鄭輝.董曉燁 艱難的尋根路—論《根》與《寵兒》之比較[J].東北農業大學學報， 2009（2）.

7、杜蘋.飛翔與飛翔背后的故事—淺析《所羅門之歌》中歌謠的多重含義[J].懷化學院學報， 2007（2）.

8、寧騷.《非洲黑人文化》[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